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屠去了这两日,惠娘只一刻不停的派了小厮去城门口打听。
怎奈东向而望,却不见影儿,心里有些焦躁,顾不得便唤了李响过府,只在前厅说话道:你家哥哥去了这两日了,恁地还没有信儿传来?莫不是有甚么事情?李响沉吟道:此去五岭峰,一来一往,只怕要三两的路程,若是再有比试拳脚刀兵的时辰,算起来,也得三四天。
因此大娘不必烦恼,不妨再等上两日,再好说话!只好如此罢了。
惠娘点头道,你这些时日帮衬你家哥哥,倒也尽心,如今这渭州城内,倒也离不得你的手,你不妨多派些人手,在那城外寻访着,一旦有了你家哥哥的讯息,便可速速来报就是。
李响答应了,又说了两句城内安排的话,就告辞出来。
在各个铺子里巡视了一番,依旧在状元桥的铺子里间坐了,又叫伙计煮了茶来吃。
刚刚坐定,便见到一个精瘦的闲汉过来,却是他往日的旧人,跟随他久的泼皮唤作麻三的。
那厮也进了里间,见了李响,叉手见礼。
李响见了他不由笑道:你这厮,倒也疲赖,俺躲在这里,你也寻得见。
因让他在对面坐了,又叫伙计端茶与他吃。
那麻三笑道:当不得大官人如此。
只是大官人如今身份金贵,却不是俺等想见便见的。
如今这偌大的渭州城也只在大官人的手里管着。
哪个铺子里敢与哥哥说个不字?前些时日在城东见着了大官人,正想上前搭话,却不想大官人正与那陈都头叙话,因此不敢近前,今日倒是恰巧了!这几日不见,便说得如此生分了?李响不由嘿然笑道,你这厮若不是有甚么事,断然是不肯寻俺说话的。
只管说,有甚么事情,不然一巴掌叉了你出门。
麻三不由涎着脸,嘿嘿笑道:若得大官人赏一巴掌,倒是俺的福气了,平日里,便是有人想要讨一巴掌,也不是不能的。
平百里耍甚么油嘴儿,只管说事!是是!麻三忙道,小人这几日正在琢磨,想当年,大官人名头也不下于这郑屠镇关西的名号。
小的们投在大官人名下,也是吃香喝辣,穿的是绸,吃得是油。
倒是今日——今日如何?李响不由脸色一冷。
麻三壮了壮胆儿,凑过去道:今日大官人在这渭州城内可说名头正响。
只是这终究只是与他人作嫁衣了,却远不如当初大官人自如快活啊!哦?此话怎说?李响斜了他一眼。
麻三见问,便眉头挑动了几下,忙笑着压低声音道:这两日,听闻郑屠府上的小厮说起,只道郑屠要寻那五岭峰上的强人比试武艺。
大官人想来,那五岭峰的强人岂是好想与的?指不定便将那郑屠便将性命葬送在了那里。
显见得这两日过了,那郑屠还没有回转,只怕是凶多吉少,大官人岂不早作决断?乘势收了郑屠的铺子,这渭州城,大官人要怎样便怎样,岂不是快活?李响听闻此言,不由心里砰砰乱跳。
这麻三说的有些道理,显见得这已然是第三日了。
那郑屠若是不回,定然是凶多吉少。
想郑屠斩杀了那五岭峰的五寨主王彪,那寨中的头领岂肯善罢甘休?听闻那寨主头领小张飞宋承贵有万夫不当之勇,只怕真要应了这麻三的话了。
麻三见李响的面色变了几变,也没有出声相驳,便只道他有些意动,不由又乘热打铁道:大官人若是不放心,不妨再等上一日,若是那郑屠还没回转,大官人便只管放心,将这郑屠生意全盘接手,也只在大官人翻手之间。
李响见了麻三如此,沉吟了良久,方才点头道:你这厮说得也有些道理。
只是这些话你恁地从你口中说出,倒也有些见识的模样,往日你怎么没有这等的见识?麻三嘿嘿笑道:往日有大官人照拂,自然无需用心。
如今大官人许久不与俺等亲近,不由得想念大官人紧,由此便设身处地,为大官人谋。
倒是个忠义之人!李响点头道,也罢,这事我权且思谋一番,轻易不能妄动。
你且去罢!若是要做出来,俺便来寻你!那麻三大喜,一径儿的告了叨扰,便离去了。
只是去时,那满脸的喜气,便是骨头也轻了几两。
待出了门,转了几个弯,进了一家茶肆。
可有一间阁儿?茶博士上前唱喏道。
我自有熟客!麻三点头道,你只管煮些好茶来。
说罢,便径直上楼,进一个雅致的阁儿里。
那阁儿里早坐了一个人,一身青色葛衫,头戴落樱英雄巾,面色惨白的汉子,他正一手端着茶碗,细细的在吃着茶。
大官人安好!麻三上前唱喏,并不敢在他面前坐下。
你说的那李响,可曾有些意动?那人并不看麻三,如自言自语一般。
麻三忙上前道:有些意动了。
只是还有些担忧罢了。
那汉子点头道:这个自然。
论拳脚,他不是郑屠的对手,轮手段,也做不得对头。
因此想要使得他与郑屠反目成仇,只怕是难上加难。
大官人何不直接说动郑屠那厮,免得飞了这番口舌?那汉子不悦道:某家做事,你也插什么口?又见麻三情绪有些悚然,不由又闻言笑道:你且宽心,此时与你并无大碍,你且只要知晓,那郑屠断然无有活着回到渭州城的时日。
自然信得过大官人!麻三忙道。
这些银子,你暂且拿去。
只待日后事成,定然还有重金酬谢!如此就好!麻三答应一声道,俺明日再去寻那厮说话就是!两人再无他话,麻三只管道谢,又吃了一碗茶,急忙忙的离去。
待麻三走远,便从那格子里屏风隔着的里间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个书生装束,只是年纪颇轻,面皮白净了许多。
恁地将这般重大之事,托与一个泼皮?那书生模样的人皱起眉头道。
这里人都重利,厚利相许,这事倒也容易。
那汉子道。
那书生只得点头,却又颇不放心道:这郑屠倒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只是我等谋划之事,却绕不过他。
若是能得他这一武艺非凡的汉子,倒也是我等的一个助力。
那汉子笑道:正该如此,那郑屠与种经略使有些挂碍,因此李响比之那厮倒也好使唤一些。
只是真个能在路上除了那厮?郑屠虽也有些力气,但俺等人数众多,且都是不惜性命的死士,经得过战阵的,要砍杀这般一个人,却不是易如反掌一般?也只得如此了!那书生点头应承了一句,便道,若是事成了,我便早日回去,这般的地方,藏头藏尾的,让人好不憋闷坏!自然如此!那汉子笑道,这番出来,不过是使得你长些见识,日后或可独挡一面,或有大事相托也是可能的。
只好如此了!当下两人也吃了些茶,便径直下楼,隐在了这市井之间,不见踪影。
又过了一日,郑屠还没回转。
惠娘有些心焦,便又要唤李响说话。
李响先唱了个喏道:嫂嫂休得焦躁,想来哥哥已然在路上了。
惠娘黯然道:话是这般说,若是要早回的话,也不打发那武二早一步回转,报个信儿?莫不是那强人连同武二也一并的打杀了?嫂嫂说哪里话?李响道,若真个是这般,俺也是要为哥哥报仇的。
却不如去府衙,将此事与知州大人说了,也好派兵去接应一二。
惠娘听了这番话,不由垂下泪来道:如今再去求告官府,却不是迟了?李响忙道:却如之奈何?惠娘此时,不由抬起头,盯着李响道:叔叔,若是你家哥哥回不来了,铺子里大小的事物,却要依仗叔叔了。
如今却不如先派了人去,沿途寻访,或可有些消息!李响正要答应,便听得旁近一个声音道:姐姐莫失了分寸,官人武艺妹妹也曾见得。
那五岭峰的强人头领,也当不过官人两刀,此番定然能安稳回来。
两人回头看时,却不知那蕊娘何时也走到了前厅的门前,脸色却甚是坚定,又将眼儿在李响脸上打转。
那李响莫名的心里打了个突,不敢再则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