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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2025-03-30 19:33:57

哈哈……亦凡来了,快快——且看这位名家言论。

枢府都承旨公厅内,李长秋笑着点了点手中报纸,正在吃吃发笑,王崇仙拿着一封经过整理后的公文步入公厅,被他连招带笑地招呼过来。

王崇仙将公文放在桌案上,接过报纸,边看边笑道:有什么事情,让尚卿兄如此开怀?李长秋看了眼桌案上由蓝色漆条封口的公文,知道并非非常重要的公文,接着笑道:看看名士评论版,一位老夫子评价蔡文锦的段子,相当精辟、相当精辟啊!哦——那倒是要好好拜读一番。

王崇仙含笑看着报纸,脸色突然一沉,又忽然无奈地笑了起来,道:这不是凤凰山书院的尹先生的大论吗?咦——还有几位老夫子,怎么把矛头都对准了蔡世叔了。

给夷人以国人待遇,授夷人差遣,言利而不将教化,这都是什么事啊!简直就是食古不化,这样的人恩师和师兄竟然能够相容?李长秋不屑地道:这些老儒,平日里之乎者也,不知农桑经济之道,整天里嘀咕他人。

不过王相公宰相胸怀,容纳百川各家之学,这些螳臂之言还不如他耳中,只不过王云鹏任由他们评论朝廷节臣,恐非存身立命之道。

王崇仙放下报纸,饶有兴致地看着李长秋充满讥讽的脸色,道:尹先生谈的亦是有他的道理,或许二师兄开民主之风范……李长秋惊愕地望着王崇仙,随即笑道:亦凡倒是维护凤凰山书院。

王崇仙没奈何地道:尹先生乃是持平至论,他与几个老儒对蔡世叔看法并不相同。

那些老儒们对蔡世叔施政点批的一无是处,甚至对世叔身世进行攻击,我看他们就是要借世叔名头要自己成名罢了。

尹先生却直中蔡世叔要害,有些事情南海宣慰司做的的确有些过分。

李长秋笑眯眯地道:说说看——王崇仙眼珠子转了两转,不慌不忙地坐下,飚起二郎腿,似笑非笑地道:老兄若是知杭州、节南海,能否比蔡世叔走得更远?李长秋一怔,他不想王崇仙倒打一耙,这可是问到了点子上。

蔡绛虽说是王泽倚重之人,但他也确实秉承祖风,对言利这一套轻车熟路,上任一年来,几次大的动作,比王泽当年知杭州时还要彻底,光是他请奏夷商出资办理实业,授予散官阶这一项,就足以惊世骇俗、引起士林的惊讶,王泽当年也不敢迈出这一步,最多只是给予夷人种种经济上的优惠而已。

尹焞在报纸上尖刻的指出蔡绛与王泽施政冒似雷同、实则大异,说白了就是王泽是在大面上还顾及士人的颜面,在对待一些深层次的矛盾面前处置较为圆滑、谨慎。

蔡绛没有这么多的顾及,在尹焞笔下,他并不是真正的儒者,甚至他对待‘利’字要远远超过蔡京,只要在不触及朝廷根本的前提下,他一概支持,实在是有辱士大夫脸面。

王崇仙见李长秋不语,冷笑道:不过尚卿兄说的亦是颇有道理,凤凰山书院乃恩师寄予厚望之所在,然良莠不齐,可惜——可惜了恩师一番心思。

李长秋惊讶地望着王崇仙,诧异地道:不想亦凡有这等见识。

王崇仙失笑道:怎地,在尚卿兄眼中,小弟竟如此不堪?哪里话,哪里话。

李长秋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使得王崇仙臆想翩翩,平白得罪人。

连忙道:愚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感到这几年来,亦凡的见底越发深邃许多。

王崇仙不可捉摸地一笑,淡淡地道:尚卿兄过讲了。

李长秋听出了他的语气仍透着阴郁,但一时间又找不出合适的解决办法,只得笑道:亦凡,今日又有什么枢要事宜?王崇仙脸上旋即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金人在河东、燕山、西京地调动异常频繁,河东边郡又在加固城防,对太行山上的义军也放松了进攻,显然他们的调动太频繁了。

李长秋被吸引了过去,兴趣盎然地道:有意思,有意思。

王崇仙狠狠地道:可恨兵部职方司就是不言,河东房倒底受到多大损失,以至于我们无法对河东军报可靠性做出准确的判断。

李长秋默然一笑,枢密院机速司掌全国各项情报的汇总,而兵部职方司、刑部都巡检司、卫尉寺、皇城司分掌,对外用间、内部治安、禁军监军及监视京城风气等。

都巡检司与卫尉寺倒是与机速司配合默契,大小事宜能够知会机速司,每次塘报都报的尽量完整,皇城司是由皇帝亲自掌管的内司,自不必说。

就是兵部职方司根本就不把枢密院机速司放在眼里,一些重要情报都是由银台司直接呈在御案上,或是直接递交兵部尚书转于执政,免去了机速司汇总这一程序。

为此,当年以吴敏为代表的枢密院与胡安国为首的兵部还打干了一场,相互职责对方,一个说兵部无视枢府,有误国事判断,一个说枢密院管的太宽,如一一呈报机速司,一些紧急情报将变的一文不值。

如今有李纲主持枢府,他李长秋作为王泽的亲信掌都承旨,机速司的权威提高许多。

李纲曾严斥银台司接收职方司塘报,竟把内宫都惊动了,王泽也为李纲帮衬,最后还是都堂行文规定,职方司塘报除非须得立呈报者,其它必须经机速司方可直送禁中都事堂,违者按律处置。

但是,除了状况稍稍好些外,一些职方司的官员还是直接报入都事堂,河东房遭到严重破坏,来至河东的情报仍然不少,机速司询问河东房损失事宜,以求更好地判断情报来源,被职方司以机密为由断言拒绝。

这是那帮探子为遮羞而已,被人家端了好几处重要据点,十余名大使臣费死即降,详情传出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李长秋淡淡笑了笑,笑得相当刻薄。

王崇仙不置可否地道:那倒也大可不必,胜败自有定数,岂能有常胜将军。

李长秋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眼公文,半笑道:看这些零零碎碎的汇总,金人这次来势不小啊,亦凡可知恩相与李相公如何应对?王崇仙起身,浅笑道:执政心思,非我等可度,尚卿兄——小弟先回去了。

李长秋起身,调侃道:莫非弟妹等得不耐烦了……好不厚道的李尚卿……王崇仙笑骂一句,又道:薛师兄到京述职,得去拜访。

原来是薛子正终于修成正果,过些时日我再去拜访。

王崇仙与李长秋告罪而去后,李长秋送走王崇仙后,关上公厅的大门,斟上一杯茶,独自坐下细细地看着公文。

***********王泽府邸的后花园古朴简洁的凉亭子中薛立为王泽斟上一杯茶水,恭恭敬敬地呈上。

王泽坐在小亭中的一张高背软椅上,面色平止地看着薛立,他接过了茶水,放在一旁茶几上,并没有问话。

一旁李墨涵悄悄给薛立使了个眼色,但薛立像是没有看见,仍是恭敬地垂着头。

封元似笑非笑地站在靠着小亭素色柱子边上,似乎薛立的到来并没有使他有多少兴奋。

恩师——李墨涵见气氛有些沉闷,薛立不说话,封元更是指望不上,有心打破一下僵局,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开口,但薛立毕竟是贪赃枉法,而且是触动了王泽最敏感的支卖司事务。

良久,王泽才慢悠悠地端起茶,品了一口,放下杯子后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子正,这几年苦你了!薛立一怔,愕然之后,噗通跪在地上,不禁阵阵抽涕,李墨涵与封元亦是呆呆地看着王泽。

不过李墨涵是放下心来,王泽话中充满了慈祥和温和,终究是好的结果,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弟子错了,弟子这几年……这几年……说着,薛立不知如何再说,想想几年在蛮荒小县的苦楚,当真后悔当年手伸的有点过长了,悔恨的泪水不住流了下来。

王泽温和地笑道:你这几年是收敛多了,不错、已经很不错了。

薛立脸色立即大变,惶恐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李墨涵想为薛立说道一二,却不知王泽何意,只能干干着急。

不过,这些年,你在南面做的颇为不错,为师是看在眼中的。

漓水左近居民多蛮,山寨林立、对抗官府,子正略施手段,竟使县内为之肃然,这等治才方是大节。

薛立在义宁县任上,以一个五等小县知县,交通于白石水与阳江之间,与那些夷人土豪,称兄道弟,他似乎并没有吸取当年在钱塘任上的教训,到任始初就收取好处,甚至笑纳山寨贿赂的美女,公然地好生享用,只要那些山寨土豪不做危及朝廷的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过去算了。

仅仅四年,把一个时时有夷人起事反抗官府的小县,治理的井井有条,很多山寨都能效忠于朝廷,并未禁军提供大量精悍的枪手、弓箭手,得到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司及桂州知州的嘉许。

不过,他倒不是处处采取笼络退让,就在他上任之初,看是沉迷于金银美色,引起很多土豪的蔑视,久而久之根本不把这位年轻知县放在眼里。

但他在不动声色中,耐着性子几次宴请土豪,让这些平日里轻视汉官的土豪们的防备也大大的松懈许多。

就在他任期一年后,宴请当地出名土豪的时候,埋伏甲兵突然发难,当场捕拿其中十余名土豪,更不上报州郡,直接当众宣布其罪状,快刀斩乱麻地杀了十余人。

并在当天集结驻泊禁军数百人,并当地土兵千余人对被杀土豪的山寨进攻,由于失去了首领,被宋军连续攻破十余个山寨,他再次施展了铁血手腕,命宋军大开杀戒,几乎将寨中男丁斩杀殆尽,女子儿童全部贱卖给别的山寨。

完成了一系列血腥的杀戮后,他又是像没事一样,将那些土豪礼数有加地放回,如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照样与他们往来。

自此,这些平素里骄横不法的土豪,知道这位平时文质彬彬,似乎软弱可欺的知县,原来是一个笑里藏刀、手段毒辣的屠夫,哪个还不知像地敢和他做对。

薛立将那些土豪们治的是虽不能说服服帖帖,却也不敢公开与朝廷州县对抗,他在广南西路知县中年年考绩上上之首。

薛立但闻王泽赞誉他施政所谓大节,不禁大喜,他明白王泽对他所为并不介意他喜好钱财的小节,而是注重他治理国事的大节,想到这一层,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次他由五等县的知县,由都堂堂除回京述职,必然出自王泽的安排。

恩师教诲的是,弟子旧习不改,辜负恩师所望。

薛立以退为进,既然在王泽眼中,他收受土著一些好处乃小节,那就主动认错,博取王泽的宽待。

李墨涵与封元都在心中暗叫:‘高明。

’王泽嘴角闪过淡淡的笑意,目光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但他并没有再理会薛立,转首对封元说道:子初,你不是为河朔事而来吗?怎么说。

封元走上两步,中气十足地朗声道:恩师,今朝廷收复河朔,须得重兵镇守,弟子久在殿前司,自以为孰知军旅,愿请命北上戍守河朔,望恩师成全。

北上——王泽饶有兴致地看着封元,脸上笑意更浓。

封元不知王泽为何发笑,心下孜孜不安,生怕方才自己话中疏漏了什么,但想想并没有任何疏漏地方。

于是鼓起勇气再次道:望恩师成全则个。

李墨涵亦是在旁,小心翼翼地帮衬道:子初乃大将之才,闲置行在,委实过于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