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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豫东风云 第十六章 糺军没落(八)

2025-03-30 19:32:24

一个多时辰后,军参军谋士萧长命在帅帐中,当着躺靠在兽皮褥子上哈诺剌的面,严肃地对七个万夫长说:大帅有言,我族自太祖耶律阿保机于兔儿年(公元907年)立契丹国,苦战十年始建神册年号,后于世宗元年(公元947年)改国号为辽,此后一百多年一直好生兴旺。

可叹,到了天祚帝保大五年(1125年),却为女真野人所灭。

幸好我契丹一族还有英雄人物,耶律大石于危亡之际仅率万骑入西域,征战数年后再次建国称帝延续我大辽血脉。

可惜的是,八十多年后,也就是二十年前,西辽帝位被狼子野心的尚主(驸马)屈出律所篡而亡。

大帅自年少时便有心振兴我契丹族、复辟我大辽国,一直以来都在暗中谋划此等大事。

十余年前闻得西辽衰亡并被蒙古成吉思可汗囊括后,更是加紧准备、积蓄力量,可长生天不佑我契丹,虽有小绩却时至今日仍一事无成。

特别是于今日,以我二十多万大军之众,其中还有契丹精锐军七万,竟对一座小小的宋城连攻旬日而不得下。

因此大帅以为,契丹军已经光有精锐之名而不复精锐之实,没落至与赵宋南朝的汉军相同了。

事实就是如此,一众大将低头无语。

见萧长命停下话头,哈诺剌嘶哑着声音道:快将某的意思说给他们听吧,长生天的召唤就在顷刻,我留在人世的时间不多了。

大帅!七位契丹大将齐声悲呼。

哈诺剌按在腹部的右手无力地摇了摇,眼睛直直的看着萧长命。

萧长命点头,沉重地说:各位到来之前,大帅不顾伤重细思过往经历中的对错得失,天幸有了感悟:重振数百年前大辽雄风,怕是回天无力不可能了。

若是想要保住契丹一族不被灭种,依旧如此下去也机会不大,势必要另谋他策方能有望。

故此。

大帅有令:着萧长命为军提控统领全军,是否继续攻取宋城可自行决断。

明日不再攻城则罢,若是攻城,此战无论能否夺下宋城,都必须于明日白天结束。

此后,如果去迎击白云军的勃古思能全身回来,则我军依前策暂归蒙古人驱策。

若是勃古思身死。

逃回宋城的怯薛军不足半数。

则我军可东去山东投红袄军李全,待积蓄足够地实力后再图大计。

大帅言道,过了明日,各位将军如不欲奉李全或蒙古人为主,或另有振兴契丹的良策,可率本部自行离去,不必以刚才大帅之令为意。

众将军仔细了,大帅的意思是要过了明日,后日之前仍得依令而行。

大帅!?七位契丹大将把询问地眼光射向哈诺剌。

萧参军……不。

现今已是萧提控了。

哈诺剌的精神好了些,声音也清晰了很多:萧提控所说的全是本帅之意,尔等若还将某当成大帅。

便辅佐他为我契丹人筹谋一条保种存生之道。

过了明日你们若是另有谋划,某家不会勉强,后日即可率军自行离去。

在此之前,你们须得听萧提控的命令行事。

诺,谨遵大帅军令。

哈诺剌红潮上脸,突然坐了起来,笑道:好好,好!我契丹族人今后的生死存亡都在你们之手掌握。

各位都是我契丹大好男儿。

切莫辜负了契丹这个族名。

长命,山则古兰如能好起来。

他的将来就拜托你了。

萧长命拜倒在地,哽咽道:长命必不负所托,拼将一身……哈诺剌仰首高呼:札剌儿,不孝子孙哈诺剌有负厚望,该死啊。

大辽已不可复,契丹要拼命方可长存了呐!大帅。

过了许久没再听到哈诺剌有什么话说,万户萧阿莽不由得试着叫了一声。

萧长命抬头一看,站起身将哈诺剌扶着躺下,沉痛地说:各位将军,大帅遵奉长生天的旨意,他,去与其祖父札剌儿相会了。

大帅!众将跪地悲呼。

萧阿莽起身道:好了,各位节哀顺变。

且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

耶律狗尾是个浑人,依言站起来呆呆地问道:还要商量什么,我们还有那么多兵,依大帅将令明日攻城就是,若是攻不下了,即往东面过河去投红袄贼李全那厮便是。

耶律狼狐撇嘴骂道:夯货,成日里只知打仗拼杀,我们两个万人队已经战死数千人了,都是契丹地好儿郎,你就不心痛么。

一边等着,且听萧提控有何计较再说。

哥哥,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骂我的么,你怎地又当着大家的面骂我夯货?耶律狗尾不满地嘀咕:就知道刷我的脸面,我耶律狗尾丢脸和你耶律狼狐丢脸还不是一样。

萧承承、萧天保、石抹德昌、移刺隆运四位万夫长把眼光看向萧阿莽。

萧阿莽对萧长命道:提控有何话说?萧长命:长命以为明日不宜攻城,夺取宋城之事就此作罢。

各位,先说说你们的打算。

萧阿莽:既是如此,某就按大帅军令,得到勃古思与怯薛军的确实消息后,再由提控下令大军的行动。

如何?萧长命环顾几人,问道:各位将军怎么说?萧承承、萧天保、石抹德昌、移刺隆运四人全是萧阿莽从河东路带过来的军万无长,本来就是萧阿莽的属下,同时拱手道:我等听阿莽万户地,大家一起同进退。

耶律狼狐拉了耶律狗尾一把,向萧长命躬身施礼:属下谨遵大帅遗命,萧提控但有吩咐,只管下令便是。

耶律狗尾叫道:是啊,是啊。

现在萧参军变成萧提控,也是大帅了,我们听你的命令,下令吧。

明日不攻城,那我们要去打哪里?哎哟,哥哥你干什么打我头……萧长命平静的拱手:各位将军。

今日天晚不能再打仗了,且请先回营安抚士卒。

明日还请大家到此一会,长命有事奉告,也要将今后地去向与众位商量。

十二月初二,又是一个出大太阳的好天。

这样的好天气并没有给契丹军将士们带来欢喜,各个军营里反是一片暮气沉沉,因为大帅哈诺剌的死讯已经传遍了全部契丹兵营。

太阳升到丈许高的时候。

守在山则古兰营帐内地萧长命被响动惊醒了。

抬起头擦掉眼角的脏物一看,昏迷了十多天瘦成一把骨的山则古兰,睁着一双无神地眼睛呆呆地望着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生天护佑,兄弟你终于活过来了!萧长命转过身快步走到门边轻喝:来人。

奴……奴婢在,请主人吩咐。

一个十来岁地汉儿小女孩从帐门外地上翻身滚起,怯怯生地小声回应。

看看小女孩被冻得浑身发抖、手脚乌青,萧长命心忖既然已经要去投山东红袄军,那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不把汉人当人看了,返身取了一件老羊皮袄和两小块羊皮丢给小女孩:穿上它。

包好你的脚,然后去取些稀粥给少帅进食。

山则古兰木然吞下一碗米粥,萧长命就不再让他吃了。

向他讲了这段时间来地情况,并将哈诺剌昨天战死的事也说了。

见山则古兰没什么反应,萧长命叹了口气道:你先养伤罢,小兄还须去帅帐与几位将军商议此后的去向。

已经来到帅帐的七位大将,除了耶律狗尾还是那样活蹦乱跳地样子外,其他六人都是眼睛红红地,看得出也是一夜不曾睡好。

也许耶律狼狐告诉了其弟什么事情,耶律狗尾一见萧长命就问:萧……大帅。

昨夜可有勃古思和和他那一千骑怯薛军的消息?萧长命招呼众将坐下。

徐徐开言道:勃古思的消息其实昨日大帅受伤时便已经有了,最后还要等今天探马回来方能证实。

耶律狗尾叫道:大帅。

探马还没回来,你就给我们讲讲昨天的消息好了,省得大家伙心中慌慌不得安生。

昨天午前,曾有虞城镇守副使石抹敌烈到此禀报说,万许白云军已经渡过大河,有取虞城并南下救援宋城的趋势。

大帅受伤前片刻,石抹敌烈在赴虞城的半途又返回此地,长命奉大帅之命去查问。

没想到离开仅十多丈大帅就被城上兵器击中,长命为抢出大帅不曾与石抹敌烈相见,直至将大帅送回帅帐由萨满接手救治,方能问起石抹敌烈返回的原因。

几人听得入神,没料到了关要处萧长命却停下不说了,性子最急的耶律狗尾把大腿拍得啪啪直响:我说萧大帅耶,你就快点讲罢,说一半留一半的,想要急死我等不成。

长长地叹了口气,萧长命向众拱手环施一礼,抱歉地说道:某此刻讲起昨日之事,突然明白大帅为何临终前会要我们去投李全了。

想得入神,怠慢各位将军了,勿怪,勿怪。

石抹敌烈返回此地的原因,乃走出十多里时就发现五百余骑怯薛军被困于一座小山上,怯薛军冲突了六七次都没能逃出一人一骑。

石抹敌烈正想多看一会,以便知晓最终结果如何时,没成想被白云军发现踪迹,故而只好离开回来禀报。

萧阿莽问:一千骑怯薛军,有一半被困于小山,那……他们另一半人马呢?萧长命:这就不知道了。

所以,大帅才会要我们得到勃古思的确实消息后,方能做出决断。

萧阿莽:如此,我们等罢。

以一千怯薛军地战力,在平原上就是我们军两万人也不一定是他们游击骑射的对手。

某思忖,只有一万军兵就能将其五百骑困在小山上,另五百骑又不知去向,那白云军的战力可想而知。

若是怯薛军真个全军覆没,某以为,即使勃古思能够生还,我等也还是投山东红袄军方为上策。

卷一 豫东风云 十七章 医林高手(一)太阳西斜挨近天边,鞑子兵已经退去了好一会,看来今天是不会再有攻城的行动,可以消停一下了。

所有人在鞑子兵退走后,全体转入救治伤员的紧张工作中。

今天的战斗真幸运,没有被攻上城头,也就没有进行过短兵相接的白刃战,白云军只是以钢弩、火铳、火炮等与契丹兵的弓箭对射。

这样对射的战斗伤员当然不会没有,而且还不少,但阵亡的人数却还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牺牲的八名白云军战士,全部都是被契丹兵的箭矢击中头部当场毙命,别说救治,当时就连包扎也没来得及。

林强云听说以后,让他想起了钢盔----不是现时赵宋禁军的头盔,而是像个小锅一样的真正钢盔。

他准备一回到地就立即让吴炎他们铁工场做铁范,用薄铁板以夹板锤冲出形状,再用渗碳增强防护的方法做些样品出来试验。

假若抗箭防弹的效果好,他就要为根据地的战斗部队全部配上这种保命的装备。

两百来个的伤员真是很多,好在大部分都是手脚肩腿等地方被箭矢射中的轻伤,每个战士又有自带的白药、七厘散等急救药物,所以很多人都坚持在城头继续战斗,不然刚才说不定还真是会被契丹兵给冲上城来。

三十来个重伤员令林强云既心痛又很是头痛,三个月的赤脚医生培训,他倒是看过动手术开刀,那回在公社卫生院的手术室里。

他就有过一次吐得稀里哗啦地经验,可这能有什么用呢。

不过即使是这样,林强云也决定自己动手试试,死马权当活马医,反正不为伤员们动手术,时间稍长他们也是个死。

总归要尽尽人事。

在自己从来没做过。

而且毫无信心的手术下,开刀手术做得成功不成功,躺在台子上任由开膛破腹的人事后活得活不成,就只能让重伤员们听天由命了。

三个医护兵分别是属亲卫、水战队和护卫队的人,被林强云几句话支使得团团转。

陪护担架将包扎好的重伤员运回租住屋,吩咐叫人去城内采购大批麻布。

三个人自己则在租住屋带人清理出四间干净的小房间,寻到足够地胡桌并成手术台。

等到第一批麻布送回来,除留出能将每个房间六面都蒙上一层白布地足够数量外,其他剩余的麻布少量剪成布块。

大部撕剪成两寸余宽的布条,放入蒸笼里用大火烧开了水去蒸。

按局主原话所说,这是要杀灭藏在麻布内细小得连眼睛再利之人也看不见的细菌。

为布条消毒。

至于局主所说的什么真留水、酒精,则是三个医护兵带着十多个人守在四座大灶旁。

直到子时,三个人都讲得喉干舌燥了,才让那些个护卫队员半懂不懂地记住,多长时间必须往做真留水的锅里添水;怎么样的情况下做酒精的灶头应该熄火,把锅内的残酒全部倒掉。

换过新地酒水后方能再次烧火。

帮忙的护卫队员们极为兴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给兄弟们治伤要用真留水,但他们知道局主若说要用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且他们学会了煮水必须烧大火,只有水一直滚着,长长地锡管里才会流出真正的真留水。

另外,他们还学到做酒精的方法:锅里放进酒以后,须得先烧大火。

让锅开了有水汽之后即转为小火慢慢熬。

那样滴出来的酒精方是可以用于疗伤的上品。

如此既可学到局主再传的技艺,又能亲身参与实践操作。

真个是乐在其中。

林强云自己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先寻着了宋城内地几个锡匠,花大价钱守着他们赶制出几条怪模怪样的长锡管,拿去给木匠镶到圆木盆底上做成简易蒸馏器。

接着,拉了汪诚等铁匠去后院的铁匠棚连夜升火开工,自己赶着打制出手术刀、钳子、剪刀等器具的样品,让铁匠们按样打制,吩咐他们做好了还要细细打磨,直到能照出人影方算做成。

然后,匆匆准备其他各项应用的物事,再去检查那几间手术室----蒙了白布的房间----并在里面各挂上十数件袍服,到他点燃用于灭菌消毒的硫磺出来时,已经是半夜地子时正末之间了。

汪诚很是纳闷,被来小哥---啊,来世敏现时已经改回原名,是双木商行局主林强云林飞川了----拉到铁匠棚,让自己升火安放小坩锅精炼几斤银子都没什么,有没有工钱也无所谓。

可你局主林大官人怎么也该把为什么要将好端端地银锭化开,还须让那些银汁在坩锅里保温,直到够了一刻时辰方能铸成筷子般大的长银条地原因,给某家不用说得太清楚,就算是讲个大概也好哇。

让汪诚郁闷的事还没完,待他将银筷子铸成后,又被林大官人支使,要将银筷子用细锉刀锉成极细的、如同灰尘般粉末。

哼,如此作贱于某家,好歹我还是个铁匠好手呢,这成了你林大官人的什么人了。

实在是气不过的汪大铁匠抓着一大包细银粉,硬是坐在厅里不离开,非要林飞川林局主来了才肯将银粉交给林大官人。

银粉做什么用?还不就是泡在蒸馏水里做成杀菌液,在疗伤时用来清洗伤口消毒,你这都不知道啊?见林大官人露出一副面对傻瓜的惊奇样子看着自己,真让汪大铁匠哭笑不得。

当得知已经做好的银粉还没交给医护兵时浸泡蒸馏水时,林强云一把夺过汪诚手中的银粉包,冲出厅门后又退回几步问道:喂,谁能告诉我,医护兵他们是在哪里煮蒸馏水和酒精的?十二月初二日,司徒微一反常态地起了个绝早,梳洗毕便甩动两只飘飘大袖,与两个徒弟从宫城出来。

以老年人少有的健步走到林强云租住屋的大门口。

原以为这么早来这里,会要叫门才能进入的司徒微,却惊奇的发现,大门内外早就人来人往相当热闹了。

到达平常与上人小友论道的大厅,司徒微看见王炜、王兴昌师徒一面检查他们的针包,王炜还时不时地与李杲小声说上几句,三人脸上全都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

两位,贫道这厢有礼了。

司徒微稽首,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后方笑着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显得如此高兴,可是于医道上切磋而有所得,或是治好了什么疑难病症?王炜一见司徒微,马上拱手回礼:呵呵,不愧为天师道高人,老仙长真个是料事如神,一语中的。

今日我等将有大幸,稍时便可亲眼见到外科鼻祖,汉末华陀所遗破腹开腔治疗伤病之神技,道长是否有兴与某等一同前去参观?能有幸得见破腹开腔神技,贫道是无论如何都要求得施术高人首肯,前去见识一番以增见闻,或者还能从中学得三毫半分绝技。

不过,这事可是真的,哪位医林圣手会在此战乱之时还能到被围的宋城里来?刚才发问是出于修道人对熟识者的礼貌,本身作为刚入道医门的司徒微,这次却是被引发好奇心了。

李杲施礼道:好教老仙长知晓,时才飞川小兄弟遣人来求助,询问我等二人有否麻沸散,二则问针神介明兄是否会针刺麻醉之术。

来人言道,其局主要为昨日被箭矢所伤的战士开刀疗治,此时万事俱备,所欠止痛麻醉手段也……司徒微:哦,两位乃医林高手,想必麻沸散与针刺麻醉都难不倒你们吧。

李杲:麻沸散方子明之是有,奈何缺一味主药蔓陀罗。

前数日某曾走遍整个宋城,举凡药铺无一存有蔓陀罗,故无法配成供飞川小友使用。

司徒微:曼陀罗花,大叶白花,结实如茄子,而遍生小刺,乃药人草。

江湖上歹人盗贼多有采取,晒干后研末再配以他物为药。

有置入饮食醉翻人客者是为蒙汗药,燃点成烟令人醉闷曰迷香或五鼓断魂香。

坏人所用如此恶物,不想却是华陀麻沸散救人的主药。

唔,那么针刺麻醉又如何?炜道:小可从师所习刺针术,内中适有针刺令人麻失痛觉之技,或可助飞川小兄弟一臂之力。

司徒微搓手喜道:甚好,甚好,大家同去便是。

实不相瞒,贫道也曾随先师习过道医,或者能为上人小友聊尽心力。

六个人来到林强云的手术室外被拦住了,按守在外面的亲卫的指点,他们在一个房间里换上专用的外裳后,清洗手脚再换布鞋,以蒸煮过的布帛包头、蒙住口鼻,又再洗过一次手,方才得到允许进入一间室内。

今天早上,才睡了两个时辰的林强云一起床,就得到禀报说有十一个重伤员因伤重亡故了,这个打击让他心里像塞了个秤铊似的,沉得他直想给自己来个开膛破腹以消解胀闷。

为了还等着救治的二十一个重伤员,林强云匆匆进了点食,在儿子的小脸上拨了一下,就早早来到手术室。

检查过觉得没什么遗漏的地方后,马上根据自己的记忆指挥医护兵和其他选出来帮忙的几个人,做好他认为需要做的各项准备。

卷一 豫东风云 十七章 医林高手(二)为了保险起见,林强云到重伤员的病房探望并给他们做了仔细的检查,发现二十一个重伤员中,伤势特别严重的共有九人。

思忖了一会,林强云还是觉得必须将真相告诉伤员为好,没想到才把说了个开头,许多伤员们激动得放声大哭,连连向他们的局主谢恩。

劝慰了一番,与公务员们谈了一会,林强云这才明白这些伤员自知受伤过重没法治了,他们全都认为必死无疑。

林强云还了解到,昨夜亡故的十一人中,有四人就是因为自知必死,又不愿死前还要受长久痛疼之罪,趁夜深人静强行扯出箭头以求早死才亡故的。

林强云临走前对伤员们说:各位兄弟,我不敢保证破开肚腹没有危险,也不敢保证开刀动手术就一定能将你们所有人都治好。

但我林飞川却可以在此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为我的兄弟治疗,能救得了几个就救几个。

这边的九个人伤得最重,再不施行手术的话恐怕连今天午时都过不去,所以请兄弟们让他们先进行治疗。

顿了一下,林强云提醒道:我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手术,因此最先手术的可能也是先死的人。

你们有谁愿意第一个来?局主,让我犟牛儿先来吧。

一个腹部中了两箭的粗黑健壮年轻战士举手要求,声音虚弱却很坚决:我一家三口若非局主让官府贷给粮食、锄犁。

数家合一头牛,还佃与数十亩田地话,早饿死在昌邑了。

如今家里的老娘还有弟弟可以供养,犟牛儿是生是死都不会让老娘饿着,没心思了。

破开肚肠算得了什么,活得了这条命是局主救的,日后还可以为局主打天下。

即便是死了,也让局主多些施术经验,让以后的人更有救活的希望。

林强云哽咽道:好兄弟。

林某人代各位兄弟谢谢你了。

来人,将犟牛儿兄弟送进手术室。

司徒微等人进入手术室时,不由得微微呆了一下,而后一个个相互直打眼色。

他们看到六个发出极亮青光并嘶嘶呼呼作响的大灯,高吊于屋子正中排成一个直径丈余的圆形。

作为手术室的小房间,在司徒微等人看却是有点大,按李杲的估计面积只怕不下十余方丈之多,不然为何十多个人站在屋内还显得空荡荡。

林强云正站在一张两尺多高地台子边。

指点几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后生,为台上一个伤者解开包扎的布帛、清洗胸腹、伤林强云见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不由得吓了一跳,等认出是王炜和李杲、司徒微等人后,只是皱了下眉头便走过来压低声音附在王炜的耳朵边说道:王针神,过去看看台上的伤员,他的伤主要是在肚子上。

需要开刀取出里面的两个箭头,还要对损伤的地方进行缝合,具体需要多长时间也还不知道。

你地针灸能不能麻醉,让他感觉不到开刀手术时的痛疼,如果不能完全麻醉。

就是稍微减轻一些痛苦也好。

不然的话,我怕伤员会痛得受不了,减少手术成功使他康复的机会。

对了,看完后到这里来告诉我,别让台子上的伤员听到。

赤脚医生培训班时所学的针灸麻醉,尽管讲课老师将针灸说得无所不能神乎其神,但林强云总是觉得半信半疑。

也没怎么用心去学。

因为他曾经听公社卫生院的医生悄悄说过,针灸麻醉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用地,有的人相信就会有麻醉不觉得痛,有的人不相信那就起不到麻醉作用,而扁桃体肿大切除手术,则是用针灸麻醉效果最好的一种手术。

王炜微微一笑,说话的声音不但没放小。

反而大得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呵呵。

知道,知道。

不就是让王某代上人维持道法地效力么,只要在下用几根小银针在他的手足穴位刺下,包保你这位军中的小兄弟一点也不觉痛疼,无论时间多久都可以令他安安静静地躺着,让上人将疗伤的道术仙法全部施完。

王炜大步走到手术台前,对已经停止呻吟的伤员说:这位小兄弟,你可真的是有福了,能得修成地行仙之体的道门上人为你施仙法救治,不但能将身上地伤全部治好,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沾上点仙缘,将来能够延年益寿呢。

年轻的伤员这下连痛疼也感觉不到了,他看到局主这时的一举一动,都觉得是在施展仙法道术,而且此时仙法道术的作用已经传到了自己的身上,欢声说道:谢谢老仙长,谢谢那位郎中先生,更要谢谢局主。

局主,属下现时已经不痛了,不若你老先给其他痛得厉害的兄弟们救治吧,属下可以多等一会。

哎,我说犟牛儿,你就安心躺着别捣乱好不好,哪有进来这里了再把你送出去的道理啊,那不是浪费我们地时间么。

放心吧,其他兄弟我也会很快为他们治疗地。

林强云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批评安抚伤员,心里暗暗叫好,喜孜孜地忖道:这王针神还真个是善解人意,有他这么一说,这就多了一个相信针灸麻醉的人,再加上以林某人道门上人的名头,想叫这犟牛儿不信都难。

麻醉的事有指望了,等一下做开刀的起事来肯定是事半功倍。

嘿嘿,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娘的皮,这世上真的像有鬼一样。

哎哟,还有件事必须叫人去赶紧办,要让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招手叫来一个人,附耳吩咐了几句,那人听完点点头马上出房而去。

已经老得成了精的司徒微,这时也大声嚷嚷道:上人小友,贫道不才,精修了数十年的道术虽与上人地行仙的道行比起来天差地别,但为做做护法此等小事却也是还绰绰有余,即便是几个小徒也能勉强做得到,今日已过古稀之年的老道就自告奋勇一回,与王针神一起替上人护法。

如何?哈哈,好得很呐,希望今天二十多个人动手术,你这老道能支持得下来。

林强云大喜,向司徒微众人稽首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如此,我们这就开始,老仙长、王针神请!十二月初二日,对于身处南京路归德府治所宋城内的白云军所有人来说,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这天的太阳还是和昨天一样,早早就从东天露出笑脸,把他不太多却是穷人们决不可少的温暖也早早地洒向人间。

这种在冬天里令人舒服的暖和感觉,使得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在重伤员病房里出现后,又以疾风般的速度传遍了几座租住屋。

随即,又于两刻时辰内,就连还在城头值守的不少白云军战士也知道了。

你听说了吗,局主今天又要施展道术仙法的大神通了。

哦,快给兄弟们讲讲,这次局主要施展什么厉害的道术仙法,能有什么样的法力,是不是要施法打城外的契丹鞑子,还是施法让城外的契丹鞑子不敢攻城了,数万人乖乖的自缚双手伸长了头颈让我们砍……去,平日里还说要拜哪个道长为师学修道呢,一开口说的全是打打杀杀的事。

没一点向善之心,如何能修得长生之道。

城外的契丹人么,昨日一战已经把他们打得惨了,城下死伤了数千人,谅他们今天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早晚会被局主收拾得服服帖帖。

知道么……周围的战士们被勾起了好奇心,慢慢都向说话的人这里凑,他也就知趣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你们知道么,时才送早餐的几位兄弟告诉我,局主今日要在我们住的地方施法了。

为局主护法的除那神仙般的老道长外,还有他的几个徒弟和那个什么王针神师徒、李杲这些人。

老哥,你说话真罗索,到现在也没说出局主要施什么道术仙法。

爱听不听吧,你说话不会罗索那就你来说好了。

哎哎哎,快讲,快讲。

你别理那浑小子,昨日他堂兄犟牛儿不小心,被城外的契丹鞑子在肚子上射了两箭,眼看就要没命了,他心里难受,所以才出言顶撞。

你还是快些给我们讲局主施法的事吧。

说话的老哥一脸抱歉,伸手在浑小子肩上轻拍两下:对不住啊,兄弟,是我说话太罗索。

我这就讲给你们听。

老哥,我们都是局主属下的好兄弟,是小子性燥了……浑小子脸红了,连忙道歉。

好兄弟,不提这个,听我说。

局主呢,因为昨日大战中我们的兄弟死伤了不少,心痛得不得了,所以他拼却折损修行道基,甘冒日后不能成仙,并要遭极厉害天劫之险,今天要施展一种能把将死之人救活的独门法术,将还能救活的弟兄全都救回阳间。

卷一 豫东风云 十七章 医林高手(三)旁边有人为浑小子高兴了,连安慰带祝贺的说道:这位兄弟,你那堂哥若是有造化,一则命不该绝,二来他的魂魄还没被阎王收去投生转世,局主此法一施,定能叫他又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汉子。

那……假如我堂兄的魂魄被牛头马面给拘去了呢……嗨,牛头马面算得了什么,局主可是修成了地行仙之体的道门上人呐,他这仙法道术一经施出,就是阎罗王判下你堂哥投生转世了,在局主的法旨传下去后也得乖乖听命改判。

若是不然,局主这位道门上人一旦不悦而施法惩戒,只怕是地府都要给翻个底朝天了。

放心吧,只要魂魄还在地府,他阎王老儿是如何派牛头马面将你堂哥魂魄拘去,到时候还得依旧让牛头马面将魂魄恭恭敬敬送回你堂兄的身上。

啊!那就好,那就好,这回我堂哥有救了。

嘿嘿,别高兴得太早了,能不能活命要看你堂兄以前有否做过坏事,也要看他以前有没有做过行善积德的好事,还有哇,更要紧的是看他是不是命不该绝……浑小子傻眼了:行善积德的好事?!我们住在只有十多户人家的昌邑乡下,大家都是替财东种田,哪有钱粮去行善积德呀。

大伯娘家里就我堂哥兄弟三口人,犟牛儿若是……不会,不会的。

我堂哥一定能被局主救活,他对人很好,也从来不曾做过什么坏……嗯……哟嗬,听听,光听到犟牛儿这样的名字,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真的从来不曾做过坏事?多想想吧。

浑小子急得抓住说话人的手,很是认真的回忆过去地往事向人求教,可惜的是他越是回想,自己就越是没有信心,到后来甚至绝望得要哭了:大哥,犟牛儿小时候骂过、打过我,可他也是为我好呀,小时候打骂自己人不算做坏事吧?!另外,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他会帮我出头与人打架替我出气。

这应该不算做坏事,是么?!哎哟,糟了、糟了,有一回我拉他去偷人家还没熟的青桃充饥。

我的大伯娘哎,惨了、惨了,惨了哇,那回我们饿得没法时。

不该出主意叫堂哥他们一起去……去偷老六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雪薯(山药),老天爷哎,这可怎么办呀……可能小时候打骂自己人、和别人打架、饿极了去偷取别人食物之类,真的不被老天爷看成是做坏事。

也许犟牛儿在什么不经意的时候,无意间做过自己和别人都不知道的行善积德大好事。

又或者,这位受伤的犟小子是真地命不该绝罢。

腹部被射中两箭的犟牛儿在林强云那么臭屁、胡闹般的手术之下,竟然能坚持到最后只是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并没有像林强云担心的那样当时就死在手术台上。

拿着小小屠刀、屠剪、屠钳肆意在活人身上剖腹开膛,取出了箭镞后甚至还用钩子扩大刀口。

以便用麻布吸去腹内的脏血、杂物,用穿了线的针缝合肠子破口的林强云,其实比屠桌上任人宰割地犟牛儿好过不了多少。

如果不是已经骑虎难下,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份救人心切的责任心。

如果不是觉得不能辜负犟牛儿对自己的信任在支撑,如果不是最近一段时间与司徒微讨论后,于《养生诀》的修习上又有些新的发现,林强云恐怕会比伤员更早昏过去。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折腾,林强云拼命控制住抖得令人发晕的手,好不容易在依然还会喘气、还有极微弱脉搏的犟牛儿肚皮上缝完了最后一针。

然后。

既要动手施术,又要动嘴为医护兵和其他人讲解弄得身心俱疲的林强云,走到旁边一屁股坐到胡凳上,闭了眼睛一把扯下蒙在嘴鼻上地口罩,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时候林强云心里后怕得紧:万幸有王针神的针灸麻醉及止血术,更厉害的是那司徒老道地什么道医,犟牛儿运气也好。

他的内脏除两处肠子破口外都没什么大碍。

这才得以不曾死在手术台上。

怕过之后。

林强云默默地打起了算盘:必须趁着司徒老道、王炜、李杲等人在这里做义务工之际,让伤员和所有自己人都知道开刀可以更快治伤。

有了针灸麻醉开刀就不痛也安全。

只要这回能把重伤员通过开刀手术治好几个,治不好的找个理由推搪过去,便可以让大部分人都相信。

大家都相信针灸麻醉有用,它就能发挥最好的效果,伤员的治愈率将会大大提高,军队里的老兵会更多也更有战斗力。

娘地皮,事了后无论如何得派些人跟王炜学会针麻,到时候即使司徒老道、王炜、李杲他们想要离开不帮忙了,老子的人自己也能解决伤员的救治。

想到这里林强云不由得又高兴起来:唔,林某人总算有点小聪明,知道假托神医华陀的名号来糊弄他们,事先还讲明这是第一次动手术,即使治死了人也有个理由推卸责任。

娘的皮,这种事以后还是让别人去做好了,接下来多给这几个医护兵讲讲,差不多就让他们动手试试,只要多做几次就能慢慢熟练,老子也可以脱身去干点别的。

睁开眼,见处理好伤口的犟牛儿被抬出去,那王炜、王兴昌师徒和李杲三人像遇到妖怪般看着自己,林强云对望向自己地医护兵道:吩咐外面,叫他们把我刚才指定地伤员再抬一个进来,我们继续工作。

林强云检查过要先进行手术的九位重伤员,在这一天内倒是全部都被送到了手术台上。

只不过,能让上人成功完成手术没死在手术台上地伤员,包括运气最好的犟牛儿在内也只有区区两个人,手术的成功率仅为九分之二。

这还只是没有当时死在手术台上的成功率,至于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那就只能听天由命,谁也说不清楚了。

无量佛!老天爷保佑,玉皇大帝、各路神仙,诸天菩萨快点显灵吧!全部手术结束后,林强云害怕极了。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料、有什么本事,凭自己这样只经过三个月培训,才看过一回十二指肠切除手术,连门外汉都算不上的赤脚医生,绝不可能做成哪怕半例如此大的手术。

这九分之二初步做成功的手术,自己除了累得半死有些苦劳之外,功劳是半分都没有的,林强云甚至认为操刀的林某人还犯有过失杀人……不对,应该说是铁定可以认定为谋杀多人的主谋,兼操刀刽子手,足以得到好多次押赴刑场,立即执行的判决。

幸好现时这里还是这个林某人当家作主,暂时还不会,也没人敢提出调查手术失败原因,追究责任这么一个要老命的大问题。

稍稍回想了一下今天全部手术的过程,林强云很为自己和还活着的两个重伤员庆幸,如果不是自己多多少少记得一点学过的生理卫生,如果不是自己稍微还知道点解剖、消毒之类的知识,那可就……在太多、太多的如果前提下,林强云只能说犟牛儿他们两个的运气实在太好,王炜的针灸术也实在是高超,达到了极好的麻醉效果,若非各种有利的条件全凑到一起,只怕九个重伤员没一个能活得了。

林强云有种特别的感觉,那就是两个得以勉强算是初步成功的手术中,司徒微老道和他两个徒弟起到了比自己这个门外汉主刀还要关键的作用。

但具体表现在哪里,却又因为自己一直过于紧张和专注在手术上,没有注意而想不出来。

林强云只是依稀记得,术前司徒微曾说过也许可以帮上忙。

印象中,似乎每当伤员叫喊呼痛、或者手术出现险情时,总有一个道士会不动声色地抚按伤员头部,并在他们的耳边咂动嘴唇,叫喊的伤员会立即安静下来,危险的情况也能得到一些缓解。

而幸运没死的犟牛儿和另一个重伤员出现问题时,似乎、好像就是由司徒微老道出的手,他们才能保住性命没死掉。

到底是不是这样,林强云实在不能肯定,或许以后要注意观察一下才能得到答案。

现在,疲累不堪的林强云也顾不得多想,他最担心的是犟牛儿及另一个重伤员术后会否感染,还有其他伤员会否因为没及时处理好伤口,而被破伤风侵袭。

但这个担心被李杲和王炜的几句话给打消了一半。

呵呵,飞川兄弟所言,刀创之伤容易生发之破伤风,想必是口噤不开、反目上视、手足抽搐、背强直、腰反折、肚腹臌挺,或卷曲不能伸诸症罢。

此等病症,乃邪风入侵经络,或因创口和生了白痂而闭塞所致,王某不才,只须用银针刺人中、印堂、内关、上星、风池、承山等穴便可轻易化解。

王炜对这种拿手的诊治,当然是自信满满:另外,金创并发之疾,还有头目青黑,额汗如珠不流,眼小目瞪,汗出如油者,则须用药予以散风并补其血气,不令病变发作,先一步化风邪于无形即可。

此等开方配药之事,则须得明之兄施以妙手了。

卷一 豫东风云 十七章 医林高手(四)李杲拱手道:今日见了飞川小兄弟神技,方知某乃井底之蛙。

善后调理的开方配药之事在下包了,各位尚请放心。

林强云道:多承各位高人援手,小子这里先行谢过,他日将有以报。

说着,脸色阴了下来,神情很是落寞地自顾叹道:唉,可惜呀,如果我们能够验血,就可以想办法进行输血,若是有那样的手段,今天那些伤员大部分都可以救得活的……也亏得那犟牛儿的身体好,失血这么多还不会死,这小子真是太有运气了。

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伤得如此之重小友都还能救回两个人,其他的只能说是命中注定要解脱而故去,我等应该为得救的人庆幸,而不必为已逝者多所伤感方好。

司徒微心下也是感触良多,也陪着长长的叹了口气:唉,老道好生悔恨,恨不能在年轻时遇上小友,让老道再从师学一回道医之术。

验血?!李杲把询问的眼光看向王炜。

输血?!王炜摇摇头,盯住林强云不肯放松,希望这时不时爆出新奇物事的年轻人能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没想到林强云根本不曾注意别人的表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舒服的轻哼了声,漫声说道:各位今天都辛苦了,明天还须老前辈们继续援手呢,早点去洗漱了歇息吧。

且慢。

等一等。

王炜和李杲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李杲见林强云停下了脚步,伸手向王炜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炜点点头也不客气,对林强云问道:飞川兄弟,你刚才说的什么验血和输血是什么意思。

能否把话说清楚了再回去歇息。

林强云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地麻烦来了,心念电转一时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搪塞,只得无懒般地应道:验血和输血么,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只怕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解释不清。

这样吧。

等我们把这些伤员都治完了,再抽个时间仔细与你们解说好吗。

今天忙了一天,我实在是没精神了,渴睡得要老命,不再陪你们了。

走也,走也。

看着林强云逃似的飞快跑掉,司徒微笑道:两位。

想要得到上人小友所知所晓,决不可贪功冒进,须得慢慢以水磨功夫与他纠缠,方能得偿你们所愿。

当然,得到上人小友师传秘技之前,你们也要为他做些事。

帮帮忙。

王炜、李杲深深施礼:多谢老仙长提醒,我等险些坏了好事。

司徒微:如此,大家都累了,各自回去歇息了吧。

但凭老仙长吩咐,老仙长请。

十二月初三。

等司徒微做完了结束法坛打醮的法事,向归德知府交待过使用符录的各种注意事项来到林强云的租住屋时,已经是辰时末了。

已经熟练了很多的林强云,今天手术的感觉格外好,肩部、背部和大腿中箭地三个伤员,不但迅速安全地被取出箭镞,也没有像昨天那样一不小心切断大血管那样的失误。

更没把重要的肌腱割伤割裂的情况发生。

而且,拿刀剪切末肌肉、用针线缝合伤口的手虽然还是会时不时的发抖,但不再能影响到手术的进行了。

三个伤员全都在手术完成后平安地被送回病房,而不是像昨天一样,上了手术台后将会有一大半的人被送到太平间去。

司徒微进入手术室时,正赶上做完了第三台手术的林强云将三个医护兵招呼到一边,向他们交代说:你们三个昨天、今天已经看过十多个人的手术。

我讲的各种要领也基本听得明白。

即使有些可能不太记得住也没关系,以后时间长了就会印在脑子里。

现在。

我要你们亲自动手实践一下,三个人轮流做,一个掌刀时另两人在边上帮忙并随时提醒。

不要担心做不好,我就在旁边守着,你们有什么做不来的可以随时叫我,我也会随时指出做得不对地地方。

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能够由局主亲身传授技艺,这比在救护学堂里学的东西可高深有用得多了,三个年轻的医护兵那还不高兴得颠颠地赶快准备。

司徒微见自己的两个徒弟欲言又止,心下明了他们想要说什么,轻轻林强云拉了一下并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角落里,司徒微悄声问道:上人小友,贫道有一不情之请,说出来时还望小友休要嗔怪。

林强云今天地心情显然十分之好,轻笑道:呵呵,不情之请么当然是要人做很听事了,怪人嗔怪就最好不要说出来。

嗔怪不嗔怪要听过了才知道,什么事,老仙长尽管明言便是。

司徒微赧然一笑,道:贫道曾从先师学过道医之术……林强云打断老道的话,问道:等等,昨天就听你说过好几次道医、道医的,这道医术又与我们现时的医术有什么分别,怎么小子我听不懂啊。

司徒微笑道:正如小友昨日对王、李两位所说一般,此事说来话长,不是一时半会能讲得清楚的。

简单点,可以这么说罢,道医此名乃贫道自取。

贫道以为,时下为人诊治疾病者可称其为世医,其诊治当以儒、释、道为里,以《黄帝内经》等诸医家典籍为表,行望、闻、问、切四诊后再辨证论治。

而贫道从先师处所学医术,虽也是对患有疾病者先行望、闻、问、切四诊,而后再辨证论治,但此术却是本着医道一家之说,以我创教鼻祖老子所著《道德经》为里,以道家修身之道为表。

有了道德方能炼成金丹,实与世医大为不同。

此中正谬各师各说,各师各教,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过,小友乃我道门上人,说与你听却是无妨,老道此后还要向小友多所请教。

停停。

先暂停一下。

林强云重重的敲了下头,伸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痛苦地轻声叫道:哎哟,我地妈呀,老仙确乎是学贯天人,你讲这么高深的道理小子不但听不懂,反而是越听越糊涂。

请教之类的许就再也休提。

小子不懂,你就是请了我也没法教。

得,得得,你有什么不情之请,还是说出来吧,再讲一回我都要昏过去了。

末了。

林强云还嘀咕了一句:真是的,这东西是比上外语课还恐怖的学问。

没想到又引来几句让他气促心慌的话头。

司徒微把手掌掩在耳朵上,凑过来问道:小友说什么,你想学这道医么。

好好,日后有暇定与小友切磋……妈耶。

还要切磋,这还了得!林强云急急道:快讲,快讲,他们已经准备好要开始手术了,再不说我就先去那儿守着了。

司徒微眼快手急,一把拉住林强云:莫急,莫急。

你那两位师侄。

哦,也就是贫道地两个小徒,也曾随贫道学过道医之术,昨日看了小友施出华陀神医失传神技后,不免见猎心喜,故而请贫道与小友说合,想拜于小友门下学此开刀动手术地绝艺。

小友你看……呵呵。

以前收了好多打铁、做钳工的小徒弟、大徒弟和老徒弟。

现在又收两个开刀动手术地道士徒弟。

这倒好玩得紧。

看来只要再收些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徒弟,以后就是什么也不做。

光要这些徒弟和徒子、徒孙们的孝敬也吃不完。

对,收些徒弟好好玩玩,那什么检查血型、验血、输血,还有试验中成药生产之类的麻烦事,就叫他们这些徒弟们去做好了。

啊,另外还要向司徒老道这儿弄些好处,别让老妖怪给溜了。

林强云心里打着主意,眼睛不怀好意的瞄向两个中年道士,嘴里似乎是不大情愿地迟疑道:收老仙长的两位高足为徒?这个么……两位道人一直都眼光灼灼地注意这边,见林强云看过来,连忙恭恭敬敬地稽首,嘴唇抖动差点叫出声。

司徒微急道:贫道垂垂老矣,想要在有生之年证道是没指望了。

若是上人小友这般医林高手能收下贫道这两个不成材的弟子,无论此后是否有成,贫道天解之前,必有以报。

哈哈,林某人在他们眼中竟然成为医林高手了,有趣、有趣。

这老道也是的,必有以报,又不说出报些什么,这不是成心让人着急么。

不过,这老道既然说了会有报答,想必也不是什么很差的东西,起码有些用处才拿得出手吧。

林强云苦起脸,很是勉为其难的说:罢了,罢了。

既是老仙长如此相求,看在同为天师道门一脉,小子就厚颜收下两个大徒弟吧。

唔,既然他们已经学过医术,昨天地九台手术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想来我对三个小子的讲解他们也认真听了,就让他们也亲手做几次试试。

反正针童有他师傅看着能够做得来麻醉,房间这么大同时进行两台手术也不成问题,还不必担心有意外时处理不及。

对汉末神医华陀的绝世神技早已大为心动的李杲,听说林强云肯收徒弟,并且已经将两个道士纳入门下为徒了,不由得大是后悔:失算呀,有如此好的机会不早点抓住,倒让两个道士给拔了头筹,现时再不求得这位年轻地医林高手允准传授,必定会错失时机。

若是没将此绝技学会,如何对得起因病而死的母对得起立志学医并有了名医之号的自己?!当下也不管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走到林强云面前撩起袍摆,双膝一曲就要跪拜下去。

我的妈呀,这位老先生怎么不声不响就林某人来上这一手,幸亏我已经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大对劲。

林强云慌得抢前一步,用力将五十多岁的李杲托住:明之先生,你是怎么了。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是老前辈,可千万别这样折了小子的寿哇。

李杲苦笑:人都言李某为神医,只有某家自己方知杲仅习得医之皮毛,神医之名不过是好事者因某地一张方子而号,杲其实难副呐。

此前杲虽有自知之明,却也因名而沾沾自喜,以为可跻身天下医林高手之列了。

这两日亲见飞川先生剖腹疗伤之神技,方晓得医林高手便在眼前,杲与真正的高手相比实是……呵呵,明之先生过谦了。

司徒微不想让其他的杂事搅了两个徒弟学艺的大计,连忙过来做和事好人:你那张方子虽只是区区一张纸上写了百十个字,可于河北路数十州府患大头天行之疾的细民百姓,却是有疗治活命之效啊,神医之名当之无愧。

上人小友、明之先生,老道倚老卖老一回,你两个也不必在意甚子名份,想要医道上更进一步,便作为同道朋友间的相互切磋好了。

绝世神技呐,岂是一句切磋就能学得到的?李杲把恳求地眼光望向林强云:这如何使得,飞川先生地意思是……林强云:正是,正是,老仙长说的再好不过了,明之先生,我们就做个同道好朋友好了。

嘿嘿,从昨天开始就已经相互切磋了不是,哈哈,相互切磋时,小子会地东西绝不藏私,这样可以了吧。

卷一 豫东风云 十七章 医林高手(五)李杲比划了一下用刀子切割的手势,回头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医护兵和两个中年道,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嚅嚅道:可是……能不能让杲也和他们一样亲手拿那个……手术刀做一回……哎哟,现在还不行。

李杲的要求吓了林强云一跳,这可是山东带出来的子弟兵呐,哪敢给从未受过培训的试手,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在此之前就没有秘技自珍之意,所以会毫不避讳地当众对医护兵解说,其实他就是吸引别人----主要是王炜、王兴昌师徒----的兴趣,好让他们能把针灸麻醉的医术传授给医护兵们。

当然,约请李杲来帮忙,林强云也是想得到后世已经失传的华陀麻沸散,也是为了以后万一有人在针灸麻醉不起作用时,能有个补充的麻醉手段。

没想到针神师徒还不曾动心,反倒是司徒微这伙道士来拜师,李杲跟着要求切磋了。

看看李杲连提笔写字开方都发抖的手,林强云干脆把话都说明白:明之先生若想亲自动手做一次手术,先要学会控制住双手不发抖。

还有,你能确定自己的眼睛还可以像年轻时一样锐利,不会看错血管、肌肉、筋腱?李杲把双手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下,又伸远一点了再看了一回,不由得叹了口气,但还是不甘地说:哪,怎么他们就可以……林强云:哦,我们三个医护兵在山东时,就已经在救护学堂学习过开刀手术,有一定的基础,所以小子才会放心让他们自己动手。

李杲:不是。

是两位道长……哎,明之先生呐,你昨天难道没有看出,司徒老仙长和他的两个徒弟在手术发生危险时,在伤员头上轻抚耳语便能稳定么。

林强云对这位钻牛角尖的神医实在是没法,不得不说出自己看到的情况来解释:他们那是使出另一种秘术,而且两位道长地手很稳定。

眼睛也相当锐利,只要细心些还是可以做四肢受伤手术的。

明之先生,即使你的手不会抖,眼睛也没花,在真正进行手术之前也还要用猪、牛、羊先试过。

有了一定实际开刀缝合的经验后,才能上手术台进行手术。

此时,外面有人高声禀报:局主,归德府经历冀大人求见,冀大人说,请求我们白云军医士在救治好自己的伤员后,帮忙救救他们的伤员。

知道了。

叫盘国柱去回复冀经历大人,讲好条件后叫他们派人把伤员送到这里来。

我们自己伤员的事情忙完后,会尽力帮忙救治地。

外面的人走后,林强云提高声音对医护兵吩咐道:你们从现在开始。

外部伤口的缝合全部改为消过毒的麻线,根据地带来的羊肠线不管有没有消过毒地都尽量留下来,给后面的内脏、肌腱缝合用,以免出大事。

归德府会请他们救治伤员,林强云早料到了,事前就已经吩咐盘国柱出面去应付。

其实林强云的目的很简单。

一是要通过一切手段将宋城储存的粮食弄回根据地,二是要得到归德府的人口,三则他还想利用这次蒙古入侵与金国皇帝做几笔大生意。

因此,他才会叫亲卫放出风去,由金朝官府间接向金帝完颜守绪再次发出合作的信号。

不多久,林强云听到木板墙壁发出几声敲响,脸上露出喜色走到门边。

听了门外的人说了几句话后。

立即轻声道:告诉他们,昏迷了两天的人能不能救活不敢保证,如果那厮愿意冒险的话,就马上把人送到这里来。

否则,拖得越久这人就越活不了。

还有,等一下派人在门外守着,能够将人救活地时候就把这件事立即传出去,宋城里越多人知道越好。

宋城的白云客军里有几位疗伤圣手。

能够以开膛破腹之奇术对将死的重伤之人救活。

这样的传言在初二日午前就传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了。

开始听到下人议论的时候,石盏女鲁欢既觉得不可思义。

也惊喜地存了一线希望:救活重伤将死之人,这是逆天而行地事啊,相信能施出道法仙术的司徒老仙长也办不到,或者说不敢做吧。

可是,如果真的有万一呢,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心中块垒,不就可以借白云军那些疗伤的圣手搬掉了么。

事出意料之外的是,午后不久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在白云军的租住屋驻地,有人亲眼见到一个快断气名唤犟牛儿地白云军士卒,被送入某间屋子两个时辰后,抬出来时已经能与同袍说笑进食了。

这让石盏女鲁欢有点将信将疑,不知道是真是假,也许有个俐伤的人运气好被救活了,或者是白云军弄出来骗人的伎俩。

但,白云军没有理由这样做啊,对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城外的蒙古契丹军一整天都没有攻城,石盏女鲁欢也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白云军身上,派人专门到白云军驻地去探察消息,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天将晚时,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让石盏女鲁欢大吃一惊:今天有九个将死白云军,被白云军中的一个什么上人局主,与司徒老仙长联手救活了两个,其中有一个正是名唤犟牛儿的小卒。

与司徒老仙长联手,九人中还是有七个死了,只救起了两个。

唔,相当不错了,若非高手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石盏女鲁欢已是对此事了个七八分,不过还是厉声问道:你究竟是听说,还是亲眼所见?跪在地上地探子把身体伏得更低:回家主,起先那个叫犟牛儿地,奴才曾进入他们的房中看过,此人正面色苍白地沉睡,不过鼻息倒是极平稳,似是不会死地样子。

另外一个被救活的人被抬走时,奴才亲眼见到其人奄奄一息去死不远,但半个多时辰后抬回房去却和那犟牛儿一般沉睡,想来也是死不了了。

另外,奴才还听得他们的人说,那位上人局主用的开膛破腹术,是得自汉末神医华陀所遗的绝技,所以才能把将死之人救回还阳。

知道了,到管家处度支五十贯赏钱,去罢。

石盏女鲁欢挥退探子,低头在大厅里踱着步沉思。

这次蒙古契丹军来攻,将寡兵少的宋城让他这个知府费尽了心力,连自己的亲人也不得不派上了战场。

其他人死掉多少石盏女鲁欢不会在意,但他有个外甥却在北城西段受了重伤:两支箭破开护甲射入腹部数寸,如此伤势令群医束手,没人敢箭头取出,他的外甥一直都在昏迷之中。

石盏女鲁欢自己也知道,他的这个外甥没多少时辰好活了。

本来,按他们女真人的规矩,石盏女鲁欢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亲手割断外甥的喉咙,让他不再受苦早点应长生天的招唤而去。

但石盏女鲁欢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对姐姐唯一的孩子,也是深得自己喜爱的外甥下手。

初三日一早起来,看到外甥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还是那样出气多进气少将死未死的惨状,石盏女鲁欢狠下心来,放下架子亲身到白云军的住处去探察一番。

他决定如果那伙汉儿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技,为了自己的宝贝外甥,说不得只好暂时向奴才们低一次头,花多大的代价都要求他们出手相救。

等到冀禹锡前来应卯,石盏女鲁欢就请冀经历带自己走一趟。

先去病房中查看过那些士卒的伤势,再检验施治过后伤者的面色、脉搏,这才稍许放下心思,委托冀禹锡向白云军提出请他们帮忙诊治受伤兵将,并要求先为自己的外甥施救。

初三日傍晚,围在宋城外的蒙古大军,在连续十来天攻城不果的情况下,丢弃四五万具尸体分别向北撤退了。

此后,敌人撤退的喜悦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另一件令人期待结果的大事,也慢慢快到了揭晓的日子。

十二月二十戊子日中午,从宋城隔城外南街开始,顺隔城东关南门直到宫城重熙六外的大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今天,是知府大人石盏女鲁欢受重伤的外甥,到南城白云军处治伤归来的日子。

也是将些时日传闻,那位知府大家表少爷被牛头马面拘去,又让两位仙长联手施展无上道法仙术,硬生生将其从阎王爷的森罗殿上拉回阳世后,第一次在人前露面的日子。

所以,整个宋城能够出门走得动的人都想亲眼看看,这位能得仙长垂青而损耗法力施救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人们都想见识一下,有如此仙缘的知府表少爷,是否真如人们传说的那样,人见人爱,人见人亲。

与此同时,南城崇礼门大开,一万二千余衣衫破烂却全都满脸喜色的青壮年男女,在数百白云军的护持下,静悄悄的从城内涌出,步行前往岔河码头。

这时的码头河道上,泊着数百艘大小不一的帆船,只等人一到装够数就会往下游开走。

王炜站在码头上,向李杲问道:明之兄,真的和在下师徒一起去,决心将家人一起接到京东团聚?李杲:看过了京东若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好,当然要将妻儿老小接去享福。

难道谁还愿意做亡国奴不成。

卷一 豫东风云 十八章 打狼捉狈(一)鲁山西南的南清河,自被黄河岔流夺道之后,除了济州嘉祥县往北至梁山泊那段水还不会太过浑浊外,其他河段的水已经完全成了泥沙滚滚的黄河水了。

即使是被夺走了大半截河道,河水由清亮透底变得浑黄混浊,当地人也还是愿意把这条养育他们的河流叫做南清河,没人会去改河名,也没人会想去改动河名。

今年是个多灾多难的年份,去冬到今年四月是大旱,河东北有须城泽、梁山泊,中有南阳泽、昭阳泽,南有微山泽都能汲水浇田且先不论,河西的几个州县除了南清河、泡水岸边的万余顷田地外,其余地方收成只有往年的三成不到。

眼看就要发生大饥荒之时,却有与前不同的新忠义军来占地夺城。

新忠认军每到一地,接手后的百事之先就是废止旧忠义军的所有赋税,让所有的主户(地主)、客户(佃农)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今年的饥荒可以少饿死很多人了。

正当随军而来的官人们开始招吏募役,建府开衙设立官厅,马上要张出榜文准备对细民百姓施以分租低租赋田地、借贷低息钱粮、赊卖便宜农具耕牛的仁政之时,狼群般的蒙古鞑子又来烧杀抢掠,生生将人们的希望给打破了。

七月杪,食人野兽般的鞑子骑兵驱赶着疯狂的奴隶汉军,如同蝗虫过境一样将嘉祥、金乡、鱼台、丰、沛等五县的城郊大地横扫了一遍。

把本就因缺粮少食而开始饥荒的五县村镇,化为一片数百平方里的废墟。

幸好,打着宋字白云旗的京东制武军----也就是先前人们所说地新忠义军----先一步得到鞑子兵会来抢掠的消息。

在鞑子兵到来之前,制武军派人布告金乡、鱼台、丰县三城,让所有愿意离家避祸的人户迁往河东安置。

这才使遭受兵祸的人少了二十多万。

而紧靠南清河建城的嘉祥、沛县两县,城里居住的民户则不必背井离乡的外出逃难,相对来说他们比其他城市地民户幸运多了。

因为,自称根据地护卫队的京东制武军要坚守这两个城池,以便为根据地官府调兵遣将争取时间。

说是要一举把敢于进犯的蒙古鞑子赶出京东路,保卫以汉人为主的各族民户的家人及财产安全。

新官府还以今年遭大灾为由,按每日度支两升粮食作饷钱。

吸引壮丁健妇应募以为民兵进行操练。

官府地吏役们说了,一旦蒙古鞑子到来时民兵便必须上城助战杀敌,既可以让人们亲身感受鞑子野人的凶残恶毒,又能让大家认识到与野人讲理是没用的。

所有吏役都劝告说,逆来顺受、束手匍匐不只使自己成为野人的奴隶。

更会连累家人老小,鞑子野人将肆无忌惮地抢掠浮财,杀掉他们年迈的父母、掳走妖妻幼儿。

因此,要想悲惨的命运不落到自己及家人的身上,所有人都必须用铁与血拼死杀敌,才能保卫自己的家人和即将得到的田园。

八月初头,十八万多丁口在制武军的两千护卫队士卒引导护送下,分别经过二十个渡口,安全渡船到达河东,而后被安置到济州治所任城和东平府地汶阳两地。

八月初六傍晚。

逃难的灾民刚刚全部渡过岔河,鞑子兵的骑军就到了沛县。

西边的天空红艳艳的,晚霞好像是一片大火,把土黄色的平川大地镀上了一层金色,与护城河里流动地闪闪金光一起,构成了一个静谧的金色世界。

在这金光世界的西南侧。

有几条灰黑色的细线,这几条细线带着丝丝缕缕慢慢升空的尘雾,向东北方向的县城缓缓而来。

细线渐来渐近,尘雾越升越高,慢慢聚拢在一起形成大团烟尘。

骑兵,是蒙古鞑子的骑兵,生番野人来了!从灰黑色细线出现。

到城头上地人看清引发烟尘的疾驰快马不过刻把时辰,这时候由远而近的烟尘已经凝聚成片,越远越浓。

在目力所及的最远处,则是凝聚成了一条条巨大的烟柱,随着晚风徐徐靠近,不断吞噬着金色霞光的普照范围。

那是蒙古鞑子经过的路线,只有他们这样的生番,才会像蝗灾一样。

把经过地地方糟蹋得毫无生机;也只有他们这样地野人。

才会沉浸在杀戮与毁灭中不知疲倦,才会以战争杀戮为业。

以不劳而获的抢劫掠夺为荣。

蒙古鞑子来了,生番野人地骑兵来袭,快,快鸣锣报警!你,立即下城去通知哨长和炮队的人。

沛县南城墙上,带队值守观察的护卫队什长冲到垛口,将千里眼举起张了一下就大声下令。

暮色中,警锣响了起了令人心惊胆战的镗镗声,由南向东、西两个方向扩展开去。

随着警锣声传出,大地开始震颤,大群的战马出现在人们眼里,马上骑手灰白色的袍服表面套有黑色的战甲,红白相间的战旗,映着金光闪闪的弯刀,蝗虫一样卷过原野气势汹汹地直奔城墙而来。

吹上城头的风顷刻改变了味道,粘粘的,带着挥不去的血腥与羊膻气。

高架大斗里的了望手的呼叫声,顺着风传出去老远,敌袭,骑兵,蒙古鞑子的骑兵!。

叫喊一声声相接,让人心里微微发寒,表现在身体上就是止不住的颤抖。

十几个被派上城头协助护卫队的青壮民兵哆嗦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

蒙古人的兵威他们没亲眼见过,只是听了逃难百姓的哭诉后,才激起了他们的一腔热血。

然而曾经的热血和眼前兵势相比,是那样的单弱。

有人抬眼看了看附近的护卫队士兵,脚跟开始努力向后一点、一点地移动。

护卫队哨长王泥鳅相度了一下城外鞑骑兵的来路,手重重地在垛头砖上拍下,大喊一声:炮队准备发炮示威。

其他人准备战斗,听我的命令给老子打他***狗东西!传令兵立刻吹响了接战的铜号,几个护卫队士兵走到敌楼旁,将一串深蓝色三角旗,高高地升了起来。

敌楼子母炮准备好!左角子母炮准备好!右角子母炮准备好!小炮随时可发!钢弩雷火箭准备完毕!火铳……干脆利落的喊声,透过雷鸣般的马蹄声反馈了回来,王泥鳅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三角令旗交给了哨副。

哨副接令在手,快速跑敌楼正中的子母炮旁,大声吩咐了几句。

炮长拿出一杆红旗挥了挥,当空斩落。

已经将火把垂到炮架边的炮手将火把往引线上一凑,点燃后立即向一侧闪开两步。

砰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一道浓烟推着一个拖着烟尾的黑色物事飞了出去,砸进远来的鞑子骑兵队中。

所有的声音瞬间沉寂,当耳朵恢复听觉后,马蹄声嘎然而止,代之的是一声战马悲凉的嘶鸣。

青壮民兵转身又往城墙上跑,不顾护卫队士兵的告诫,挤到城垛口向外看去。

只见里许外,那群蝗虫般的骑兵停了下来,马蹄带起的烟尘也随即凝固在他们的头顶。

无数战马不安地盘旋着。

显然,蒙古人被打懵了,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

前方三百六十步,炮队一、二、三什三炮齐发!正当民兵们为子母炮威力兴奋的时候,哨副的喊声又在身边响起。

紧接着,轰鸣声又起,刺鼻的硫磺味道熏得人透不过其来。

硝烟散去后,蒙古人的马队前端,三个黄中带黑的小泥坑边缘,散落两把刀、一件破烂的铠甲和三个不知死活如何的人体。

十几匹惊马掀翻了背上的主人,掉过头拼命向来的方向跑。

整个骑队都被惊马搅散,乱哄哄地聚成了几个疙瘩。

噢!民兵们在城头上发出兴奋地呐喊,恐惧的感觉一扫而空。

有人边喊,边向城下做出种种鄙夷的手势,也不管这么远的距离,对手能否看得见。

正在这时,两队披着暗红色披风的蒙古武士从骑队中跑了出来,一队迎向受惊的战马,一队奔向落马的骑手。

他们想干什么?有人惊诧地喊道,隔得太远只能看清人影和那些人的举动,无法看得仔细。

别让他们救人,快,开炮,再开炮!有人不顾身份,大声向哨副提醒。

这位民兵话音刚落,只见红披风下有寒光闪了闪,受惊的战马接连倒了下去。

紧接着是落马的人,无论躺在地上的,还是尽力追赶战马的,全部被寒光招呼了一个遍!天呐,他们在杀自己人,真是连生番野人也不如!民兵们惊呆了,官府吏役和护卫队兵将们都说蒙古鞑子是生番野人,非常残忍极为恶毒,民兵们还不怎么相信。

没想到现在亲眼所见,鞑子们恶毒残忍得连自己人也无缘无故的乱杀一通。

萧瑟的秋风刮过城头,不但把战旗吹得猎猎作响,更让民兵们感到心里涌出一阵阵透骨的寒意……上官什长,带民兵们先下去,不需要运送炮弹时,别让他们上城来冒险!王泥鳅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几个负责向城头运送炮弹士卒走上前,劝告民兵们暂时避一避,蒙古鞑子每临城下,喜欢先猛攻一阵立威,今晚的杀戮不过刚刚开始。

卷一 豫东风云 十八章 打狼捉狈(二)禽兽啊!一个年纪稍长的民兵叹着气,轻轻地摇头。

比禽兽都不如!有人用颤抖的声音附和道。

刹那间,他们明白了以前勾栏讲经说书人经常挂在嘴边的,率兽食人四个字的全部含义,心中同时涌上了几分悲壮与苍凉,落在这些禽兽不如的家伙手中,的确还不如拼力奋战而死,或许还能保得住妻儿老小,还有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家园。

沛县的城池很小,像是个特别大的边境堡砦,方方正正的城墙周回只有五里一百六十四步,每边的长度基本一样,都是一里一百一十六步。

这样的小城里原本只有九百多不到一千户,口七千六百出头。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附近乡下的富民纷纷迁入,现时城内的户数已经达到一千四百左右,口两万一千余人,把个沛县城挤得爆满,所有能住人的房屋都被塞入尽可能多的民户。

城里的护卫队人数也不是很多,安抚使衙门只派了一位裨将率两个军的兵力负责防守。

别看守军只有两个军不到二千五百人,但这两个军的战力可不简单,除十哨是使用标准钢弩、火铳的步兵外,其他还有六哨炮队共六十架子母炮,四哨小炮队共有八十具小炮。

因为蒙古兵来得太快,守城的护卫队和民兵只来得及加固破损的城墙,南城外拆掉近城的几个村庄,砍掉些大树,清出作为战场的开阔地仅不到三里。

由于城东紧靠泡水,距小码头仅不到百丈之远,完全在子母炮的射程内,而且这里的住户都是为码头船只搬运货物的苦哈哈,他们的住所全是木寮草棚,只一把火就可烧得精光,倒也省下了不少功夫。

只有县城的西、北两面。

则因为时间实在是来不及,所以还完全没有进行清理,给守城留下了极大的隐患。

这时候,听到警锣赶来地护卫队战士也到了,通往城下的斜道一队队战士快速冲上城头,另外一些运送子窠的民兵随后又占住了通道,这十多个民兵下不去了。

需要的时候。

给他们每人发一把刀!王泥鳅放下千里眼,回头看了一眼排成队传递子窠箱的民兵,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对身边的士兵低声吩咐道。

刚才敌军中发生地一幕。

王泥鳅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中,蒙古鞑子用纵容士卒滥杀无辜来鼓舞士气。

同时也用这样的杀戮来维持军旅秩序。

王泥鳅这一哨守军,是特别加强了十架子母炮和二十具小炮的混编大哨,总兵力达到三百四十多人,他地两个副手就是原子母炮队和小炮队的哨长。

整顿了骑队秩序后地蒙古军,迅速退出了子母炮射程之外,骑兵在百夫长、牌子头等低级将领、兵头的安排下,分散成几百组十人规模的小队。

稀疏的队型使士兵的人数显得更多,阵容也更庞大。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金盔金甲的将领策马在阵前来回跑动。

边跑,边用蒙古话大声说着些什么。

镇定下来的鞑子兵,则以嚎叫声相答,金甲将领每喊一句。

他们就长嚎一声。

呜……啊……号角声夹着长嚎,不断地卷过原野,仿佛一群恶狼看到月光般,苍凉中,透着嗜血的残忍。

那厮在鼓动鞑子兵,大概说地是……杀光男人,烧光房子,攻进城后几天不封刀的话!一个曾经做过蒙古人奴隶的士兵挪到王泥鳅身边。

低声耳语道。

王泥鳅的瞳孔猛然收缩。

眼里跳出了重重火焰,强压住内心地愤怒。

他对士兵说道:这位兄弟,你能不能把刚才的话,大声向所有人重复一遍!行,属下遵命!士兵微笑了一下,站到炮弹箱子上,双手拢在嘴巴前大声说道:兄弟我被蒙古人捉去做过他们的奴隶,那个蒙古鞑子的将军在鼓动他们的兵卒。

他讲那几话的意思是,进了城后杀光男人、抢光财物粮食、烧光全部房子、强暴所有大小女人……呜……啊……上蒙古兵的呐喊恰巧响了起来,一瞬间,城头被怒火点燃。

几千蒙古铁骑分成很稀疏的五六股,如同风一样卷过原野。

城头上,炮弹呼啸着飞起,拖着长长地烟尾砸进蒙古军当中,把骑兵和战马一并掀翻。

弹坑附近,血肉和碎甲散了满地。

周围地骑兵却看都不看,头贴着马颈,屁股从马鞍上翘起,手中的弓弦不停地敲打着马背。

被逼到极限地战马奋力急奔,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只知道向前,不顾一切的不断地向前。

无数牛角号在鞑子骑兵队伍中不住吹响,想要压过炮弹炸裂的轰鸣,意图淹没受伤者的哀嚎与呻吟。

注意距离,注意距离!指挥子母炮发射的哨副在城头不停地跑动,提醒麾下的炮手注意炮弹的落地点。

对付分得极散且又高速移动的目标,炮手们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尽量把几门炮的力量集中起来,在敌军中制造死亡地带。

然而,在炮弹射击的间歇,死亡地段被骑兵快速穿越,转眼间,敌军已经冲到一百五十步之内,进入了子母炮的射击死角。

子母炮打不到的鞑子兵,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逃过其他远射兵器,火铳、钢弩在两百步内同样是要命的东西。

这不,王泥鳅的吼声适时响起:火铳手、钢弩兵射击,瞄准敌人的马打。

所有的子母炮不要停,继续向后面的鞑子兵射击。

哨副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咸腥的味道在嗓子里泛了上来。

相比起以前的几次作战,这次敌军的战术灵活得多,对火炮的弱点理解也清楚得多了。

显然,蒙古鞑子这一路打过来,也吸取了一些教训,学会了一些避免被火炮大量杀伤的战术。

小炮手准备,小炮手准备,点火发射!小炮的指挥不失时机地发令,嗵嗵嗵的小炮轻微发射声也在鞑兵冲到一百二十步时响起。

又是二十枚带烟的有翼子窠,发出呜呜的啸叫声升空,到达顶点后扭头往掉落。

这些子窠的准头和威力都并不怎么样,有些落到蒙古骑兵丛中炸翻匹把两匹战马,有些则打在现队蒙古兵间的空地上,只炸出一团不大的泥尘,效果相当不理想。

只不过小炮的发射速度极快,可以在两三息的时间后就再次发炮,以子窠的数量来弥补它们的不足。

十门架在城头的子母炮,虽然每隔二三十息才能喷射一次死亡之焰,但基本上每一炮下去,都能轰到两三匹战马。

而未受炮弹波及的蒙古兵如同发了疯般,毫无畏惧,只顾向城墙靠近,拼命靠近。

火铳手继续射击,钢弩兵准备雷火箭!王泥鳅大声喊,传令兵高高举起一面红色令旗。

还没等他下令射击,那当过奴隶的士卒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冲他大声喊道,哨长,这样不行的,要让大家趴下,趴到城垛后避箭!全体趴到城垛后,分出人手举盾掩护,其他人继续射击!王泥鳅从善如流,立刻改变命令,这时的他对这个小兵已经高看了几分:是个打仗的人材呀。

天空中响起细细的风声,一片黑压压的云坠了下来,惨叫声是子母炮队、小炮队的炮手发出的。

蒙古兵的弓箭射程也能达到百多步,所以会迟迟不予反击,原来是专冲他们认为威胁最大火炮来的。

城头的几位哨长不得不承认,蒙古兵的战术相当有效,只这一下就让城头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炮手,子母炮、小炮的火力一下子弱了下来,连弩兵和火铳手的射击也大受影响。

该死!王泥鳅恨恨地一拳击在垛口口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在守城方面没有一点经验,对于如何保护自己消灭敌人还有太多不足,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自己才三百多战士啊,被鞑子一下就打掉上百人,接下去叫他怎么打仗,弄不好最先失守的城墙就是自己负责防御的南城?!愤怒的王泥鳅正想站起来下令,猛地身体一紧,已经被人抱住往地下摔,原来是那士兵伸出手用力将他扳倒。

第二波黑色的羽箭落到城头,跳起,迸发出蓝色的火花。

王泥鳅眼看着十多个躲避不及的战士及民兵们接二连三倒在了箭雨下,眼睛像要冒火似的通红。

鲜红的血,顺着城墙的砖石缝隙慢慢向一处低洼点汇聚,渐渐流到一处成了一小道血流。

几名战士冒死冲上,用盾牌将王泥鳅和那位士兵护住。

羽箭打在盾牌上,啪啪做响。

王泥鳅接过一张巨盾,护住自己和士兵。

这时他才看到红色的血,顺着扳倒自己士兵的背流了满腿。

兄弟!王泥鳅的嗓子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背上绑了块木板,把箭挡了一下射入不深,箭镞上又没毒,没事的。

哨长,不能让鞑子这样肆无忌惮的驰射了,最好马上组织反击,蒙古人打仗,这是头一招!士兵笑着对王泥鳅说话,反手拔下背部的箭知丢弃,脸上的表情却在不经意间透出几分豪气来。

卷一 豫东风云 十八章 打狼捉狈(三)来人,来人,把这位兄弟护送下去!王泥鳅大声命令道,目光透过盾牌缝隙向城外扫去,看到一个个疾驰而来的蒙古骑兵,在城下转了个直角弯,接着战马转身的瞬间,弯弓搭箭。

不用,这样的轻伤根本没事。

士兵拒绝了王泥鳅的好意,推开要来架他的战友。

蒙古人扬名天下的驰射术,这样一波接一波的攻击,不是在攻城而纯粹是为了立威,他们要以此来吓倒城里的军民,好让对方失去斗志乖乖的将金珠财物子女双手奉上。

王泥鳅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大恨:就是这样的鬼蜮伎俩,就让多少懦弱的人成为鞑子的刀下之鬼,让多少堂堂的汉人成了生番野人任意欺凌盘剥的奴隶。

王泥鳅推开盾牌,滚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城垛下,从一个阵亡的战士怀中抓起带血的钢弩,拉开弦装入雷火箭,眼睛四下一扫捡起保火铁管,倒出内里的大香将火头凑过去点燃引线,看看引线烧得只剩下几分长了,狠狠地扣下扳机骂道:狗东西,去死吧!雷火箭拖着一缕白烟飞出十多丈,到了一个鞑子骑手的头顶上轰一声当空炸裂,将他连人带马炸成了黑炭。

有盾牌的负责掩护,钢弩手装雷火箭射击,目标,敌人头顶!哨副的声音很及时地从城墙某处沙哑地响起,紧接着三十多支大头箭从城头各处飞出,有三分之一左右是在鞑子骑兵的头顶当空炸落。

攻击得手的蒙古骑兵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招,慌慌张张地射出羽箭。

打马向远方跑去。

前几批已经奔远,又兜转回来的骑兵也放慢了速度,徘徊打圈,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向前。

呜……呜……呜……苍凉地号角在远处响起,远在三里外的一面羊毛大纛下,有个鞑子将军打扮的人亲自吹动牛角,看鞑子骑兵的动作,鞑子将军似乎是发出继续进攻的命令。

城里响起的鼓声连绵不绝。

应该是裨将大人在击鼓动员了。

鼓声如同火焰般,点燃城头战士们的斗志,也激励起民兵胜利的信心。

城外。

远处地骑兵兜转回来,继续向城头射击。

驰近处的骑兵抖擞精神,把利箭冰雹般砸向城头。

数千骑兵连绵不绝地朝城头射出箭矢,城墙上碎石飞溅,箭镞和石头、砖块碰出的火花星星点点,在薄暮下显得分外绚丽。

一支又一支雷火箭射了下来,爆出一朵又一朵烟花,一粒又一粒看不见地子弹打出,在人和马的身体上上开出一个又一个血洞。

一个又一个蒙古骑手冲上去。

用羽箭在城头上、护城河边给攻守双方制造伤员和尸体。

暮色渐深,天幕越来越暗,远处传来了另外一种声调地呜嘟嘟号角声,蒙古骑兵勒停战马发出连声呼啸应和。

缓缓转身离去。

快到城下的蒙古兵慌里慌张胡乱射出手里的箭矢,然后掉转马头亡命而逃,片刻间就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地的上千具尸体和人马将死的哀鸣低嚎。

此后的连续三天,蒙古鞑子没有再对沛县进行攻击,只是在城外西、北两面没来得及拆毁的乡村集镇间游走。

这下,很多不听劝告,或者舍不得自己穷家破烂而留在城外村镇里的民户遭大殃了。

从城头上看到蒙古鞑子在四乡烧杀抢掠、掳人为奴地情景。

人们就可以清楚地知道。

京东制武军和官府的人说得没错:蒙古鞑子与从前没开化的生契丹、生女真一样,是不知廉耻的生番野人、杂种。

有知道蒙古人习俗地人说。

蒙古鞑子的男人可以占有死去男人的女人,甚至有做子孙的可以在长辈死后收父、祖的妻妾为妻妾,这就是他们不知廉耻的确证。

更有人说,这些化外野人全是些除了放牧牛羊等轻松活计外,不肯出力劳作兼且好吃懒做的泼皮无赖闲汉,一旦吃完了能够饱肚的东西,便会起坏心行抢打劫,他们打劫地对象不分种族,不论高低贵贱,只要能得到钱财、食物、子女金帛就会动手。

这些化外野人特别喜欢对勤劳地农耕汉人下手,故而才会屡屡侵入富庶的中原大地。

而且,生番们一经动手抢劫,就会变成杀人不眨眼地嗜血凶兽,就像喜好吃人肉喝人血连骨头也能嚼烂吞下肚去的恶狼。

所有这些,很多都是蒙古鞑子自己说的,生番野人们自鸣得意地四处吹嘘,说自己是苍狼的子孙,又说他们的祖上是(苍)狼和(白)鹿的儿子。

这,不是他们自己承认了他们连纯种的狼都不是,就是些杂种狼的后代了么?难怪!八月初十,挟带铺天盖地烟火尘土而来的鞑子步军赶到,数刻时辰内就把嘉祥、沛县两城围住,乌烟瘴气冲天而起形成了看不到边的黑云,把两城的西南北三面都遮掩得不见天日。

(今山东济宁市),山东根据地新置的西南镇守司衙门。

进过早食后,已经升任为护卫队副统制的张全忠什么话都没交代,就一声不响的把自己关在节堂的舆图房内。

这样的情况让他的亲卫和手下的将军们大惑不解,不知道这位陈大帅专门指定的西南五州镇守使是什么意思。

这里所指的根据地西南五州,是指大河北岸的邳州、徐州、滕州、济州和单州。

大家都知道,镇守司衙门十几天前接到安抚使衙门的军令,要求镇守使尽可能将大河以北、南清河以西的民户丁口往南清以东迁徙,并务必率军将蒙古兵阻挡在南清河以西。

安抚使衙门的这道命令也即是表明,除南清河以东的地境外,其他属地的城池村镇都可以放弃,只要守住南清河就可以了。

不过,安抚副使沈念宗大人还另有一封信给张全忠,具体内容别人不知道,但见到张副统制看完信后的凝重脸色,便明白信里说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眼睛盯在刚做好不久的西南五州的实物舆图----沙盘----上,张全忠绕着圈不住走,心念也不停的转动。

沈念宗给张全忠的信中,已经明确告诉他,局主林强云于四月杪在常州失踪,陈(君华)大帅也在得知局主失踪的消息后,率一部军旅西去利州路寻蒙古鞑子的晦气。

借口当然是蒙古四王爷拖雷派细作、喇嘛暗算局主而去报仇,实际目的则是要牵制、消耗鞑子的主力----蒙古骑兵,为保存金国残余出些力。

因此,根据地目前在边境地区的所有发生的战事,都只能依靠各地的镇守使自己依情势相机而为。

当然,各地所需的军械兵器根据地还是会源源不断的给予补充,各地镇守使如果需要援兵,安抚使衙门也会相度情势陆续派出。

局主失踪,这事张全忠早在五月就听到传闻了,此刻得到沈副安全的证实,心里还是禁不住咯登一下。

这件事太大了,大得令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张全忠很明白,林强云虽然年轻,成天笑呵呵的像个和事佬,但知情的根据地中、高层没有人会不清楚他才是根据地的灵魂。

如果没有林强云的掌控协调,根据地可能短时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时间一长,那就会……林强云不在的时间长了根据地会发生什么事,张全忠不敢去想也不愿去费那心思,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副统制所能左右的,他也没这样的能耐。

还是让两位安抚使和陈(君华)大帅去伤脑筋头痛吧,自己只要想出办法怎么打好仗,将蒙古鞑子阻挡在南清河就是。

依据各路探子、细作传来的消息,目前就是张全忠这里的西南五州情况最为严重。

蒙古东路灭金的三十万大军一路顺北清河南下,进入东平府后避开梁山泊一带的沼泽地,绕道阳谷插过大名府拐到曹州。

可能是没有得到足够的粮食供应数十万大军食用,蒙古军占据了护卫队还没来得及接收的济阴、定陶两县后,分出少量部队渡河占据东明县,其二十余万的主力大军则有向东面的单州成武县进军的趋势。

张全忠把一个细小的木箭放到成武县,哼了一声自语道:好个鞑子斡陈那颜,好气魄,竟然以二十多万大军向我施压。

果然不出某所料,观其兵锋势头,似乎大有夺我西南五州之意呐,亏得我们早有准备。

今年河北、山东四路和南京路东部遭受大范围的旱灾,只有山东东路和山东西路部分州县因有根据地官府帮助,打出深井汲水浇田方才保住较好的收成,这消息早已经传遍周围诸路了。

所以,张全忠估计鞑子兵把进攻的目标定在山东,绝不会是因粮而就食那么简单,他们肯定还想要从根据地里抢掠到足够的军粮和奴隶。

他心下认定,蒙古鞑子可能在五州之地攻略得手,抢掠到足够的军粮、奴隶之后,还会向北回击北清河南岸地区,兜一个圈再向根据地腹地攻击。

这样,鞑子就能达到消灭根据地有生力量,免除后顾之忧,以保证灭金战事顺利进行的战略目的。

卷一 豫东风云 十八章 打狼捉狈(四)张全忠升任副统制后,已属护卫队中的高级将领,能与闻根据地部分方针大计。

所以他知道局主前段时间设定的对外总战略,主要是南面交好赵宋,西方联金抗蒙,北去打击鞑子,海上扩大贸易。

既可在宋、金、蒙三方争战的夹缝中休养生息,又能够慢慢发展壮大积蓄力量以图后事。

现在张全忠手中能动用的兵力,包括护卫队、守备队一起算上总共有三十个军,共三万七千余人。

除去分守各城的守备军以外,真正能上前线作战的实际上仅二十个军,两万六千五百人左右的护卫队。

这二十个军里有两个战车军的二百驾铁甲战车,还有一个炮队军的一百六十架子母炮,但要守住全部五个州的地面,抗击二三十万鞑子兵的全面进攻,还是有很大的难度。

安抚使衙门的命令中说,南清河有上百艘防沙平底海鹘战船可以听从调派参与作战,但水战队除了能封锁河道,对河岸上两里范围内以子母炮杀伤敌人外,是不可能上岸陆战的。

没办法上岸陆战的水战队,就算再多又有什么用,打仗还得靠自己这二十军的人马啊。

嗯,近百艘战船的七八百架子母炮能听自己的命令,必须好好的利用,除了封锁河道助守城池外,肯定还能起到其他作用,只是自己一时没想到罢了。

死守疆域?!不,死守,死守,分兵守在各个城池内等别人来攻打,那简直就是死路一条。

唉,我们的兵太少了。

再有十个军一万多人的话,哼哼,蒙古鞑子……张全忠苦苦思索了半天,以现有的这一点点兵力,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即使如此。

张全忠心里还是有一个声音高喊着告诉自己:如果能在这五州地域上给蒙古军重创,让他们退回河北路去。

将会对保住金国的部分元气起到很重要地作用。

最起码,能让金国集中南京路的全部力量进行抵抗,消耗掉蒙古军很多精锐骑兵。

越想越是头大,张全忠恨声骂道:他***,只要安抚使衙门能照准我的请求。

经西南镇守司派上几个军援兵,他们的作战主力能去掉三成,再拖上个一年两载地,到时候看鞑子能耐我根据地何!早在六月中,在得到蒙古军曾试图渡北清河进犯根据地消息的第一时间,张全忠就已经发出命令,西南镇守使衙门所辖五个州地境,除县城外放弃南清河以西地全部乡镇村庄进行坚壁清野。

各地须动员所有愿意听从劝告的民户,连人并粮食一起暂时迁往南清河以东,避免被战火殃及遭受重大损失。

安抚使衙门弃地保人。

固守南清河的命令到得正好,张全忠火急下令南清河以西的所有州县镇村实行坚壁清野。

为了保险起见,张全忠又派快马通知成武、单父最接近蒙古军的两县守军,动员、保护民众撤往根据地。

同时派兵做出朝沛县运送大批粮草囤积地假象。

迷惑、吸引蒙古兵把主要力量集中到沛县。

张全忠认为,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能够尽最大的可能把人口、粮食转移到南清河北,蒙古军来了后,除非攻破各地的县城,否则任他们怎么抢劫,都不能从自己的土地上得到多少食物、人力的补充。

若是仗打得好了,说不定还可以俘获一些蒙古人的奴隶汉军用于充实劳改队。

唔。

如果有个三四万人加进去。

应该可以解决各地修路苦力不足的部分问题了吧。

张全忠的思绪不知不觉转到了不相干的地方,脑子里浮起那几个马路曹文官愁眉苦脸地可怜样子。

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晃晃脑袋,把那些文官的影子赶走,张全忠的眼睛又盯到沙盘,伸手虚虚比划一面自语道:沛县城南与城西一马平川,是骑兵作战的大好战场呐,只要鞑子们到了这里……禀报将军,战车十一军地罗家旺将军求见。

战车十一军?哪个……咦,罗家旺将军,他不是在济南府一带的北清河巡边么,怎么来这里了?门外的报告让张全忠一怔,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喜,走出图舆房到节堂案后坐下,连声道:哈哈,好,好,他来这里就最好了。

快请,快请罗将军进来述话。

战车十一军准备将罗家旺,奉王副统制之命前来向西南镇守使报备。

很精神的一个年轻将军大声报名行礼,严肃的样子让张全忠有点好笑。

张全忠知道罗家旺是局主的同乡,去年初认识这位年轻人的时候,他还只是亲卫队地什长,没想到才过去一年多,现时已成为根据地统领一个战车军一百辆铁甲车地准备将军了。

张全忠回礼后问道:罗将军辛苦了,且请坐下说话。

对了,王宝那厮升官当副统制了,是不是上头又运来大批铁甲车扩军之故?禀镇守使,自六月蒙古兵突袭攻占滨、棣两州及济南府一半之地,又数次强渡清河意欲进犯我根据地内腹要害。

虽说被水战队屡屡打得狼狈而逃,但张(国明)、沈(念宗)两位阃帅认为,以鞑子的凶残本性不会就此甘心,此后必定要谋求报复,故而将新制成地七百辆战车全都运抵济南府,并升王将军为战车队副统制,令我们从护卫队各军中遴选士卒,尽快编练成军。

罗家旺说到这里兴奋起来,脸红红的双眼射出炯炯精光:末将便是因此升迁为将得以率一个战车军,这次王副统制接获安抚使衙门军令,要调一个战车军到西南五州增援,故而派末将率军前来听候调遣。

张全忠沉吟道:你来了也好,加上我这里原有的两个战车军,那就共有三百辆铁甲车了。

不过要对付四万多鞑子骑兵,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万五千余探马赤狼白军精锐,恐怕还是不够。

罗家旺很不忠厚地哂笑了一下,见张全忠眼睛看向自己,连忙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嘻嘻,呃……镇守使以为,我们需要多少铁甲车配合,方能与蒙古鞑子一战呢?张全忠看那罗家旺的神情诡异,忽然心头一动:莫不是这小子靠着与局主的关系,另有什么办法弄到更多的铁甲战车?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看了罗家旺一眼,迈步往舆图房走,一面颇有深意的说道:罗将军,跟我来看看这里的舆图,就知道需要多少铁甲车配合作战了。

半个时辰后,副统制和准备将从舆图房出来时,两人都眯着眼笑得像对寻到鸡窝的狐狸,丝毫不顾形象当着节堂门外卫兵的面,互相在对方胸膛上擂了一拳又拥抱在一起,而后各自若无其事一人走去坐到胡案后,一个则把地板踩得咚咚响的冲出衙门去了。

特薛禅本姓孛思忽儿,属弘吉剌部,世居朔漠。

特薛禅原来的名字叫特,因为跟随成吉思可汗起兵四方征战杀戮有功,被赐名为薛禅,这家伙又不肯将本名去掉,所以就把两个名字连在一起称为特薛禅。

特薛禅的女儿孛儿帖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许给只有九岁的铁木真作妻子,当时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还以一匹马作为定礼,并把小铁木真留在弘吉剌部作女婿。

孛儿帖后来为铁木真生下了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与拖雷四个儿子。

成吉思汗对跟随自己长年在外征战的妻弟按陈十分喜欢、爱护,加上按陈在东征西讨中参与了三十二次大战,特别是在平西夏,断潼关道,夺取回纥寻斯干城等战役中都立了大功。

所以在丁亥年(1227)成吉思可汗临死前,赐封按陈国舅那颜称号、权河西王,领有原西夏弱水、黑河以西,包括合罗川、肃州、瓜州、沙州的大片地域为国。

窝阔台登上大汗之位后,因为母亲的关系,与父亲铁木真一样也很是关照母舅一家。

诸事方毕,就立即赐封小舅子斡陈和按陈同样的国舅那颜称号,权万户,袭领其父亲特薛禅、及兄长按陈那颜留在弘吉剌故地的旧部军队,共六个提控两万五千兵马。

实际上,刚刚被推举为大可汗,汗位还并不稳固的窝阔台,之所以这样迫不及待的赐封小舅子斡陈,是他倚为谋主的耶律楚材出的主意,有让他扶值亲信巩固汗位的打算。

窝阔台知道,他没有铁木真那样崇高的权威,大汗权位并不牢固也没有制度上的保证,必须采取多方面的措施以加强权力。

成吉思大汗死后,蒙古国汗位虽然根据铁木真的遗嘱,将由第三个儿子窝阔台继承。

但依照惯例,新可汗必须由经过宗亲、贵戚与勋臣参加的忽里台(聚会)推选,可汗与臣属各自宣誓盟约后,才能算是正式即位,行使可汗大权。

卷一 豫东风云 十八章 打狼捉狈(五)蒙古族内部并不安稳,偌大帝国基石还不很牢固的情况,在铁木真生前确定自己将继承汗位时,窝阔台就已经知道了一点。

后来由拖雷全力推拥,耶律楚材设定礼仪并说动察合台领头表示臣服,窝阔台终于毫无惊险地登上大可汗之位。

刚刚成为大汗的窝阔台马上从父亲留给他的臣属口中了解到,他接手的蒙古帝国忧患,并不是他过去知道的那么简单,而是相当严重。

窝阔台原以为,自己的三个兄弟会是汗位的最大威胁,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铁木真正妻孛儿帖所生的四个儿子,全都是很出色的军事指挥官,也是铁木真之后大可汗的后备继位者。

铁木真以前曾给四兄弟各选了一项职务,作为他们能力的考察:长子术赤执掌很受蒙古族人重视的游乐----狩猎;次子察合台执掌实施札撒、律法,并对违法者的惩外;三子窝阔台负责所有需要心智、谋略的大事,并治理蒙古帝国的朝政;小儿子拖雷则以军队的组织指挥,以及兵马的武器护具装备。

术赤,是孛儿帖被篾儿乞部掳走后,送回给铁木真的路上生下的孩子,他的血统流言籍籍。

察合台性情暴躁,与术赤的关系十分紧张,这就使得铁木真对汗位将传给谁很是犹豫。

在铁木真西征过程中,术赤曾在攻克玉龙杰赤后,就擅自将军队撤回自己的辎重驻地。

癸未年西征回归途中,铁木真召诸子来见,而术赤称病不至,只是遵从父命驱赶野兽至指定地点以供围攻猎,并奉献战马二万匹。

这时候,有传言说术赤心存叛意,铁木真甚至准备率军亲征讨伐。

如果不是术赤的死讯刚巧传到。

说不定术赤这一支已经被吞并掉了。

继承了术赤兀鲁思的拔都,是对窝阔台汗位的最大威胁之一。

察合台。

虽然在窝阔台登位时,同意了耶律楚材新制定的跪拜礼,并率皇族、臣僚对大汗下跪参拜。

谁也不敢保证这位脾气暴躁的二王爷,以后会不会有上位的心思。

四王爷拖雷,窝阔台相信他不会也不想谋求汗位,但他地妻子唆鲁和帖尼可不是什么良善的女人,心狠手辣地名声传遍了大斡耳朵,传遍了整个蒙古帝国。

这样的女人在拖雷还在时不会有什么事。

一旦没有了拖雷的镇压。

难保会做出什么疯狂地事情来。

窝阔台没想到的是,他还有几个叔叔,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特别是合撒儿对铁木真有极大的仇恨。

原因是铁木真对合撒儿素怀疑忌。

后来又听信了已被秘密处决的帖卜腾格理馋言,将合撒儿拘捕。

铁木真被母亲诃额仑斥骂后放了弟弟,但还是褫夺了合撒儿的部民,只给他留下仅够生存的一千四百户。

另外,最早跟随铁木真父亲也速该地晃合台部,铁木真妹夫兼女婿孛秃以地亦乞列思部,汪古部以及森林里的百姓各部,都有不安稳的迹象。

因此。

窝阔台必须安抚内部各方势力。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增加各部贵族地财富,让他们有更好的享受。

到这些贵族变成过去的契丹人、女真人那样消磨了勇力与狼性的时候,就可以轻松解决问题了。

耶律楚材也对窝阔台提出很多好的建议,其中有一件事大可汗很满意,那就是继续对外进行征服与扩张,在战争中培养亲信壮大自己,削减其他有威胁势力的有生力量。

将掳掠来的财富奴隶一部分用于安抚各部族的贵族,一部分留下扩充大可汗掌握地实力。

而且对外征服、扩张必须在所有内部矛盾暴发之前尽快进行。

窝阔台认真考虑了一下,极西之地太远,要去征伐一下子来不及准备。

那么,最近、最好地目标就是契丹人和赵宋汉人的死仇大敌,现在已经只剩下南京路及其西面地几个路份,龟缩在一隅苟延残喘的女真金国了。

因此,从窝阔台坐上大可汗宝座的第一件事,就是谋划灭金,经过将近两年的准备,总算开始了实际行动。

斡陈那颜对大蒙古国内部的这些事全都心知肚明,他不担心也没有必要担心,所有的一切都会有大汗和他的谋士们去解决。

斡陈那颜自小就喜好骑射武功和兵法战略,从稍稍懂事的八岁开始,他便搜寻能够找到的老骑士,向他们询问、请教过去参与每一场战斗的情况,并要他挑选出来的汉奴儒生详细记录,然后对照着汉人的兵书战策进行细细的揣摩。

经过十年时间的磨练、学习,斡陈那颜自认为他的武功谋略大成,已经可以统率几十万大军进行对外征战建功立业了。

细心揣摩过太祖皇帝成吉思汗西征灭国四十的征伐,更细致的研究过蒙古军打入中原每一场战斗,对此次灭金战争的胜负他心中有数。

此时的斡陈那颜还很年轻,今年只有十八岁,但他的身体里流淌的是充满对外掠夺的狼血,骨子里生长的是残忍嗜杀的狼性,对毫不费力就得到什么国舅、那颜的尊贵称号很是不屑。

狼的子孙崇尚勇武,这样才能承担起对内压制不服,统率部民保证部落的安全,对外则可以掠夺更多财物比别人过得更好的双重职责。

所以,斡陈那颜这次必须要在灭金的战争中,打出自己的威风,攻城夺地立下大功使自己能真正配得上国舅和那颜这样的尊贵称号。

为此,他甚至不惜去恳求比他大了四十多岁的姐姐----光献皇太后----孛儿台,请她代为向大汗窝阔台说项,让自己统领一路南下灭金大军,结果当然是如愿以偿。

斡陈那颜的老外甥大汗窝阔台定下的灭金大计,原本是准备两路南下:左路大军窝阔台自领,攻河东路渡河直插金国腹心;右路由四王爷拖雷统军,反攻金朝的西南庆原、风翔、京兆再东进。

但后来却改成了三路灭金之策,增加由斡陈那颜率领的东路军,窝阔台给这位小母舅的任务是,由山东路南下,假道赵宋的淮南迂回攻击南京路,以牵制金国的兵力。

十八岁又从未打过大仗的斡陈那颜,要独自统率数十万大军征伐,不说其他王爷、老将不看好,就连颁下了诏旨的窝阔台自己,也不相信他这位小母舅能够在征战中会有多大的建树。

只不过四万精骑都是他自家的私兵,调配给这位年轻人的除了几万契丹军外,其他全都是死多少都无关紧要的蒙古汉军和奴隶汉军。

因此,窝阔台大可汗也安心得很,他认为只要斡陈那颜在征战中不死,并能保住带去的四万精锐蒙古骑兵,再怎么坏的情况也可以积累指挥作战的经验。

斡陈那颜在得到率兵权时很清楚,要灭亡金国是比对付西域那些国家难得多,以蒙古国现时强大无比的实力,还是很可能在几年内就可以做得到,斡陈那颜完全有信心。

当然,这是指在灭金的过程中,没有意外发生的情况下。

不过,长生天这回不曾跟着蒙古人一起进入中原,或者是只去大汗亲率的中路军,还有四王爷的西路军那儿了。

意外的情况竟然频频出现在他斡陈那颜率领的东路军上,让这位年轻的蒙古统兵大帅憋屈得直想躲到没人的地方,像过去小时候一样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去年蒙古军在凤翔、京兆一带打的大败仗,斡陈那颜还在大斡耳朵没参与,所以并不清楚女真人的厉害。

今年窝阔台决定三路南征,所有人都没对斡陈那颜的东路军抱什么希望,故而也没人将实际的情况告诉他。

四月中,南征路程最远的东路军首先在西京路的蔚州誓师。

随即,斡陈那颜率自家的四万余精骑,并大汗拨给他的五万契丹军,以及几千驱赶数万头牛羊的蒙古牧人,共十来万大军往东出发。

五月上,于到达山东西路的德州边境。

去冬、今春蒙古大军与女真人在凤翔、京兆诸路大战,被李全趁机抢去的德、棣、滨、博四州和济南府,所有红袄贼闻风逃往北清河以南,让斡陈那颜不损一兵一卒便轻易收回了大片牧地。

不错,就是牧地,除一些没杀光的汉奴外,一片没有多少人烟,有好多城池可以让贵族们安住,又平整水源又多草料长得幼嫩且快速的,非常适宜放牧牛羊马匹的上好牧地。

旗开得胜,斡陈那颜很开心,开心之后却发现夺回的土地上没有得到多少粮食,这让年轻的大帅有点头痛。

这时候,有两个汉奴官儿来求见年轻的蒙古大帅,说是有计策可以解决大军目前缺粮的困境。

一贯最看不起汉奴的斡陈那颜,本来不想见这两个汉奴,但在随军来的耶律楚材之子耶律铸劝告下,斡陈那颜勉强接见了这两个汉奴。

在见过了两个汉奴之后,斡陈那颜才发现大汗把这个人派到军作为自己的参军谋士,实在是对南征有极大的帮助。

这回听从耶律铸的话见两个汉奴,真的是解决了眼下的大难题。

卷一 豫东风云 十八章 打狼捉狈(六)田木西是原金国中都宛平县的司法参军,李天翼则是中都大兴县司法参军,两人都是在乙亥年,也即是金朝的贞三年五月投入蒙古人的怀抱。

两个汉奸在投了蒙古人之后,十多六七年来都不得意,直到去年底,他们才被大汗窝阔台任命为济南征收课税使。

可没想到今年初刚刚来到济南上任,什么手脚都还没施展,就有斡陈那颜大帅的二十万讨伐军大败,他们两个只好逃出济南辗转回中都。

这次,蒙古大军南征,统兵大帅的名字令两个汉奸很奇怪,也很糊涂,因为这十余万蒙古、契丹军的主帅还是名叫斡陈那颜,那么年初战殁的那个大帅斡陈那颜又是怎么回事?不管是奇怪也好,糊涂也罢,两位靠蒙古人丢下几根骨头活命,并希望以此博得荣华富贵的汉奸,还是要回去济南,做他们的征收课税使。

因此,田木西、李天翼找到他们的一个熟人耶律铸,求他帮忙向斡陈那颜提出随军到济南府上任的要求。

此时,两个汉奸的门下走狗探知了蒙古军目前缺粮的困境,李天冀那个名叫涂振的谋士又为他出了个极为歹毒的主意,向斡陈那颜大帅献策:将新夺回土地上所有没逃掉的汉奴集中,按过去的老规矩坑杀老弱,剩下能跟上大军走动的驱赶到军中充作军粮。

这些个恶毒汉奸的计谋,斡陈那颜按自己的方式施行了。

年轻的鞑子大帅下令,斩杀所俘汉奴中地老幼,去掉人皮腌起人肉为粮。

而后以蒙古牧民为主心骨。

契丹军士卒做发力筋,选青壮汉奴当皮肉编为奴隶军。

为了便于管带奴隶汉军,斡陈那颜干脆把田木西、李天冀和他们的三十几个手下全部征用,将这些个走狗编入奴隶军中分别充当统帅、将军。

还别说,光这一项组编,就使斡陈那颜增加了十六万多的炮灰军队,让这开始吃人的狼崽子乐得合不拢嘴,夸了好几句汉奸们是蒙古人的好狗。

至于其他男女汉奴,女人分到蒙古、契丹各营充作士兵泄欲的下陈,男的则赶去和牛羊军粮辎重一起。

将这些人留为可以随时宰杀充饥的两脚羊。

有了一帮汉奸狗头出主意,斡陈那颜对这次南下绕道赵宋淮南攻金的征战更具信心。

只须将一路经过处的所有汉奴都按田木西、李天翼两人所说地法子办,打到南京路时自己麾下将会超过百万大军了,还怕不能在灭金的征战中立下大功么。

北清河有红袄贼的水军封锁,斡陈那颜连着几次渡河都没能成功,只好又依汉奸们的计策沿河而上寻找突破口。

就这样,斡陈那颜率大军从山东西路往西。

一路盘剥掳掠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在七月初头抢占了红袄贼没来得及派兵驻守的郓城、济阴、定陶三城。

至此,斡陈那颜所部不但从二十五万猛增到三十六七万人马,还在黄河上掳到两百多艘大船,足够他的大军在半月之内渡河到达对岸。

人马越多,食物的需求也就越大,虽然二十多万奴隶汉军地生死与蒙古人无关,也并不放在斡陈那颜的心上。

但消耗金兵的箭矢战力还是要靠奴隶军。

另外。

红袄贼李全不灭,斡陈那颜也不放心,背后有那么一股实力相当不弱的隐患,不消除掉实是叫人寝食不安呐。

有此两点,斡陈那颜完全有充足的理由东向扑灭红袄贼这股野火,免得有点稍大的风就烧掉自家的草场。

反正大汗相约在汴京会师之期是在明年春夏,他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消灭李全之后再往攻南京路。

将大汗分给自己的一千怯薛军和全部契丹军派到河南,斡陈那颜于八月初十率军进迫到沛县城下。

斡陈那颜得到地探报说。

沛县是个很小地县城,民户连这几天逃进去的不到一千五,丁口两万出头,守军也仅有区区两千五百人。

但探子禀报说,这里的红袄贼不知是发了什么癫,竟然在这段时间里往这小县城内运送了十三四万石粮食,把原官府所有的各个仓房都装得满满的。

斡陈那颜现在所缺的就是粮食,只要攻占了沛县。

手里多出这十多万石粮。

接下来的仗就好打了。

哼,到时候。

李全李铁枪就等着数十万奴隶汉军来喝你的血吃你地肉吧。

到时候,整个山东两路就会成为我斡陈那颜为大汗夺取的第一块完整的牧场。

这块牧场,可以像耶律楚材所说留下汉人不杀,可以让他们种田做工,然后对他们抽税。

估算每年能够收税五十万两银、八万匹绢、四十万石粟。

这样就双杀光汉人而一无所得好得多了。

般的把汉儿当成会生出银子、绢帛和粟米的两脚牲畜。

或者如同别迭他们所讲,把占得的地域里汉人全部杀光,将中原的田地一律改成水草丰美的牧场,以方便蒙古人放牧,都由得大汗去做主。

当然,斡陈那颜内心深处是比较倾向于赞同别迭主张地,他认为只有杀戮地血腥与财富的掠夺,才能体现狼地子孙天下无双的勇武和凶残坚忍。

但这一路走来的经历,见识了各地汉奴的懦弱,亲眼见到仅几百骑就能轻取一个数万人的城池,甚至十数个蒙古兵就可以当着数千汉奴的面奸淫他们的女人,掳掠他们的财富,任意屠杀而不敢有半点反抗的样子。

斡陈那颜的心里渐渐转变了自己的看法,认为耶律楚材将汉奴当成会生出银子、绢帛和粟米的两脚牲畜来放牧的法子,或许会对蒙古人更有利些。

斡陈那颜刚到,看清沛县这么小的城池,城墙高也仅丈五六不到两丈,他很相信只要自己的马鞭一挥,麾下大军四面同时强攻就可以在半天的时间内拿下。

再看到奴隶汉军全都朝沛县城西乎隆隆的走,而城东却没有哪怕一队人去执行自己围城的命令,斡陈那颜愤怒了。

年轻的统兵大帅愤怒,就会失去冷静,没等先来了几天的部下禀报情况,马上挥动马鞭前指,脱口发出命令:传令,探马赤青鹰铁骑抢占沛县城东。

调军三千押解奴隶汉军涂振部到沛县东城,立即向城头发起强攻。

弘吉剌部的探马赤军共有五部色鹰铁骑:白鹰铁骑、红鹰铁骑、青鹰铁骑、黄鹰铁骑、黑鹰铁骑。

成吉思可汗给他们的每个色鹰铁骑定额为五千骑兵,不能多也不能少,战殁缺员即可从本部族的战士中遴选补足。

特薛禅自己留下了白鹰铁骑,黑鹰铁骑则因为今年初被山东红袄贼打掉了大半,现时还在弘吉剌部补充战士。

所以这次南征灭金,特薛禅交给儿子的军队,是已经有相当名气的探马赤军红鹰、青鹰、黄鹰三部铁骑鞑子大帅强攻的命令一出,呜……嘟……呜嘟嘟……的号角响起,探马赤青鹰铁骑在他们的千夫长的率领下,发出嗬……嗬……的吼叫朝沛县城东冲去。

当青鹰铁骑冲到沛县城东那片只有百来丈宽的狭窄地段时,泡水河里突然间冒出十多船海鹘战船,顺河一线排开的战船五六十架子母炮发出连续不断的轰隆隆雷鸣声,把数不清的铁珠如同下雨般向蒙古骑兵泼去。

三四分大的铁珠在这么近的距离,无论是人或马当着,都能把身体射穿。

一时间但见蒙古骑兵像被刈倒的牧草般,一阵雷声响处就倒下一大片。

长生天啊,那是什么?!骑马站在沛县城南一个高岗上的斡陈那颜,惊得发了好长时间的呆,这会才灵魂入窍,能够颤抖着叫出声来。

天雷,那是汉人道士所施的天雷。

一个从小跟着小主子的家生孛斡勒,脸无人色的喃喃说道:真的有天雷,汉人真的有天雷呐。

斡陈那颜扬鞭狠狠地抽下,怒喝道:天雷?!狗奴才,你怎么知道汉人会有天雷的,快说。

孛斡勒不敢去擦脸上被鞭打出来的血,直挺挺地坐在马背上低头道:黑鹰铁骑的阿图尔告诉过我,山东的汉人学会了一种道法,他们能用一种铁管施放可以杀死很多人的天雷。

好多个月前,黑鹰铁骑就是被汉人的这种天雷杀死了三千多,只逃出了不到两千人回到我们弘吉剌部。

孛斡勒一提到黑鹰铁骑,斡陈那颜记起好像曾经有人对他说过汉人天雷的事,可别人是怎么说的他完全没有什么印象。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让青鹰铁骑退回来,最大限度的保住这些他斡陈那颜赖以建功立业的铁骑。

快吹响退兵号,叫青鹰铁骑退回来,让他们立刻退回来!卷一 豫东风云 十八章 打狼捉狈(七)青鹰铁骑遵照斡陈那颜的号令退----应该说是逃----了,就算没有小家主大帅的命令,青鹰铁骑的上位千夫长也会做主下令撤退。

再不逃离汉人祭出天雷轰击范围的话,家主交给他率领的五千铁骑就全完了。

即使这样,欲哭无泪的上位千夫长略微清点了一下,能够活着退回出发地的青鹰铁骑也仅有四千余人。

也就是说在不到一刻时辰内,青鹰铁骑连敌人的面目也没看清楚,就损失了近一千骑,包括两个正宗的弘吉剌勇士千夫长。

远远看着沛县东城下一地的人马尸体,还有从尸体上流出一道道、一滩滩红得妖艳的鲜血,从来没有想到过蒙古人也会被屠杀的斡陈那颜,这时候终于想起是谁说过汉人天雷的事了。

那是在斡陈那颜就要誓师南征的前一天,父亲特薛禅特地从几百里外的大同府赶来,除了带给儿子二十万支箭矢外,就是专门告诫儿子要小心山东的汉人道士。

因为,有快马从山东来禀报过,五千黑鹰铁骑被汉人的天雷杀得只剩下一半都不到。

特薛禅要儿子学会像耶律楚材一样,善待所有的汉人,以免日后会有大祸临身。

特薛禅还很郑重的对斡陈那颜讲了自己对天下大势的分析,认为全天下的任何人,任何国家都能被英勇善战的蒙古勇士打败、征服。

只有南方的赵宋汉人。

才是蒙古人无法征服地大敌,除非长生天特别照顾,让他们自己内乱、自相残杀,蒙古人才有机会打败汉人。

当时。

斡陈那颜根本没把父亲的话放在心里,他认为黑鹰铁骑所以会打败仗,不是因为汉人有天雷,也不是黑鹰铁骑不勇敢不会打仗,而是冒了自己名字到山东清剿李全的阔阔思兄弟无能。

天雷,草原大漠上也有过轰杀了人马牛羊的天雷。

斡陈那颜去看过天雷发作地现场,天雷表现出来的威力的确是大得吓人,被击中的东西都变成黑炭一样。

大萨满对斡陈那颜说过,这是长生天对不敬天帝者的惩罚。

斡陈那颜从年老的大萨满嘴里知道。

天雷除了长生天外任何人都不能使用,就连他这位年纪最大、最通灵的大萨满也不能。

所以,斡陈那颜也就没有理会父亲的告诫,唯唯诺诺的应付过去了。

现在。

斡陈那颜知道自己错了,汉人竟然真地能使用天雷,而且还是大批量不间断的使用。

此刻斡陈那颜犹如盯上了羔羊的恶狼,正在想着怎么吃下这道美味的兴头上。

却被牧羊人给了得意忘形地狼当头一棒。

当然,这一棒是李全所部红袄贼打的,为了沛县这只羊羔而打。

汉人红袄贼的这一棒子,不但将斡陈那颜眼看端到面前的那碗奶茶给敲砸了,还连带着把他地头也给敲得发懵,敲得他心痛如绞。

敲得他愤怒如狂。

心里发疯的斡陈那颜很冷静地调动军队,红、青两色铁骑退离泡水河岸两里外戒备,一万蒙古骑兵分三拨列阵于沛县南西北三方,为奴隶汉军督战。

下令田木西、李天冀率全部到达沛县的十万奴隶汉军,不计代价继续攻城。

城头上的天雷声和奴隶军的死伤惨重,让斡陈那颜的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只带了很少云梯、飞梯,没有其他攻城器械地军队,无论如何都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克这个小城。

因此。

斡陈那颜接受了两个汉奸托部下千夫长所提的建议。

同意让奴隶军分出部分人手去伐木,严令他们必须连夜造好攻城器械。

八月十一日。

奴隶汉军在蒙古兵的驱赶下,再次对沛县发起攻城。

还是沛县南城,今天攻城的奴隶汉军头目是涂振的侄儿涂安远,他依照叔叔教给的办法,将所管奴隶军按百人一队分散成攻击阵列。

打躬作揖的千恳万求,方取得蒙古、契丹百夫长们首肯按自己所说的办法做。

此时,各个百人队走在正前方的奴隶高高举着大木盾,将飞来地流矢挡在盾牌外。

盾牌兵后面紧跟着地是临时组成的弓箭手,他们边走边拉弓,慢吞吞地在蒙古、契丹兵头地皮鞭抽打、大声喝骂下抖抖索索地发出齐射。

实际上,作为百夫长的蒙古、契丹人同样是战战兢兢,远远就让奴隶们射箭不过是为自己壮胆而已。

无力的羽箭飞出二十多丈就摇摇晃晃掉下地,根本沾不到远在百丈外的城墙,连壮胆都办不到。

进入六十丈,城上很微弱的反击开始,时断时续的数分大铁珠,冲开烟尘朝攻城军扑下,打得粗制的木盾嘭嘭作响,有些还撕裂木盾把躲身盾后的人击出血洞。

与弓箭手拉开十余步的距离,是一辆辆高耸的攻城梯,还有不少人抬着飞梯。

推着云梯的奴隶们尽量靠近安放梯子的车厢,以免成为城上箭手的目标。

尽管他们小心谨慎,还是有人在行进途中被流矢射杀,死者的血涂在白惨惨的木茬边缘,红得让人眼睛发痛。

六架云梯、数十架飞梯之后,是五辆由巨木,牛筋,铁钉,绳索组合在一起的庞然大物。

那是昨夜蒙古军的回回工匠组装起来的攻城利器,可以把上百斤的石头发射到一百五十步之外。

这一路势如破竹般的攻打过来,没有什么城池要强攻,此物也从未装起过一次。

现在,面对沛县这个小城,回回们准备用这堪与天雷较劲的利器出动,他们要让守军吃些苦头了。

先去攻城的五千奴隶兵明知道是去送死,但他们还是面无表情地在百夫长的战刀、皮鞭催迫下越走越快,开始对沛县城南墙进行了疯狂攻击。

到达城墙下时,大约有两三成的奴隶兵倒在了前进的路上,殷红的血在地上结了冰,让后跟上来的人一步一滑。

但没被射死的蒙古、契丹百夫长们却没有放过这些奴隶,到了城下立刻拳打脚踢挥鞭扬刀地逼迫奴隶兵架起云梯、立起飞梯,驱赶他们往城上爬。

也许知道下面的都是被鞑子逼迫来的汉人,城上的守军一直没对挤在城下的奴隶军发动攻击,甚至有人还大声叫喊:城下的听好了,是男人就把你们手上的棍棒朝鞑子的身上打,死在我们自己汉人手下不如和鞑子拼命……呃……几个躲在奴隶群中的鞑子悄悄开弓引箭,城上探出喊话的人被射中身子,一个不稳翻出城外,嗵一声摔到了城下。

直到这时候,才有哀哭声在奴隶队伍中响起。

城头上,负责子母炮的哨副在云梯出现时阻止了炮手们瞄准打击:小子们,先用霰弹对人多处打,只有杀的敌人多了才能减轻我们守城的压力。

云梯?嘿,就这区区六架,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

何况,到了城下还得一会才能搭到城垛上人呢。

现时让他们推过来吧,越近我们越省子窠,保证你们一炮就能将云梯打爆。

记得了,等一下云梯靠过来时叫我,让老子打给你们这些小毛头看看手段。

不一会,六队推着云梯的奴隶像发了癫似的猛然加速,绕过弓箭手和盾牌手直冲城墙,须臾之间就把六架云梯推近到城墙边停下。

去梯刚刚停稳,轰、轰、轰三声子母炮响,三架云梯的顶上一截被子窠轰烂,闷闷的号哭惨呼从炸坏的云梯车厢里传出。

虽然这三架云梯还是挨在城墙上,但顶上的机栝已经坏掉、绳索也被打断,云梯内外的人只能跳着脚大呼小声却又毫无办法。

还有三架没受损的云梯靠到城墙,几个满面大胡子的推车者迅速拉开车厢下的机关,另几个人则抽出几根削尖的木桩,抡动大木锤从空隙中往地上打,他们要云梯固定住。

大胡子又呼喝了几声,推车的那些人解开绕在一边的绳索,嗨哟、嗨哟地拉动,慢慢将箱座上可绕轴转的上半截木梯翻上去,在人们惊诧的眼光下勾架在城垛上。

城头上有人高叫:他娘的,推云梯的这些人是混在汉人中的鞑子,快打……那人的叫声方落,又是轰、轰、轰三声子母炮响,刚搭到城垛上的横梯被推了开去,而且任凭他们怎么摆弄,软塌塌的横梯就是不肯再抬起头。

如此一来,这三架刚把横梯搭到城垛上的云梯,还是没能发挥出丝毫作用就成了摆设。

石头、灰包首先砸下城,随即一个个尾巴上冒烟的大头箭也被丢了下来。

不是那么响,但绝对要人命的爆炸,一迭连声的响起,连绵不绝的哀哭声立马变成了惨呼号。

一个穿着奴隶破烂衣服的蒙古人,哇哇狂叫了几声,口噙短刀,左手举着一面不大的盾牌,右手和双脚交替配合,敏捷如猿猴般的顺着飞梯迅速往上爬。

眼看这鞑子就要登上城头,侧边有人探出身体用火铳指向他,但听得啪一声脆响,这个化装成汉人奴隶的蒙古鞑子仰身后倒,叫着长长的惨号摇晃了好几下,然后拖带他的两个同伴一起摔了下去。

另有几个蒙古兵立刻补充掉落者空下的位置,对近在咫尺的羽箭和石块置若罔闻。

呜呜……呜呜……呜呜……角声连绵不绝,似乎是看到蚁附攻城已经开始,第二个第三个五千人的奴隶军又陆续出动了。

卷一 豫东风云 十八章 打狼捉狈(八)上啊,杀上去,城里的金银财宝随便拿。

有汉奸大叫,想以此来给奴隶们鼓劲,没人理。

上去杀啊,打下城池,女人让你们随便玩。

另有汉奸诱之以色,还是没人响应。

杀上去,只要进得城去就能活命了,城里红袄贼仓库藏有数不清的粮食,可以让大家吃好几个月的饱饭!不知道哪个汉奸躲在人丛中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这下立刻引发了刚冲到城下的奴隶们如雷欢呼,各条飞梯上瞬间附满了人。

城墙上石头、砖块、手抛大头箭如冰雹般下落,不断将攀爬者击落,将飞梯炸倒。

乱箭、铁珠如风吹急雨,一阵紧一阵缓地朝后续的奴隶军浇泼,溅到人身上转换成流出红艳艳的鲜血。

奴隶汉军第四批五千人出动时,又有十几座云梯推到城下,它们像十几个会移动的白色蚂蚁窠,无数人如同搬家的蚂蚁般排成十几条黑线,从远方源源不断的跟随蚁窠涌进。

在子母炮的打击下,还是有十座云梯被推到城下立定,其中有不曾损坏的六座已经将横梯搭牢在城垛上。

再被打坏了一座云梯后,另外的五座云梯上有十多个蒙古鞑子冲过了横梯,跳到了城头。

城头的守军马上围上来博杀,但还是被蒙古兵牢牢地占据了两块地皮,随着云梯上的蒙古兵越过越多,这两处被占的地方越扩越大。

百多条还能使用的飞梯,趁着部分守军忙于对付上了城的蒙古兵,很快又立到城墙上,攀附的奴隶军也开始往梯子上爬。

王泥鳅和一个哨副见情况紧急,各带着十多名护卫队员分别冲向两处,使用火铳的犀利和快速射击,很快将两个地方的战局稳住。

火铳兵在民兵长枪手、刀牌手的配合下,渐渐把连续不断跳到城头的鞑子越杀赵少。

慢慢将他们压回垛口边。

杀!蒙古鞑子入了城,谁也活不下去!一个沙哑地声音从王泥鳅背后响起,让他大吃一惊。

快速回头一看。

只见一个女真装束的大汉带着数名壮士,各握着长柄板斧、屈刀(大刀)分开其他民兵朝蒙古兵冲去。

这几个女真人锐不可挡冲杀,片刻间将就这处垛口边十六七个苦苦支持的蒙古兵斩杀掉大半。

杀啊,把他们杀下去,按蒙古鞑子地规矩。

打下城池后他们要屠城!下一个瞬间,王泥鳅扬手砰一声打出手铳里的子弹,也大声高叫给民兵们说清利害。

并且将这些话通过护卫队员们迅速传达到城墙的每个角落。

被蒙古鞑子打得手忙脚乱、快要崩溃的本地民兵彻底被激怒了,他们顾不上屠城的传说是否真实,只记得城墙之内住着地都是自己的父老乡亲。

只要有一口气在。

他们就不能容忍自己的亲人被蒙古鞑子屠戮,这些生番野想入城。

除非整个沛县城中的男人全部死光。

有护卫队的钢弩、火铳,还有可以一发能杀多人地子母炮、雷火箭,再加上民兵悍不畏死的短兵拼杀,百多条飞梯、六七架云梯被推离城墙。

一番恶战下来,数量并不是很多假冒奴隶汉军地蒙古鞑子,终于被守军打退。

数十个失去支援,在城头苦苦捱时间的蒙古兵被愤怒的民兵用叉杆直接推下了城墙。

一名膀大腰圆的女真民兵举起长柄大斧,冲准最后一架勾在城头上的云梯用力猛劈。

一斧,两斧。

三斧,数支羽箭凌空飞至,将其射得像刺猬一般。

性命垂危的持斧者再次举起胳膊,厉声怒吼,带血的斧刃在阳光下耀眼生寒。

血斧重重地落下,云梯终于脱离城墙,侧翻在地,四分五裂。

持斧的女真大汉大笑几声,单手抱住城垛。

低头而逝。

城上城下的喊杀声猛然一滞。

攻守双方地士卒同时举头,向勇者致以最高的敬意。

然后。

他们再度相对举起弓,举起刀,彼此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没有调和的可能。

第五波,也是涂安远的最后一批奴隶军,又一次冲到城墙下。

城头的守军已经没人去关顾敌人有多少云梯、飞梯,只知道拼命的博杀。

一个壮健的女人端了一盆滚烫的水,冲到垛口边往飞梯上浇,六七个飞梯上地奴隶汉军大声惨叫倒摔下去。

原先躲得远远地蒙古骑兵,这时也在号角的指挥下,冲近城墙一边来回奔驰一面向城头射箭。

还有一架没被完全打散地发石机----回回----在几个大胡子的指挥下,也开始向城头发射磨盘般大的石头。

城头上的防守者中箭,惨叫掉落,与飞梯上的伤者同时扑向地面。

冰冷的大地敞开怀抱接纳了他们,无论你是被强迫来攻杀同族,还是为了自保而对同胞挥刀的本地汉人。

时不时飞来的一个大石,有个把落到城墙内,也有个把会落到城墙上把当着的人砸成一块肉饼,更有块把能将砖砌的垛口轰塌。

城墙脚下尸体堆起数尺,已经被杀戮刺激得嗷嗷叫的奴隶军,浑然不管倒地的是尸体还是没死的同伴,红着眼一步一滑地踩着血浆,踏在人体上往登上飞梯朝城头攀爬。

城头上的守军在蒙古兵不分敌我的攒射下,人数越来越少,爬上城头的奴隶军则越来越多。

眼看南城墙有好几段数丈经至十来丈的被奴隶军挤满,偷偷混在奴隶军中的几百蒙古兵又开始往城上爬。

这次,任是数十个女真大汉如何奋不顾身的拼杀,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把城头的失地夺回来了。

而几十个女真人在这样的战斗中,慢慢消耗得只剩下三十来个。

原本就在南城墙上的护卫队,连炮手在内只有不到五百人,这时候也是死伤惨重。

一百余名子母炮手和小炮手仍然拼命发射已经不多的子窠,以图拦截敌人的后续部队,并对蒙古骑兵进行压制。

连支援上来的两哨二百多人的护卫队算上,还能射击的钢弩兵、火铳兵也仅余一百六十余名,不但个个受了箭伤,他们的子弹和无羽箭、钢针及雷火箭也即将用完了。

沛县的民兵们高呼死战不退,护卫队不多的援兵来到南城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好在奴隶军的战力低下,上了城后只是机械的挥动手中的缺刀、木棍抵挡,除被人往前推挤不得不挪前一两步,没有几个奴隶军会主动对守军进行攻击性的肉博。

但这样的情况没有维持多久,随着爬上城头的蒙古兵渐多,攻城方占据的城墙渐渐扩大。

我们的人太少,就算有小炮、子母炮也还是挡不住啊。

唉!王泥鳅看了城下密密麻麻蜂拥而来的人群一眼,把最后一粒子弹塞进手铳的枪管里,叹了口气拔出腰刀奋然把一首歌的词狂吼出来:死战!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杀啊!王泥鳅右手挥刀前扑斩掉一个蒙古鞑子的头颅,左手扣下短铳扳机,将一个向护卫队战士扬刀欲砍的鞑子打爆了眼,同时耳朵里传来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声。

左手臂一震,王泥鳅没管掉下地的手铳,侧身一个弓箭步往左前方踏出闪开一柄劈来的弯刀,右手的刀顺势一个横拉破开一个蒙古兵的肚子。

再抢前一步挤入两个鞑子间,头朝右狠狠地撞向一个蒙古兵的脑袋,右手刀往左捅入鞑子兵的腰间并绞了一下。

一头一脸是血的王泥鳅连杀四个蒙古兵,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把面对他的十来个奴隶汉军吓得拼命朝后退。

杀,先诛杀蒙古鞑子,再把这些汉奸败类赶下城去!王泥鳅冰凉的右腿股有温温的液体流下,他强忍着痛疼撇了战抖着后退的奴隶军一眼,向附近的护卫队员发出新的命令。

我们不是汉奸,是被鞑子逼的。

奴隶军中有人不服气地大叫。

不是汉奸,那就杀了这些鞑子,你们还还等什么!王泥鳅怒喝。

乡亲们,这位将军说得对,大家杀鞑子,为我们的妻儿老小报仇啊!一个高瘦的中年人猛地排众而出,冲到一个与护卫队战士对抗的蒙古兵背后,将长长的尖木棍狠命刺了过去。

啊!蒙古兵惨叫中回过头,不敢相信的看着高瘦汉子,双腿一软跪下再前扑于地不住抽搐。

杀,杀鞑子为我们的家人报仇!杀鞑子,为我娘报仇!有人带头,怎么都是死的奴隶们动手了,他们用手上的尖木棍不住扎刺,抡动大木棒没头没脑的乱打。

不做鞑子的奴隶,报仇!杀!奴隶们,动手杀鞑子为妻儿老小报仇!奴隶军的奴吼声渐传渐远,声浪一波波从这段城墙上往两边飞快地扩散开去。

蒙古兵穿上奴隶的破衣,远了确实是看不清,但走得稍近就很容易辨认,何况是这些对他们恨之入骨的奴隶军。

不消多久,爬到城头的蒙古兵没等护卫队和民兵们继续动手,就被反戈一击的奴隶军斩尽杀绝。

守军也没人闲着,招呼大家把尸体不分彼此地抬到垛口边,当成肉擂专朝飞梯上丢,将还在往上爬的人砸下城去。

卷一 豫东风云 十八章 打狼捉狈(九)民兵留下和反正过来的人守住梯口位置,把飞梯上的敌人打下去,弄翻他们的梯子。

快快,快。

王泥鳅不失时机的发出命令,向十多个护卫队员一招手:你们随我来,去支援其他城段。

别处城段连绵不绝的枪声还在继续,让大步急走的王泥鳅听得一怔,走过百十步才看清,是最新增援来的火铳兵在开枪、发弩,以驱逐还想驰近射箭的蒙古骑兵。

怪道这会子没什么箭射上来,让我们能全力对付城上的鞑子,原来……危机解除,王泥鳅心神松懈,脸上露出笑容软软的倒了下去。

十一日早晨,在微山泽西岸静静潜伏了两天的镇守使张全忠,终于等到了快船送来的消息,只匆匆扫了一眼三指宽的纸条,就朝草棚外叫了声:发旗花信号,全军立即上船渡河。

张全忠一面结扎装束,一边嘿嘿笑着自言自语:我们这个局主呀,真的像他林家的老祖宗比干一样,有颗什么都懂的七窍玲珑心,连传讯也弄出可以升空爆炸且还恁般好看的旗花来。

最后过河的张全忠来到指定地点,两个军的二百架战车和一万五千护卫队已经集合好,就等他这个主帅发令出击了。

部队向东南急行了十多里,向蒙古鞑子发起攻击是在午时前后。

张全忠把部队分成三路,沛县城北、城西各以三十架铁甲车掩护二千五百护卫队直接攻击。

他自己则在城西的战斗打响后,率大军迂回到城南,按年轻局主教给他的战术,留下三千人和四十架战车为预备队。

另外七千战士和一百架战车排成两个三角锋矢阵,两阵的尖锋相距一里左右平推前进。

从北往南以泰山压顶之势向蒙古军发起进攻。

在轮子外面包上了一圈七寸大的木叶板带,使得战车在田野上行驶时不至于发生沉陷的情况,但行进地速度还是相当缓慢。

战车的速度慢得与步兵正常行军一样,怎么也快不起来。

遇到田坎的时候,两匹骡子的气力拉不动它,必须由随行战士又扛又抬的帮忙才能过去。

张全忠看着这样的情况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表示,只是站在一个高岗上用千里眼观察。

他可以看得很清楚,沛县城外的蒙古骑兵一发现自己的部队,马上就有数千骑在鞑子军官的带领下迎了上来。

嘿嘿,蒙古骑兵遇上铁甲车。

正像局主所说地那样,完全就是冲上来送死的货。

两军前锋相距一里以外,铁甲车顶上的子母炮就开始把子窠砸到蒙古骑兵冲锋队伍中。

每枚子窠炸起的不仅是一团团的烟尘,还顺便带走几条人马地生命。

惊马不受骑手的控制四处乱窜,把蒙古骑兵冲锋的队形搅得一塌糊涂。

等蒙古人好不容易把惊马安抚得静了。

又有一波子窠砸了过来,轰隆隆的爆炸声让蒙古马再次受惊,把主人甩下地自顾逃命去了。

护卫队的铁甲车依然保持着队形前进,对蒙古骑兵乱糟糟地样子好像完全无视,照旧发射子母炮收买人马的生命。

铁甲车迫近到五六十丈。

不少蒙古兵眼看快到他们地弓箭射程内,跳下无法控制的战马。

把箭抽出来搭在弓弦上凶狠地注视着缓缓而来的黑箱子。

有人还向其他的蒙古兵大声叫喊,要他们下马用弓箭和魔鬼的黑箱子作战。

还能继续冲锋的蒙古兵的确凶悍,觉得再有数息时辰就能向敌人射箭还击,狠厉地催马加速后,也嗬嗬怪叫准备好弓箭,要用出伟大成吉思可汗教给他们的战斗方法,给敌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在蒙古兵眼里会自己移动地黑箱子,没有被他们狂呼号叫的凶狠样子吓倒,不仅继续喷发大股白烟。

射出会爆炸的子窠。

而且,那些箱子上打开了几个小窗户,伸出一截截黑色的管子喷出小股白烟,不可见的神秘物事把蒙古骑兵的马和人体钻出一个个小洞。

倒下的骑兵数量虽不是很多,但这种只挨打却不能还手的情况,却令得自号勇士的蒙古人憋屈得几欲发疯。

这时候,也许他们会想到,蒙古铁骑在对别人进行天下无双地游击驰射术时,被他们屠杀地敌人心里是怎么样的想法了。

现在。

遇上这种以铁甲车为主。

弓弩兵与火铳兵为辅并列前压地锋矢阵,蒙古骑兵完全发挥不出他们游击驰射的战术优势了。

让人分不清点。

响成一片的枪炮声砰砰嘭嘭震耳欲聋,数百骑冲入两个战车组成锋矢夹角间的蒙古骑兵,对黑箱子连续射出了好几箭。

以往杀敌致胜的短角弓、铁镞箭,这次让蒙古兵们失望了,箭矢飞到黑箱上只发出丁丁当当的响声,然后就毫无效果的掉下地,根本没对箱子造成任何损伤上。

部分对箱子后面步兵射出的箭,因为数量实在太少,也被盾牌很轻易的挡住。

而蒙古骑兵自己,则在黑箱子上发来如雨般霰弹、无羽箭的攻击下,像风吹牧草般偃伏下去。

倒下地的人马却没有野草那样的顽强劲,倒下后就再不能立即立起,而且大部分都可能永远躺在地上不会起来了。

冲到会动大黑箱子近前的蒙古兵,恶狠狠地挥刀猛砍,除了铮地声响并斩出一溜火星外,就是巨大的反冲力震得他们摇摇欲坠。

而后,勇敢得冲向箱子进行攻击的蒙古兵,身上都会多出好几个血洞或是插上几支无羽箭。

斡陈那颜在红袄贼援兵渡过南清河不久,就得到了斥候的报告,沛县城北受到红袄贼袭击时,他的几个传令官已经派出,散在城南各处的八千多红鹰、青鹰两色铁骑,也依令集中歇养马力。

当红袄贼出现在斡陈那颜的眼里时,他骑马站在一个距南城墙四里的一个较高岗地上,很用心的观察自己的对手。

陪着斡陈那颜在高岗上的,还有十多个眼睛特别锐利的蒙古猎手和被他临时招来做参谋出主意的田木西、李天冀两个汉奸奴才。

斡陈那颜知道,能以区区万余步兵、百十架要人推动的车子,就敢向精锐蒙古铁骑主动进攻的红袄贼首领,如果不是得了狂牛癫马失心疯,那贼首便一定是有什么可以凭恃的物事或本事。

很认真很仔细的察看,红袄贼缓缓而来的队伍很平常,并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物事。

往旁边看看,眼睛极为锐利的蒙古猎手全都摇头不语,脸上的神色表示他们毫无发现。

去两个千人队,将红袄贼的战阵搅乱。

斡陈那颜无法,只好用出最有效的招数。

但两千骑兵派出不久,他就知道自己太过小看红袄贼的战斗力了:青鹰铁骑全部出动,在敌阵的外围游击驰射,打他们的阵形打乱。

另外,将攻城的奴隶汉军全部调过去,转向进攻红袄贼的援兵。

去搅阵的弘吉剌探马赤红鹰铁骑两个千人队,半个来时辰就在敌人天雷打击下,灰飞烟灭,连战马都没逃回几匹。

随后冲上去的四千左右青鹰铁骑,因为早早就朝两侧兜转,命运并没有像那两个红鹰千人队般全军覆没。

不过,他们也是损失惨重,快马在两个锋矢外侧奔驰了一圈后,能调头回转的也就三千多一点点,无端折损了近一千骑。

吹角,召回青鹰、红鹰铁骑。

斡陈那颜知道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弘吉剌部的精锐将会被自己全部断送掉。

因此,斡陈那颜很有名将风范的断然决定撤退:传令哈剌鲁部,命其部派两个千人队,驱赶奴隶军向红袄贼冲锋,接战后他们可即刻脱身赶至丰县与我们汇合。

张全忠这时候比斡陈那颜还憋屈,铁甲车大战鞑子骑兵正看得过瘾呢,没想到鞑酋精似鬼,一看情况不妙就将他们第二批骑兵撤了回去。

原以为蒙古人还会派骑兵再战,两个锋矢战车阵却迎上了乱哄哄遍野涌来的大批步卒。

不好,蒙古鞑子要逃了!有千里眼相助,数里外蒙古鞑子的面目虽不清楚,可来往的动静还是难逃过张全忠的法眼。

鞑子兵还没被打痛就想溜,张大镇守使如何肯放过。

锋矢阵有遍布田野的几万鞑子步兵纠缠,一时半会的是没法转向了,所以张全忠不得不动用自己的后手:传令,预备队的战车和步兵全数出动,以最快的速度顺驿路往丰县方向追击。

另外,要我们的战士向敌人的步兵喊话招降,别逼他们拼命,这几万俘虏正是我们根据地所急需的壮劳力呢。

四十架战车和三千步兵的预备队早等得嗷嗷叫了,这下得到合心意的追击命令,统兵的几位将军那还会迟疑,仅片刻后就开始出动。

卷一 豫东风云 十八章 打狼捉狈(十)不足六十丈宽的泡水,百多年前是南清河的上游支流,也是古汴渠连通南清河的重要交通水道。

自黄河抢汴河夺淮入海后,它就变成了一条自然连通南清河与黄河的水平河道了。

大泽是泡水西段的一个小湖,位于大泽东面七里的丰县,和同在泡水边建城的沛县一样,归属于赵宋徐州所辖。

女真人入主中原后,却将这两个姊妹县分开了,丰县仍归徐州管,而沛县则划入新设的滕州。

丰县距沛县的水路为七十五里,刚好是一日的船程。

蒙古鞑子对既无粮食又人烟的丰县空城毫不在意,对城内汉奴的房屋连纵火焚烧都缺乏兴趣,只在这里留下一百蒙古兵看押两千奴隶汉军用于守城。

八月初十日,也是大队鞑子兵开拔的第二天夜晚戌时,战车十一军所部一百架铁甲车、二百二十架木甲车在五个步战军护卫队的掩护下,乘船在大泽北岸登陆。

看着三百二十架战车在马骡的拖动下轰隆隆地前进,护卫队部将吴复言激动的对罗家旺说:罗将军,你是局主的同乡,能不能与我说说局主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罗家旺没听明白张全忠说的是什么意思,反问道:吴将军要想知道局主什么如何做到的?你想啊,局主才二十五六岁吧,才几年的时间,就做出数十上百种奇巧精妙,让人爱不释手的物事,就比如……吴复言举起手上的千里眼,很小心地擦拭了一下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罗家旺摇手止住吴复言的话:好了,好了,不用再讲了。

告诉你镇守使大人,末将与局主虽是同乡,但也和大人一般,不、知、道。

吴复言浑不在意罗家旺的语气。

转过话头道:呵呵,谅你这厮也不会晓得局主的事。

也罢,罗将军,我们现时是否先取丰城。

然后再去设伏。

罗家旺:我们还是按计分头行事,吴将军去取丰城,本将则带二百架战车去设伏如何。

好。

吴复言刚想起步离开,想了想又摸着下巴放重了语声说:罗将军,临行前镇守使曾告诉我说,这次作战主要是针对蒙古人。

其他的敌人若是投降就留他们一命,各处坑冶和劳改营苦力需要补充呢。

早知道了,吴将军放心就是。

罗家旺眯起眼睛笑得像个见了小母鸡的狐狸:不瞒你吴老哥,这次小子带了百多个不用点火只须一拉绳索就会炸地地雷。

嘿嘿,只要有时间让我们埋下去,我想炸蒙古人就炸蒙古人。

想收拾大胡子回回就收拾大胡子回回,那物事既方便威力又大得很呐。

丰县的南城门估计很久没整修过,不但半尺厚的门板斑斑驳驳,拳大的圆头木钉参差不齐,连门斗木也因管理不善而腐朽了。

也许是认为这片土地真成了他们地牧场,或者蒙古鞑子觉得没人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来讨野火罢。

丰县城墙上鬼影俱无,连个守望的人都没派,只有城门洞里放了十几个奴隶兵门丁。

这些奴隶兵在寒风中索索发抖,缩头团身将手拢在袖中,怀抱棍棒或坐或站躲在开了大半的城门板后。

一个门丁无意间把眼光朝城门外一溜,忽然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家快看,自己会走路的大箱领头的奴隶兵有气无力地啐了声:饿昏头了说胡话呢,这世上有什么会自己走路的箱子……咦……领头兵这声咦声音大了些,脸上表情和与他朝外指的手势引起了别人注意。

好几个人也顺着领头兵的手往城门外看。

只见两个大箱子从十多丈外缓缓而来。

目瞪口呆的奴隶兵们好一会才回过神,互相招呼着费劲地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排在门洞两旁迎接两个大黑箱。

这时候会要进入丰县城的,无论是早晨被赶去大泽捕鱼地奴隶同伴,或者自以为成了天下之主且杀人不眨眼的蒙古鞑子,他们都没有任何询问、阻拦的能力。

况且,守门的奴隶也对会走路的古怪箱子起了那么一点点好奇心,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主要是希望能得到一点点点充饥的食物。

两个箱子并不像他们看到的那么慢。

发出咕噜嘎啦地响声片刻就到了城门前。

奴隶们才发现是把拉车牛马及车轮藏在车厢里的大车。

两架密封的大车进了门洞之后停住了,从它们的后面跳下七八个衣着光鲜的军汉。

悄无声息的将奴隶们赶进一间空屋关押。

丰县城就这样被护卫队毫出其不意的悄悄拿下,一百蒙古牧人也束手成了汉人的俘虏。

蒙古骑兵撤退的速度不是很快,但胜在他们地马力悠长,又是一人双马、三马,甚至四马,不多久就把追击的战车远远的抛开了。

斡陈那颜在离开战场两个多时辰,估计已经跑出了四五十里,再看看天色暗了下来便下令歇息。

蒙古骑兵停下也不过才两个来时辰,监视后路的探子就飞马报告说追兵快赶到了。

刚刚睡下的蒙古兵慌乱中收拾好他们的行装时,一条长长的火龙出现在远方。

随着火龙的接近,不断有旗花在它的两边灿放,旗花滞空存在地时间虽短,它地光芒却能把地面上照耀得纤毫毕现,让蒙古人想利用暗夜侧击火龙的想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来不为宿营设立寨栅地蒙古兵,面对即使有营栅也无法防守的古怪黑箱子,他们只能再次选择撤退。

夜晚行军,对蒙古兵来说是极为困难的麻烦事。

他们既不能像追兵一样大摇大摆的打火把照明暴露自己的行踪,又要在暗摸摸的情况下在不熟悉的地方赶路,不少人还患有相当严重的鸡蒙目(夜盲症)眼病,更要关照他们的从马(备用马),其撤退的速度之慢也就可想而知。

因此,那条速度同样慢得出奇的火龙,一直到天亮都在蒙古骑兵的数里后时隐时现。

蒙古骑兵到达丰县城外刚好天色放亮,在这种能够看清天地万物之时,也是斡陈那颜和他的蒙古兵灾难的开始。

城门紧闭城墙上静悄悄一无动静的丰县城,在蒙古铁骑驰近正准备叫城里守军开门时,城墙上树起百十面宋字白云旗,一阵急促的梆子响后,砰砰啪啪的火铳声和如雨般的箭矢向急于进城歇马蒙古兵迎头洒落。

逃,这个字还是斡陈那颜思前想后之下,城下那一地人马尸体面前的最终选择。

蒙古兵的牛角号呜嘟呜嘟吹响之际,丰县紧闭的城门开了,从门洞里出来的竟然又是两丈来长六尺宽的黑箱子。

黑箱子的数量不多,但这五十个黑箱子的出现,却把蒙古兵吓得鸡飞狗跳。

从小在就在马背上的蒙古兵催发出最大马力,没等黑箱子发出声响喷射烟火,就绕城而过往单父伏鞍狂奔。

跟着蒙古鞑子的几十个汉奸,本来逃了一夜就累得半死,坐立不稳快从马上摔落了,他们既没有那么好的骑术也没有几匹从马,被蒙古主子抛弃后马上就成了护卫队的囚笼住客。

逃跑的蒙古骑兵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们才绕过城角,已经出了丰县北门的五十个黑箱子,为他们送上的正是刚刚庆幸躲过的轰隆隆响声和硝烟、子窠还有数百粒铁珠。

仅这五十架战车两轮射击,就报销了一百多蒙古精锐骑兵。

快逃!跃上一匹体力稍好些从马背上的斡陈那颜,脑子里那个逃字现在变成了两个。

这也难怪,蒙古兵傲视天下的骑射,在护卫队战车面前只剩下骑用以逃命,攻击的射对保护得严严密密的战士和骡马根本没有丝毫威胁。

逃离丰县十里,后面追来的战车已经看不到了,刚放下心的斡陈那颜突然听到,前方响起比以前听到天雷更大的爆炸声。

见到惊惶失措的部下放缓了马速,斡陈那颜不由大急,厉声叫道:不要停,赶快冲过去。

吹号,快吹响号角,告诉所有的勇士们,接应我们的人马在单县,到了那里才能活着回去。

前面的蒙古兵速度慢了下来,斡陈那颜勒住坐骑,站上马背一看,入目的情景让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丰县通往单县的大路,从两个相隔两三里的山包中间穿过,两个山包间密密麻麻的排着一二百个大黑箱子。

就是光光的两百来个黑色的箱子一动不动的放在地上,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却给人一种开罗地网的感觉。

冲,拼了!冲过去,冲过去就能活命。

四周响起蒙古兵的应和声。

前面的蒙古兵一动,两百多精壮的勃斡勒把斡陈那颜拥在中间,当先的挥刀斩杀为他开路,左右的要用身体为他阻挡即将射来的箭矢等物,后面的则随时准备赶上去替补死去的人马。

卷一 豫东风云 十八章 打狼捉狈(十一)单州治所单父县城,建于栖霞山西麓,赵宋崇宁年间全县有户一万四千四百零七,口三万四千七百一十五。

到了女真人入侵赵宋时一通大杀,再后来本县不认同鞑子扶殖的伪齐起兵相抗,而后更有金朝入主中原的再次杀戮,全县的人丁已经所剩无几了。

经过金国一百余年的休养生息,单父县的民户好不容易增至如今的六千二百出头,口也增加到两万人左右。

不过十多年前山东、河北诸路闹起了红袄贼,紧靠山东西路的单州难免也受到不小的影响,曾经有好几次红袄军到这一带活动,带走了很是不少的穷家青壮。

单父县城内的官民士绅相当聪明,无论是金国的官兵也好、自称大宋忠义军的造反盗贼也罢,他们都总是大军一到就举降旗开城相迎。

因为没有死伤就得了个县城,各部军队除粮草的要求以外,也不会过多为难。

所以,一直以来单县还算是没遭过什么多的灾难,加上附近各城逃到此地的一些难民,本县的民户也一直保持在四至五千上下。

这次,比女真人更凶残的蒙古铁骑来了,他们可不管你是否没作抵抗,反正所有经铁蹄残踏过的地方都属蒙古牧地,所有属地内的人户不管是那个种族,全都是蒙古人的奴隶。

如今,一万四千多刚刚从牧民变为兵的蒙古人入住了县城以后,发现原住民对他们像是自己对贵族老爷一样,心里得到极大的享受。

稍后,牧民们更发现,只要是穿前襟上抹满了油,而且极肮脏的皮袍,并带上弓箭和刀子,那就可以在这个汉人……哦,不对,是女真人的城里。

对任何人、任何事为所欲为了。

即使对任何非蒙古族,特别是懦弱的汉人的女人,当着她们家人的面强奸,这些女人的父兄、丈夫也不敢有一点点反抗。

而且,完事后提起裤子束好,还能够将所有看得上的任何东西拿走,只要你有那么多力气可以搬得动。

当然,有时候有些女真人会出现一两个反抗地。

但只要将敢于动手反抗的那一两个人杀了,那就什么事也没有。

这些蒙古牧人这些时间真是高兴极了,还是跟随那颜、异密们出来为大汗打仗好啊,到了别人的地方自己这个奴隶也成了主人,有战功时可以分到钱财、布帛、奴隶,比为主子放牧好得太多太多了。

平时也是有玩有吃有女人。

吃的不但有吃惯了的牛羊肉,也有粟米、稻米饭,连草原上难得一见的青菜都能像主子那样吃到一些。

喝的?嗨呀,水有,自己带的奶酒也有。

还可以喝到比最好地奶酒更香甜、更浓更烧心的烈酒……蒙古兵驻扎到城里之后,仅仅才二十天不到的时间,就把原本还算过得去的单父县,搅得一团糟,使城圈内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单父城内,现时聚集了附近武城、金乡等县蒙古人抢掠来的粮食共六万余石。

以及数量庞大的绢帛、钱财、什物之类等待依例分派的战利品,还有大批草原上用得着的、普通牧民很难看到的好东西。

在月亮全圆的前一天,也就是女真人或者汉人所说地八月十四日,午后不久,人间地狱的东门跑进了好多、好多队蒙古骑兵。

这些骑兵一到,留守单父城的那颜就下令,全部蒙古兵出动。

将所有在城外的奴隶汉军、契丹军分插入蒙古军中。

一部分派到栖霞山南设营立寨,一部分分派到城外东南角扎营驻守,还有最多原金国汉军的一部,则开回城里负责城防。

次日申时,差不多两百个黑漆漆的大箱子,在五千余红袄军地簇拥下到达单父城外。

先是,各有几个黑箱分别移至两个营寨和近城处放了几响天雷、喷出几股白烟示威。

而后,见对方许久都没出来挑战它们的权威,便慢慢的离开了。

那些打着宋字白云旗的红袄军。

则开始在离城三里处立营建寨,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入夜前片刻,站在刚立好的木哨台上,心情好得不得了的罗家旺,举起千里眼往城墙上看,守城兵卒惊慌失措的样子令他觉得很好笑:哈哈,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某家。

想不到善骑射地蒙古人,也会被我们打得龟缩在这样的小城里。

看来他们是要死守了。

罗家旺没办法不高兴。

谁能想到,昔日打得女真人望风而逃的蒙古铁骑。

会接二连三的被护卫队打得和女真鞑子遇上他们一样,也是望风而逃呢。

上次邹平野的大战他没能打过一铳,没想到这次丰县原却由自己亲自指挥了一次大胜,真是太过瘾了。

如果不是蒙古鞑子太多,自己的战车又太少,说不定两万多蒙古鞑子的精锐----探马赤,就会被自己加强了数倍的战车十一军一口吃掉。

前天上午被鞑酋冲过车阵的缝隙逃掉时,罗家旺实在是恨死了西南镇守使张全忠,若非那厮非得要自己分出一百二十架战车去丰县城里,自己怎么会让那么重要地敌将逃掉。

不过,后来和吴复言所率步军配合的追击途中,罗家旺也想开了,反正蒙古鞑子多的是,仗以后够得自己打,大把立功机会还在后面呢。

自己追到单父城下来有仗可打还算好的,其他人这时候全都在后头抓蒙古人、汉奸、奴隶军做苦力,忙得要死又没战功好立,做费力不讨好的麻烦事,那才是惨得紧呢。

这时候,罗家旺真希望蒙古鞑子咽不下打败仗的那口气,出城来好好的和自己打上一仗。

张全忠给罗家旺和吴复言的命令,是要他们率军追到单父县,在这里守住蒙古鞑子,不让他们逃往别处成为流寇。

期间,可以想办法尽量招降奴隶汉军,但没有命令之前不得主动攻城,不可分兵向其他城镇攻击。

镇守使自己并没有像罗家旺所想的一样,忙着在各处抓俘虏做费力不讨好地麻烦事,而是在沛县城下将斡陈那颜地骑兵击溃赶走后,只留下五千步兵收捕、押送俘虏,自己则率军由水陆两路急急忙忙朝嘉祥赶。

张全忠接到的探报,蒙古军一部在取得金乡、鱼台两县后,随即围攻嘉祥县,估计是想牵制西南镇守衙门地兵力以便夺获丰、沛两县。

既然现下已经将此地的蒙古军击溃,张全忠就要率军去为嘉祥县解围了,还必须顺带收复金乡、鱼台。

这几个县都是属于他这镇守使的管辖地域呐。

通过这次战斗,张全忠亲眼见识了铁甲车的厉害,这时他又有了一个新的打算。

只要能实现他心中计划的目标,那么御河以东、黄河经北收入根据地囊中就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安抚使衙门能提供足够的铁甲车,就是实现局主将根据地扩大到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的战略目标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那时候,若是局主有心脱离赵宋羁縻州郡而另行立国,自己这帮人可不就成了开国功臣了么。

因此,张全忠决定,不管局主失踪后什么时候回来,自己都必须将事情办好,先立下大功再说。

张全忠的军事行动进行得十分顺利,收复金乡、鱼强两县毫不费力。

两县的蒙古守军一得到有大军到达的消息,慌得连城内的房屋也没敢放火烧毁,比兔子还快的窜出城门逃得不知去向。

张全忠所要做的,仅是派守备军过去接收一个没人的城池。

嘉祥城外,倒是有一支蒙古探马赤精骑,大约是已经有主力大败的风声传过来,这支蒙古骑兵也只是稍微游击了一下,眼看占不到丝毫便宜,便很快在白云军的视线中消失了。

八月二十八,已经将收复地区完完全全清扫了一遍,解除了后顾之忧的张全忠,已经到了大名府路濮州的雷泽镇,而且在这里住了两个晚上。

此刻,张全忠走在去镇内耆老柯土地家的路上,忐忑不安又急着见到人的心态,令他觉得这段不过里许的路好像长了很多。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不像前段时间那样晒得人浑身发烫,还有些熏人的热风也让人觉得舒服多了,这让一直很顺利的张全忠心情大好。

特别是前天到了雷泽镇之后,他看到了一个让人极心动的女人。

天呐,张全忠长到三十四岁,还从没有见过那样美丽而又温柔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属于他亲手从蒙古人手里救出来的奴隶。

从见到这个女人的那一刻起,张全忠就认定这个女人是自己的终身伴侣,他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的心。

已经看到那条小巷的路口了,进入巷子再走二十步左右就是柯土地家的大门。

张全忠的心不争气的砰砰跳了起来,使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随行的亲兵差点收脚不住撞到将军大人,大为不解暗忖道:镇守使是怎么了,刚出营门时恨不得一步就走到镇上,可走到这里却又停下不动?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有人大叫:将军,有急足送来安抚使衙门的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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