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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2025-03-30 19:33:50

上面是哪位太尉当值,郓王殿下奉旨驾到,还不快快迎接。

一个非男非女得尖锐声音传来。

何灌眉头一皱,低低自语:‘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王球紧握剑柄,面色肃然,双目紧紧盯着上来的众人。

待来者到了殿前阶上,正是郓王赵楷与张迪及一些王球认识不认识的大小宦官,足足有三四十人,势头不小。

张迪最先上前,排场十足地笑着说道:原来是步帅何太尉。

原来是副都知,不知这大内各门关防落锁之际,副都知不在内宫侍奉官家,却来此作甚?何灌明知故问,令张迪大感恼火,但此时绝不是意气用事之时,他压了压心中怒火,强笑道:官家传召大王入宫侍驾,请太尉开殿门放行。

何灌怪怪地斜了张迪一眼,说道:副都知可有官家指挥?张迪道:如此夜间,官家有疾,何来指挥,只有口谕。

一派胡言,官家正在福宁殿安寝,何疾之有,无官家指挥,凭谁亦不能乱闯大内关防。

何灌虎目圆睁,毫不客气地拒绝。

你……张迪这时真的是恼羞成怒,禁宫中不给他几分颜面的人还不多,岂能受得了这等声色俱厉德的鸟气,指着何灌骂道:何灌,官家正在保和殿内,诏大王入宫,老衙官竟敢率兵阻拦,难道要造反不成。

二人口中所言官家,已非一人,在何灌眼中,官家已经成为赵桓,张迪企图浑水摸鱼的伎俩毫不起作用,便用谋逆罪名要吓退何灌,好让赵楷速速入宫夺位。

他这话音一落,下面众宦官纷纷叫骂。

哈哈……何灌大笑一阵,忽地拔出腰中长剑,指着张迪厉声说道:张迪,上皇以传位官家,现今官家正在福宁殿,尔等鼠辈竟敢假传官家指挥,托郓王殿下之名夜闯禁宫,难道你以为我何某真不敢将你狗头斩于殿下吗?王球见状,亦是拔剑出手,旁边侍卫手中器械向前,形势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赵楷见势不妙,原本他想让张迪喝退何灌与众侍卫,却没有想到何灌如此倔强,以至于拔剑相向。

垂拱殿外有班直侍卫百余人,单凭几十名宦官,若要硬闯非吃大亏不可。

太尉岂不识楷耶——何灌毫无表情地望着赵楷,冷声说道:灌虽识得大王。

说着又用手指指着长剑道:但此物可不识大王。

言语中毫不掩饰腾腾杀气。

难道太尉真是以为楷如此不堪否?赵楷眼看着就剩下这最后一道屏障,如能闯过这关,皇位就会唾手可得。

何灌凝视赵楷,看着他那虽是故作平静,但还是掩饰不住的焦虑之态,心中微微叹息,以他看来,赵楷得宠于赵佶绝非偶然,若以才智胆略而言,赵楷明显要优于赵桓,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金人入侵,天下纷乱,以何灌这些武人的眼光看来,一个中资柔弱君主反倒不如一个敢于闯宫夺位,颇有胆量的皇子为天子。

但天命使然,即是新皇登基诏书以下,赵楷再来夺位,只能使这乱局乱上加乱,徒增烦恼罢了。

赵楷见何灌不语,以为被他说的动心,趁热打铁道:请太尉高抬贵手,让出道路,楷必不负太尉。

或许郓王比官家更适合……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放他过去……一阵寒风吹过,何灌猛的一个激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他双目紧紧盯着赵楷,断然说道:即是大事以定,大王何所受命而来,天命有归,大王又怎可误信小人谗言,逆天而行。

赵楷脸面通红,幸亏天黑无人得见。

张迪却是大为惊怒,反正此举以是大逆不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过不了这关,日后必然被赵桓问罪,横竖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何灌,正是上皇欲改禅位诏旨,故而宣大王入宫禅位,尔快快……住口――何灌不待他说罢,怒声喝斥:大胆张迪,竟敢假传指挥。

告诉你,禅位诏书以下,以由几位执政相公在大臣们面前当众宣读,童郡王等人已奉旨侍候官家穿上龙袍,此事再无更易,即便是上皇反悔,亦是不可更改,孩儿们,将这阉寺拿下——拿下——早已按耐不住的王球大喝一声,几名侍卫立即扑了过去将张迪摁倒在地绑了,又用绳子将张迪的嘴给勒住,以防他在宫中叫喊,惊扰了后宫。

面对如狼似虎的班直侍卫,一干宦官见张迪束手就擒,哪敢上前相助,就是大气也不敢喘。

赵楷见何灌动武,将张迪拿下,众宦官莫不敢出头,他本是文弱之人,哪能受得了这般惊吓,当即面色煞白,身躯颤动不已。

何灌对着赵楷说道:大王还是转回,莫被这般宵小之辈所用。

殿前班直侍卫虎视眈眈,只待何灌一声令下便可将其拿下,赵楷见大势已去,左右无计可施,只得长叹道:太尉好手段——说罢也不理会众宦官,转身而去。

王球看着赵楷离去,又轻蔑地瞟着这般不知所措的宦官。

说道:太尉,这帮阉寺如何处置?请太尉示下。

全部拿下,压送内狱,待明日再做计较。

众侍卫立即上前,将这帮宦官连同只得一同押去。

何灌拈须摇头道:通传各位军将,今夜万勿大意,谨守各宫关防。

是耿南仲借助半明半暗的烛火,看着仰卧在御榻上,仍在昏睡中的赵桓,那张平时就少有血色的脸,此时显的更加苍白,眉毛淡淡的,只有眉头方能看得分明,鼻梁不高,两撇半寸长的胡须围拱着因过度惊悸而微微扭曲的嘴巴,狭长的面颊,消瘦的下巴,细细打量,不但找不出帝王的威严,也看不出一般二十五岁青年所特有的血气方刚的健康气质。

这难道就是自己教授十年的太子殿下。

耿南仲自从政和二年就担任赵桓的老师,在东宫十年,可以说是赵桓最亲近的人物,看着赵桓如此模样,他知道赵桓的这种病态是长期以来抑郁寡欢、心情不佳所造成的。

耿南仲回忆往事,赵桓的生母王皇后,德州刺史王藻之女。

是一位苦命的女子,大观二年九月,年仅二十五岁的王皇后就归天而去,此时赵桓刚满九岁,小小年纪便失去母亲,其创伤可想而知,皇家的生活,也不能不使他早早体味到人情的凉薄与世道的艰辛。

大观二年正月,赵桓进奉定王,并出外就学,而在耿南仲入席教授赵桓《礼》、《尚书》等典籍与《史记》、《汉书》等史籍,再就是文章诗赋之类。

耿南仲非常清晰的记得赵桓乃是中资,一篇经文常常需要几日方能成诵,却是勤奋好学、待人接物谦恭有礼,给人以聪明仁孝的印象。

与一般皇室亲王冶游恣肆不同,赵桓沉默寡言,行为端凝,使人很难窥清他的内心所想。

赵桓惟一的爱好便是在每日讲读之暇,用器皿盛些活鱼,在旁边呆呆地坐在地上看上半天,凝望出神,他在想什么,无人可知,也无人能说得清楚。

耿南仲每每看到如此景象,都要感慨不已,又有些可怜这位孤僻的皇子。

‘鱼不可脱于渊,神龙失势与蚯蚓同’,看来官家是在揣摸这句古语吧。

耿南仲自言自语地说道,此时他与昏睡中的赵桓完全不知外面所发生的变故。

不过,耿南仲想到明日赵桓将君临天下,自己也将成为皇帝的东宫旧臣,天子蒙师,眼前晃过宰执相位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

蓦然间,他感到自己所作的一切是那么的值得,今夜又是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