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相公,宗大人一心为国,操劳过度以致身贻王事,天夺我大宋栋梁。
朱影坐于玉帘之后,声音悲哑地道:官家偶然风寒,不能视政,哀家代官家拟赐宗大人受开府仪同三司、端明殿大学士、虢国公,着翰林学士院拟溢,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人都去了,加官赐爵不过是聊尽人事,有谁会过分计较这些,何况宗泽御边,每每击退金人,安抚地方,不到三年,中原遍地盗寇尽数招安,诸州次序斐然,就是加开府仪同三司、爵国公也不会有人反对。
太后圣断!孙傅当先应了一句。
王泽刚想上前说话,不想张叔夜说道:太后,事发突然,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应选派节臣赴任,以安北面将吏之心,防金人趁虚南下。
张叔夜这句话无异于‘吹皱一池春水,掀起千波浪翻。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老辣的宦海人精,都敏锐的意识到宣抚使的任用绝对牵动朝中局势,大家的心思无一不集中在宣抚使的人选上,各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不错,宣抚使委任不容迟缓,否则人心不安,强虏忧扰。
孙傅附和着倒也算是公心,他亦是意识到这是一次出牌的好机会,或许能把都堂对枢密院的劣势扳过来。
五路宣抚使职责重大,非德高望重者不能胜任……唐格絮絮叨叨,王泽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此时在想李纲是否会愿意离开朝廷,接任沿河四路宣抚使的差遣,而他的请郡在今日提出是否合适。
太后,臣以为唐大人所言及是,沿河重任非同小可,节臣选任亦非寻常。
臣以为,当从朝廷重臣中选德高望重者赴任,方能稳定民心、安抚将吏。
秦桧不经意地瞟了王泽一眼,嘴角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王泽心念闪动,暗自琢磨秦桧的用意,他口中这位朝廷重臣倒底会是哪位?不过他对秦桧的应变能力颇为惊讶,在事发瞬间就把握下面问题的关键所在,其言语间似乎有所导向。
那以秦卿之见当遣哪位赴任?朱影不失时机的追问。
秦桧泰然道:若以事论,许大人曾任同知枢密院事,现恭掌汴京留守、宣抚副使,除宣抚使本应份内事。
然沿河数千里,形式多变,将吏久困边事,沿边诸将多出身西军,恐许大人不易节制。
臣以为当今朝廷诸公中唯王大人、李大人方可当此重任,但请太后圣裁。
秦桧乃持中之言,放眼朝廷重臣也就是数王泽与李刚二人,最有资格与能力担当沿河宣抚司重任,这是孙傅、唐格、张叔夜三人早以认同的,不过他们对二人的去留存有两种不同看法。
对于不能再让王泽主持军务的认识上,他们三人有着惊人的一致,在他们眼中以王泽目前的声望,再在北方有所作为,那可真是赏无可赏,唯赐死而已。
但是王泽往往超出他们预测不按规矩出招的行径,令他们担忧一旦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王泽能否引颈待戮,万一他振臂一呼,或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态。
而李纲却是公认的铮铮直臣,若是有选择的话,他们宁愿让李纲担任这个宣抚使,而不是王泽。
退一步讲,他们甚至愿意偏居江南一偶,也不愿赵家天下有何闪失。
何况他们三人内心深处也承认王泽不同凡品,若稍加保全、善加体用,仍不失为大宋中兴一代名相。
目前满朝文武论声望、能力也只有李纲能堪堪牵制王泽,保举李纲出任宣抚使或许是无奈中的上上之策。
李大人是老成谋国之论,臣亦以为李大人、王大人可堪此任。
然王大人以庶务缠身,又要处置支卖司回易案,此俱为国之要事,分身乏术。
李大人曾恭掌两河宣抚使,又为枢相,沿河诸将多是熟悉,再次出任宣抚使足可稳定将吏之心,安抚五路民心。
张叔夜权衡再三,终于抢在前面。
固然是出于一片公心,但是他还是存有那么一点私心,那就是,论名望、官资他在李纲之下,这个枢密使做的总是感到别扭,不如顺水推舟即全了公义又了却心事。
孙傅向张叔夜投向赞赏的目光,道:太后,臣亦以为朝廷锐意中兴,王大人上新政策论,此时不宜离开朝廷。
李大人身为枢相,持节节制沿河亦是上善之策。
唐格蓦然想到王泽在都堂公厅内曾说请郡一事,当时自己也没有往深处想,这次联系到宣抚使人选,细细品摩,猛然间冒出一个令自己不令寒栗的结果。
‘王泽请郡怎生这般巧合,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秦桧的举议倒底与王泽有没有牵连,要是王泽谋求宣抚使那就太可怕了!’唐格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尽管他不能肯定自己的设想是否正确,但心中决定力争到底绝不能让王泽出任沿河四路宣抚使。
当下道:朝廷正是锐意进取之时,王大人岂可离开朝廷,臣亦以为李大人持节主持沿河军务视为妥当。
王泽眼皮微动,仍然是面不改色,众人举荐李纲的用心他清清楚楚,唐格竟然不惜将他留在中枢为代价成全李纲,更令他感到世事人非,人心不可测。
不过他仍然是淡淡一笑,知道宣抚使对于他来说,令朝廷一些大臣如芒在背,而对李刚来说则是远离朝廷,于是他心生看看这出好戏的心思,且冷眼旁观李纲如何处置。
朱影坐在玉帘后,出人意料的说道:诸位大人举荐李大人出任沿河四路宣抚使,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李纲闻声不亢不卑地道:朝廷若有差遣,臣虽一介书生,亦当不辞。
王泽暗叫惭愧,他没想到李纲这么爽快地奉旨,原以为李纲意属中书,不愿远行。
不过他还是无奈地看到自己在朝廷大臣们心目中,是被千万防备的人物,他就不明白,这帮士大夫为何这般执着,这几年自己的蛰伏难道还不够?李卿恭忠体国,有卿家坐镇汴梁,朝廷始安。
朱影安抚李纲后,又道:事不宜迟,李卿可以留枢密副使、除沿河四路宣抚使,持节节制四路侍卫马步军,交割枢府事宜后立即北上。
臣遵旨——李纲躬身接旨,神色间毫无勉强。
朱影沉吟片刻后又道:着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吴敏除枢密副使、枢密直学士谭世勣、端明殿学士韩肖胄同签枢密院事。
朱影的任命不经孙傅等人一惊,就是连王泽也为之惊诧,他禁不住暗叹朱影的临变能力,原先自己与她所商是基于李纲不愿赴任,不得已权益应变之策,而李纲慷慨赴任,朱影即知他也是要请郡出知,这倒是不必为朝廷宰执人选费尽心思。
吴敏是两朝执政,又有劝进之功,用它担任枢密副使即可平衡朝廷均势,又安抚前朝老臣之心,用谭世勣、韩肖胄两位宰相世家出身的官员,正可四人主持枢密院,分化枢院权力。
‘到时候了——’事态并没有出现王泽设想的局面,他稍稍有些丧气。
稳稳心神后,上前一步道:太后,臣有奏。
说着拿出奏折由李有接去奉上。
唐格方才不见王泽动静,正在纳闷,咋听王泽上书,立即明白他是在请郡。
看来王泽毫无北上节制沿河四路军务之心,想想方才猜测,不禁老脸微红、暗呼惭愧。
朱影接过折子,她也清楚王泽所奏何事,当下匆匆看了两眼,淡定地道:王卿是要请郡。
此言一出,除唐格外,孙傅、张叔夜、李纲包括秦桧都大吃一惊。
万万不可,非常之时岂可两位执政同出……秦桧有失风度地脱口而出,话到半途、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硬生生地咽下下面的话,脸色颇为尴尬。
李纲的目光转向王泽,神色间颇为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