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咏翎毫不示弱,站在下面,下颚高抬,目光平淡地看着王泽。
蔡绛见势不妙,忙说道:国之大事,你等小儿懂些什么,还不快退下。
以蔡绛与王泽称兄道弟的身份,这般弟子们都得恭听训斥。
王咏翎虽说是倔强,但王泽如他父兄,他从未见过王泽如此眼神瞪过一个弟子,这股令人不栗而寒的杀机,也让他心下揣揣不已。
蔡绛的呵斥,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不得不告罪退出。
王泽感激的看了一眼蔡绛,若不是他解围,自己在难堪与冲动之下难不保要作出什么事。
王咏翎在众弟子中最为聪秀也最得他喜爱,他也不想为一时冲动杀了他,不过对王咏翎还是很失望,这么多年王咏翎还是对这个旧的制度满腔愚忠。
文锦,真的不知这样做是对还是错?蔡绛以蔡氏一门为赵桓所灭,蔡京穷弊而死,就是连他若无王泽庇护,想必亦会被发配远恶军州编管。
他的心中自是对赵桓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王泽的意图他很清楚也很赞同,不仅是仇恨方面,多少年来王泽在于他交往中或多或少、有意无意地影响着他,时下局势王泽的做法或许是最好的。
有时我们也无可奈何!王泽闻言默默点头,怅然说道:不是不想救援京城,而是……他没有说下去。
只是转言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不到一年官家连与我加官进爵,若无金人南下,这十余万大军真不知道会是怎样?蔡绛知道王泽的意思,这一年不到数道诏旨将王泽由漕臣连连越级提拔为宣抚使、持节节制东南诸路军,从这方面看,这种晋升速度太快不像是好事,这也令王泽担心的根由。
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京城被围,京畿之外王泽差遣最为显要,除康王赵构与李纲等寥寥数人,基本上无人再对他形成威胁。
不过,我等这十余万大军就在京畿之内,若无援救姿态,恐怕对天下士庶说不过去。
德涵,我想咱们是不是派一支轻骑深入畿内打一打金军,也好聊尽人事。
要是做做样子还可以,若真是勤王,不拼尽全力、以这十余万大军全力以赴,只派一部前往用力。
有谁能统领这支偏师,他们可都是些败军,没有严格的训练,很难再拉上去王泽考虑的也不无是出,让金军一夜擂鼓吓跑的军队,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拿着吓吓人还可以。
王泽的用意是先集训这些人马,换掉部分将校,用这支军队应急,日后再用新军逐渐替换掉他们。
蔡绛说得又有道理,让他好生为难,坐拥十余万大军于京畿,而不救援,日后这个污点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他可不想在历史上留下这样的污点。
那还有什么办法没有?王泽摇了摇头道:都被金军打怕了,如今只……有简练出来的五千骑兵、一万五千步军和那京西北路就粮禁军还算精锐,用着数万余人去与十万虎狼之师相博,能有胜算吗?不过假以时日,我便可将这十余万人中大半训练成精锐。
来不及了!蔡绛摇头叹道:若是如德涵所说,那神京不知要陷落多少回了。
蔡绛虽是恨赵桓入骨,也极力赞成王泽做法,但潜意思中的朝廷思想还是不可磨灭的,下意识地考虑汴京的得失。
王泽看着蔡绛,没有说话,也不想再说话。
中军卫队更戍官入内,见过王泽与蔡绛,禀报道:学士,朝廷钦使到。
蔡绛一怔,脱口道:京城被围,何来钦使?王泽想也没想,冷冷地说道:请钦使别帐休息,明日接圣旨。
中军官为难得看着王泽,没有下去。
还不快去。
王泽见他不动,自己正在心烦意燥,忍不住大声喝斥。
是何钦使?蔡绛问了一句,惹得王泽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来人称是慈安殿殿值、内西头供奉官李有。
是内臣?王泽倒是一惊,倒底是怎么回事,若要传旨也得须外朝大臣,皇后宫中内官传旨节臣,是有违朝廷法度的,他眼前闪现这位皇后的丽影,心中嚬然而动。
起身道:有请钦使。
王泽与蔡绛同时迎出,见一布衣四十余岁的消瘦无须中年人,在中更戍官前导下快步走来,依稀感到面熟。
那人远远见了两人,快步走到王泽面前说道:王学士,恕咱家懿旨在身,不能拜见学士。
王泽笑道:李供奉何须多礼!却见他一见面连最起码的礼节也不要了,不知何故,但王泽心中隐隐感到朝中似有要紧之事发生。
咱家李有,奉密旨要面呈王学士。
那名叫李有的宦官也不顾在场人众,更不在意王泽的无礼,直接对王泽表明来意。
王泽愕然,双目紧紧盯着李有,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供奉下旨所为何事?斩杀节臣,诓骗执政,夺取兵权,两项是大宋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惊天举动,王泽一夜之内全都做下,他不能不对李有的到来,有所顾虑。
李有倒是对王泽态度感到不可思议,哪里有在外勤王节臣质问禁中中使宣诏事宜的成例,说轻了叫不知天高地厚,说重了那就是但存不臣之心。
咱家奉旨围城之前,恭候学士于城外,实不知学士所谓!王泽没料到会是这样,毫无思想准备,下意识的做了个手势道:请。
由于李有说的是密旨,众人都没有跟进来。
大堂内,只有王泽与李有二人。
王泽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李有举动,手紧紧握剑柄,没有言语。
李有是宫中久经世故之人,岂不知时下情形,若是有什么让王泽感到不对的举动,或是一言不符王泽之意……,便会是横死当场的结果。
几日来所见京西勤王大军裹足不前,观望成败的谣言,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不禁苦笑一声,说道:学士何必如此,咱家此行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非官家指挥。
说着贴肉取出一封密函递于王泽。
王泽本来想先听听李有说些什么,若是不利于己便要当场格杀,免的动摇本就不太稳定的军心。
听李有说到了皇后,心中波澜微起,握剑的手不知为何顿时松了许多,接过密函,还是疑惑地问道:金人围城如铁桶一般,李供奉如何得以脱身?咱家在皇后娘娘初入宫时便侍候娘娘,方才不是已经告知学士了吗!在金人围城之前,娘娘便命咱家携带密函出城,说是一旦金人围城,便速速将这封密函送交学士手中原来这样,失礼了。
王泽的目光渐渐变得温和,待思虑片刻后,满脸堆笑地说道:李供奉勿怪,非常时期,本帅须得事事小心,不敢托大,得罪之处还望供奉海涵。
说着打开密函抽出信函,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
王泽还未看完,啊-地一声,信函飘落在地,脸色煞白,整个人失神地木在当处。
李有一怔,没想到王泽会是这种神态,他有些慌神,忙道:学士……这李有话还未说完,便被闻声冲进来的卫士摁了下来。
原来蔡绛见李有说得蹊跷,放不下心,当此乱世,不可以有任何纰漏,便与卫士在外面监视,听了王泽失声当即冲了进来。
蔡绛见王泽面色煞白,手指剧烈颤抖,很是吃惊。
急道:德涵,德涵,怎么了?说着俯身拾起了信函递于王泽。
王泽接过信函,看了看蔡绛。
有些失神地说道:快放开李供奉,请下去好生招待。
卫士们不知所故,忙松开李有,陪罪不已。
方才某失礼之处,还望供奉莫怪才是。
不敢,不敢。
李有怀着满腹疑惑向王泽告罪下去。
王泽走到中堂案前,坐了下来。
蔡绛不知何故,不便说话。
文锦,快――传令召集各军正将以上军将,马上来见。
蔡绛不明白王泽到底是怎么了,问道:德涵,倒底出了何事?文锦不必多问,我意已绝,召集全部人马,本帅要勤王。
倒底是什么事使王泽改变了计划,难道是这中使带来的什么消息。
蔡绛的嘴唇动了动,疑惑地看可看王泽,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带着满腹的疑惑出去了。
王泽重新拿起信函,神情激动、嘴唇不断颤抖,那颗心扑嗵扑嗵地跳个不停,几不能自制。
当目光又重新落在信函上,良久,才诺诺地低吟。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真没有想到……未名湖踏雪赏梅——没有想到,原来是她,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