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琪问道:少主,我们荒字号属下的各家生意是否要与少主手创的双木商行并在一块?依属下想若是并到一起的话,我们在商场上将有与本地富民蒋家一较高下的实力,不惧一般的大商户与我们为难了。
林强云知道了荒字号有这些生意后,立即想起沈念宗、应君蕙他们所提到另打暗牌的提议,心中早有打算。
笑道:不,我们荒字号的生意绝不可与双木商行搅在一起,表面上还是按原样互不相干的好,以免有起事来时被别人一网打尽。
涂老伯,既是我们有了一间印刷作坊,小侄正好有两架专门用于印刷书本的机器,可以放到印刷作坊中使用了。
这样吧,涂老伯在我们的印刷作坊雕版的师傅中问一问,看看是否有识字的人。
另外,再选出几个手脚灵活的年轻印书匠人,找个时间将这些人全都带到城北右厢我家里。
待我教会他们用活字排版、使用机器印刷后,就可以将机器搬到印刷作坊去印书了。
看到涂风和武琪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林强云把自己的活字印刷术和印刷机给他们解释了一遍,把两个老头听得心花怒放。
涂风兴奋得当时就赶去北瓦书市内的印刷作坊,连夜向那些雕版师傅查问去了。
林强云、冉琥再和武琪商量了一些事后,公治渠也派人来报告,黄根宝带到临安的稻米全都卸下存入栈房内,黄根宝本人也和公治渠一起先行到游仙苑的专用小院住下。
林强云向武琪告辞出门时,天色在戌时正、末间,此时已经不能出城回家。
林强云想了一下,暗思道:君华叔刚到临安不足十天,不如和他一起在城内热闹处多走走,也不枉了到大宋的京城来过一回。
出了武家,林强云便领先向南走,原先他还准备与陈君华一起带着亲卫直下南瓦,再由朝天门外的清冷桥过河,顺大街一路北行回升元酒楼。
再一想,这段路太长了,等这样一圈绕下来,怕是天亮都还回不去睡觉。
因此,一到崇新门内大街就转向西行,过荐桥往大瓦子方向走。
林强云不欲动武想息事,试图在商场上与不知是谁的对手在商场上一决高下,但别人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虽然他们一行在与荒字号的人接上头后隐秘行踪,但一出武家门不久就被有心人盯上了。
双木商行这些人的动静消息,经数由十个地老鼠一个接一个的奔跑,快速向发现不对而跟进到荐桥码头来的丁院长等到主事人传送。
大瓦子往北是下瓦子,由南往北接近下瓦子五十丈左右的日新楼酒坊,是有百余年历史的老酒楼,也是本地富民大族蒋氏的产业。
日新楼酒坊除当街有一排九间门面和临街三层的楼上雅座外,还有三个侧院以供达官贵人们私下饮宴。
靠西的一个侧院,今天一早就被当朝执政薛大人的侄儿薛天鹏薛衙内包下。
令日新楼的先生、伙家及掌柜奇怪的是,包下侧院的薛衙内一天到晚都没露面,反是衙内所请的各色客人到了有四五十个。
眼亮心明的掌柜一看衙内所请的客人后,立即吩咐伙家小心侍候,不管客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都先答应了再说,万万不可得罪这些挎刀带剑,外表看起来凶恶得紧的客人,以免招来不测之祸。
侧院的食厅中,十余人围于一张大圆桌团团而坐,申供院的丁院长这时只是敬陪末座。
而面朝厅门的上位坐着的,赫然是那位与穆椿称兄道弟的谭大官人,也是李蜂头安在临安的探子头目。
只看这些人的坐次,就知道谭大官人才是主事人。
这位谭大官人不知何时又投到了薛衙内门下为伥,就是不清楚他是否还在为李蜂头探听消息。
不断听到传报的信息,一会说林强云路经芳润桥,走过宫巷,渐渐向大瓦子接近;再过不多时又有人来报说双木商行的人已经在大瓦子外走过,直向日新楼这里走来,相距只有半里多。
谭大官人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盘一阵叮当乱跳,喝道:好啊,今天就要让双木商行的人尝尝被人欺的滋味了。
丁院长,你的人准备好了么?到时可不要手软呐。
丁院长态度卑谦的拱手道:谭大官人放心,我手下的那些小崽子们的家伙都好久没吃肉了,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四五百人对付三十多个,一拥而上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谭大官人当然放心了,此去又不是真的要打打杀杀,只不过是东主薛衙内的叔父大人要给林飞川吃一点小苦头,而李大帅也下过严令,绝对不能把林飞川给弄残,还要留着这样的巧匠做各种物事呢,一旦把人给整残了,哪还能称得上什么巧匠呀。
当下也就笑容满脸的吩咐道:已经吩咐过的事我就不再多说了,一定要将林飞川给我好好的保住,不能让他的手脚废掉。
当然了,若是你们想对其用刑,不妨稍微用些不会伤筋动骨的刑具,让此人吃吃苦头也好。
天师道?据说林飞川乃其中哪位前辈仙长的入室高弟,就让我们来看看他到底是否真的修成地仙之体,是否真能渡得过此劫吧。
接着,谭大官人发出一连串命令,在座的一个人接一个纷纷向院外匆匆离开,最后剩下谭大官人和丁院长等四个人还安坐于原位没动。
其中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向谭大官人竖起拇指喝了声彩,脸上浮起奸猾的笑容称赞道:好,真不愧是李大帅麾下第一密探,对本门‘上人’动手时还能这样指挥若定,实有大将之风啊。
贫道佩服,实在是佩服之至。
这次贫道如能借机将掌门之位夺到手中,定然不敢有忘大官人的相助之德,此后必有以报。
谭大官人脸露得色,嘴上却谦逊道:大帅麾下第一密探是穆氏兄弟才当得过的,本人么,最多也就能排到第三、第四位罢了。
天圭子仙长,我们这是互相帮助呐,若非仙长提点在下,说明女子——特别是娼妓女天葵之血可破道法,我们也不会想到丁院长从粉头胯下取来的兜布上去。
老道脸上虽是露出诡笑,心里却在暗自后悔不迭:哎呀,本门道术所忌为何,贫道如何会不清楚,若非要利用你等蠢人相帮夺下掌门之位,我才不会将如此能制本门道术的秘密讲出去呢。
唉,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只索听天由命罢。
与谭大官人发令动手的同一时间,临安城内西北角,有人在大街上排众抢道而行。
让路人们不解的是,这些抢道的人竟然是平日里看来做什么事情都从容不迫的道士。
和林强云一起回到临安景福宫的天松子、飞鹤子正带了门下武功较高的十一个亲传弟子,由钱塘门内的横街向下瓦子方向急赶。
由于心急走得快,道士们不时撞得夜行的路人东倒西歪,一路上连声向人说对不起、借光、请让让路。
越是心急如焚,他们赶得越是艰难,天松子眼见这样不是事,对门下弟子们吩咐说:你们一众师兄弟随后顺大街往大瓦子方向走,我和你们的师傅师叔先行一步,迟了怕会赶不及,让上人吃大亏。
说毕,与飞鹤子身形连闪,在人丛中穿行而过。
今天入夜后,飞鹤子门下一个入门不久的小道士在如厕时,听得另一边茅房内,有旁支师叔天圭子门下的另两位师兄也在如厕,他们以为别无他人在旁,玩笑中说出些极为隐秘的话,小道士依稀听到一点消息。
待那两位师兄走后,这个小道士慌得连屁股也没擦干净,就急忙去把听到的情况向师傅报告了。
天松子和飞鹤子一听天圭子竟然要与外人一起,用卑鄙手段对林强云不利时,心急火燎地叫上弟子们赶往救援。
与此同时,也还是临安城内,南部最繁华热闹的南瓦子里,位于瓦子偏东的古大山人勾栏内,丁家良、应俊豪等人笑容满面地听着一段薛丁山征东。
他们六位从烦忙中脱身,带着在山东期间的满足与兴奋,恋恋不舍地与林强云一起回到大宋境内。
这几位颇有侠义之心的江湖好汉,要赶赴枣阳为保护大宋此时能与金、蒙相抗的名将孟珙出力,准备在与刺客们的拼博中洒出自己的一腔热血。
一到临安,丁家良等人告别了让他们捉摸不透的林强云,到城内一位应氏族人——也属江湖同道的家中,在这里他们遇上暗中护卫进京应对孟珙的廖钧、廖勍兄弟。
孟珙是元旦前奉召面圣的,廖氏兄弟正好落脚于这位同道家中。
丁家良他们问清了前一段时间枣阳的情势后,紧张的心情稍松了点。
几个人一商量,认为孟珙这次回枣阳是逆大江(长江)而上,一路上还要在代今上巡视沿江防线,拖延的时日必多,稍后一步再到枣阳也还来得及。
众人就决定在临安住几天,松缓一下在山东累乏了的心神。
十一章(一)八位大侠正为故事中的薛丁山成喜败忧时,一人匆匆走到应俊豪身边,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应俊豪面色一变,小声问道:此事是真?那人肯定地点头说:千真万确,传话给小弟的是过去败于我手下的一位黑道朋友,后来投到右都辖房内。
他以前听说过君蕙、承宗侄孙与林飞川交好,所以才叫人将此信转告于小弟。
应俊豪把事情向丁家良一说,丁家良也大觉奇怪,向那人问道:应兄弟,临安左右两个都辖房各有所司,据你所说那申供院的丁院长是左都辖房的,他的该管地应该是城内左厢才对,为何敢到右厢去缉捕人犯。
以这样说起来,他们如果没有右都辖房的人相帮,就只能算是私下聚众斗殴了。
唔,这些只会狐假虎威的差役,相信还没法对林小兄弟造成什么伤害。
呵呵,林飞川的火铳又要发威喽,我们去看看热闹也好。
各位,我们走,去看热闹,也顺便为林小兄弟叫喊几声助助威。
应俊豪在山东住了两三个月,亲眼看到根据地所发生的变化,心知自己过去对商贾的看法太过偏激,对林强云也生出了些许爱惜之心。
此时要去为这个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年轻人助威,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第一个站起身走出勾栏情状,就可看出他是从心里赞成此举的。
九个高手大侠虽是以极快的身法赶往下瓦,但他们的心情很是轻松,因为他们谁都没想到,林强云在有强悍战力护卫队的保护下会吃什么人的亏,何况林强云本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的且不去说,凡是要想伤他的任何人,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能耐应对这位天师道年轻上人手中的火铳。
廖钧、廖勍兄弟早前从孟珙的亲卫口中听过林飞川的事,只是因为孟珙下过严令,从亲卫们嘴里得到的只言片语听不出什么来。
只是别人把火铳说得惊天动地的厉害,他们也只是听过就算,没怎么放在心上。
此时再听丁家良提到林强云的火铳,便在路上向同行的人打听。
林强云和陈君华等人得报,黄根宝和稻米都已经平安无事,没了牵挂优哉悠哉地一路看下来。
三十多个人毫无戒心地被烛光灯火、五颜六色的各色物事货品所吸引,在繁华的街景中,忘乎所以地渐渐向下瓦——这时充满了危险的地带行近。
再走两个小横街就是下瓦子前的日新楼酒坊,远远看去那高有三层的日新楼上,数十个大灯笼在临街一面大放光明,映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日,挂在四丈高竿上的七彩缎带、五色锦旗被风吹动得几欲飞去,犹如散花仙子万般不舍地零零散散地向下抛花洒朵。
走近一个横巷口,从横巷里呼啸着跑出一群年轻后生,他们头上扎着色彩鲜艳而且样式新颖的头巾,身上穿的衣着看来奇特怪异。
这伙人大声夸耀攀比,高叫似地说道谁谁穿了何等样的衣衫后更显风流俊美。
大街上许多老少学究们,一见这些浮浪子弟出现,俱都皱起眉头,这些老套子人物脸上全都显现出极为讨厌的神色。
大街上本来就是人挤人的行走不便,前路被这些年轻貌美的年轻人一拥,再加那些看他们不惯的道学先生们一退,更是把这一段街路弄得人贴人地挤在一起。
人群中不时传出年轻女子被人在胸、臀上掏摸、揉捏了的叱骂声和浮滑无良子弟的调笑、逗趣声。
陈君华心神俱醉之际,也不觉有何不妥,还是随着如鲫的人流,跟在林强云身后丈许缓缓挨着别人的身体前进。
忽然,陈君华察觉四周似是有很多人以林强云和自己为目标,以普通人不易查觉的方式,快速向这里挤近。
这些人想干什么,难道是传闻中临安的‘觅贴儿’(活跃于热闹处的小偷,使些专用的小巧工具,贴身行偷,偷剪来往行人身上钱袋、金玉佩饰等值钱东西的,时人称其为‘觅贴儿’)么?哼,他们也太不长眼了,竟然想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打主意。
陈君华再仔细一观察,立时发现不大像偷儿靠近欲来行偷。
这四下里往一个方向挤的人,少说也有一二十个,小偷不可能同一伙这么多人一起作案。
啊也,有些不妙!陈君华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起了戒心时,感觉到一股极为尖锐的物事向自己后腰飞刺,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出于本能的将手伸展成刀向后一斩。
只觉腰背部一痛,刷的一声裂帛声响起,陈君华身后束腰带上的衣袍,被他手刀斩开的利器撕开,后腰上也被划开一条近半寸深,长达半尺的口子。
什么人大胆暗算?陈君华怒喝声中,眼角的余光扫到,前后左右都有人向这块地方分波的拔开人群,急奔而来。
这些冲来的人手上都有光闪闪的利刃,在灯火的照耀中显得分外刺眼。
陈君华一面高呼:小心有人行刺……一面顿脚用力,身体一仰就朝着身后传来急退的声息处——右侧后猛然撞去:伤了人还想逃,给老子躺下。
随着他背部触到人体时右肘向后的一下狠击,咔的一下,清晰的骨折声入耳,长呼惨号也在人丛中腾升而起。
在呼号声中,陈君华还听到自己十分熟悉的喝叱和闷哼声,心知自己和带出来的亲卫全都受到袭击,所幸还没听到林强云受袭的声音。
他虽然不清楚敌人是哪一方面的,又是因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从之下公然突施暗算。
现时的陈君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解决身边的敌人,赶到林强云的身边去,防止侄儿出现什么意外。
被陈君华击中的,正是从背后向陈君华行刺的人,他料不到自己有十足把握的贴身一击,非但没有将陈君华放倒,反倒是招来了可怕的反击。
这里人挤人,连闪避的空间也没有,情势对刺客十分有利,却对被人行刺的猎物十分不便,稍不留意就会饮恨黄泉。
极有近身博斗经验的陈君华急退反击的同时,本能地奋身后倒,心里暗自求告道:老天爷,希望被我击伤的人在此时不要将手上的兵器前指啊,否则我这一下就是自己送上门去给别人,与自杀无异了。
陈君华十分幸运,他这一下突然急退并后倒的动作,不但躲开了从两侧向自己扎刺过来的两把近尺长锥,也恰好闪开侧背后第二波暗袭。
而且,他的背部触到人身时,也没利器入体的感觉。
本身的安全有了些微保证,陈君华不敢犹豫,背部方触到人体的一刹那,他也不管那人是男是女,更不理会那人是不是对自己行刺的敌人,先保住自己的老命再讲。
说时迟,那时快,陈君华不假思索的立即扭动身躯,左手向头顶部猛甩,右手弯到左腋下一把将贴在身后之人的手臂抓住,挺腰发力把那人拉到面前护住胸腹门脸,这时他的身体才轰一声重重地摔到地上。
哎哟,谁打痛我……呀,你这人怎么不长眼……哎,撞得我好痛……赶着去为你家人送终啊,这样乱冲乱撞的……拥挤的人群中各处都有叱骂声,也有少数人眼看着雪白锋利的匕首、尖长的锥子在眼前乱晃,一时还没回过意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
等到看清有人身上出血,这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
杀人啦,救命呀,快来救救我……随着几个女人的尖叫声向天空中刺出,距日新楼仅四五十丈的这一段大街上,马上起了一阵骚乱。
闹市之中有人被杀,这还了得,再不逃到安全的所在,说不定什么时候飞来一刀一剑把自己也给斩杀当场,这种无妄之灾谁也不肯承受,也没人会傻得留在当地看热闹。
这下可好,小范围的骚乱如同荡漾的水纹,一波波的迅速向四周扩散,人推人,人挤人,呼叫喧嚣声乍起。
惊慌的人们除了三几个现场看到的知道什么原因外,其他奔走叫号的却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而惊慌,也不明白为什么本来好端端的大街上怎么会突起变化。
只是随大流地狂叫杀人……逃命……,奋力逃离在他们眼中看来是祸乱的中心发源地。
一时间,高高的木底鞋、履、靴,刚流行起来的少量布底鞋,男子的各式幞头、纱帽,被扯下的衣袖、断了系带的内袴,女人的头饰佩戴满地都是,无数短促的惊呼惨叫声一下接一下不绝于耳。
身小力弱的人往往在第一时间里,就被慌乱的人推挤得倒下地去,立即被无数的腿脚踩得发出一两声惨叫后便再发不出声息。
四下里寻空觅隙奔走逃命的人,把急红了眼向场中狂挤的刺客们拦挡在场外,甚至有些力气较小的刺客还被人流挤出外面。
这样混乱的局面,无形中为陈君华等人创造了保命的机会。
当陈君华被袭的时候,林强云还没发现因为人多拥挤,把陈君华滞在后面了。
他看到从横巷里拥出来的那群年轻人时,信口说道:君华叔,这些人的装扮倒是新鲜得紧,你看是不是可以把他们中想出这种怪样装扮的人请来,为我们的成衣铺想出些又好看、又新鲜的衣服呀?十一章(二)没听到陈君华的回答,林强云正想要回头看看时,一个不足四尺的小孩突然从侧边钻到面前,把一个纸包塞到他怀中,大声叫道:拿着,小心别丢了,仔细看清楚这件宝贝物事。
又忽地一下从人缝中钻走了。
林强云一时还没会过意来,只是下意识地抓住纸包,发现内里似是软绵绵的东西。
再说了小孩所说的话后,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心,借着街上照过来的火光打开纸包。
纸包里是几块叠在一起的粗麻布,还没等林强云翻开粗布细看,身侧的一人迅快地将麻布一掀,另一手在底下一托就将那些麻布翻开扣在林强云身上。
等林强云回过神来时,只见武士服和手上都沾上了不少红色的痕迹,鼻子里也嗅到一阵浓重的腥臭味。
这是什么脏东西,怎么会有这样的臭味?咦,人呢?抬头向周围查看,想要责骂此人为何如此不知礼数时,那个把麻布扣到他身上的人已经挤得不知去向了。
林强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感觉,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抽出衣服内的手铳,按下击锤做好自卫的准备。
正想张嘴叫人帮忙,左右双肩受到两下重击,痛得他双手垂下右掌一松,双管手铳掉落下地。
同时,眼前忽地一暗,头上被罩上一个布袋,鼻端吸入一阵香气,在失去知觉之前,非但看不到一丝光线,连叫出口的声音也成依依唔唔的挣扎声,耳中还听到周围亲卫的闷哼、喝叱及身后不远处陈君华的叫骂声。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林强云昏昏沉沉的听到身边有不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噼噼啪啪似乎是火把燃烧的爆裂声。
进入鼻子里的气体既酸且臭并带有一股极浓的血腥味。
把眼睛睁开一丝细缝,有很强的光线进入眼帘,把眼睛刺得生痛。
这里的光线很强。
林强云闭上眼后,也还能感觉到强烈的光线隔着眼皮穿过刺向眼睛。
同时,他还觉脸上油腻腻的很不舒服,而且头痛欲裂。
身体倒是坐着的,背后还有东西靠住,不过呼吸觉得很不顺畅。
头,惨了,感觉中已经长到有尺多长的头发,似是也被扎到什么东西上拉得紧紧的,无法动弹。
身上怎么这么紧?哎呀,身上连腿脚一起被好多道绳索绑得死紧,除了手指能动,脚板能摆以外,身体半分也动不了。
怎么回事,自己遇到什么祸事了?林强云闭着眼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样,不去作徒劳的挣扎,以免受到不可知的伤害。
经过一番努力,他慢慢想起昏倒前的一幕:糟糕,我被人暗算,捉到他们的巢穴里来了。
这厮还没醒过来吗?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从远处行近,一个豪壮的问话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声音里带有几许的不屑和嘲弄:嘿嘿,什么天师道前辈仙长的亲传弟子,什么已经修成地行仙的道门‘上人’,全都是他妈的狗屁,禁不住老子的一点迷魂散就得乖乖的躺下地。
看看,这位修炼成地行仙的林飞川,还不是一样被我的迷魂散放翻,现时被绑在这里等死。
嘿嘿,这位地行仙也太过没用,和别人一样也需要半个时辰才会醒过来呐……哈哈……洪笑声响了好一阵,这人才止住大笑,喝道:老爷我等不及了,提水来给这厮洗个浴,早些办完事好回去睡觉。
从头到尾林强云都只听到一个人的说话声,但是从呼吸和脚步声中能够听得出,这里绝非只有说话的一个人在。
哗地一桶水从头顶冲下,刺鼻的恶臭味把林强云熏得几欲再次昏过去。
哎!双肩、手臂上的剧痛令林强云长吸了口气,刺激得他叫出声来。
想来受袭时双肩是被人用钝器所击,估计已经破了皮,才会被这水一浸就这么痛楚难当。
哈哈,小子总算醒来了。
说话的还是那个声音,另一种夹杂着大蒜味的臭气连带着一蓬蓬口水直喷到脸上,令得林强云皱了下眉头。
睁开眼,看看老爷我是谁,稍后才好回应老爷的问话。
被水一冲,头脑倒是清醒了不少,昏沉的感觉也慢慢消失,只有头顶流下的水还在淌,想摆动下头将水甩开也不可得。
林强云只好勉强睁开眼,有气无力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我捉到这里来?呵呵,问得好。
嘿嘿,这里是钱塘县衙的大牢刑室。
原以为声音那么豪壮的,怎么也应该是个高粗的大汉。
没想到眼前的人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矮小个子,脸圆圆的一团和气,笑眯眯的挨到林强云面前七八寸,脸对脸的盯着他看。
这人的圆脸倒是不小,与其身体配在一起显得十分不相称,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老爷我,是钱塘县的行刑牢头,他们都是我该管的属下。
圆圆脸的表情也是和颜悦色,随手一圈划,指着四边站立的四个只包了兜胯布的疤脸汉子。
然后笑嘻嘻的好像对着自己心爱的物事般,伸手在林强云额头上轻轻抚摸,叹道:唉,也不知道你今生前世烧掉了多少高香,令得谭大官人肯出五百贯钱要我亲自动手拷问,既不许受内伤,也不许断手折脚。
难啊,这么难做的事,也只有我这吃了数十年牢头饭的老手才能做得成。
林强云急叫:哎,既然你是别人花钱请的,我也可以出钱啊。
打个商量怎么样,只要放过我不动刑,可以给你一千贯甚至两千贯……哈哈,好,好,肯出钱就好说了。
林强云心中一喜,还以为圆圆脸答应了放过自己不动刑呢。
不料,圆圆脸后面的话让林强云吓得几欲昏倒,只听他说:小哥不但是天师道门的‘上人’,你也是个生意人不是,应该知道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吧,若是做生意不讲信用,今后哪还有人会找上门来呀。
所以么,等老爷我把前一桩生意做完后,再接你的生意好了。
虽然老爷没有家室和其他亲人,但钱我还是多多益善的,有了银钱在手,去找粉头消火时也不必缩手缩脚的被那些婊子看不起了。
还有啊,到了县衙的大牢里之后,想要出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交上一大笔代罪钱。
唉,虽然老爷我分不到多少,但还是要先给你提个醒,到时爽快点将钱交到衙门里来,不然的话,上官交代用刑时就不会像谭大官人般的好说话了。
且慢啊,你想要问什么,不用动刑我就可以讲给你听,千万不要用刑啊。
听说要用刑迫供,林强云惊得魂飞魄散。
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除了山东的事情有点不好说,需要想办法讲得圆滑一点以外,其他也没什么好对人隐瞒的。
林强云很清楚,从来没受过刑的自己,绝对受不了酷刑的折磨。
与其受刑痛苦得死去活来的,不如把这牢头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既便把山东的事情也讲给他们听也无所谓了,省得自己的皮肉受苦圆圆脸不悦地板起脸,唠唠叨叨的说:你这人怎么这般没用,还是什么天师道的‘上人’,据说你已经炼成了地行仙的境界,竟然连我的下三滥迷魂散也能迷翻。
太丢人了,真是丢尽了道门前辈仙长的脸面。
这刻还没用刑,你这地行仙却要招供,这不是成心为难人,不让人过瘾么?实话告诉你吧,小哥儿,谭大官人呢倒是也吩咐过,只要能得到你制钢弩的那种镔铁炼制方法,就可以先放过你的。
不过呢,既然已经到了我这刑室内,那总得让我这行刑的牢头过过瘾吧,你说是不是?所以呢,我们打个商量,小哥儿你也不必那么早就招出炼铁的秘法,等过了一个时辰后再招好了。
你看,我还公道吧,怎么样?碰到这样的人,林强云此时真是欲哭无泪,又惊又急地试图说服圆圆脸:我们无冤无仇的,我又愿意说出你们所要的炼铁秘法,为什么还一定要动刑。
老爷子,请放过我吧。
圆圆脸面色立变,喝道:来呀,堵上这厮的嘴,省得鸡猫狗叫的吵得人心烦,也防着他受刑时咬断舌头一下就死翘翘。
准备动手。
天哪!你们这是……不要动……唔……林强云的叫声,被一个把嘴撑得即将破裂的大核桃堵回肚子里,只有发红的眼里射出的恨火,方能看出他此时已经是气极了。
圆圆脸不理依依唔唔不住挣扎的林强云,自顾从一个泛黑的木箱里拿出一根拇指粗细、长约两尺的新麻绳,轻轻捋动着麻绳自言自语道:好,好,今天的麻绳是数十年来最好的了,没一点硬刺没一点粗毛,外表也又细双圆,受刑的人被这样的麻绳扎上后,头皮上细细的纹路一定非常好看。
眼看着把那根麻绳放到火把上快速地来回移动,好一会后看到没有水气从麻绳上冒出了,圆圆脸才摇动着手上的麻绳向林强云走来。
林强云此时不知这个面善心恶、身小头大的家伙会对自己用出什么样的酷刑,心里巴不得能就此吓昏过去,省得在没有受刑还要受到心理上的无尽煎熬。
可是,无论林强云怎么努力,他的神智还是清醒得很,根本就没法使自己昏迷。
就是想不看此人的丑恶嘴脸,也由于实在是太过紧张而没法把眼睛闭上久一点。
十一章(三)圆圆脸走到林强云身边,用手上的麻绳不住在他额头上比量,嘴里像是对林强云,又像是对自己喃喃地诉说道:相不出众,貌不惊人,这种平平无奇的相貌怎么就能修炼成地行仙?唔,也许你这人生有内相也难说得紧。
看着林强云眼睛里惊惧的目光,圆圆脸好心地安慰道:别怕,别怕啊。
老爷我心肠软得紧的,把你的头轻轻修理一下就会罢手,说起来也不是太痛,忍忍也就过去了。
还有啊,我每次用刑之前,总是先在人犯的嘴里塞个大核桃。
为什么呢,并不是我听不得别人惨叫的声音,而是怕人犯真个会受不过苦刑而咬舌自尽。
怎么样,我的心肠是不是太过软了些呀?圆圆脸很细心地将几根麻丝穿入麻绳扭开的缝中,:别小看这几根麻丝啊,这是加料的盐呢,有了它们在麻绳上,这道菜才会更显得有滋有味。
林强云不知道圆圆脸用什么手法将麻绳扎到自己的额头上,只觉得这人的手势很灵巧,也很有力,麻绳在额头上扎得极紧,把头部绑得隐约生痛。
圆圆脸一面柔声细语的出言安慰,一面手脚不停的忙上忙下,一会后长吁了口气,语调中带着说不尽的欢喜,乐颠颠的把一个形似大墨斗的小辘轳举到林强云面前,喜形于色的一边转动手把一边说:你看,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刑具,小巧轻灵,不须用太多的力气就能让受刑的人痛得死去活来,耐力稍差些的人不消多久就会痛昏过去……头部的麻绳在圆圆脸的动作中渐摇渐紧,林强云的感觉中自己的头一阵紧过一阵的剧痛由外而内的痛入脑子里,好像马上就要被勒得裂开一般,巨大的苦楚还在于不但痛得没法忍受,连惨叫声都发不出。
不一会,眼前金星乱冒,意识也模糊,片刻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呜!巨大的痛楚让他再一次清醒,这时候头大如斗的林强云,才知道什么叫刻骨铭心的痛苦,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眼前数尺的圆圆脸还是那一副油盐不进的刻板和气,其人脸上的笑容就像林强云自己让人看由哈哈镜制成的照妖镜般丑恶,令人从心底里生出想吐,又想狠狠咬上几口解气。
呵呵!‘上人’就是上人,圆圆脸奸笑道:除了汗水比别人多外,连脸上扭曲的颊肉也比别人硬实,这样的苦刑也不能让你的脸面变形。
那好,这道菜太淡了,得加些盐才显得够味。
加了盐后你若是还能忍得住的话,我就把你嘴里的核桃取掉,让我听听‘上人’的惨叫是否比普通人的叫声更大、更好听。
呀嘿,想不到你在受了刑之后还能笑,果然是得道的‘上人’啊。
啧啧,难得,难得。
林强云心道:反正苦刑也受了,这种铁石心肠的东西面前,即使是能开口说话也休想用语言将他打动。
唉,认命吧,只要死不了,总有查出幕后主使人的机会。
哼,得意什么,最多不过一死而已,哪能让你这妖人一直得意下去。
圆圆脸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根从麻绳上垂下的麻丝,将麻丝轻轻拉直,令得林强云头上的剧痛减轻了一些。
在他还没来得及庆幸时,圆圆脸用一根长约尺许的小竹签向那麻丝上轻轻一敲。
在林强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阵比之前更加巨大的疼痛猛然在竹签击到麻丝上的时候,一下子从头部暴发,刹那间扩展到全身。
天呐!求求你快些让我昏过去……林强云全身肌肉强直颤动,紧握的双手指甲刺入掌心,瞪大双眼盯着圆圆脸不放,滚滚而下的豆大汗珠泉水般的从汗孔中溢出,流过脸颊滴到身上,有几滴流入双眼刺激得泪水狂涌。
他尽一切能用得上的力量控制脸部的肌肉,努力使自己脸上露出笑意保持不变。
林强云拼命用舌头顶住嘴里不住滚动的核桃,把被核桃撑住闭不拢的嘴用尽力气想闭上,心中狂呼:昏不了,那就坚持……坚持!让这恶毒的人看看林某人是如何以无上的意志力来受苦熬刑的……坚持……坚持……反正是要受这种非人的毒刑的,决不能让这不是人的东西看得小了……坚持……坚……小竹签每敲一下,林强云的身躯就剧烈的颤动一阵,蹦跳头脸上的汗珠也暴冒数十点。
林强云算到第七下时,人也再一次失去知觉。
林强云醒过来时,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四周一片黑糊糊的悄无声息。
头上、身上的剧痛一阵紧接着一阵向他讲述,他林强云确确实实是在这里受到过一次惨绝人寰的毒刑折磨。
哼!这一声痛哼听在耳里,声源似乎就在近旁,又似乎离得极远。
迷迷糊糊的想道:是谁还留在这里看守我,难道对已经半死的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看来都是这个什么天师道‘上人’的名号害人不浅,不但要受非人酷刑的折磨,半死不活时还派人来守着,生怕我真的习有道法……耶……道法……道法……唉什么也想不起,算了吧……不对,好像这里只有我一个受刑,怎么会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在愣了半晌后,方醒悟刚才听到的是自己口中发出的痛哼声。
也是这一刻,林强云才发现塞在嘴里的核桃已经没有了,这一点小小的舒服感让他觉得十分高兴。
好在他们在我昏迷的时候取出核桃,否则又是一次大刑加身的痛苦折磨。
林强云心里暗自庆幸地想道:没有呼吸声,这说明那个以折磨人为乐的家伙和他的几个手下,好像都不在了,得想个办法自救脱身才好,最起码也得让自己不再惨受酷刑。
脸颊和口胞内外肿胀张不开嘴,舌头转动了一下,口胞内、舌头上无处不痛,咸咸的略带有腥味,肯定是嘴肉和舌头都被粗砺的核桃磨破了。
总算还好,那么大的一个核桃被人硬塞进嘴里,差点把下巴给拉断,却还能把牙齿完好的保住。
不过,这点小痛苦与头上、身上的痛楚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还受得了。
林强云最担心的,是嘴和舌都受了不轻的伤,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说话。
嘿,运气得很,身上力气还在,相信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保有一副好的牙齿,老来才不会吃大亏。
这是父亲一直强调的话,林强云一直深记在心。
因为他小时候看过很多缺了牙的老人,想吃几颗花生或是炒豆时,也要用小舂臼花费许多时间捣碎,才能放入嘴里慢慢磨动后再吞咽下去。
他可不想将来有这样过日子的惨状。
嘶!该死的,用过了刑也不将我放下来。
狂潮似的剧痛迫得他再不敢尝试扭动身体,发觉自己还是被牢牢的绑在条凳上,连头发似乎也还扎在什么要命的物事上,林强云有点绝望的暗自骂了声。
啊,嘴里好干,这是身体在告诉自己,必须尽快补充水分了,再这样下去会导致脱水而死的。
一定是受刑时出的汗太多,把身体内的水分掏空了,难怪说出来的话会那么难听。
忽然,林强云的眼睛定住了,这骂声虽然嘟嘟喃喃的太过小声,但自己还能听得十分清晰。
心中狂喜的乱转着念头:咦,我还能说话呀,这可真是太好了。
啊哈,道法……想起来了……唔,稍时那个头大身小的妖人再来的话,先讨些水补充一下,既能润润喉咙使自己的说话声更平滑,又可以对他试试飞鹤子老道教的那种道——方法。
说不定在史弥远老奸身上不灵的东西,可以在这里发挥作用,让那妖怪般的人心神受制。
无边无尽的沉沉黑暗中,每时每刻都长得会令人发疯,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总之,林强云的感觉中好像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
总算听到盼望已久的脚步声自远处响起,心脏随着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而跳得越来越快。
摇摇的火光入目,听声音林强云辨得出是圆圆脸——这个人形妖怪,还有他那四个从头到尾都没出过声的手下。
在来人走进这里看到他之前,迅速闭上眼睛装作还处于昏迷状态。
待到听得脚步声到了近前,由喉咙里逼出极细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水,水,水……啊哈,此人看来确是有点能耐,才半个时辰就能在意识不清时开口讨水喝了。
凑到林强云嘴边听清了微弱的话声后,圆圆脸的声音大得让林强云头痛加剧,不过后面的话听起来真的觉得极为动听:灌给他一碗水,然后再弄醒他。
反正才到三更四点,还可以再玩一回好玩的过瘾。
再玩一次,那还了得?!肯定一玩就没命了,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哎哟……嘴没法张开,但试着叫出的声音虽小却还算清楚,凑近的话肯定能听得清。
真好!不过,头部有刺骨疼痛折磨,再被人捏住鼻子强行灌下一碗又腥又臭的脏水,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但为了装得像样些,林强云还是拼命忍着没有狂呼大叫。
当头上再次浇下一大盆水的时候,他知道时机来了。
十二章(一)圆圆脸看到这半死的人犯睁开双眼,走过来伸手拍拍林强云肿胀的脸颊,这种的举动不啻又是对他施行了一次酷刑。
拍得左右摆动的头拉扯牵挂在柱子上的头发,痛得林强云变颜变色,几欲晕死。
在还没有丧失神智之前,林强云拼尽余力用无上的意志控制着脸上指挥不动的肌肉,以自己认为最温柔、最具吸引人磁性的声音,向凑近到五六寸的圆圆脸说:好了啦……还没有玩够么?看看我的眼睛里有什么,仔细看……用心看……看到里面有什么了吗?这双眼里有说不尽的痛苦、充满着无尽的悲伤,让你觉得十分满意和兴奋……你觉得只有用刑让别人痛苦得生不如死,才能使你感到自己并不矮小……甚至比普通人高大……你要让受刑的人苦苦的向你求告,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个没用的人。
看清了吗……这双眼睛里有生死两难的绝望,还有巴不能食你肉、寝你皮的仇恨……更有屈服在你刑具威力下的听天由命……的放弃……这是一个任你宰割只求速死的可怜虫……看吧……看看这双眼里的种种目光……你很有一种掌控别人生死……唯我独大的感……觉……哦……你已经做完了你所要做的事,面前的这个人没死,也没有断手折脚,生意很完美的做完了……啊!好累呀……你已经的觉得累了……现在……是更累……累了……累……了……可以……是啊,我今天怎么会觉得这样累?这个天师道的‘上人’很会熬刑,他的头已经比原来的胀大了那么多,却是到现在也还能向人讨水食。
唉,对付这样的人真是太累了……圆圆脸的眼睛被林强云肿得只余一线的目光紧紧吸住,布满红丝的大眼中射出的闪闪厉光慢慢消散,脑子里本来准备再动一次刑的想法被慢慢引到别处去,张嘴打了个哈欠后,右手在躬着的腰背部捶动了几下,左手朝后面挥动了一下轻声说:你们出去,,别来吵搅我睡觉……咦……哦……远处传来几下金属撞击声,圆圆脸似是有所警觉地想要转头回顾。
四个只包兜胯布的汉子把四支火把插在墙上,迅快地向圆圆脸一躬腰转身出门而去。
刚才还自觉身上气力充沛的林强云,这时又惊又急,他快把力气用完了。
急得再也顾不得表情,把全部力气都用在说话上:……可以舒舒服服的……躺下……睡一觉了,你看啊,四周的灯火……已经被你自己吹灭了……外面又传来几下噗啪的物事落地声,林强云这时完全被所要做的事情拖住,已经无暇关顾其他了。
脚下就是一张垫满了厚厚皮草的大床,软软的……柔柔的……暖暖的……真舒服啊……累了……睡吧……睡吧……你会做个好梦……好梦……好梦……好……好……梦……在林强云的眼睛无力闭上的前片刻,刑室外无声无息的冲进四个用布包住头脸的人,他们一扫室内的景况,有两人急急地用手掩住口鼻部位。
看到刑室内一昏一睡的两个人,四个入侵者不由一愣。
圆圆脸在林强云的喃喃话语中,毫不犹豫地向满是污水泥浆、凹凸不平的地上躺下,脸上还带着十分舒服满足的笑意,一点也不理会高低不平的泥石地板会把身体硌得不好受。
人呢?一个穿道袍的人轻声发问,一同冲入室内的其他三个人俱都摇头不语。
四个人面面相觑,惊异的互相打着眼色询问,为什么圆圆脸和绑在刑凳上的那个人,对他们的到来全都视若无睹。
在圆圆脸沉睡响起香甜的鼾声之后,道袍人走近行刑的条凳,仔细看了一下头脑青乌肿涨、不成形的脸面,呆了一呆后小声惊呼:天呐!是‘上人’!一个时辰不到就成了这副模样……手忙脚乱的动手解捆绑的绳索,慌乱中却是怎么也难把绳索解开。
另一人挥了一下手中长剑,顺条凳底板将绳索割断,小声喝了句:立即救人,马上回去。
不到半刻时辰,十个人影悄悄从钱塘县后衙的一处偏院越墙而出,星丸跳跃般地向北面的景灵宫方向逸去。
钱塘县署后衙那个偏院里住的十三个差役,迷迷糊糊的一觉睡到天大亮,好多个人发现自己昨晚不知怎么的太过劳累了,竟然在院中的走廊上躺下就睡着。
另有四个暗刑室的哑奴,平日人们从没见他们在夜间睡过觉的,昨晚也在刑室门外睡做一堆。
用脚都踢不醒。
大宋绍定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夜晚戌、亥之间,行在临安城内发生了一起惊天动地的大惨案。
临安中轴大街从左藏库开始到以南的下瓦子、大瓦子一线四里多近五里长的街面上,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就由繁华胜境变成了人间地狱、修罗屠场,死伤的官民人等不计其数。
据临安府左厢都巡检(南宋军职差遣,分左、右厢都巡检,由主管侍卫亲军马、步军司公事兼领,下辖军巡一百五十铺坊巷每隔二百余步设一铺。
提举各地段军巡人员及约束望火人兵等。
)自事发后至二十五日上午收拾清点完呈报,当夜被混乱的人群踩踏致死的共计三百七十六人之众,其中男女孩童一百九十三人,占了一半以上;妇人女子一百三十七人,约占将近四成。
另外死于非命的四十六个成年男丁中,有九人是有功名在身、上了品秩的朝庭命官。
死者中最高品级为从八品的有两人,一个是宣教郎徐愿,时任秘书省著作佐郎;另一人为儒林郎安大从,系放衙(放假)进京游玩的德清团练判官。
其他七人为正九品四人,从九品三人。
呈报的公文中说,现场被踩踏、碰撞、跌倒或其他各种原因而折断手脚、伤及内腑不能行动的伤者更是多达一千一百多。
用呈文中所写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五里长街之上,死伤狼籍,三步一伤,五步一尸,实为行在百三十年来除历次大火外,死伤最多最重的第一惨剧。
辰时正,史弥远在公事房呆坐于书桌前一动不动,根本无心处理桌上堆成山的公文,他现在对其他公务想都懒得去想,拿着报奏折子的双手不住发抖。
他没有料到,薛极所说的在生意买卖上给林强云一个小小的教训,竟然是这么样的一个小法,小到会弄出如此之大的动静。
林强云现在如何还没有得报,但只要看看在晚夜的骚乱中,平白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就想得到这位便宜侄儿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希望这位能救自己性命的宝贝侄儿不要伤得太重才好,更别因为薛极派去的人一时失手而丧了他的性命。
否则,此人死了倒不打紧,就怕自己少了救命的仙丹而赔上老命,那才是冤枉得紧呐。
死三百七十六,伤一千一百五十二,其中还有九位身具品秩的朝庭命官。
这可怎么得了?!史弥远心里反复思量,不知是否要立即进宫,向当今圣上赵昀这个傀儡皇帝奏报。
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是怎么也无法隐瞒的,纸无论如何也难包住火。
史弥远知道即使自己没去向今上奏报,别人也会向皇上奏本。
一旦彻查的诏命落到对头的手里……不,别说是对头,就算是落到外人手中,让他们把事实真相查明……就算有杨太后眷念老情人,今上关顾寻圣觅迹和拥立之功,也绝对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史弥远自己心里明白得很,老谋深算的自己被最为亲信的副手薛极钻了个空子。
利用理学大师都是闽人这一点上,说动自己对同样是闽人但并非属理学派的林强云下手。
虽然说是只给这位宝贝侄儿一个小小的教训,自己也早料到了所谓的小教训不会那么简单,最少也要让有些银钱的侄儿破一笔财来消灾。
所没料到的是,薛极的手下这么糊涂,会弄出想要遮掩都无法可想的天大难题出来。
头痛啊,闽人,又是闽人惹的麻烦!这次出事的主因,左厢都巡检公事中没说,估计是一时没法查清还不知道。
但,万一被人查出其中的内情流传了出去,说不定理学派还留于行在的诸人会借此向自己发难。
公事房原本虚掩的门被推开,相府食客袁劲纲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正想板脸发作的史弥远一见是他,立时把脸变回笑容可掬的样子,向头面上布满汗珠,并一脸惶急神色的袁劲纲问道:袁先生,何事如此匆忙?不急,不急。
先坐下喘口气后再慢慢告诉老夫。
史弥远所以会对袁劲纲如此客气,主要是此人为自己出了许多极具杀伤力的好主意,还为自己收罗了相当多得力的党羽以为爪牙。
在袁劲纲的鼓动游说下,他的堂兄——知临安府近十年,颇有政绩、民望极高的袁韶也投入了自己一党。
袁劲纲这时可没功夫和史弥远客气,走到史相公侧边在其耳旁快速说了几句话。
此事当真?史弥远一惊之下脸面了不禁变了色。
千真万确。
袁劲纲斩钉截铁的口气不容置疑:门下在得报逻卒(皇城司探事司所属亲事官,专管行在侦探流言蜚语与图谋不轨者)插手介入此事后,心中还不是很相信,便即赶到和宁门外四方馆一处小角内隐身探察,亲眼看到原干办探事司,现任勾当皇城司公事卢清入宫的。
十二章(二)探事司也参与进来搅和,这事就更有些麻烦了。
我必须在事发前就把主动权牢牢的抓在手里,以免大意失荆州。
老夫得立即进宫与杨太后商量,以免此事进一步扩大,到时不好收拾。
史弥远摸了摸荷包里的小瓷瓶,暗自庆幸道:好在带了六粒‘起阳丹’,以前些时服用完三粒后可以干得最骚、最浪又最贪的七娘满足的样子看,省着点把两次的量分为三次使用,应该刚好能让老帮子过足瘾头。
没想到让我能重振雄风再娶第八房侍妾的,竟然会是这么个不起眼、不足一分大的黑色丸子。
唉,这就起身走罢,迟恐生变。
他立即和声向袁劲纲吩咐道:袁先生辛苦了,请先回府歇息,此事老夫自有决断。
袁劲纲走后,史弥远不再怠慢,一改从容不迫而急急取出荷包,从瓷瓶里倒出三粒黑褐色的药丸,丢进嘴里后端了桌上的茶碗狠狠的喝下一口,咬着牙恨恨的说:且先服多些药,待得解了眼前的危机再与你这老帮子计较。
哼!这一声轻哼,让史弥远自己也觉得有点凶狠恶毒的味道,不由得一怔,暗自以口问心道:我对杨太后真的那么决绝无情,必欲置其死地才甘心吗?好像直到今天为止,我们都还甚是相得,没什么互相干碍之事发生呀?身为皇帝的赵昀其实并没什么事情好做,比还没坐上帝位时清闲多了,除了心情大好时去听听侍讲官员说些他毫无兴趣的古史、圣人语录、治国之术诸般道理外,只有早晨的庭议、奏对还能引起点他的兴头。
在养母杨太后还政的第一年,他还能饶有趣味的在殿上听大臣们说些军国大事,听他们讲论争执,还经常能看到那些人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高声吵骂。
不过,时间一久,就渐渐没了原先的兴趣。
原因无他,仅就丞相史弥远动不动就搬出杨太后来压自己一头,就让人大感吃不消。
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自己这个皇帝可以说得上一无根基,二无亲信得能委以大任的能臣,这个皇帝的位子还坐不稳呐。
只看前朝时光宗皇帝仅五年就被迫禅位,其后又有史弥远在父皇(养父)宁宗朝诛杀前丞相、平章军国重事韩侂胄,以及他在自己即位之初,为了清除后患而借潘氏兄弟造反起事而逼死济王赵竑诸事上,就可看出自己随时有可能被从皇帝位子上推下来,说不定还会性命不保。
另外,史弥远此人老奸巨猾,凡事谋定而后动,再加上心黑手辣的手段,也万万不是自己这个位子不稳,年少无知的无权皇帝所能相比的。
还是忍着些吧,看在那史老头拥戴自己坐上宝座的份上,看在他已经快七十岁没几年好活的份上,再忍忍就过去了。
帝师郑(清之)先生说得好啊,忍得一时之气,免却百日之忧,先生所教的真是对极了,他说自己除了忍耐以外,也要学会史丞相的谋定而后动,有什么治国安民的大计应该放在心里仔细想个透彻,静待时机。
此时只能先隐忍不发,先从其中学到些权术再讲。
郑先生私下告诉自己说,史丞相即使身体再好,也是可以等他到七十岁时想个方法依例令其致仕的,再有四年,是的,再忍耐四年就可以了。
今天早朝和往常一样草草结束,身为皇帝的赵昀自回到后宫起就挥退了忙得团团转的太监,坐在龙案前沉思。
哼!这一声轻哼在宽大而又空荡的书房中显得分外刺耳,这声不自禁的哼声吓了自己一跳,赵昀心道:啊,有声音发出,而且还听来有股愤愤不平的怨气,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今后切切不可再发出哼声了。
史弥远罢相之前,我要做的事就是寻机罢黜史党中的台谏官,这些人掌握了言路不为国为民谋事,只图攻讦史相的政敌。
只有先去了史相排除异己的鹰犬,方可在主政后有一番作为……房门外的传迅云板叮叮叮的响了很轻三下,赵昀从沉思中回过神,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绪,把声音调到平常的样子向门外问道:何事奏报,讲。
门外的随身内侍弯着腰急走几步到书房中,向赵昀小声报告:干办皇城司卢清有急报密奏。
咦,干办皇城司卢清?好一会赵昀才想起这个人名:他不正是前些时被自己避开史丞相等人的耳目,悄悄召入宫中的原皇城司探事司的人么。
这时能到这里面见自己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才敢以赐给他的金腰牌直入宫中来报。
召。
赵昀用一个字把内侍打发出门,心里不住寻思道:史丞相死了?应该不大可能。
其他还有什么大事能比威胁我的皇位更严重,令得卢清不避嫌的巴巴进宫面奏?卢清其实也是为难得很,今天他是不得不进宫。
行在一夜之间就死了三百多官民人等,重伤几乎突破三千大关,轻伤不计其数的惊天大事,他怎么敢隐瞒不报呀。
即使没有升任皇城司,还在探事司的原任上时,只要出了比较大的事件,于本身的职责上也是应该刻不容缓地要向上禀报的,何况是出了有这么多死伤的大事件。
卢清在进宫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据实向圣上奏报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和坏处。
可他一想到此事的引发,是由都辖房该管右三厢申供院的丁院长,派所属差役中的高手扮成游手闲人,向新近于行在开了三十余间店铺的双木商行东主林强云施袭暗算所致。
而那位越了管界的丁姓申供院长,却又是执政薛极的同乡党羽,此事若说没有薛极参与在其中,任谁也不会相信。
若是真个没有薛极首肯,那姓丁的一个管领数百差役缉捕盗贼的申供院长,如何会有恁般大的胆子,敢派手下越界为非作歹?这双木商行的东主林强云也不知是个何等样的人,他分明就是一介商贾,又是如何会得罪当朝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薛大人的呢?这其中肯定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说不定圣上会对此知情也难说得很。
不过,这姓林的商贾也真有些儿能耐呀,竟然会有位高权重的四木中人作对头,只怕是大难降临林家了。
经此一事后,姓林的就是想破家保命不死都千难万难了呐。
四木,说起来比三凶更为可怕。
三凶只是对不与史党同流的京朝官、理学派的人们在朝堂中博击,对小官小吏还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危害,更别说会对商贾之流的下手了,这些人还不屑与没身份的人为敌。
而四木就不同了,这四个人都是握有大权在手的朝庭重臣,是自己这般的小人物可望不可及的大头脑。
令伊就可让人破家,惹上了这样的大头脑会有什么后果,只须他们一句话的事,用脚趾也能想得出来呀。
可是……想到可是这两个字后面还没浮出的字眼,卢清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在我这样的小官儿上面的,还有比薛极,甚至比相公权力更大的人物呐。
若是不把此事向当今圣上禀报,那此后……寒颤再次出现,冷汗刷地一下暴冒而出。
赵昀听完了卢清战战兢兢的奏报后,眼里闪动出几星凌厉的光芒,急切地问道:卢清,你手下的逻卒可曾探清此事的内情,真的是薛极乡党——那姓丁的申供院长——所为么,没有漏掉其他的什么了吗,薛极是否参与了此事的策划?卢清:启奏圣上,本管探事司所属十名逻卒管下百余役丁探子,仅从行刺林强云护卫受伤的活口中栲问出些少,其实是不能确定薛大人是否参与了此事。
据捉回皇城司的人招供称,他也是无意中听丁院长在击倒粉头后,在令人将那沾染了粉头天葵污血的兜布取回时,得了那一星半点的话语,方知丁院长乃薛大人的乡党。
赵昀低下头沉思了半晌,然后才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住卢清,森厉地吩咐道:今天的事,你们皇城司务必尽全力探清问明。
另外,卢卿家出宫后,可先去查察那位双木商行的东主林强云的所有一切,包括他是否在昨夜的刺杀中死伤,其人的商行有何生意买卖等等。
总之,凡与此人有关的一切朕都要知道。
微臣遵旨,即刻去办。
卢清伏地大声回应,刚想起身退出,却又听得圣上兴奋的声音传入耳中,赶紧又把抬起少许的头伏下。
朕特许卢卿比期(规定的日期,这里指的是任何日子)持朕的手诏入宫奏事,下去吧。
卢清折起那片看似轻飘飘却分量极重的黄绫,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他很清楚,这个比期入宫奏事的皇恩,对自己来说是凶吉参半。
差事办得好了,虽然在圣上没有真正亲政之前自己不一定能有多大的好处,还可能会得罪权势人物,更有可能性命不保。
但是,自己如果能平安渡过这次风暴,一旦史丞相致仕还政于圣上后,自己的好处却会是说也说不尽。
按了按胸前稍有些隆起的部位,卢清在退出御书房走了百步时就已经有了决定:用身家性命作注赌他一把,输了就是家破人亡的泼天大祸;赢了的话那就有天大的富贵在不远的将来等着自己去取。
十二章(三)景福官的那些天师道门下的小道士们,看到林强云时根本认不出被师傅背回宫里的人会是本门上人。
这个头脑已经胀大了近乎一倍的人,就是他们道门中比师傅道法修为更高的林强云么?七师弟悄悄向六师兄问道:师兄,‘上人’这次又是渡的何种劫数,他不会就此劫解归天吧?六师兄啐了七师弟一口,骂道:住口,‘上人’已修成地行仙境界,哪能有这么容易劫解的。
但六师兄一想到一个人若是头脸肿胀成比猪头还大,既不能开口进食,别人想喂入食物到其嘴里也没法张嘴时,立即又默然了。
天松子刚将林强云背到景福宫,便立刻为他检查了一番。
这一检查,他们发现身体的其他部位倒还没受什么伤,就是头部的处理有些麻烦。
让人们束手无策的是,如何让林强云进食以补充体力,籍以抵抗住受刑后养伤恢复的这段时间。
老道和大侠们在天亮前想尽了一切办法,就是没法喂入一点食物到林强云嘴里,那怕是清水也不能顺利的让他喝下。
每次喂食时,只要一把林强云的嘴略微分开一点要灌时,就痛得他浑身颤抖,手脚不住挣扎,让喂食的人悚然住手不敢再动。
林强云神志第一次清醒是在三月二十六日四更,也是他被人送回城北右厢家里的一天之后。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头部刺心的疼痛长久持续,嘴、眼无法张开,想动一下也痛得几欲发疯。
其次,难受的是不但口干舌燥,全身肌肉酸痛,而且感觉到嘴唇干裂,舌头肿大得几乎把口腔填满。
这种情况下别说讲话,就是想出声也只能从鼻孔里哼上几声。
身上倒是轻松了不少,绑得死紧、让他丝毫不能动弹的绳索已经被解掉了。
耳朵也还能听到周围的动静,耳边有呼吸声,稍远也有悄悄走动的脚步声,更远的地方还有压抑的轻微哭泣声。
既然能听到呼吸和脚步声,那就说明附近肯定有人,也许是刚才几下从鼻子里发出的轻哼声太小,没吸引别人的注意走到身边来。
可能这里的人也和自己一样,是受过刑后不能动弹的可怜虫;最有可能的,这些人根本就是圆圆脸那四个从不说话的手下刽子手。
林强云此刻最需要的是水,只要能及时对身体补充一些水分,自己就有可能熬过死亡的威胁,还有一线生机。
说实话,在受刑时他到是恨不能就此死去,免遭酷刑的涂毒。
可此刻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保命,绝对没有半点轻生的意思了。
另外,林强云也想弄清楚现在自己是否还在那间刑室,或者是已经被人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虽然每出一声都令得头部开裂似的痛入心脾,每一声都要用掉林强云的大量精力,可为了能够活下去,他还是强忍钻心的痛苦,拼尽余力用鼻子哼了几声。
总算还好,耳边细微而深沉的呼吸滞了一下,在失去知觉之前,一声清晰而又熟悉、亲切的叫声令他心神一懈,长出了一口气后安心地再度昏了过去。
大哥!三菊朦胧中听到几下微不可闻的哼声立即惊醒,总算被她听清了林强云最后两下出声。
这位才十六岁的小姑娘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更镇定,这时最重要的就是让林强云好好休息,把受到的刑伤养好。
她在等,等铁工房将她一个时辰前交代要用的铜漏斗拿来,她就有办法让林强云进食了。
食物已经准备好,那是她亲手做的一小锅煮得不稀不稠,加了很少几粒盐的米汤。
头面涂满了鸡膏的林强云,经过众人一天一夜的努力,除了喂过几汤匙郎中开出煎好的药汤外,从二十四日中午饭后就没有进过任何食物。
在所有人都急得跳脚,应君蕙哭晕过去的时候,只有这位三菊姑娘表现得人所不及的沉着镇定。
把所有碍手碍脚的人——特别是赖在这里不肯离去的山都、四海和应承宗三个——赶出房间后,三菊用极为果断的语气,向仆妇下人们发出一连串的命令,并亲手把煮好的粥用一块蒸过的干净麻布滤出未烂的饭粒,再将布包内的饭粒用力挤出余下的汁液倒回米汤里。
三菊轻呼了一声后,发现林强云再不出声了,还想再叫几句时,门外有人轻声传话:菊小姐,工房的人送来一个铜漏斗,是把它拿出房里来么?三菊轻轻为林强云掖了下被子,悄悄走到门边小声向外吩咐:先把铜漏斗洗净擦亮,再用滚水煮过,水滚开后就将它拿进房里来。
这个铜漏斗除口子做成扁扁的一片外,其他的地方和别的漏斗无甚差别,可就是口子上做成了扁的,才能插到林强云的嘴里不至于让他太过痛苦。
三菊刚要将漏斗插到林强云嘴里时,突然想到大哥另外一种用水晶瓶装的救命仙丹。
她此时再顾不得大哥的严令,飞快地跑去书房,将书架上放的箱子放到桌上,信手拿起桌上的镇纸照着小铜锁狠狠敲下,三不管的拿起云南白药的瓶子就冲回林强云的卧房内。
大宋绍定三年自三月二十五日开始,直至四月杪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行在临安看起来还是一片平静,没多大的变化。
明面上,大部分人家沉浸在一片悲伤中,但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情势还算安定,在权势人士的控制当中。
那天的骚乱中死伤于群众脚下的,有九成五以上是临安城内官宦或富民的家小,城内的十家中最少也有两三户有人在那天受到轻重不一的伤害。
虽说死的三百多人中只有九个才是身具品秩的命官,但另外还有上百死者和一千余伤者,却是身份不甚高,但影响力绝对不小的各部门的办事吏员。
仅此伤缺而暂时减少吏员一项,就令得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各官司衙门几乎陷入停顿状况,即使还有大部分衙门勉强维持运转办公的,其工作效率也是奇低,和事故发生前相比,每天处理的文牍一半都不到,令得勾当管事的官员们叫苦连天。
暗地里,临安城内却是激潮涌荡,暗流滚滚,消息灵通的明眼人士都心中惴惴,谨言慎行绝少出门,藏在家中韬光养晦避祸。
一个月的时间里,皇城司探事司的六十余名逻卒辖下的千余役丁探子四下走动,活跃得很;左右都辖房的两大都辖使臣,以及他们管下的二万多缉捕军卒也一齐出动,把城内各类浑水摸鱼的、凭籍不正当手段捞饭吃的问题人物,也就是时人说的游手奸黠——比如小偷小盗,设美人局的、设柜坊赌局的、设水功德局的骗子,白日贼(专门在同不明底细的人进行交易时施展手段调包诈骗。
这些人最拿手的就是以假换真,他们会用纸做的衣服伪装成布料衣服卖钱;将铜铅冒充金银,以土木为香药。
)捉的捉赶的赶,闹得鸡飞狗跳。
连那些翻墙撩瓦、溜门撬锁,进行开箱盗柜各有一套拿手绝活的大贼,也龟缩不出再不敢在风头上作案,社会治安出奇的得到好转。
只有原本仗着蛮力与无赖结帮结伙,在市井内称王称霸的流氓地痞们,因了各方势力的压迫,还在街市上到处游走乱钻,成为各方探查消息最得力的走卒。
去年就赶到临安谋夺乌金,但半年来一直没有任何收获的各方牛鬼蛇神们,几乎所有的人都还不死心留在城内继续搜寻。
这次也被大清查大扫荡波及,在有个别好汉受锁押入大牢后,才纷纷见机逃出城隐身临安的远近郊区或附近州县,静待下一步风头过后再入行在发财。
一时间,临安城内谣言四起,谁也辨不清是真是假的各类消息满天乱飞,各种奇异怪诞的事情到处流传;谁也说不清身份的各类官、私请来的各种身怀奇能异术之士四方游荡;各高等地域官宦、吏员、富民的住宅、别院,以至最脏最乱的地段中细民百姓的家里院内,不时会有好些诡黠难测的物事发生。
林强云清醒过来是在四月十一日午时。
经过半个多月的昏睡和家里人们的细心照拂,几乎变了一个样的林强云,终于在这个充满阳光的日子里,真正的清醒过来了。
这天午时,一众人刚吃过午饭,又和前些时一样轻手轻脚的齐聚到林强云宽大的卧房中。
三菊刚喂完今天的第四次莲子粥,收起小碗和汤匙朝人们一笑,姗姗的拉起不舍的应君蕙,让开位置给四天前接到消息从山东赶来的沈念宗。
走到床边坐下,仔细看了下林强云的气色,将右手三指搭到侄儿左腕上闭上眼把了片刻后,沈念宗对立于身侧的上官婉和声说:强云除了脸上的死皮更皱、脱落的迹象更明显外,脉相还是一如几天前般没什么变化。
看来他清醒过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我们坐一会就出去吧,人多浊气大,对病人不太好。
十三章(一)上官婉无声地点点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怎么办的神气。
叔,是你吗?声音轻轻的,不是很清晰的传入耳中,沈念宗面对上官婉笑道:看看,关心则乱,心智一乱就会闹耳。
这不,我好像听到强云在叫我呢,你说是不是怪事?真是我叫你呀,叔!林强云的声音这次更清楚了些,连更远的上官婉也听到了,她连忙转到床头盯住躺着不动的林强云,见到床上的人眼皮和嘴唇都在微微的抖动,眼角还有两颗大如黄豆的泪珠。
不禁高兴地叫道:官人,是林大人醒过来了。
快看,他的眼和嘴都在动呢,官人没听错,刚才一定是林大人在叫你。
上官婉心中一喜,心急口快下一不留神就把官人叫成了你,说出口了才发现这个你字叫得太亲热,脸刷地一下就红透了。
别人听说林强云即将清醒过来,也没注意到她的这一下改变,即使注意到的人也没不会在此时去计较。
今天林强云恢复知觉后第一个入耳的就是沈念宗的说话声,开始他迷迷糊糊的以为是在梦中,再加这么长的时间没说话,所以他的叫声还很细微。
虽然眼睛没能张开看清周围的一切,不过,从鼻子内嗅入的气味、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上,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真的是清醒了,身体也感知到有被子盖住,左腕上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一个充满父爱的手,只有叔的手才能给他这样如同父亲般的亲切感。
几个或粗重、或微细的呼吸声在左侧响起,努力了好一会才张开双眼的林强云,被房间里的光线刺得赶快把眼睛闭上,这一瞬间他已经看到了沈念宗、陈君华、谢三菊、应君蕙……等人的脸面。
刚才能够出声说话,再加上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亲人,让林强云喜出望外,忍不住流出泪珠把枕头沾湿了一大片。
林强云再次睁开眼时,应君蕙第一个不管不顾的抓住他的手喜极而泣。
所有围在床边的人都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应承宗一跳而起冲到卧房门外吼道:大哥醒了,大哥醒了!他的狂吼引出了一片欢呼声,有人大喝了一声什么后,高叫狂呼的声浪马上消沉了下去,一变而成小声的谈笑,这间卧房的门窗外挤满面了想看一眼林强云的人头。
林强云把眼光慢慢从床前的人面上一一扫过,露出欢喜无限的笑容、抖着嘴唇用力抬起没被抓牢的右手指向沈念宗和上官婉。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人急冲而入高叫:沈总管、陈都统制,大门外来了一队人马,看前行的回避、肃静牌和仪仗队的架式,似是哪位朝中的大人因公事而来。
一队人马?沈念宗和陈君华同时心中一沉,两人对看了一眼,俱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和决绝之意。
陈君华对房内的人轻喝道:四海、金来、金见与山都一起,从此刻起留在房内寸步不许离开,一旦听到有警传来时,立即和强云的亲卫一起,护着强云和家里的女眷等从新开挖的密道出去,到本厢坊的李瑞春家中换装后,潜行到保安水门外的三查码头,那里有四艘我们的船等候。
你们上船后不得迟疑,马上沿江出海湾去澉浦镇码头,上守候在那里的战舰不得上陆地回家。
说完,对沈念宗点了下头就向门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大步行出门去。
沈念宗对张嘴欲开口的林强云摇了摇手,从容说道:强云,门外来的人不知是什么来意。
这次出了事后,四海属下、荒字号的甲子,以及丁大侠他们全力追查暗算我们的主谋。
从各方探得消息,结合天松子他们所知和城里的流言来看,对我们暗袭的虽是大批县衙差役和一些都辖房缉捕使臣的役丁,但他们的勾管上官都不知此事,倒似并非是官府有意而为。
不过,从各种消息和其他迹象来看,极可能有朝中大臣暗地支持并参与其间,否则就不会在没有上官调度的情况下,出动两县差役和申供院的役丁了。
我和君华与冉、公治两位先生商量过,都觉得有些扑朔迷离,也有可能是朝庭得到什么不利于我等的消息,试探着向我们下手了,要万事小心些才妥当。
所以,你什么都不要问,不要说,一切事都则我们来处置。
无事则罢,若有什么事情发生时,记得在得到消息后马上动身到山东去,我们会很快赶来相会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四海他们显然是早有准备,在其他人都出去后立即迅快的从房角取来些圆木棍和一大块缝在一起的粗麻布,很快就装配成了一副担架。
林强云在三菊、应君蕙和上官婉的帮扶下,慢慢坐起酸软无力的身子,靠在床头上。
穿上衣服后他才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原来的睡房,宽大的房间前后都有大窗,难怪刚醒来时会觉得光线刺眼。
此时他看清四海他们装好的担架,不由得奇道:咦,什么时候做成了这种担架了,这是谁想出来的物事?唔,还差一点没做好,应该在前后部位各多加一条能让人挂在肩上的大布带或……或绳……索,咳……抬……抬担架的人……人才……咳……咳……不会觉得……觉得太……太……咳……累……咳……咳……这几句声音小得可怜的话声说完,已经把林强云累得气都喘不过来,咳得直往侧歪倒。
坐在床内侧的三菊一边轻轻拍打林强云的背,一边轻声细语的在他耳边柔声劝道:大哥,你身子骨还没好,就少说两句吧。
坐着用眼看、用耳朵听就好了。
上月我们从山东来临安的船上,你不是给我和君蕙姐讲过这种担架的事,还用茶水在桌上画了图让我们看么。
前些时我闲着没事,就按大哥所说的画了张图出来,请木工房的人做了好几个,才做成了能将伤者放上去抬着奔走的这种物事。
大哥放心,以后我会叫人全都安上绳索布带的。
应君蕙也在床边扶着,用手轻扶他的胸说:是啊,大哥放心好了,三菊妹妹会按你的吩咐去做的。
你已经喝了十多天米汤了,身体还太过虚弱,最好还是躺下休息吧。
不,我要看看是哪一位大官笃到家里,他们来干些什么。
不弄清楚状况,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心情紧张的林强云惦记刚才听到的话,他在喘定后放慢说话的速度,使自己不再喘咳。
应君蕙安慰道:大哥不必心急,今天是黄道吉日,谅来不会有什么坏事,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妹就不信有我们千余护卫队和丁大侠、叔祖公他们,还会让人伤了大哥。
不多一会,先跑出去的应承宗连蹦带跳地冲进房间,高叫:是好……被应君蕙狠狠的盯了一眼,应承宗缩了下头笑嘻嘻地走到床边压低声音说:是件大好事,来的是大哥的族叔林岜林大人,听说他已经起复为大理寺卿,并还升了官,现在已经是正六品的朝议大夫了……正六品的朝议大夫,这是多大的官?林强云对这些官品的事是一无所知,也从不费心去想,对于底下的人每月替他从左藏库支领回来,值得四百多贯的各种钱物也根本看不上眼。
这个连自己的官有多大也不清楚糊涂家伙,除了一门心思赚取大把的银钱以外,似乎对其他的什么事情也不太关心,所以才会问出这个令大家都哭笑不得的问题。
大人,正六品已经是好大的官了。
上官婉笑着向林强云解释道:虽然请给的料钱和其他添支钱与大人的从六品差不多,但按大宋祖制,大理寺卿必须由正六品的朝官才能担任的。
这个职官差遣另外又多了数百贯添职钱……十三章(二)哦,原来是这样。
林强云不想再听这些他不感兴趣的东西,对呆站在床前的应承宗问道:我那叔父大人带了仪仗大队,是干什么来了?总不会为了升官而摆架子耍威风,到城外连路人也没几个的地方来给人看吧?应承宗红了脸,急得有点结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沈叔叫我回来告诉大家吾要惊,林大人来这里是大好事,说什么圣上下诏让我们中的好些个人当官,还有什么事情要大哥派人去办……呵呵,贤侄不必探问,为叔来告诉你好了。
和沈念宗一起走入房门的林岜,看清了床上的林强云后,脚下一顿,身上起了战抖再迈不动脚步,他吃惊的神色让林强云也是大吃一惊,只听林岜指着床上的人颤声向沈念宗问道:啊也……他……他是我那贤侄林……林强云?沈念宗不发一言的阴沉着脸,向林岜点头。
林岜惨声抬头向上高呼:天呐!这些时日到底出了什么事?过了好久,得不到任何回答的林岜情绪稍为安定了些,泪流满面向林强云一步一顿的走近,嘴里用刚好能让大家都听得清的声音,哽咽道:想不到我们叔侄不见方数月,贤侄就成了……成了……贤侄竟然……竟然憔悴至此?好不容易才想到合适的词把话说完,一屁股坐到床头,握住林强云的手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他们两人的手上身上。
真情流露极为感人,害得房内的几位女子哭出声来。
林岜的神色也是十分憔悴,与在汀州、漳州时清减了不少,但总还有个人样。
在他的眼里,林强云几乎快没人样变成鬼物了。
没心理准备的人乍一入眼,肯定会在大吃一惊之下转身逃命,说不定有些胆小的还会被当场吓晕过去。
床上的林强云瘦成了一把骨不说,头面也完全变了形成了另一个样子,只不知完全好了之后会脸面会变成何等模样。
脸上的皮肤又黑又皱,还有些已经开始蜕裂,露出里面几丝细白的新肉,看来实在是一脸森厉的鬼气。
若非有这么多人在房内,林岜肯定不敢把床上的人看成是林强云,也肯定会吓得转身逃出房间去。
听完了冉琥、公治渠述说,飞鹤子、丁家良等人补充的出事经过后,被请到桌前坐下的林岜拍案怒道:岂有此理,真是太岂有此理了!这么说来,那薛极薛大人肯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为叔想,薛极之所以会对贤侄下手暗害,恐怕……唔……怕是与贤侄插足米面铺子的生意有关。
据为叔所知,薛极的家人在临安城内外开有一、二十间米面铺,与其合手掌控临安米面市价的店铺和牙人也为数不少。
据你们探得的消息说,临安城内只有蒋家开的米面铺子未随同他们一起升起米价,那就说明蒋家不是同一伙的。
贤侄大可与蒋家的人交个朋友,最好也结成一同进退的合手,今后一起与这些人相抗。
另外,有薛极出面参与做的坏事,史相绝对免不了也是知悉内情的。
至于此次针对贤侄人身下手暗害,是否得到史相公的默许,那就谁也不得而知了。
连史弥远也会出手对自己不利,林强云不大相信,他口气有点怀疑的说:可是,薛极因为生意上要维持一家独大的霸主地位,想方设法出手要害我还有点勉强说得过去。
但是,史弥远是个面慈心黑、老奸巨猾的家伙……咦,等等,贤侄说史弥远是个面慈心黑、老奸巨猾的家伙,难道你见过史相公此人么?林岜此时听了林强云的话头,听出话里的意思,心中不但是奇,还有点吃惊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临安才三数个月的时间里,不但因为做米面生意与薛极对上,还能张口就说出史弥远的性子。
林强云望了飞鹤子一眼,有些为难的说:这个……这个……天松子对还在沉吟的飞鹤子道:师弟,这里无一不是‘上人’的亲友家人,想必说出来也不会有何不便,只需吩咐大家别把此事传出去就行了,还是将实情告诉林大人罢。
飞鹤子叹了口气正想开口,沈念宗向屋内的小辈和上官婉看了一眼喝道:道长且慢,除了丁大侠等人外,其他人都先出去外面候着,没有我的传呼不得让任何人进屋里来,若是有人不听警告的,在此非常时期,一体格杀勿论。
上官姑娘与此事有关,留在屋里不妨事。
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进来听听么?陈君华从来没听过沈念宗会下格杀令的,这时因为林强云总算是安然的清醒,带了大队仪仗来的又是林强云的族叔林岜,而且他的到来于双木商行有利无害,心情大好之下便向多年的兄弟开起玩笑来。
三儿和金见最是青寻(客家方言,意为:好看热闹、好打听消息),一听沈念宗说这件还有许多隐秘的事不让他们与闻,俱都眼巴巴的看向林强云。
林强云也不想让这件事让太多人知道,以免年轻人一时不慎将不可告人的事泄露出去,无端的再招来一大堆麻烦,也就对三儿和金见的恳求目光置之不理。
三儿和金见此时见了陈君华进屋,三儿叫道:爹爹……陈君华脸一沉,三儿不敢再说,拉起翠娥的手就向门外跑。
飞鹤子把林强云与史弥远相见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当然飞鹤子不会把与林强云一起合手蒙骗史弥远和杨太后的事说明,只是在言语中将照妖镜说成了真是天师道前辈仙长留给林强云的手尾。
这些故事听得林岜及丁家良等人啧啧称奇,不由得把目光向上官婉和沈念宗两人身上扫视,把个已经三十多岁的上官婉看得满面通红的躲到沈念宗身后不敢抬头。
林强云对林岜说:叔父大人,史老……哦,史相公为了他体内的冤鬼不至于为祸,也为了‘红丸子’丹药,才在自保的情况下认了我为异姓侄儿,若是他在薛极出手对小侄暗算前就知道的话,为何不阻止呢?所以小侄认为他不可能默许有人对小侄不利,最起码在知道小侄有生命危险时不会袖手旁观……知道了其中的许多内情之后,林岜也对自己原先的判断有些不敢肯定,拍拍前额说:这就有点奇怪了,按理说史相公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确是不可能默许对贤侄下手,从此次朝庭用急足将为叔从家里招回行在,丁忧未满就起复为叔任大理寺卿这点看……为叔先时还奇怪,为何贤侄的事连大内的太后和圣上也给惊动了?唔……这就是了。
这么说来,这次事故发生后贤侄非但没将‘红丸子’送给史相公,连上官姑娘也没进过大内了么?陈君华粗声道:上官姑娘确是有一个多月时间没进大内,这倒没什么问题。
但‘红丸子’么,事发后已经有两次的药没送去了,那老奸在第一次没送药去时,每天派人到家里来讨要,都被我们推说强云昏迷不醒没法炼药应付过去。
当时就有史……派了太医局的太医来看过,却也是无计可施,后来才安静了些。
不过,相府还是三天两头的派人带了不少药材等物事到家里探看,说是史相公十分关心侄儿的安危……十三章(三)林岜:难怪史相公会将为叔在来此之前招去公事房,到了那里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为叔要仔细照顾贤侄。
看他的神情也确是有什么病痛在身,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想必也是对那薛极十分不满的了。
啊……为叔想到一件事说不定与贤侄被暗算的事有关,不过为叔在没想清楚之前还不能将详情告诉你。
林岜向房内的从人拱手施了一礼,以示没把心中所想说给大家听的歉意,众人也还礼以示理解。
林岜郑重的向林强云说:这事也给贤侄提了个醒,商场犹如战场一般,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啊!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后出入时必定要提防有人会对贤侄不利。
好了,此事我们以后再想,如今贤侄可是能起来了么?看到林强云挣扎着在起身下地,林岜止住他说:既是贤侄不方便,就在床上听好了。
众人对着立于睡房正中的林岜手上圣旨行礼如仪,宣读圣旨时,林强云越听越感惊奇,依年轻皇帝所下的圣旨上所说的大意,为了奖励将登、莱、海宁等三州收归大宋之功,不但张国明升了官,由从八品的宣义郎越转两秩成了从七品的从议郎,并还将他从权知淮安军调转至山东任权登、莱、海宁三州安抚使的差遣。
有功的沈念宗则特赐同进士出身,宣德郎,特除权登、莱、海宁三州安抚副使;陈君华复官忠训郎(正七品)越一级加授修武郎,除登、莱、海宁三州兵马都钤辖。
林强云本人也越一级,由从六品的朝奉大夫越转为奉直大夫(正六品),依旧提举景福宫公事,添支钱加到三十五千。
林岜把手上的黄绫卷及绣袋中的告身等分别交到林强云等人的手上,转身向众人说:各位请暂且回避,圣上另有密旨,不宜外泄。
林岜见林强云看了密旨后的神情显得十分凝重,许久后才沉吟道:叔父大人,若是史弥远罢相后,圣上启用……林岜急忙轻声喝道:强云贤侄,休得胡言乱语,此事不宜宣之于口,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
你且先歇息,为叔回去复命了。
林强云小心将一小块黄绫折好放入枕下,这一会子的功夫他觉得自己很累,勉力自行躺下静静的想着心思,不消片刻就沉沉地去见周公了。
自那天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鬼怪似的面孔后,接下来的半个月,林强云躲在房间里足不出户,除了山都、沈念宗、陈君华外,只有三菊和应君蕙可以在送饮食日用物事时能进房,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见。
他这半个月来除了吃睡外,就是躺在床上默思赵昀给自己的密诏,其他的大部分时间还是依着《阴阳养生诀》已经弄明白的功法自行练习。
三菊和应君蕙这半个月来也和沈念宗、陈君华一样只能听到大哥隔帐发出的声音,而见不到林强云的脸面。
不过,她们发现大哥的食量空前,以前能吃上一天的升半米饭和送饭的菜食,现在一餐全都吃下也还会叫唤说吃得不够饱。
可她们牢记太医说过的话,绝不敢再加添哪怕是一星半点的东西给大哥,生怕一不小心把林强云给撑坏了。
四月二十八日吃过早餐后,林强云身上已经有足够的力气出去走动一下了,他很想念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和自己一起来临安的沈南松,还有前一段在澉浦镇,后来又搬到这里的数十个小孩儿兵。
他想借能够走动的时候,去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脸上最后一块死皮终于脱掉了。
新长出来还没见过阳光的脸,即使在光线不太好的床帐内,他也能从镜子中看清好像变了个样的脸面,上面细白光滑的皮肤犹如吃过自己所炼药丸的女人般幼嫩。
实在的说起来,已经把死皮脱光了后,他的脸型乍看起来倒是没多少改变,但细心一看就会发现有了些微的不同。
可能是由于在受刑期间和受刑后所造成的头面部伤害,令得他脸部的某些部位的肌肉有些微小的变化,脸面也就跟着有了些微的变化了。
再有清醒过来的第一天林岜看到他时的惊恐话声先入为主,这就让林强云怎么看都觉得镜子里的人不是自己。
林强云看着镜中的自己暗自发愁:这是什么事呀,我林强云堂堂一个大男人,受了一点小刑好了之后,不但换了另一个脸面,还竟然会长出了这么一副女人般的面皮来。
这……这叫我怎么去见人呢?正大感为难怎么出去见人时,他忽然又发现下巴和嘴唇边寸半近两寸长的胡子里,那些死皮还是半脱不脱的留在下巴上。
心里一发狠,暗道:先把胡须刮掉,让这些该死的黑皮全都脱光再说,管他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毁’,我本就已经变成了这一副女人样,没的还要我带着嘴边的一大片又黑又皱的面皮出去见人不成?哪……哪还不把看到我的小孩儿兵们给吓个半死。
山都。
林强云比往常大了一倍的叫声,把在桌边鼓捣一具怪模怪样物事的山都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物事冲到床边问道:什么事?你若是还想叫我去偷吃的话,就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再去偷的。
上回偷了一次,吃食没偷到手,反被沈老头子罚了一天只准喝茶没饭吃,差点被你害死。
你知道么,那茶呀肚子越饿越吃得多,越是多吃了茶,肚子就越发饿得要老命……好了,好了。
现在不要你去偷食物,别罗里罗嗦的总拿一件事来说个不停。
林强云无奈地止住山都叨唠,和声道:你去帮我将那把能折起来的大头厚背小刀磨利,越锋利越好。
然后再替我打一盆热水,并将香碱也拿来好么?那个能躲起来看人看东西的物事,就留到以后我和你一起再做好了。
林强云把山都的宽缘纱帽借来戴在头上,在山都做给他的拐杖支撑下慢慢走出房间门。
太阳虽不比大六月时那么晒人,但也照得身上一阵阵的雾气腾升,又暖又湿的空气被微风吹得从黑纱外钻入扑到面上,有些麻、还带着微微的痒意,很是舒服。
四顾了一下周围,林强云才发现自己现在的睡房已经搬到左后院来了。
这里只有这一间单独建的四间平房,凵形的四间房屋坐北面南,开口处接收南来的暖风。
房屋内外静悄悄的不闻一点人声,只有远处似是铁工房的通通锤打声隐约传入耳中。
眼见这么好的阳光不能好好的享受,林强云心烦的一下取下遮阳帽,连手上的拐杖一起交给山都,长吁了一口憋了太久的闷气,伸张双手闭上双眼仰面朝天喃喃的说:总算能晒到太阳光了,这种感觉真好!太阳啊,把你的光芒尽情的往我脸上晒吧,让我的脸回复到以前一样又红又黑又健康的样子……天啊!大哥,是大哥出来了!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尽情享受阳光,沉醉在和风丽日里的林强云被三菊惊喜的叫声惊醒。
张开双眼低头,发现三菊和应君蕙两人潮红着脸蛋,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
慌得林强云一下子也闹了个大红脸,同时也想起自己女人般的脸面被两位姑娘看去,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两个嘴巴。
转身一把夺过山都手上的帽子,手慌脚乱地戴到头上,系牢垂下的布带。
外面探头探脑的一个小宫女,往里看了一眼,一脸喜色的转身向前院飞跑而去。
林强云知道小宫女是去报信,也没去理她,只管接过山都手里的拐杖朝前走,不好意思的向两位姑娘说:君蕙、三菊,没事的话陪大哥到外面走走好么,我想去看看南松和小孩儿兵他们。
两位姑娘哪会说不好,喜孜孜地在两边扶着大哥向右侧的后院行。
走了十多丈来到后操场上,远远看到从前院的拐角处转出蹦跳般前冲的徐兴霞,她被紧跟着用白布裹得紧紧的黛丝娜、荷丝娜拉住,后面还走着三四个一脸无奈的护卫队员。
只听黛丝娜用她那生硬的汉话直叫:徐小姐,公子主人的叔父大人说过了的,在公子主人养伤期间,谁也不许前去打扰。
我们没说假话,真的是一个多月没看到公子主人的面了。
林强云怕自己还没那么大的气力高叫,便对应君蕙说:君蕙,我怕没力气叫出声,你叫她们过来吧,这个辣椒般的大小姐放起泼来可不是好玩的。
君蕙抿嘴一笑道:啊哟,看大哥说得多可怜呐,你这是心虚,才会自以为还是个病人。
其实,史相公请来的太医早些天就说过了,大哥早就可以出来活动,他怕时间久了会让大哥真的憋出病来。
不过,叔说让你再多歇几天,才没叫你出来的。
刚才我们都见到大哥神完气足,已经大好了。
不信,你试着大声点叫叫看,说不定能叫得大声呢。
黛丝娜,一个字出口,林强云就知道应君蕙的话没错,自己确是因为心理作用才自认为身体没复原。
他发现自己的叫得不仅大声,而且比过去更显洪亮,高兴得他放声叫道:你们让徐小姐过来吧,别拉着她了。
脱了身的徐兴霞一冲而至,伸手就要抓下林强云头上的帽子,大叫道: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这么羞答答的戴顶帽子做什么?快取下来,让我看看受了头箍大刑后,你变成什么模样了……林强云心里正暗暗叫苦,远处徐子丹的叫声传到:霞儿不得无礼,林贤侄身体还没好清,如何能受你如此搅扰。
十四章(一)丁家良收拾好手铳,向林强云道:林小兄弟……林强云:丁大侠休得心急,小子已经派人去准备了,稍时妥当后,各位可至余杭水门外的北郭瓦北码头上船,比走陆路既轻松也安全得多。
另外,小子也有件事与丁大侠商量,不知可否应充?应俊豪此时已经把心态调整好,也是有心与这位年轻人和解,抢在丁家良面前粗声说:有事快讲,不必婆婆妈妈的学女人样。
林强云听他的语气虽硬,语意却是很清楚地表明了不再计较过去,心里大喜,嘴上连声道:是,是,小子这就说。
小子欲在嘉兴、平江、常州、镇江等运河沿线都开些商铺,般贩些各色南北商货。
再下一步,则是在沿江也开上几家商铺。
因此,我可是缺少人手得紧啊,若是各位能有信得过、能干又实在的亲戚朋友,不妨推介到临安来,我双木商行定会量才施用,保证不会委屈了他们。
再有,还请各位的门下子弟,在方便时对双木名下的生意予以关照。
在江湖上行走时,也在双木镖局有困难的情况下伸出援手,小子实是感激不尽,在这里先给各位大侠们说声谢谢了。
丁家良和几位大侠都是成了人精的老江湖,听了林强云这话后,不禁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再怎么好的商贾也还改不了他们的本性,真个是锱铢必较不肯吃一点亏啊。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看在双木商行的买卖生意做得公平,也因靠这个商行吃饭的数万人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几位大侠都爽快的应承了。
送走了丁家良、应俊豪等人后,林强云觉得有些累了,自回后院的睡房中歇息。
午睡起来后,冉琥与沈念宗一起来找林强云,三菊和应君蕙忙着泡茶招呼。
沈念宗一开口就说:强云,这半个多月来一直不愿和叔说话,为叔也知道你心里对叔和张大人将山东的事奏报给朝庭觉得不痛快。
可你想过没有,此次若是没将山东的事奏报给朝庭,说不定有人会借此对我们双木商行发难呐。
须知我们山东的地境内一切都还草创不能自给,有太多的物事需要从大宋般贩过去以支撑那里的局面。
一旦朝庭借此发作,对山东我们的地境敌视起来,那就很能再没有发展的空间了。
故而,叔与张大人商量了好久,才决定要将此事奏报给朝庭。
本来此事是要将厉害关系和你讲清楚,得你点头同意后才找个适的时机让你自己去办的。
却没想到上月得报你在城内受袭,并受了酷刑重伤,赶到这里看到你性命垂危,没法做主。
因此上和冉先生他们商量了后,由为叔做主去找了参知政事郑清之,将张大人的奏事折子送了上去……林强云笑道:叔啊,你太多虑了,我根本就没把山东的事放在心上,只要山东的三个州还控制在我们的手上就可以了,管他名义上是属谁的呢。
说不定有了羁縻州的名头后,还会对我们更有利呢。
这事就不必多说了。
确实,林强云本就没有怪沈念宗的意思,根据地的建立也是因势利导,并为自己所做的一点防止万一的安排。
对今后不知什么时间会南下灭宋的蒙古人,林强云心里实是非常害怕,他们既然可以打到欧洲去,这就说明蒙古骑兵绝不能等闲视之。
就像前些时要吴炎和司马景班试做铁甲车一样,都是为了将来与蒙古人相抗做的准备。
这些时间足不出户,他只是借养伤的机会练习《阴阳养生诀》,并盘算生意买卖上的计划。
还有就是在镜子里看过自己的脸面后,心理上一直以为自己头部重伤,没那么快痊愈。
他不像这时候的人般,认为人的思想是由心所发,深知头脑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他可不想在头部的伤势没完全痊愈时出外,因此而留下什么后遣症。
既是将事情说开了,沈念宗也就转过话题,问道:强云,现时你对生意上的事是怎样打算的,准备让我们在临安的米面铺就这样不死不活的挺下去?林强云:我倒是想这样维持下去,可那些想我们死的人会绝不会甘心么。
依小侄猜测,接下来临安的米面市场上肯定还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叔你说说看,我们是和这些商家在临安米面市场上尽全力斗上一斗呢,还是就此偃旗息鼓的收拾行李把临安这个大市场让给他们啊?没等沈念宗、冉琥答话,林强云就接着说道:老实说,我是决不会就此放手的。
从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这一个多月来我们开的六间米面铺还是和刚开张时一样,每天都是门庭若市,所有米面一运到店铺里就被人们购买一空。
为了保证店铺不至于无米可卖,冉先生和公治先生下令这六间米面铺子只开半天时间,每天每间铺子只运三十石米面卖出。
所以,小侄隐隐觉得,我们的这几间米面铺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控制住。
而我这一段时间借养伤不出,让局面维持这种状况,也是为了再仔细看清局势。
我要让别人认为我们真的人被六间店铺所发生的事情给拖住,原计划要在临安开的其他店铺生意,又因没人手去做而迟迟不能进一步开展的假象。
叔啊,你不觉得前些时间发生的一连串事故有什么不妥吗?唔,这里确是有问题。
沈念宗沉思着小声说:既然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还像拉锯一样,你来我往的推来扯去。
不明内情的人看在眼里,他肯定觉得这样的情势对于人多势众的一方没什么事,但对我们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了。
这是为什么呀?把泡好的茶送到沈念宗面前的应君蕙,倒是没想到会有什么问题,但大哥的事她十分关心,直截了当地发问:我们从广州、温州运来年粮米,冉琥先生和公治先生仔细地算过了,刚好够每天一百八十石卖掉,我们按这里的价钱粜给城内外的人户食用,也有好大的利钱赚呀?我可想不出有何致命之处。
三菊接口道:君蕙姐,依小妹想,大哥和义父的意思是我们人手不足,全部人都被临安米面铺的事拖住后,其他的生意就抽不出人手,最起码抽不出最好的人手去做了。
一旦米面生意上有失,我们就有可能会亏了本钱。
爹,你可是这样的意思?不过,女儿也想过这事,生意场上一决高低,讲的除了有买有卖有进有出周转快以外,还必须比做生意的本钱。
依女儿的看法,别人在米面生意上投进的本钱虽然大,但我们大哥手里能动用的银钱也不少,在米面商场上足与那些人一战的了。
呵呵,给你这丫头说出了一半。
沈念宗怜爱地看了三菊一眼,笑道:另外的原因是,我们山东三州现时每天都有大批南北流户浮民进入,当地的米粮又不足以供给,在一定的时间内,还是要南方的粮食来接济方可安抚住新来的人丁。
故而,临安这里作为最大的粮食交易市场,我们就不能不占有一席之地,以便其他地方能有充分的借口大量收购我们急需的米粮,有时还能从临安收取一部分粮食济急。
所以这里的米面铺绝不容有失,一定要与想让我们倒闭的人拼力一斗。
再者,你刚才说的也是,商场上的拼斗看的是谁家的本钱够大,能够坚持到最后。
若是我们没有其他生意上的收益以补米面生意上的折损,时间长了怕是会支持不下去的。
你大哥在这种时候还抽出大批银钱、派出数十人手,到运河沿岸去另开商铺,目的就是能在所开店铺州县中,能赚多些利钱以弥补将来万一的亏空,也是为了多几个在产粮区固定的粮米收购来源,准备大干一场了。
林强云接过应君蕙送来的茶,神态地从容喝了一口,咳了声说:江南运河所及之处,不但产粮,也是绢帛产地。
我们除在粮米上插一足外,也应在绢帛市场上有所作为,连铁器、农具、陶瓷、日杂用品等各业都不能放过,只要能做的生意,我们又有这方面的人才,都在各个通都大埠做起来才是。
应君蕙和三菊听得直抽冷气,三菊惊叫道:我的妈呀,这得用上多少人,需用上多大的本钱才能做到这般大的生意呀?林强云:待到我们的生意有一定规模后,我还有另一个生意好做,到那时候,只需……哎哟,不能说,这事还不能说出来,免得坏了大事。
四海、金来、应承宗三人一脸严肃的走入林强云的书房中。
,林强云、沈念宗和冉琥看到他们的神色不对,便停止了说话。
三小坐下后,由承宗开口向林强云说:大哥,今天荒字号的甲申苟老伯传来信,那个对大哥用刑的刑室牢头胡良,经过一番查探后方才得知,这人是个孤老。
在出事的次日就失去了踪迹,据最后一次看到他的人说,出事的次日上昼,他跟一个穿皂衫的役人出去,至今未曾出现过,估计是已经被人杀掉灭口了。
钱塘县衙内密刑室的四个哑奴,也在出事的第三天,无缘无故的突然暴死在他们的睡房内。
钱塘县的这条线已经没法再查下去了。
林强云:哦,为什么这些消息到今天才得到,以前都没去查么?冉琥站起来向林强云拱手躬身说:好教林公子得知,自公子出事到现在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临安不但都辖房的二万多缉捕军卒全部出动,缉捕那天造成骚乱的奸宄,连皇城司探事司的所有一千多探事役丁也倾巢而出,我们的人如何敢在这种情况下出去查究。
前几天开始,各缉捕使臣收回了大部分军卒,探事司的人也不再全部出动,才得以让我们的人钻了点空子。
所以至今才探得这么一点有用的消息。
林强云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连忙向冉琥道:冉先生快请坐下,听听其他还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十四章(二)金来:我们和于十七一起查的人倒是有点线索,那天用秽物——也就是污了娼妓天葵的兜胯血布,涂了大哥一身,令得大哥的道法失灵的两个人已经找到。
他们是上瓦一带游走讨口食的闲人,平日里仗着腿脚勤快在酒楼帮闲,专替酒客们跑腿买些要用的物事、招娼引妓。
两人招供说并不认得大哥,也与大哥无冤无仇。
之所以会这样干完全是得了井大官人井得仁两贯钱,才为他做事的。
由井得仁给了他们秽物,并由井得仁将大哥指认明白后才动的手,于十七他们在问完口供后,为怕泄露风声都将他们灭了口。
什么?灭了口。
林强云失惊地问:你是说,恶虎于十七将两个人杀了?那……那两人中有一个看来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也把他给杀了?金来点头应是,林强云叹了口气,自语道:这样也杀人,有点……有点太过了罢!那井得仁又是何等样的人?冉琥正色说:林公子,这不是什么过不过的事,有人要我们的命了,在主谋的人还没有找出来之前,这样的爪牙是有一个就要杀一个,决不可心慈手软给我们自己留下后患。
要怪就怪我好了,这都是冉琥自行做主交代下去。
林强云挥了下手说:既是冉先生吩咐的,我想肯定有你的道理,我能怎能怪你呢。
唉,杀了就杀了吧。
金来:井得仁我们却是在临安城内遍寻不得,有人说曾在景福宫南的‘袁府’看到过他出入其中,想必是已经躲藏入史相的谋士袁劲纲府内避风头了。
我们请于十七派人日夜不停的看住,只要他一出袁府的门,就可以相机将其擒下。
林强云:唔,这样也好,事情不能急,要慢慢去做,总有一天能把幕后的主谋揪出来的。
希望这次杀掉几个人后,我们的对头会学得乖一点,别再意图在伤害我们的人身上动什么歪脑筋,改到商场中来做个了断。
其他还有什么消息,一起说出来给我听听。
承宗和金来把目光投向四海,四海想了一会才向林强云说:上昼(上午,客家方言)金见被大哥差去跟随丁大侠等人去枣阳时,他将探查那个申供院长的人都交代给我了。
刚好今天我们的探子用小弩将那姓丁的家伙堵在‘众花坊’边上他的姘头家中,便在那背着丈夫与丁院长私通妇人家里栲问了一番。
据此人招供说,他是受谭大官人所请才出手暗算大哥,将大哥交给钱塘县胡良的,是其属下和谭大官人的手下人所为。
冉琥有点不信的问道:他只招出本书转载文学网.16K.是受谭大官人所请,没说到其他人么?四海摇摇头道:没有,任是在要杀他的时候,这姓丁的也没招出其他还有主使人。
冉琥对林强云道:这就奇了,薛极是史相一党最受信任用事的大臣,袁劲纲又是史相门下第一谋士,现有的一条线指向了袁劲纲,却没触及到薛极,这事好奇怪呀。
林公子,我倒是极赞同令族叔林大人的断言,此事史相可能只是知道了后默许,他为了保命应该还不至于出此损人不利己的下策。
但却必定有薛极牵扯在内,但我们又拿不到薛极是主谋的足够证据,连仅有的一条线索也不是指向他。
四海道:那姓丁的招供说,谭大官人早就交代了不可令大哥受到太大的伤害,他自己在将大哥交给胡良时也已经交代清楚,只能让他动些不会伤筋动骨的小刑,要讨大哥炼制钢弩的密法,这是有人出了四千贯钱向他买的。
再问时,他又说不出向他买炼钢密法的人是谁,只是招出主谋的除了米市桥瓦西头住的谭大官人谭充范外,还有天师道的天圭子也是同谋。
并说娼妓天葵之血可破道法的主意,就是那老道给姓谭的出的主意,才会有用粉头带血兜胯布涂抹到大哥身上的事发生。
据查,谭大官人派来动手的有四十余个高手,那天在刺杀大哥的亲卫和陈都统制时死了九人,其他的还没有查出下落。
林强云一听说有天师道中人参与了对自己的暗算,不由沉下脸问:这个消息天松子和飞鹤子两位道长知道了吗?你们把那姓丁的又是怎么处置?我在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人送信到景福宫去,现时应该天松子道长他们已经收到我们的信了。
四海回答说:那个姓丁的,那几个孩儿兵原想杀了他为大哥报仇……林强云惊叫道:哎呀,这人有官职在身,可万万杀不得……四海笑道:大哥放心,那几个孩儿兵哪会这么不晓事把人给杀了,他们也是想到若是就此把人给杀了的话,别人肯定会怀疑到大哥身上。
所以,在收到姓丁赔出的三万贯见钱后……林强云顿脚道:唉,这些小子也太不晓事了,姓丁的既然做到申供院长一职,平日里定然得了不少好处,他的命哪里只值三万贯钱呐,没有一二十万怎可将他放掉呀。
亏了,这次亏大本了啦。
嘿,算了,算了。
再说下去,以后又怎样?四海憨憨的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三四张纸放到书桌上说:收到三万贯见钱了,又迫他写下欠二十万贯钱在一个月内还清的欠条和具结,还在供词上画了押,孩儿兵们这才割断了他一手一脚的大筋后走人。
冉琥击掌喝彩:好,废了此人的一手一脚,却又挖掉他大部分搜刮来的银钱,这才是能叫他生不如死的好办法。
四海你要另外派人在暗中日夜不停盯住姓丁的,把此人的所有动静都掌握到手里,说不定能从中找出其他的线索。
那个出面指使暗算的主谋,则必须派人盯牢,却不必急于对他下手,待我们商量好后再慢慢收拾他不迟。
我们还要在姓谭的嘴里挖出真正的主使人来。
四海见林强云微笑着朝自己点头,连忙应了声是后,接着说道:暗算大哥一案,我们查到的就是这么多,我们已经吩咐下去了,要将此案追查到底,不弄个水落石出绝不罢手。
另外,我们派往荆湖南路的人传回信来说,去年荆湖两路麦稻大熟,粮价一直都很低贱,每石稻价为一贯七、八百文二贯还不到,麦价比稻价还低些。
特别是距水路稍远的普通富民家,因了连着几年风调雨顺,般贩的人都只在能通船的水道左近收粮,少有行商至他们的所在,再加上存粮的仓柜又不足,一个个都叫苦连天。
林强云一听这种情况,真是高兴得差点要大叫出声,老天爷毕竟对自己还有点眷顾,正愁着粮源呢,就收到这么一条好消息。
当即向外高叫道:翠娥,请进来一下。
书房外半天没人应,君蕙忍不住噗的一声笑道:大哥,你别叫翠娥了,她一天到晚跟着三儿在制作香碱的工房内,现在已经成为高手师傅了。
嘿嘿,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林强云只好对应君蕙说:那么,我就只好请君蕙你帮我写几个字了。
你帮我写一张条给钱库管事,要他从速准备五百万贯纸钞、五十万缗钱,随时听用。
转而对冉琥问道:冉先生,若是再到荆湖南、北两路开些商铺,我们还能从这里抽出多少可独当一面的人手?冉琥面有难色地说:这个……今天上午才派去运河沿线二十七人,其他再没人可派了。
不过,按米面铺现时只开张半天,却也还能抽出三到四个店的人手先去应应急,再抽人的话,我们这里就没老成干练的熟手关顾,在银钱粮米上会有所折损,怕是得不偿失。
如果等得及的话,我们可从温州、广州两处将熟手调些来。
沈念宗说:再请张大人在我们的地盘上张榜,招请些做过粮食般贩的,加上山东商行抽一些,人手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林强云道:这事急如星火,等是不能坐着等的,温州、广州和山东三地立即传信通知他们按叔说的去办。
这里能抽出来三个店的人手,也立即叫他们带足银钱,派镖局护卫队随同护送,动身赶赴荆湖两路,待我们有人时再将他们换回临安。
这批人到了地头后马上招请当地的粮食牙侩,以高出当地的市价大量收粮,边收边请船运到临安来。
冉琥听林强云说得急迫,立即起身向外走:好,这事我立即去办,请公子安排镖局护卫队的人手随行。
这时应君蕙的字条也写好了,林强云看了一遍后交给金来让他送去给钱库管事,交代说:钱库出来后你去告诉君华叔,要他安排镖局对我们各地生意和货物运送的保护。
三菊用手势阻止金来,让他稍等,走到林强云身边轻轻说:大哥,现在镖局的事已经全部由邹将军接手了,只需去和他说一声就是,何必又要君华叔去忙乎呢。
邹将军,这是什么人?林强云拍拍头,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是去年回横坑救援时留在最后随护叔和凤儿的那位小队长。
唉,可惜那次只留了一个小队的人,没能护得了凤儿和叔的安全!沈念宗:强云,不要再提这些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只要能在将来杀了李蜂头为她们报仇也就是了。
不过,这邹景豪人相当不错,小心谨慎又心思细密,由他掌着双木镖局还是用人得当。
金见,钱库出来后就直接去通知邹景豪吧。
应承宗:大哥,前两天按你的吩咐送一瓶‘红丸子’到相府去时,相府的管家悄悄告诉我说,要我回来告诉大哥,宫里让我沈叔妈进宫去走一下。
他说,近些时日宫里那个什么气又多起来了,大哥听了自会明白的。
沈念宗笑骂道:你这小鬼头,说的什么沈叔妈,我们还没成亲呢,如何能这样乱叫一通,没的让人笑话。
林强云这下有点急起来,他本以为自己离开山东后沈念宗和上官婉会很快成亲的,没想到两人还是没动静。
立即叫道:这可好,上次君华叔成亲时你说稍候一时,原来叔和上官姑娘到如今还是各住一屋。
哪可不行,我们这里住得太过拥挤了,得马上为叔把亲事办了,好多腾出个房间让别人住得宽松些。
四海,你去通知管家,选个最近的好日子,为我叔举办婚礼,记得告诉他,这次的婚礼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不能和其他人成亲一样连贺客也没有几个。
叔,你在家里稍歇,我和上官姑娘到皇宫去转一圈就回来。
说完后,林强云匆匆去找到上官婉,取了一些应用之物带了亲卫就赶赴皇宫大内。
官位升到正六品的奉直大夫,出行时就可以带三十人的亲随,带一小队的亲卫名正言顺,再不必像以前般的躲躲藏藏藏了。
实际上,赵昀给他的密旨中,还给了林强云更大的官,暗中晋封他为遥领邕州节度使特授开府仪同三司,都提举景福等五宫公事等等一大串官名。
向冉琥暗中打听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虽然那邕州远在广南西路的最西边,他的节度使也仅是遥领,但仅这节度使和开府仪同三司两项,随便那一项都就是正三品的大官,不但出外时有百人可以随行,而且官位大得几乎再无可升,再上去就是从二品以上了。
一行车马到太庙前不远的路口,林强云向驾车的人吩咐道:向左拐,先去史相公府,看看相公是否回府了,然后再进宫不迟。
到了史弥远府中,林强云让护卫队员都留在前院,只带了四海捧着个半尺见方四寸厚的小漆匣,跟相府管家到花厅外就吩咐四海道:先在门外相候,到时听我招呼再将这匣子送进里面。
十四章(三)此时史弥远大约是已经得了管家的传报,在厅内里呵呵笑道:贤侄,来来来,快快进来,来见过江南名医米巨秀米先生。
贤侄受伤昏迷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为叔多亏了米先生尽心尽力诊治,方能保住一命。
林强云一入厅门,看到一位高大肥胖的中年文士正为史弥远把完脉站起身,史弥远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叠刚写完,墨汁未干的字纸。
看到林强云进厅,史弥远对米巨秀说:米先生,这位年轻人就是老夫与先生说过的异姓侄儿林强云,亏得有他师门的仙丹‘红丸子’,才得以……得以治服……治得了老夫的病体。
林强云见史弥远的面容比之以前憔悴了不少,想必是因为他的胃溃疡或十二指肠溃疡,因为没有得到红丸子而加重了不少。
心里因为有这次受刑的事件,再不敢对这老奸付以太多的信任,连早先看他很慈祥的笑容也觉得好像是不怀好意的奸笑。
已经打好主意的林强云一言不发的走到史弥远身前四五尺,盯着史老奸看了许久,又绕着他和米巨秀转了好几圈,这才到史弥远的面前拱手深施一礼道:叔父大人,贵体不大妙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一边说,还一脸惶急的走近两步,伸手到史弥远的额头上探摸了一下,待米巨秀退开到一边去后,双手缓慢地做出几种手势,目注老奸的眼睛用深沉的声音说:请叔父大人先让米先生出厅暂避,稍后再请他进来。
林强云退开到一侧,史弥远对米巨秀拱手道:米先生,能否请到厅外暂避一时,让我这侄儿作法后再请先生入内述话。
那米巨秀精于医术,对传闻中释道两教所说的种种神通大不以为然,他也根本不信鬼神之说,却也找不出什么来进行辩驳其非。
他长年行走于达官贵人府邸,虽是见多识广之人,也从未见过有人施展传说中的法术,这时见到林强云一进门就做张做智的样子,也知道他是施展道术神通。
他原是想在一旁静静地看看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用道术来治史弥远的病,听得史弥远已经出声相请,只好依依不舍的退出厅去。
林强云对史弥远小声说:叔父大人,请认真看我画符,精神一定要集中,否则后果十分可虞。
史弥远自服了红丸子能止痛,又在看过照妖镜自己体内的鬼物原形后,对林强云的道法已是深信不疑。
按数月前第一次见这位侄儿的经验,无声的点头应承,目不转睛的注视林强云的一举一动。
他眼瞪瞪的看着林强云从包里取出一叠裁成三寸宽尺半长的黄裱纸、一个小瓷盒。
只见他先在一张黄裱纸上慢慢的写出:叔父按我写的做。
接下来不管我做什么,叔父都不必理会,只须注意看我就可以。
这张纸写完后,林强云才画了两张符,让史弥远一手一张的拿住,再站到他面前右手食中二指成诀,凑近到几乎触到皮肤处指着史弥远的双眉正中,左手张合伸缩不定的做出数十种手势,牢牢的吸住其眼神。
半晌后聚精会神的史弥远炯炯双目逐而黯淡,渐渐地变得毫无神采;呻吟声从无到有、由微而重的响起。
林强云深沉的声音在史弥远听来离得好远好远,慢慢的由远而近,到了耳边便成了轰轰发发的巨响:叔同,近日为何越见虚弱了啊,可是又生事了?听说连公认下的一个异姓侄儿也受了遭殃呐,可有此事?好像是大哥史弥大,仔细一听又不像大哥的声音,听了最后一句话才猛然想起这是郑清之的语声。
唉,你是同叔(郑清之)贤弟么。
史弥远有气无力的声音似是在自语:老夫怎会让能救命的侄儿受害,都是会之(薛极字会之)说他属闽人,怕与其同乡一党会对吾等不利,想在生意场上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想不到却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差点害了老夫的性命啊。
幸好我这异姓侄儿道法高深,连头箍之刑也仅半个月就还了阳。
唉,老夫心中有愧呀,所以才会在张国明奏报我这侄儿的双木商行,用一把刀换得在京东数州的地境后,给他们的人加官,聊作补偿了。
贤弟呀,老夫还得了消息,北方的蒙古人也看中了我这异姓侄儿的道法仙术,想要将其请去,或是用强掳去为他们出力。
这次临安发生死伤数千人的惨剧,有一半是蒙古细作搅的好事,可事发后这些细作逃得不知去向,这可如何是好?蒙古细作?连蒙古人也来图谋我了?林强云心里一惊之下心神大乱,差点把手指捅到史弥远的头上,连忙收摄心神,稳住全身。
看史弥远的眼睛因为刚才自己的疏忽,逐渐有了些神采,知道这老奸已经快恢复神智了,立即向他说:这是你叔同兄的难题,小弟告辞了。
林强云此时不敢再装模作样,把指着他眉心的手指收回,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拖长音调柔声说:走吧,走了好……叔父大人,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你自己心里想而没说出来的隐秘事。
哦,现在舒服了吧,你体内的冤鬼又被道法镇压住,肚腹内不再被冤鬼闹得疼痛而神清气爽。
你要记得,此后一旦再闹有腹痛时,就要即时服‘红丸子’,数粒数粒的慢慢嚼食,直至腹痛消除为止。
好了,你的病现在已经完全好掉,而且精神也十分健旺,觉得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呀!果然觉得神清气爽。
史弥远在林强云的话语声恢复正常后,不消一会功夫就从迷惘清醒过来,仔细的看了这个侄儿几眼,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感慨万分的说道:老夫老了,就是精神再好,也不能与你们年轻人相比喽。
如今精力大不如前,也该寻机致仕回乡……唉,不说这些。
贤侄呐,老夫看你好似变了个人般的,连气度也比前些时大为不同了,看来你的道法修为又更上了一层楼啦。
真是可喜可贺呀。
贤侄,你既是行过了法,那位米先生可是能让他进来了么?林强云:待小侄出去相请,叔父大人安坐。
林强云出到厅门外,招呼米巨秀一同入厅,顺手接过四海手上的漆方匣。
米巨秀入厅的脚步顿住了,他也像刚才林强云进厅时一样,绕着史弥远转了两圈,坐上前就抓住老奸的左手腕,闭上眼把起脉来,嘴里不断的说道:怪事,真是怪事,相公竟然在片刻间换了个人似的,道法果真神奇厉害!林强云的时间有限,进厅后对史弥远说:叔父大人,小侄这里有盒‘八宝印泥’,功能镇妖除邪,奉上给大人公用。
只不过叔父大人的情况特殊,现时却要先请叔父大人取来府上官品最大的官印,待小侄为这印泥行过法后方可由叔父大人使用。
史弥远亲自去取来一个印匣(16K站.16K.)放于桌上,极有兴趣的问道:何谓‘八宝印泥’能给为叔说说么?林强云把印泥的各项好处添油加醋的对史弥远说了一遍,便在他和米巨秀的注视下开始装模作样的行法。
他这时对脚踏行法的罡斗步已经相当熟练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走起来中规中矩的很是满意。
做作了一番后,这才取过史弥远放在桌上的印匣,取出那个足有两斤重的金印,往印泥盒中按了一下再盖到一张刚用黑墨画好符录的白纸上。
史弥远见林强云对桌上的那叠字纸注意,便笑着对他说:这些是老夫所写的《孝宗宝训》,贤侄若是对此有兴,日后刊印成书后即可令人送与贤侄一读。
林强云一听这是史弥远所写的书,还准备拿去雕版印成书,心里一动之下,立即想到自己曾答应过涂风的活字印刷术和机器,马上将盖好印的白纸递过,拱手躬身对史弥远说:叔父大人,若是你要将此手稿印成书,可将其交与小侄来办,包你可在最短的时间内能拿到新书。
而且,所花费的银钱也可稍少些,最起码可比市面上各家印刷作坊低半成左右。
嗳,贤侄也开有印刷作坊么,可否将情况说得清楚些,让为叔好好的掂量掂量。
这些手稿可是史弥远花了好久才录出来的,他可不想做没把握的事,万一印出来的书不好的话,出书的时间不但不能提早,反会更迟。
林强云有生意可做,自是鼓动如簧之舌向史弥远劝说:叔父大人,小侄有一个朋友开了一家印刷作坊,前些时他们依着毕升所传的活字印刷术,已经做出了一种能很快印出书来的机关。
而且印书所用的墨汁,也和我孝敬给叔父大人的‘八宝印泥’的印色般不惧水,就是书本的纸被水泡烂了,那些印到纸上的字也不会糊,照样能看得清清楚楚。
史弥远心里将信将疑,这八宝印泥经过道法锻炼不惧水,印迹能保存数十以至上百年时间他认为是大有可能的,但也还要用水试过,验证了以后才敢保证。
但说到连印书的墨,也能做成不怕水浸泡,那就有点不大可信。
当即便叫人取来一盆水,把盖了印的白纸投入盆中。
果然,墨水画的符先化开,而鲜红的印色毫无变化,任是将盆中的水如何晃荡,把白纸如何移动,直至把那张白纸都弄破了,也没能看到纸上的红色印迹有丝毫化开的迹象。
史弥远喜道:好物事啊,真是朝庭官府上下行文用得上的好物事。
贤侄呐,这种八宝印泥你一日能做出多少,似此盒般的印泥要使费本钱若干啊?嘿嘿,我就知道这个生意大有可为的,官府的钱不赚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林强云心喜得意,但脸上可不敢露出半点得色。
一本正经的说:好教叔父大人得知,此等印泥不同于现时所用的印色,制作起来大是麻烦,若是以一个作坊用五百人计,每月约可制出这种普通的大印泥一千余盒。
不过,印泥所用的材料一是稀少,二是价高,这样大的一盒普通印泥本钱约为二十贯文足。
若是要做成和这盒一般能镇妖压邪的‘八宝印泥’,没有四五百贯钱根本连想都不必去想。
林强云对不明底细的史弥远和兴致盎然的米巨秀胡吹了一通,把八宝印泥所需用的其中七种材料:珍珠、红宝石、红珊瑚、朱砂、朱膘、冰片、麝香说了。
并装成一副神秘的样子小声道:这样做成的也还不够,必得再加入一样经道术炼制过的细粉,方能制成‘八宝印泥’。
史弥远盘算了好一会才问道:若是朝庭向你的双木商行和买……林强云一听和买两字,头就大了起来。
他对市舶司中的所谓和买不但听得多,而且还亲眼见到过和买是怎么回事。
和买在市舶司里,是说得好听的讲法,说得不好听,这种和买与强抢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慌忙向史弥远说道:不,不不,若是与泉州市舶司般的‘和买’蕃货,我可没法做朝庭的生意。
叔父大人,此事我们不谈也罢。
史弥远呵呵笑道:我的傻侄儿呀,老夫所说的此‘和买’非彼‘和买’也。
你可知朝庭向民间和买收购需用的商品时,按祖制,货物的价钱须由官府与各业的行会团头共同商定的么。
每月三旬,每旬一评,此乃‘时估’也,为的就是令官府和商家俱能得利,不至于某方吃亏呐。
如此的‘和买’,贤侄可是愿意么?林强云听了这话,方放下心的吁了口气,带着怀疑的口气问道:叔父大人,你可要为小侄做主,千万不能让小侄吃亏啊,赚钱多少还则罢了,亏本的生意小侄是万万不干的。
哎哟,时间不早,小侄还得和上官姑娘一起进大内收取戾气,印书和印泥的事稍后再派人来商谈好了。
叔父大人,小侄告辞。
十五章(一)林强云走出厅外不到十步,忽然想起一事,急匆匆的又返回厅中向米巨秀问道:请问米先生,你是江南杏林高手,对妇人女子之疾可有研究?小子有一女友,去年于天葵下行时腹部受到重击,不知可否请先生空闲时到小子的家中诊治?米巨秀对林强云实是有点好奇,闻言自是痛快地应承次日到城北右厢一行。
林强云与上官婉入宫倒是没什么事,他本想看看能不能和皇帝或是杨太后见上一面,若是能看到赵家天子,除了借口说要进贡几盒印泥外,顺便再问清楚那道密旨上的一些事;若是能看到杨太后,则找个借口向这老妖怪说明上官婉嫁人的原因,讨得个充准的旨意省得此后麻烦。
任他装模作样的行了好一阵道法,除了一些小太监、小宫女因为好奇在远处探头探脑外,其他就没人敢上前来理睬他们两人。
只好没趣的怏怏出宫回家,一路上暗自发誓此后再不到大内来丢人现眼了。
外面的事办得差不多,家里可是还有人在等他拿主意,已经成为双木镖局临安总镖头的邹景豪稳坐于椅子上,刚从山东赶到不久的张全节则焦急地在大厅里走动,紧紧抓住一对铁鞭的右手青筋露凸。
两人看到林强云入厅,不约而同地开口:局主……公子……邹景豪向张全节拱手道:张大侠请先说,我稍候一会没关系。
张全节虽是脾气暴躁,却并非蛮不讲理,连忙向邹景豪谦让:邹总镖头请先好了,张老三的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得清的,稍迟些也没什么干碍。
邹景豪向张全节抱拳施礼后对林强云问道:局主,隶属我们临安镖局的护卫队现时只有五哨六百余人,上午派出随运河沿线护镖的去了一哨人马,另有三哨出镖还没回来。
明天到荆湖南、北两路又有大批银钱,属下怕一哨人马实在是太少,不能护得我们所带的银钱及人员的安全……这是个大问题,林强云唔了一声,摇手止住邹景豪再说,取出一面小金牌交给他道:你去找陈都统制,请他再派两哨护卫队到你们镖局,以后有这种事时,若是陈都统制在就不必来找我,直接去和他说就行了。
张全节见邹景豪出去后,才以大得吓人的声音大声说:林公子,这次运来了三万斤茶叶和九千余把各式菜刀、柴刀、杀猪刀等刀具,另外还有用小块的废木头做的数万个漆得花花绿绿、极好看的陀螺。
讲到这里,张全节将右手的铁鞭放到椅子上,走近林强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张大人交代了,请林公子尽快采买些铁料和装茶叶的大陶瓮,否则……林强云被张全节的小声说话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忙挥手打断他的话说:张三哥,你坐下来说话好么,做得如此神秘兮兮的,好像不让外人听去,可这样大的声音别说在我的耳边讲,就是站在厅外的几丈远的人也能听得到了。
陈君华还没到厅门就大笑道:就是,全节的话连我在四五丈外也听得一清二楚,哪里能保得住外人听不到?张全节尴尬地骚着头皮,讪讪地坐到椅子上,不好意思地笑着,呆了一会后又大是为难的问道:是是,是我不对,可这大嗓门怎么也压不下声音来,我也没法子。
不过,我大哥、二哥和张大人都吩咐了,这些话只能说给林公子听,若是林公子不在时,讲给沈总管和陈都统制也是不妨事的。
可现在,你们三个人都在一起了,我到底要说给谁听呀?(web用户请登陆。
16K.下载TXT格式小说,用户登陆.16K.)林强云不由好笑,心道世上真是无奇不有,这般死心眼的人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
便对张全节说:张三哥,既然我们三个人都能知道的事,那就不妨当着我们三个人的面说出来就是了,哪里还用去想把张大人的话说给谁听呢。
快说,张大人还吩咐你转告其他什么事,一次全说出来,我们好妥为安排。
张大人说,现时我们那里越来越多难民涌入,存的米粮已经不多,只够现有的人吃到新粮收成。
张全节吞了下口水,艰难的回想张国明交代他说的话:再有,金国上次来买‘轰天雷’的那些个什么调军使,又到我们的根据地,还要再买三百个‘轰天雷’。
哎呀,三百个‘轰天雷’?沈念宗吃了一谅,向林强云和陈君华看了一眼,急道:光是铁料就需四千余斤,我们的铁料存货将被用掉三成。
另外,还需用掉三百多斤硝芽(精炼过成结晶状的硝石)和数百斤雄黄,强云,这事还得好好斟酌才是。
张全节接着说:张大人还要我告诉林公子,说上次金国买回去的六十二个‘轰于雷’在卫州(今河南省卫辉市)全都用掉了,所以才要又来买的。
听说,金国的卫州就是因了这些‘轰天雷’杀了数万的蒙古兵,方把攻城的蒙古兵打退解了卫州之围。
林强云呵呵笑道:胡说,总共才六十二枚‘轰天雷’如何能杀得了数万蒙古兵,定然是传说有误。
依我想来,‘轰天雷’若是击到人多密集的地方,能打得蒙古兵死伤千把人也就不错,最多也只能让蒙古伤亡两三千也就不得了。
想了想后,林强云对沈念宗说:叔,金国的人要多少都没关系,立即卖给他们就是了,别忘了我们的仓库里可是装有从泉州带到山东去的一千多个‘地雷’呢,上次的六十六个卖掉后,我又叫人去清点了一次,足足还有一千一百三十多个,不卖掉它们不是放银钱放在库房里变废铁么。
沈念宗这才想起那次林强云确实在事后给自己讲过,自己一忙起来就忘了,当下也就点头不再做声。
林强云说:请你立即通知我们所有的人,在不惊动官府的情况下,立即暗中收购铁料、硝石、硫磺和雄黄等,以最快的速度运到山东去。
金国的人一旦用上这么好的兵器后,就会用起瘾来的,我们的生意会越做越大,所以么这些做‘轰天雷’的原材料是存得越多越好,将来赚的钱怕是手都算得软啊。
五月初一日大朝会,也是蕃属国进贡受册的大日子。
这天的二更末还不到三更,林强云才睡下去不久,就被史弥远派来帮助他的一位礼部生叫起了床,昏昏沉沉的在众人左推右搡收拾下,穿好了上朝面见天子的朝服,迷迷糊糊的被塞进车里往大内进发。
昨夜,也正是因为来了持着史弥远手书的礼部生,才让林强云一反以往早睡的习惯,和沈念宗、陈君华、冉琥等人商量到半夜过后才歇息。
没想到刚躺下不久,就让人从被窝里拉起来。
从北瓦前街到御街的一路上,林强云慢慢的清醒了些,从车帘内往外看前后都有向同一方向前行的车马,想必也是和自己一样去赶赴大朝会的京朝官员。
和宁门前的四方馆外,李平南几个正焦急地向来路探望,接到林强云等人后都欢喜无限的围上来问长问短。
李平南他们这一个多月来实在是担心,倒不是说与林强云的交情有多深,为这个才认识几天的朋友生死焦虑,而是为他们自己能否得到林强云的助力保住王位。
从大宋权相的态度和话语中,李平南很清楚地得到这样的信息:没有林强云居间说合,他们这些流亡到此的小国王室成员连看都没人会看上一眼,更不用说能朝见大宋赵家天子了。
希望都在姓林的身上,说不着急也是假的。
林强云出门前经姬艳一翻打扮,整个面容已经回复了受伤前的样子,但又与从前的面貌有些不同,不是长期相处的人绝难把此刻的林强云与其本人对上号。
这是昨夜商量过后大家定出的主意,用冉琥的话来说,双木商行的东主现在是树大招风,要越隐秘越好,越是行踪无定越能保证他的安全,越少人认识林强云真面目就越能起到镇慑人心的作用。
林强云没去与史老奸相见,只是远远的向老头招手做了个示意。
林强云有上次进宫朝见皇帝和太后的经验,以为那么简单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再随别人一起来到这个不知什么名的大殿,才知道自己是错得多么厉害。
不但仪式繁复,花样多得使人头昏眼花不说,边上还有高大英俊的军官手持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你看,只怕是一不小心出了什么错就会被拖出殿去打屁股。
这是礼部生和史老奸千叮万嘱吩咐过好多次了的,林强云可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再来受一次什么刑,那才太也不值。
好在前些时和李平南一起跟礼部生学过了各种礼仪,这时偷眼看别人怎么做跟着就是。
踩着规定的步子舞蹈、面向高高在上的皇帝跪拜、高呼万岁,三遍下来倒也没出错。
十五章 (二)这天的大朝会,前一段还是如仪进行,轮到越李朝的进贡时,林强云听得传唱中有……安南国王使进献茶叶珍宝若干……便觉好奇,心道:这越李朝在这里叫做安南国,不知皇帝和老奸会否依着自己的提议,派君华叔作为宣抚使去那里……胡思乱想中,也没注意大殿中都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在听到熟悉的地名漳州、汀州和莲城,并提到知汀州陈孝严时,他才还过神。
注意一听,好像在讲陈孝严的什么不是,要罢官了。
同时说起的还有庄梦诜、钟自强的姓名,说的是他们不能为朝庭效死守土,也要削秩罢官。
嘿嘿,这下好了,那陈孝严虽然没有削秩,但是罢掉他的官后就不能对我造成什么危害,总算去掉了一个心头之患。
林强云表面上看来虽是一本正经,可他又陷入自己的意想中,对外界的事没什么反应。
过了不知多久,林强云正感到腿脚酸麻十分不耐时,却又听得有人高声传呼:退朝……这一声拉得极长的声音让林强云浑身一震,暗骂道:又还要跪一次,以后这样的朝会以后再也不来了。
这次的大朝会人真多,能到大殿上的怕是有一二百个,对林强云这样穿六品朝服的小官仔根本就没人注意,所有的官员全都有意无意的朝那些一二三品,又手握重权的大官笃们身边挤,以期能和这些大官说上几句,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样的情景正好合了林强云的意,让他自由自在地走在人群后面。
在四方馆与李平南等人说了一会话,再匆匆到到史弥远的相府,林强云向老奸问起派安抚使到越李朝去的事,方知这都是由礼部安排的事务。
史弥远这几天身体好了不少,心情大好之下对林强云笑道:贤侄不必烦心,老夫知道你想让那陈君华去安南国代圣上封赏,为的是你能在那里做生意大赚一笔。
为叔的定然不让你失望就是,回去好生歇息吧。
哦,贤侄上次炼制的‘八宝印泥’可曾再炼出有来?若是制好有时,趁着今天上了一次朝的机会,是时候进与今上、太后用了。
只须圣上、太后用来觉得好了,将官府所用的印色换成印泥的事就不在话下,贤侄的生意可是大有所为呀。
林强云本来就有先送几盒给皇帝用的心思,但在史老奸的面前他却装成愁眉苦脸的说道:叔父大人,‘八宝印泥’也要进贡给圣上、太后么,一盒好几百贯钱……史弥远开心的笑道:不须肉痛,你将炼制好的‘八宝印泥’进献三盒也就够了。
林强云与史弥远胡扯了一阵,打听清楚陈孝严确实是被罢官宫观(将犯错的官员派到佛寺、道宫管领杂务,是宋朝对官员的一种变相处罚),李平南的事又有了着落,便向史弥远告辞回家去也。
常州,是个江南运河的要冲之地,位于宁镇丘陵向东延伸的边缘,城西北十里是新闸镇,愈向西北地势愈高,城东北、东南和西南都是烟波浩渺的低洼湖区。
此时的江南运河建有吕城、奔牛等堰闸逐级节制水流以助运。
唐末常州一度毁于兵乱,唐昭宗景福元年(892年),淮南节度使杨行密遣唐彦随权领常州时重修,其时州城周回二里三百一十八步,南距运河一里许。
此时的常州城则呈不规则的纺锤型,城垣曲屈,城中部宽阔,南北长近五里,东西两端狭长,间距不足一里。
江南运河由朝京门经天禧、新坊、元丰、太平诸桥至通吴门,成弧形横亘城中。
但运河并没有平均分割常州,运河北岸的市区比南岸大得多。
大宋绍定三年五月初三日近午时分,家住常州城乌衣桥南南邗沟边的蒋梦琪,走到门边看看天色,叹了口气后把已经有好几个破洞的伞夹在腋下,非常小心地轻拍了几下衣袍,慢慢走出家门。
这是个四十余岁的瘦削男子,不太老的脸面上布满了风霜之色,打了好几个补钉但洗得干干净净的博袍,只能勉强看出原本可能是青色或者蓝色。
袍子的下摆处已经有好些麻丝垂出,相信过不了几天这件博袍就会破损得不能再穿上身了。
里面传出一个女人软软的声音:夫君,今天我们家只剩下四文钱了,若是再没……蒋梦琪回头走进门内,伸指竖于嘴上嘘了一下,小声说:娘子轻声些,千万别让人听了去,否则再没人敢请我去帮忙了,那我们夫妻就只能坐等在家中饿死。
说完,蒋梦琪在其妻的轻泣声中走出家门,背后的门板也在他走出数步后慢慢关上。
蒋梦琪已经有近两年时间没找到事情做了,也就是说他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是在吃老本。
家里的妻子和十一岁的儿子,九岁的女儿每天都眼巴巴的盼着,盼望他这个为人父、为人夫的家主能在回家时带回那怕是很少的一点银钱。
特别是儿子和女儿,近年来每天都只能吃个半饱,令得他们每天都在盼着银钱或是粮米,但每天都发现父亲带给他们的全是失望。
这一段时间以来,家里的饭食越来越少,两个小孩儿也懂事,知道把稠点的粥先尽在外奔走的父亲裹腹,以期能在有一天父亲能像过去一样,赚到足够的银钱,买到些米粮救他们的小命。
此时的孩子们,饿得头昏眼花瘦弱不堪,他们已经没什么力气来迎送蒋梦琪了。
两年,坐吃山空的两年时间,把祖上留下的一点物事都卖光了。
唉!蒋梦琪今天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捱过去了,再不弄到银钱的话,自己一家大小将活活饿死,蒋家就要绝后了。
他狠下心朝乌衣桥走,准备去正素坊找顾牙儿,要这位专做房屋生意的牙侩帮忙找家大户。
他已经再顾不得许多,只有把住了三代人的祖屋卖了,自己一家才能再活一段时间。
即使是四个人流落街头罢,也好过一家全都饿死在什么也没有的家里。
回想起两年前,蒋梦琪觉得恍如隔世般的久远。
那时他还是一家粮行的大管事,替东主——魏七寡妇——管着常州城内的三间米面铺和一个栈房。
魏七寡妇也对蒋梦琪十分信任,凡事都交给他打理后就不再过问,只是每年夏、冬两季收到利钱时问上几句就作罢。
魏家也算得上是常州的大富之家,自上两代的老家主由文改商后,从一个小牙子做起,渐渐的开了粮栈,到魏七寡妇的丈夫时就有了这些商铺。
可惜好景不长,也许真如人们所说的般是富不过三代罢,两场变故使得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七年前,魏家刚娶亲四载,方才二十的独苗儿子魏七,在一次到临安收账回家时,在嘉兴府的杉青闸被人谋夺银钱而丢了性命。
十七岁的魏七娘子便成了现如今的魏七寡妇,她的公公魏员外和婆婆魏安人,也在半年后思儿过度而相继去世。
蒋梦琪是跟着两代魏家主人经营粮米生意的老实人,在原来的粮行大小管事欺魏七寡妇是个未经世事的年轻女子,纷纷卷款逃散之时,只有蒋梦琪还在为自己的一份工钱尽心尽力打理他管的一间米面铺。
那魏七寡妇却也有些见地,在夫家的生意陷入绝境时,断然把全部生意全都交给蒋梦琪打理。
蒋梦琪也不负所望,不到一年时间就又让魏家的米行安稳下来,继续与另两家粮行一起鼎足而三,再次成为常州的三大粮商之一。
只是接下来的处境就非常不妙了,一入绍定元年,常州又开了一间粮行,据说其东主是在京任参知政事、签书枢密院事的权臣薛极大人。
这间新粮行要吞吃掉常州的三大粮行,第一家下手的就是只有寡妇东主的魏记。
无权无势的魏家,自不是有知州史宣之撑腰新粮行的对手,哪消得三数月便在官府加压和地痞游手们的搅扰下倒掉了,害得蒋梦琪也被开发回家吃老米。
心情沉重的蒋梦琪走上乌衣桥,忽听得有人叫他:蒋先生,今日如何会到桥上耍玩,不用到店里管着那些不听话的伙家么?蒋梦琪抬头一看,却认得是临安许家米面铺的一个老熟客,连忙招呼道:啊也,是何等大风把卢先生吹到常州来了,快请到寒舍坐坐。
蒋梦琪把卢先生让进家里兼做厨房的小厅坐下,匆匆在灶下烧起火,塞入几根半干湿的大柴,便入内忙乎了一会,提着个能装一斤的瓷酒壶向卢先生笑着说:先生请宽坐,让在下略尽地主之宜,喝上一口水酒罢。
不到片刻,蒋梦琪丧气的提着酒壶行入厅,苦笑着背转身把酒壶里的米哗一下倾入已经滚起的锅中,回过身道:左近的酒铺门又不开,没法子,卢先生在此便饭后再办事如何?卢先生见他家徒四壁,想来是没得什么钱沽酒,自是点头应了。
二人坐下讲了些数年不见的离情,并谈起临安前些时发生的死伤数千人的大惨案,倒也甚是相得。
猛然间,蒋梦琪拍案而起,急步走到灶前佯惊道:糟,我们说得高兴,倒把饭煮得太烂了。
唉,卢先生休得见怪啊。
十五章(三)卢先生自是十分休谅他,便道:不妨,不妨。
我们就吃粥罢,。
卢先生听得内里隐隐有孩子小声吵着要吃饭、妇人压低声劝慰儿女的声音,待到吃了两碗极稀薄的粥后,见那蒋梦琪一碗才吃了几口,趁着其低头时快步到灶前掀开锅盖一看,锅内早已底朝天了,哪里还半点粥啊!至此,卢先生瞧科了个十分,从袖袋中取出一串(一百枚)铜钱、十贯纸钞,硬塞入蒋梦琪手里,语声哽咽地对他说:蒋先生不须推辞,这是我请你帮我做事先度支的工钱。
这就去买些米粮,让大嫂和孩子们吃饱了,我们也好出去办事。
下午,卢先生请蒋梦琪带着去到魏家,隔着竹帘与魏七寡妇讲妥,由卢先生的东主出钱并提供保护的人手和一个管账先生;魏家则出店铺、招请回足够用的人手,最好是原先的先生、伙家,还是用魏记的招牌,再将已经倒闭的粮行开起来。
卢先生提出的要求很简单,一个粮栈和三间米面铺子照开,在常州这里不管是否有钱赚,都要坚持开下去。
每月只须按市价运送最少一百石粮米到临安去就行了。
卢先生还提出一个让魏七寡妇不得不同意这桩生意的办法,那就是赚到的利钱各得一半,若有亏本,则由卢先生的东主全部承担,并还将付给魏家亏本期间的店铺栈房租钱。
这时的史宣之已于去年五月任满离去,新知常州的却是与林岜交好的郑必万,卢先生次日带了林岜的手书去了一趟州衙,在数百贯会子的攻势夹击下,不消半日就将开张的诸般事务一一办妥。
数日后,常州魏记粮行又在停业了两年后重新开张了。
绍定三年五月十六日的日子好得很,是开市纳彩博易买卖的大吉之日。
这一天中,荆湖北路相隔数百里的江陵府治江陵县、澧州治所澧阳县、常德府治武陵县、岳州治所巴陵县,以及荆湖南路的潭州治所长沙县,同时开张了挂着兴福记招牌的五家粮米商行。
这些家商行似是早有准备,方一开门请客庆贺不久,就有四乡八里的牙侩们招呼着挑夫,把大批稻麦从大小船只上搬运到他们的大院里过秤,半天时间就收进了怕是有上千石稻麦。
让前来喝喜酒、看热闹的贺客及闲人们大吃一惊,却也暗暗心喜。
这三数年来荆湖两路的粮食多得让所有富户的粮仓都放不下,还有不少粮米因为保管不善而霉变得不能吃,成了一文不值、只能倒掉的废物。
更令人担心的是今年到现在都还是风调雨顺,眼看又是一个大丰收的年景,再不处理掉一些陈粮的话,新粮一上场就会要了人的老命呐。
这下好了,有这样一个傻大头开的商行,用比市价高出数文钱一斗的价格收取粮食,大家都有好日子过喽。
有些本地开了好多年的米面铺、粮栈的商家,看到兴福记虽然是敞开收购粮米,可他们的米面铺生意却并不好,每日上门籴米的客人十个都不到,可以说得上是门可罗雀。
这些本地商家不由得暗自冷笑不止:看你们这间新入行的粮商以后怎么办吧,一旦库房装满了,让你们再收?哼,到时候只怕是哭都来不及了。
同行是冤家。
这话不假,所有的米面铺都在暗中准备,他们也在等待,要等到这间兴福记在收到大批粮米仓房放不下时收手不干。
然后,他们这几家粮栈就能合手将粮价再往下压得更低,使自己赚到的利钱更为丰厚些。
哈哈,赚大钱的机会就是属于我们这些商场老手的了,你兴福记就在一边干瞪眼吧。
可是,他们这些本地粮商等啊等,一天,两天……五天,十天,一直到二十余天过去了,他们等得心烦意乱,都没等到兴福记有半点罢手收粮的迹象。
而且,兴福记的人似是收购粮食收起瘾来了,每天收入库中的粮食非但不见少,反是数量大增。
慌了神沉不住气的本地商贾们开始向人打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经过一番打探,本地的商家们方才发觉,兴福记粮行根本就不在乎这里的米面铺子是否有生意,他们收购到的大批粮食并没有在库房内存放多久。
即使是兴福记最大的——能存放万石稻麦的——粮仓装满了,最多两三天就能搬运一空。
特别令这些粮商们不解的是,从其他相邻的几个州府传来的消息说,兴福记竟然在荆湖两路开有五间粮食商行,而且情况都是一样,将收购到的粮食向大江下游发运。
这样的消息让几地的粮商们大起恐慌,不仅在当地的粮食巨头间互相串联,还派人到有兴福记粮行的州府,与其地的粮商们商讨对策。
当然,这种情况也被兴福记的人知道了一些。
很快的,兴福记有了动作,派人向本地的粮商们接触,一方面向这些粮商们示好,表示愿意与当地的粮商们合手。
另一方面也是借此向这些粮商们提出警告,生意可以一起做,银钱可以大家一起赚,但暗地里千万不要捅刀子。
若是不顾规矩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就别怪兴福记翻脸,必定会以牙还牙。
各地的粮商对兴福记的提议反应不一,有的对这种示好要求合作的提议不值一晒,将来人轰出大门了事。
有的也对兴福记的来人客客气气,但就是不肯明确表态,吱吱唔唔地拖着,让来人没趣的自行告辞离去。
另有个别生意不是特别大,并非一方巨商的,则马上向兴福记表示愿意合手,并很快就开始或者自己雇船,或是委托兴福记代办将库存的粮食运往大江下游。
清空了粮仓收回银钱后,再以同样高出数文钱一斗的价格大量收购稻麦,到五月杪时,手脚快的商家已经周转了两趟,赚的利钱却并不比过去压价收粮、大斗入小斗出所赚的钱少。
在与兴福记合手之人赚得眉开眼笑的同时,其他粮商却是眼红得要喷出火来。
不少人实在忍不住银钱的诱惑,自己找上兴福记的门去,涎着脸说已经想开了,无论如何要跟着一起般贩粮食,没肉吃不要紧,喝点汤水也是好的。
江陵府,城内的金大户家主金不韦已经六十六岁,用他自己得意时经常讲的话说,是个年近七十快成精的商场大猫。
此人在接手父祖辈留下的金记粮栈、米面铺子后,确也使出手段吞食了不少小米面铺,让金记粮栈在他的手里扩大了些许。
金不韦的父亲原先为他取的名叫金得荣,但他自幼就对战国时的吕不韦十分佩服,一心想要仿效其人其事,也准备做个似吕不韦般由商入仕而成一代权相的大人物。
所以,其父在他二十五岁去世后,就自己改成了不韦这个名了。
只是,不知是否他姓不合其名呢,还是这个名已经被前人用过不怎么灵光。
自其父去世,他接过家里的生意后,除了用不怎么光明的手段收拾吞掉三间小铺子外,再无其他建树。
他在生意场中实在是没有先人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而在看人识人方面更没有吕不韦般的眼光。
就说前些年吧,江陵府富户金家的老大——也就是现如今的金不韦,看准了一个赵家天子落魄皇孙赵羡芳。
自认为这人日后定能有大出息,便学着人家的样出钱出力的将这十三岁的赵氏子孙养在家中,好吃好喝的供给不算,还请了能找得到的名儒为其业师。
这赵羡芳也十分有上进心,不负金不韦所望数年间就学得满腹文章,不但能作诗词,还对天下大事了如指掌,对各事都有自己的独到看法。
当金不韦准备让其赴童子试时,没想到这孩子是个短命鬼,一场大病下来就把他的命掉,不但白白花去了金不韦数年心血和不少银钱,还把他的权相梦给一下子打破了。
这次,兴福记的人于四日前来求见他这位金大户的家主,提出合手一起做般贩粮食的生意。
金不韦听了二话没说,就将来人赶出家门。
可第二、三日江陵府的其他大粮商都传信来说,已经和兴福记合手做生意时,开始他也有些发慌,稍后却又有了主意,暗道:你‘兴福记’已经般贩了十多万石粮米沿江而下,定然是大江下游的什么地方发生了大粮荒,才能消得掉如此多的粮食。
啊哟,该死!早先怎么没想到这点,让‘兴福记’多赚了二十多天的银钱去。
嗳,‘兴福记’能般贩粮米到外头,我家有五六十年根基的‘金记’粮栈,未必就不如你们这些新来此地入行的人,不如派人悄悄的跟着他们的粮船去,看清他恁般多的粮食运到何地,我再将自己的粮米也运到哪里,不就妥当了么。
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连这个什么‘兴福记’也能吃掉,让我‘金记’独霸江陵府呢。
哈哈,这个主意不错,果然不愧是成了精的商场老猫。
金不韦想到得意处,不由得放声大笑,看看左右没有外人,不由得对天喝叫道:一旦让我金老猫探清了闹荒地点,老金家库房里十数万石粮食……还有再向各家亲朋好友情商,加起来数十万石粮米一到,哪里的米价肯定一落千丈,还不把你‘兴福记’给挤垮?十五章(四)来人呀,快点来人……金不韦的小利叫声未停,大厅外慌慌张张的撞入一个与他面貌十分相像的老人,这是小他十余岁的弟弟金得贵。
大哥,什么事叫得如此大声呐,又笑又叫的吓死人?金得贵打断金不韦的尖叫,气呼呼的问道:我在十数丈外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金不韦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多岁,但身体却差得太多、外貌像是哥哥的弟弟,笑着说:四弟身子骨不太结实,快先坐下我们再说。
金得贵坐下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今天来,是想向大哥讨个主意,我们总不能让‘兴福记’老压在‘金记’头上,任其为所欲为。
现时市面上都是去年收下的稻麦,让他们把粮价提高点还没什么大不了的。
怕的是再过两三个月新粮上市时,若还让他们这般胡闹下去,粮价压不下来的话,我们大家都要倒大霉了。
金不韦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哇,四弟若是早来片刻,说不得不定我也和你一样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么,那就大大的不同了,大哥我已经想出了对付他们的办法喽……金得贵听乃兄把这个喽字拖得长长的,不由得伸长了干瘦的脖子,像只掉光毛的老鹤般问道:哦,大哥想到何等妙法,不妨说出来让小弟也听听,我们金家四兄弟合上手,不信就打不败‘兴福记’,还有它那个不出面的该死东主。
金得贵听完了大哥说的办法后,不由拍手笑道:好主意,我们金家四兄弟的存粮约有五十六七万石,冷不丁一下子运到‘兴福记’销粮的地方去,肯定能把哪里的粮价给压下来。
这样一来,他们再收购粮食时就必然会压价,到时候……哈哈哈……金家兄弟的算盘打得是很如意,但此后事情的发展却没他们想的般好,还大大的吃了一个狠亏,金记粮栈差点就此沉下水去。
自五月初一的大朝会过后,林强云就呆在城北右厢的家里不出门,他已经决定在还没查出暗算自己的主谋时,先把报复的目标锁定在薛极的身上。
虽然对薛极本人一时没法奈何他,但这并不等于对其他凶手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惨受酷刑休养了一个多月才稍复,一小队亲卫七死十一伤的惨重损失,甚至连君华叔也受到伤害,林强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林强云的打算是,既然你薛极薛大人已经动手对我的人身造成伤害,差点连命都要了去,那也就不必对你讲什么情面了。
哼,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虽然还不好明目张胆地对你薛极本人怎么样,但必须彻底清除曾经参与那天对我袭击的帮凶,先断了你的爪牙再说。
林强云咬着牙恨声对并不在面前的薛极说:没了爪牙的老虎就会成为等死的病猫,看你还能用什么来挥舞撕咬?林强云心里不住盘算道:你薛极不是想不让我在粮食市场上立足,想要一家独大吗,那我林强云就偏偏不让你如意。
第二波的打击应该在商场上,也就是在临安的粮食市场上将你薛极门下,还有归附于你的粮商都想办法搞垮,使我的粮栈站得更稳,让你此后再没有半点粮食生意上的收益,气也气死你。
第三呢,要叫人全力以赴查清薛极及其门下另外还有多少其他的生意、产业,使用各种办法破坏打击,先将支持薛极的财力打掉,然后再想办法报惨受毒刑之仇。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派人严密监视已经发现的谭充范,再过些天若是还没什么动静就对他下手。
这个亲自指挥暗袭,并因此而造成临安城死伤数千人的罪魁祸首绝不能放过,抓住后一定得从他的嘴里先挖出详情,再让他替死难的临安百姓偿命。
若他真是受蒙古人的指派来此搅风搅雨,那就得想办法把源头给打烂,我自己的安全才能有保证。
此时在临安的共有十哨护卫队一千三百余人,其中五哨是刚从山东调来的护卫队,这是准备随陈君华这位安南安抚册封使到越李王朝,借安抚册封的名义助李平南诛杀叛王的奇兵。
林强云要在六月陈君华出使越李朝之前,好好的使用一下护卫队,也趁机让护卫队卫练习一下夜战、巷战的本领。
唉,武功高手,我现在缺的就是武功高手呐。
敲着头对一脸不满神色的山都说:别用一副愤愤不平的眼神看我,连天松子老道都打不过的,最多你只能算是个低手。
哎哟,别打啊。
咦……还打,算你是好手成不成,哎哟……再打头我可要发火了,罚你一天不吃饭,看你还有力气打人不,看你还敢在这里对我动手动脚吗。
呵呵……冷不防被冲上前的山都敲了头的林强云惨声轻呼,左闪右躲了好一会,好不容易用不许吃饭把山都吓停手。
林强云苦笑着对山都说:如果你有多几个族人该多好,不但你山都有伴,我也多出几个好手在身边,现在就不会为了缺少武功好手而犯愁了。
哈哈,有我们兄弟在难道还不够,林公子还要多少高手啊?大笑着进入书房的是养好了伤后,现在又龙精虎猛出现在面前的应天宝,只见他大步走到林强云身前四五尺,似是想起什么般的猛然停步,把探出的左脚收回后,向林强云抱拳作了个揖道:双木护卫队步军朴刀教头应天宝,奉张国明大人之命率一众枪棒教头到临安候命。
林强云喜道:啊哟,满叔也愿意和我们一起干了么,这可真是太好了,快请坐下说话。
应天宝刚想去坐下,却伸手骚骚头皮道:还是不要坐了,告诉你吧,我们几兄弟都商量好了,和君蕙、承宗姐弟俩一样投入你双木商行门下效力,一有机会就跟着护卫队一起,去寻李蜂头报我们应家堡数百丁口的大仇。
这次从山东到临安来的,除了应天宝兄弟三人外,还有张全节的两位哥哥张全忠、张全孝及张郝氏等共十位身具武功的好手。
己方多了这十个高手,林强云稍许放心了点,又请来了天松子、飞鹤子两位,向大家说明了准备在六月初下手对付谭充范的计划。
绿艾悬门添藻彩,青蒲注酒益芬芳。
这是我们中国人形容在端午节这天,门前插上艾蒿这一最特色化的习俗。
这一天不但要门上插艾,还要饮用菖蒲泡的酒,以这两样东西来避邪,到了后来,又加了一样,就是饮服雄黄酒。
真要说起来,端是初的意思,中国传统的端午节,其实应该叫做端五节才更贴切些。
五月的临安,正是桃红柳绿,葵榴斗艳,栀艾争香的时节。
但今年临安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完全没有了往年那种愉悦的心情。
临安城内几乎一半以上的大家小户,对于这样的一个隆重节日,仅仅是在悲伤中勉强按往常的惯例插上几束青艾,喝点菖蒲雄黄酒了事。
行在的各个宫观道院,虽然也还和往年一样,大张旗鼓向达官贵宦家送上经筒、符袋、灵符、卷轴、巧粽、夏桔等,也照样向普通施主分遣送去佩带的赤色符录、钗符等物事。
但他们所受到的接待,气氛并不热烈,得到的回赠也不如往年般丰厚,也使得道士们大为丧气,走动的劲头大减。
端午次日一早,沈念宗带了一份厚礼去盐桥直街北的蒋家,去拜望蒋氏家主蒋七郎。
林强云听人说,蒋氏三兄弟都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诸多善举数不胜数,人称蒋大善人而不名。
再加林岜也劝过自己要与其人结为奥援,因此就请沈念宗前去拜访,探探他们的口风。
蒋氏三兄弟世居杭州西溪一带,后来有钱了,便迁居到盐桥直街北端。
这里附近除了有惠济桥市,还有一个规模更大,更加兴隆的众安桥市。
众安桥市也是以桥为市名。
而这众安桥便是当年施全刺秦桧的所在,也是皇帝逛御街时经常要走的一座桥。
蒋氏三兄弟中,最大的叫蒋崇仁,据说在家里排行第七,故又称蒋七郎。
他的两个弟弟,分别是八郎崇义、九郎崇信。
忠孝仁义礼和智信仁勇严,分别是儒家的传统道德经典和《孙子兵法》的将道。
三兄弟的名字,分别各占其中一字。
这不禁让人想到他们的父母,也应该是仁义和善之辈。
兴许,他们那另外六个兄弟的名字,就是剩下的那六个字罢。
沈念宗出门后不到两个时辰,就回家来了,随他一起到城北右厢林宅的,还有蒋氏三兄弟。
四十多近五十岁的七郎蒋崇仁和林强云差不多的个子,圆脸长须面相很是和蔼,倒也当得蒋大善人之称,他的两个兄弟面貌和老大十分相似。
蒋崇仁向走下大厅台阶的林强云迎去,伸出双手与林强云的双手相握:林东主身子骨可是大好了,老头儿知道你前些时受了重伤,所以就和沈念宗先生一起过来看看。
林强云忙谦声道:蒋老伯太客气,后生小子如何当得老伯如此关顾。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用户登陆,章节更多,请登陆文学网阅读!)十六章(一)蒋崇仁回头对两个弟弟笑道:啊哈,原来双木商行的林东主是这般年轻的一个人呐,兄弟,你们看他比我们家瑜儿大不了几岁,却在两年内创出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可比我们兄弟厉害多了。
蒋家老三——九郎蒋崇信看了一眼林强云刮得光光的下巴,十分不悦的哼了一声,被哥哥八郎蒋崇义扯了一下后,还是不满的小声说:别拉我,有所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可损毁’,他倒好,年纪轻轻的却光着个下巴,这,这,这成何体统……蒋崇信虽是小声嘀咕,但他的声音还是足以让众人听得清楚,蒋崇仁尴尬的对林强云一笑,拉着林强云的手朝厅内走,大声岔开话题,回应林强云的客气话说:说到客气,你林东主才真的客气呐。
看看,我们家的人去贵商行开的胭脂水粉铺、珠子铺走了数月,欲买而不得的‘雪花膏’、‘仙人镜’、‘万花筒’诸般珍奇宝物,却由沈念宗先生送到家里来了。
林东主,老头儿兄弟三个在此当面说声谢谢了。
几个人进厅后不久,陈君华就出来安排护卫队员守住四周。
蒋氏三兄弟待了不多时,于午时前推掉了林强云请他们吃完午餐再走的邀请,匆匆告辞回家去了。
五月初七,沈念宗因为有皇命在身,一大早就带了上官婉坐上客船由运河出钱塘江,转乘海舶前去山东。
原本林强云要为他们办的喜事,因为最近都没有适合的好日子,所以只好再拖一段时间了。
也就是这天开始,临安城内外蒋家所有的十七间米面铺子,与双木商行开的六间米面铺一起,不再和前一个来月般的只开张半天,而是全日都开门做生意,这二十多间米面铺里出卖的米面,质量好不掺砂石不加水,价钱没涨也没降,还是维持在每升上白米九文铜钱、糙米每升八文铜钱。
看到这样的情况,其他已经将粮价涨了半成的各米面铺,这次再将粮价涨到了过去的一成还多,每升米价比这二十多间米面铺贵了一文钱。
临安此时的总人口过百万,如此一来,这样涨幅不大的粮价,对有皇粮度支的官宦人家没什么影响。
但对每日靠挣到几文钱后,临时到米面铺籴米填五脏庙的细民百姓来说,几文钱可是会要命的事,故而无不宁可多走几步路,寻到这些米价底的铺子来购米。
三天下来,在灯烛的火光下看着管账先生送来单子的林强云,心里有点着急了。
三天,仅三天的时间里,六间米面铺卖掉的米就达一千七百余石,几乎每间铺子每天要卖出一百石粮米,蒋家的十七间铺子也在三天中卖出差不多五千石米粮。
按初六那天和蒋家兄弟一起估算,临安每天要在米面铺籴米维生的,约为二十五万至三十万丁口,总需米大约是三千至四千石左右。
这样算来,在这三天中,这二十三间米面铺,供应了临安城内外相当于一半以上的粮食。
蒋家的仓库里估计还有存粮三万石,半个月左右就会见底。
自己虽然还有近五万石从各地新运到的稻谷,与蒋家的存粮合在一起也仅能支持一个月的时间。
那时候,南方广南两路的新粮初上市,不可能大量收购,必须等到七月半后至八月半这一段时间,才能有新粮可以到达临安。
冉琥这三天累得连气也顾不上喘,吃过晚餐后拖着脚步到林强云的书房一屁股坐下,再没有先前那种斯文的读书相公样子了。
不太妙啊!冉琥忧心忡忡的轻声说,看看林强云面前的两张抄写得十分整齐的账目单子,又看看缩在一角的山都,对林强云叹了口气道:初七那天还看不出什么变化,我们和蒋家的米面铺都和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差不多,每个店内也就卖出五十余石的米面。
可昨天就不同了,有人一大早就到店门前等候,虽然还是按规矩每人最多只籴四斗米,但来的人也太多了些,弄得我们米铺里的伙家量米量得手软。
唉,看来还得再请几个短工来临时帮忙才应付得了,不然长此下去我们的伙家会累得路都走不动的。
冉先生,这事你做主就好,要请人帮忙尽管请就是,不用事事都来问我。
林强云信口回答冉琥的话,心里还是不住转着念头。
冉琥要说话还在后面,却也是林强云意料中的话题:今天来的人又比昨天更多,一天之内每间店都一百四、五十石米销去。
依在下看,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怕是整个临安的人都会涌到我们这二十多间店里籴米了。
和三菊攀肩搂背一起走进门的应君蕙接着冉琥的话头说:若是不想在这场粮米的商战中败阵,我们就必须按现时的价钱不变,准备好每天卖出三千到四千石米粮,才能有胜出的把握。
否则,就是我们一败涂地的结果,非但在粮米商场上报不了仇,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我们其他的一些生意。
林强云听得眉头大皱,脸上也是十分担心的神情,向冉琥问道:依冉先生看,假如没有其他意外的话,我们要做好准备把整个临安的粮食供应包下来的打算喽?冉琥皱着眉头说:似我们现时所卖给的粮米来说,只要时间稍长些,就是没有这次的事故发生,恐怕整个临安城内需要籴米维生的人,也会全部涌到我们这二十多家米面铺里来,别家的生意肯定会一落千丈。
林强云倒还从没听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不禁大有兴趣的问道:这却是为何,请冉先生不吝赐教。
冉琥想了想,从袖袋中取出一本书,对林强云正容说道:在下这里的一本书,是本朝南渡初一位叫李之彦的人所写,书名为《东谷所见》,此书内里有一段话专讲粮行的行商坐贾,请公子听听就知为何了。
他将书翻到一处,就着灯烛朗声念道:书中所言:‘最是不仁之甚者,粜籴一节。
聚钱运本,乘粒米狼戾之时,贱价以籴。
翘首企足,俟青黄不接之时,贵价以粜。
其籴也,多方折挫以取赢;其粜也,杂糠秕而亏斗斛。
天生百谷,以存活一世。
而谋利之徒,不欲其丰而幸其歉,不喜其饱而愿其饥。
’这段文字足以说明临安的粮行米铺是如何谋利的了。
此书是在下还未冠时家父所授,带在身上随时翻看,故而印象深刻。
应君蕙也插言说:冉先生说得对,如书中所说只加些糠秕、稍亏些斗斛的人还算是有点天良的了。
另外更有那一等无良奸商,不但将要卖的米面早早放于大缸内,加入水让米泡得涨大了,又加进不少细细的砂石以增其量,恨不能将一升的米在卖出时量成升半两升的钱来,这样才合他们的心意呢。
林强云拍案骂道:这些无良商贾真是黑心,怪不得叔祖公第一次见我时会生那么大的气,都是被这些人害的。
他日再有见到叔祖公时,定要和他分说清楚,奸商是奸商,我是我,我可是大有良心的本分商贾呐,千万不可一概而论。
三菊噗的一声笑了,调侃道:这还用大哥与叔祖公解说么,他早看出你与奸商们的不同了,否则,如何会让君蕙姐再回我们家来。
三菊放开举手要打人的应君蕙,逃到林强云对面坐下,顺手拉过桌角上的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动了一阵,抬头对林强云说:大哥,以每天四千石糙米计,需用去大约五千一百石稻谷,若是按半数为上白米来算的话,则需近五千四百石稻谷了。
这两天我去城内外的各家砻舂作坊看了一下,并向作坊的人打听过了,即使整个临安地面的砻舂作坊都全力以赴的开工,每天由稻谷制成上白米只得五、六百石上下。
若是全都做糙米,一千五百石也就到顶,不可能再多了。
刚才小妹和君蕙姐一起去我们的粮仓、米面铺看过了,发现仓库里有一半以上都是没加工过的稻麦,而米面铺内卖出的,却大多是上白米和上等的面粉。
若是我们不早做打算的话,后果可虞。
哎哟,这倒是个大问题。
林强云怪叫一声,把山都惊得一蹦而起,冲近前来探手要摸摸林强云的脑袋。
去,去,去,一边坐着去,别来烦我。
林强云一把拍开山都的手,没好气的轻叱道:我们这里商量大事,别再来插一脚捣乱了好不好。
冉琥:以前在下听得人说,余杭县(今杭州西,并非现在的杭州市余杭区)有几家大作坊,内中有水转连磨可磨出上好的面粉,也有连机碓可大量加工稻米,何不派人前去探看,若真有那样的大作坊,就可由他们将仓库里的稻麦制成面粉和白米,也省得我们在这里呆头鹅般的没做理会处。
林强云:好,就按冉先生所说的,明天派人飞马赶去余杭县,商谈好后就将需要加工的稻麦运到那里做成白米和面粉后再运回来,反正这里到余杭县也不远,又有水路可通,来回一趟有两三个时辰尽够了。
另外,君蕙你帮我写几封信,通知荆湖路和温州、广州的人,在运粮来时尽可能把稻麦全都制成米及面粉,既少了运送的数量,又省了这里的加工银钱,一举两得。
至于稻麦数量不足的事,让我再想想办法吧。
十六章(二)冉琥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便自行回去歇息,只有三菊还在与林强云悄声商量。
应君蕙把信写好后,也凑过头说了几句。
但三人对粮食缺乏的事没什么好办法解决,一时间停下话大眼瞪小眼的,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了主意。
过了许久,林强云想到自己每月都能从左藏库度支到不少钱粮柴薪及其他物事,不由得拍拍胸口道:幸好临安城里大都是官宦人家,他们日常食用都由皇家供给,不然我们的将会更加困难。
原先我还想不到为何这里的运河每天都有那么多漕船来往不绝,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好运?现在总算明白这是为什么了……三菊忽地一下站起身,娇声叫道:大哥等等,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讲一遍,我好像想到什么办法了。
林强云依着她把话再说了一遍,三菊皱着小巧的鼻子,拧起秀目偏头望着桌上的那几张账单子出神,过了好一会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丧气的说:想不起来是什么办法,刚才只是想到可以从各家官宦的身上入手,能够解决一部分粮米不足的问题,一时间就是想不到是何方法。
应君蕙轻咦了一声,试探着说:大哥,小妹想……小妹想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可以这样……三菊见应君蕙吱唔了半天也没说出子丑寅卯来,不由顿脚发急,扑到应君蕙身上伸手就要探向她腋下,嘴里喝叱道:这样吞吞吐吐的不说出来,看来还是要用五爪金龙给你点厉害尝尝才行……应君蕙在三菊才到身边时就缩成一团,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连声讨饶道:好……妹妹……我……我说,我说……说了……别……别动……动手啊……三菊停下手在应君蕙的腋下没动,紧盯着她的脸狠狠的娇喝道:快说,不然就要动手了。
应君蕙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别别……别动手,好妹妹,你把手拿开罢,有你那吓死人的手在这里,姐姐实在……实在是没法……没法把话……话……说出来呐。
应君蕙被三菊这一闹,虽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却是真被她在一急之下想到了一个办法,待到喘息平定后,对林强云说:大哥,这些天我们也曾去自己的胭脂水粉店、珠子铺走了一趟,发现店铺里对于紧俏的物事没有似泉州般的好好安排,都是到时间了就随意向先到的人卖出了事。
我想何不如此这般……三菊听完应君蕙的话后,拍着手笑道:好哇好哇,果然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姐姐,果然想的好主意。
我说,不光每天一百五十盒雪花膏用这个方法让有钱的人们自动将家里的存粮送到我们的粮栈收购,还可以将‘仙人镜’、‘万花筒’也照此办理,能买得起‘仙人镜’和‘万花筒’的,无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他们家里的粮食肯定不少,只要把这些‘大官笃’和豪门巨富家里的粮用这种方法弄一部分出来,足可帮着我们度过难关了。
林强云大喜道:好,这话说得有理,我们明天开始就按这个办法去做。
这样罢,三菊负责珠子铺,君蕙则去胭脂水粉店,定要把临安的粮食供应掌控在我们手里,让那些无良奸商们亏得脱掉裤子方罢。
三菊和应君蕙听得林强云嘴里说到脱裤子,都不由脸上一红,偷偷看了大哥一眼,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而林强云也在说到裤子一词时,忽然联想到什么,嘴里喃喃的念叨:裤子,裤子,怎么一下想不起了,这是很重要的事呐。
看到林强云小声自语了一句话后,就一直低着头敲脑袋,坐在桌对面的应君蕙和三菊不约而同地绕过桌子走到大哥身边,焦急的对望一眼。
应君蕙本想出声相劝,却被三菊摇手阻止住,用眼色向她示意不可打扰大哥的思绪,稍后再问清楚是什么事。
书房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连呆坐在屋角的山都也感到情况有异,悄悄的站起身向书桌边的三人探看。
沉静郁闷的气氛不知过了多久,(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拾陸K文學網)林强云忽然啊的叫了一声。
他的叫声才落,便听到身侧左右的三菊和应君蕙也随着啊的一声轻呼,不由奇怪的向左右看,问道:你们怎么了,什么事叫得这么大声?三菊抿嘴一笑没答话,应君蕙却埋怨说:还问我们呢,你低着头闷声不出,一直在打自己。
我们想阻止又怕打乱你想的事情,在这里站着等得好辛苦,脚都站得麻了。
罪过,罪过,害得两位小姐玉腿酸麻,这可真的是天大的罪过了。
林强云满脸笑意的合掌向桌前空处行礼,语气中一派罪该万死的可笑神态,引得两位姑娘噗的笑出声。
待她们坐好后,林强云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呆了好一会后才尴尬地吞吞吐吐说:怎么说呢,这事有点不大好开口啊。
哦,大哥想先问问你们,为什么现在的人穿的裤子只是两条裤管,套上去后再用好几条带子系在腰上,而不是像我的裤子般连裤裆并裤腰一起只用一条抽带就能穿好呢?林强云见她们一时没答话,接着又现出一副十分难以出口的样子,欲言又止的说道:还有啊,你们女人家……咳……你们女人家……哎怎么说呢,让我想想……应君蕙瞪着眼催促道:怎么了,快说啊,我们女人家什么事?林强云猛然一下抬起头:你们从来没用过‘骑马带子’(月经带)么?不明白,就是那个……那个……哦,就是那个你们有天葵来潮时,都是多加些兜胯布那样包着,没有另外用其他的什么东西,比如说比兜胯布更好、更简单一些的东西吗?林强云语意不清的说了好一会,应君蕙总算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脸上一红,细如蚊蚋的说:没……没有,我们连听也没听过什么‘骑马带子’,更别说用这东西了。
林强云如释重负般的吁出一口长气,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那好,迟些天我做出几件物事来让你们试试,若是觉得好用时,你们便自己做些自用。
秘书省的司封郎中周端朝这数月来心里很不安稳,他自嘉定四年(1211年)得中进士,一直在临安闲赋吃一点官俸,好不容易熬到宝庆三年(1227年),他把十多年来积下的钱财狠下心拿出一部分,买了好些珍宝送于薛极府里,不久就除太常兼司封郎。
前年底又进了五盒好不容易派人到泉州买来的极品香药给薛极的小妾,去年正月就转秩为宣义郎(从八品),到去年八月再转两秩为着作郎(从七品)。
此后,就再没动静了。
要想升官,还是必须再走权贵们的门路才行。
今年,临安城内除了那令女人心动的雪花膏外,又多了万花筒和仙人镜这两种宝物。
万花筒也还罢了,仙人镜可是令人疯狂的宝物呀。
据见过这种仙人镜的人说,那东西确确实实是绝世珍宝,在人的面前一放……不,人往那仙人镜前一站,出现在镜内的人纤毫毕现,与真人绝无二致。
若是能弄到一件万花筒或是更珍贵的仙人镜,送到薛大人府中去……嘿嘿!再升官,再得到其他更有实权的差遣,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现在自己本钱是有一些的,支付数千两金子也没什么大碍,只可惜那万花筒与仙人镜太少了,双木商行的几间珠子铺每月只有一两件卖出。
自己官既小又无甚权柄,根本就没法用正当、不正当的手段,花钱或不花钱弄到这两种宝物。
周端朝这里和其他三省六部各衙门不一样,是个极忙碌的公事所在。
也许是周端朝的运气特别不好罢,他要忙的事多得令人发疯。
到这里已经几年了,感觉中似是怎么努力都没有把堆积如山的公事办完的一天。
每天上午应卯后,周端朝就窝在自己的公事房里,一直要忙到傍晚,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事出门了,他才能随大众一起回家。
其实,他的职责很简单,那就是:职掌官封、叙赠、承袭之事。
凡三师、三公以下至升朝官褒赠祖考、母妻,亲王、郡王、内外命妇以下保任宗属、封爵诸亲,皆以其位叙而为之等。
凡宗室当赐名训、具抄拟官。
凡庶姓孔氏、柴氏、折氏之后应承袭者辨其嫡庶。
虽说下面还有三案六吏,为他分担去不少繁杂的事务,但仅就经过六吏验看完后报到他这里的公事,就能要了人的老命。
不行,一定要想法另寻个清闲又有实权的差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天吃过早饭后呆坐在在小厅里,周端朝挥手赶开去年纳的小妾,心里的主意总离不开差遣这两个字。
子靖兄好清闲呀。
时任驾部郎官的李鸣复大步走进小厅,笑嘻嘻的向周端朝招呼。
两人喝了一会茶后,李鸣复小声对周端朝说:子靖兄可曾听说,那双木商行所开的胭脂水粉店、珠子铺今天出了一桩怪事?十六章(三)周端朝一听有奇闻,马上就来了点精神,赖赖的探过头问道:是何等怪事,兄但请讲出来听听。
李鸣复:咳,‘万花筒’及‘仙人镜’的怪事啊,子靖难道没听到么?这下周端朝精神大振,把头探得更前,急问:快说,快说,休得吞吞吐吐。
原来,今天一大早,双木胭脂店、珠子铺门外就张贴了一张招贴,上面写明,为了关顾到京城大户富民们的体面,凡家有余帛余粮的人家,只须将余粮余帛送到双木商行的米面铺和绢帛铺收购,除可以按比双木米面铺的市价略低半成付足银钱外,再出据一张凭条。
得到凭条的人可以持这条子到任一家双木名下的珠子铺或胭脂店登记,于一月后再到所登记的店铺内,按登记钱额数的多寡,依序优先购买本月的雪花膏、万花筒及仙人镜这三样紧俏的物事。
没有先行登记的客官,则只好等到这些人轮购完了后,才能再来购买了。
真有此事?周端朝惊喜地问道。
确有此事。
李鸣复肯定的回答让周端朝大喜欲狂,虽然他对双木商行这种变相的涨价行为恨得牙痒痒的,却也对此毫无办法。
再说了,现在的雪花膏、万花筒、仙人镜这三样物事,已经成了临安人攀比摆阔,逞强斗富的标志性宝物。
在双木商行店铺外私下交易的暗场里,它们的价钱已经达到原价的两三倍,对这一点点变相的涨价银钱,豪门巨富是根本不会在意的。
苦的就是像自己这样,为了巴结上官而掏空钱袋的小官员罢了。
说实话,周端朝对双木商行这种举措还真的是感激不尽,若非如此,自己又怎能有望在短时间内得到这些宝物呢。
他再坐不住,必须趁今天休沐之期,赶紧将家里的存粮绢布清点好,运去双木商行收购办妥登记。
然后,才能在一个月后去看看自己能在何时买到仙人镜、万花筒。
当下向李鸣复告了声罪,就要进内叫人准备。
那李鸣复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也起身告辞,却是正合了周端朝的心意。
半个时辰后,周端朝正清点完家中的物事,只觉得心头一凉,绢帛倒是不少,合起来约有百余匹,绵也有近十斤。
可粮米就太少了,只有十六、七石上下。
这么一点东西拿出去还不给人笑死?就是别人不笑话自己,那也比不得家有大仓的人户,一出手就是数百石粮的可比,按钱的数量多寡来轮候的话,还不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到宝物?三个派去双木米面铺打探的其中一个家人冲入大厅,向转着圈走的周端朝喘吁吁的报告:老爷,那双木米面铺外人多得挤都挤不进,小的向人打听了一下,方知是去买米的贫户……周端朝气得一巴掌把家人打出几步,骂道:叫你这奴才去打听他们收粮的事,却用他们卖粮的话来搪塞老爷……不是啊,老爷……家人哭丧着脸叫屈:收粮处小的也去看了,运粮的车马多得数都数不清,听他们说送粮到双木米面铺最多的,是荐桥门外来家,共送去五百余石稻麦。
另有其他几家富户正到市河(运河)各码头抢购各地运来的稻麦,说是要与来家的人一决高下,定要先他来家之前买到双木商行的‘仙人镜’呢。
五百石?周端朝无力地坐到椅子上,钱倒不是问题,这手出去那手回来,最多吃点小亏损失数十贯、上百贯钱就到顶了。
可五百石稻麦,小些的漕船整整半船呐,自己哪里能寻到这么多粮食?拼一下。
周端朝暗道:派人去各码头,再不成就去各家粮栈抢购,价钱不是高得太离谱的话,或许能弄到三五百石稻麦也说不定。
决心才下,厅门外又冲进一个家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老……老爷,安定郡王运了一千石稻谷到双木米面铺,把他们铺子的后院都堆得像座粮山,双木米面铺的人只好叫安定郡王送粮来的夫役,将他们的粮食送到双木商行的粮仓去。
周端朝嘴里喃喃的完了两字还没说上几遍,最后一个前去打探的家人跑进厅门叫道:老爷,临安城内的米价现今涨到每斗一贯钱,听说明、后日还会涨到每斗一贯五百文足呢,我们家是不是要先买些粮米存着……周端朝一蹦而起,对三个给他带来噩耗的家人每人赏了一脚,喝道:滚,全都给我滚出去,不要让本老爷再看到你们。
下人们办事,周端朝实在是不放心,看看天色近午,时间还来得及,便匆匆换了博袍,揣了些银钱出门,直奔北瓦前街的升元酒楼行去。
今天的天色也和周端朝的心情一样,阴沉沉的不见阳光,既闷且热的让人浑身不得劲。
从俞家园侧的家里出来,一路到北瓦前街有十六七间浴院。
这些往常本来要到申时才会兴隆起来的浴院,却于此时就人潮涌动了。
到了北瓦子的前街上,远远就能看到这里进出的人比往日更多,不但近两个月来声誉鹊起的升元酒楼外显得分外热闹,连它隔壁一家也挂着双木招牌,刚开张不久的腾升院浴堂也是人满为患。
这腾升院周端朝上个休沐日去过一次,实是比别家的浴院好过太多。
它的管事也是惯于赚钱的行家高手。
这家浴院开张的同时,也在门脸外两侧各开了一间净衣铺和一间估衣铺子,让人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闹不明白浴院与这净衣铺和估衣铺有何关碍。
到得浴院兴旺起来后,浴院的伙家、揩背人但见入内的人客衣脏或发臭,便会赔着小心向人客推介将脏臭之衣送到净衣铺去洗濯。
或有衣衫破损、不整的,又有估衣铺内见成的干净旧衣可买来替换。
至此,人们才知道这样也能大把赚取别人的银钱。
腾升院柜台墙上,贴着用大张纸书了苏轼的两首《如梦令》。
其一云:水垢何曾相爱,细看两俱无有。
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
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其二曰:自净方能净彼,我自汗流呵气。
寄语澡浴人,且共肉身游戏。
但洗,但洗,俯为人间一切。
腾升院内里的各色冷、热、温汤,男女人客别有分院,特别是女浴院内有不少粗手大脚、且看来孔武有力的婆子守护。
外则在门前站了数名手持刀枪的壮汉,想要来这里讨野火的不轨之徒,还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看看是否能过得了这内外两关。
另外,男、女浴院也分有大池、小间,众浴、独浴之别。
随着价钱多寡,那去垢之物有皂角、澡豆、香碱等,随人客的心意使用。
更有别室可让浴后怠倦的人客歇息,数十张细藤编就的大躺椅,能让你舒舒服服的睡在上面,伙家会端来这里独有的、用滚水冲泡的清茶,奉上同样是双木商行自制的寿糕、鸡蛋饼、带有各种果香果味的特制糖果,服侍得让你不想离去。
但是,在享受这一切之前,你得先摸摸自己的钱袋子是否饱满,不要因为贪图一时的享受而丢个大大的脸才好。
周端朝一想到今天是休沐日,也就对别家浴院能与腾升院般,这么早就生意兴隆豁然了。
升元楼底层的大食堂已经爆满,不少没等到座的贩夫走卒之流,被伙家招呼到四周靠墙的一溜条凳上坐等。
穿过大食堂到了回廊上,还可看到第二进里的露天空坪上,也被精明的酒楼管事安放了数十张方桌,二楼的数十个阁子间被几个外地来的大员包去了十间,将十个小间相隔高达两丈的隔板去了,连成一个不与外面相通的长间,数十人在内里嘈杂嬉笑,高声劝酒闹成一团。
楼上的食堂基本座无虚席,周端朝等了好一会还没空座,只好站起身到四处走动。
忽听一人叫道:子靖兄,刚到这里么,若不嫌弃就请来同席如何?看清是同科得中的金部郎官陈煜和另四位同是六部的官员,周端朝笑呵呵的走过去在陈煜的身挤下,问道:孟华兄,看你们谈得热烈,不知所为何事?陈煜道:还不是今天双木珠子铺和胭水粉店所出招贴,及其所引发的临安粮价上涨之事。
周端朝:有何说法?陈煜:我们这些靠薪俸吃饭的小官,如何能与各位王爷、公爷相捋,就是想买得一面‘仙人镜’也只有等到地老天荒时才可得了。
正谈说间,就见到子靖兄来了。
这一路行来,周端朝心里已经有了些计较,此时便向众人笑道:若是各位有兴头与那些大户贵人们较较劲的话,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我们可以如此这般的做去,说不定也能在数月内合手买得一面‘仙人镜’呢,就看各位是否有这个勇气了。
十七章(一)陈煜和其他四人都拍手称善,一会后陈煜小声说道:这事我们几人为首,趁着今天是‘休沐日’,先到留于行在的各位年兄家中走动联络一番,鼓动他们也共襄此举,下个‘休沐日’前夜,还是我们几人到此会合,算清能聚到好多粮帛,如是能与他们相差不远的话,就于次日发动一下子把这前数位的名头夺到手中,好歹也为我们这些七八品的小官们出上一口恶气,不让那些大员、豪门巨富们耀武扬威……商量已定,六个便结清酒菜钱匆匆走了。
绍定三年的五月,对于大宋行在临安的下层贫民百姓来说,是最为动荡不安的日子。
这个月从初十日开始,临安的米面价钱就似发了疯般的狂涨不止。
初九日还是不到十文铜钱一升的上白米,初十日就涨到十六七文,也就是会子(纸钞)一百文足,半天之内涨起了将近一倍的价钱,这还叫人要不要活了?随后,直到五月二十五日止,食用的米面几乎是每日一涨价,一直涨到每斗上白米两贯,而且惊动了赵家天子——当今皇上——下旨给户部,准备好开启平粜、常平两仓,一旦发现有饿死人的情况就立即开仓粜粮,平抑临安的粮价。
这才止住了发疯般上涨的粮价。
市面上的情况总算还好,并没有出现当今圣上赵昀所担心的,在这样高的粮价下出现饿死人的事。
据卢清奏报,这得归功于临安土著富民蒋氏兄弟,特别是家主蒋崇仁的身上。
若非蒋大善人断然决定,在五月初十日开始发现粮价疯涨的情况时,尽全力将所有存粮按原先的售价出粜,让所有贫民都得以安食,临安城内肯定会有不少买不起高价粮米的人,被饿死在这次粮食价格风潮中。
此中除了蒋氏的十七家米面铺之外,双木商行也出了全力,在这些天中的所作所为照样功不可没,帮着蒋家苦苦支撑。
赵昀叹了口气,卢清的话听起来似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但身为皇帝的人怎会不知道此中另有隐情呢。
挥退卢清后,一个小太监匆匆走到赵昀身边耳语了几句,心事重重的赵昀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示意小太监离开,慢慢向太后的寝宫踱去。
出了这么大而自己又想不明白的事,还是要去看看太后是怎么想的,也许太后能给自己提个醒罢。
双木商行?不就是那位林强云所有的么?此人已经接了密旨,从这次能与蒋家兄弟一起,倾全力花费大笔钱财保得我大宋子民生机来看,倒也不负朕对他的一番期望。
自去年底林强云进大内,以道法慧眼看出宫中冤气蓄积成祸,自己已经按太后的吩咐,于今年正月下诏,故皇子赵缉赠保信、奉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追封永王,谥冲安。
三月又再下诏,故皇子赵绎赐忠正、保宁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追封昭王,谥冲纯。
两个早夭的皇子都已经有了王位,应该冤气会少些了吧。
宫禁内虽然好了些,没再出什么烦恼心的事,但国事又来烦人了。
先是在正月知枣阳军史嵩之创置了屯田——哼,真是他创置的么,怎么别人却奏报说是其部下孟珙所为的呀。
不过,看在史丞相与自己同船共渡的情份上,也不好过于认真(本书转载文学网.16K,.),还是下诏以劳赏官两转。
最恼人的还是福建路出事了,二月,钦天监的春官大夫(北宋前期称提举司天监,元丰改制后称为太史局令,孝宗淳熙之制则成此官名)奏报日有背气。
果然就有汀、赣、吉、建昌蛮獠盗发,经扰郡县。
唉,只好免去那些遭盗灾郡县一年的赋税了。
可上月又有奏报说漳州、莲城盗起,知龙岩县庄梦诜、尉钟自强不能效死守土。
该死的,若非祖制有不杀士大夫之誓,孤非杀了这两个懦夫不可,只好下诏削秩罢了他们的官了事。
现在倒好,行在临安都出了大事,上月杪一场骚乱死伤数千不算,如今行在的粮商们又闹出这样天大的涨价风潮来。
这是怎么了,难道孤听从帝师郑清之劝告,想韬光养晦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史相日后……想到史相弥远,赵昀不由得稍缩了下头,环目向四周看了一眼。
虽然史丞相于数年前就一直上书乞请归田,但考虑到此人一日还有影响力在,他回去可能会更令人难以对付,故几次都没允。
要想巩固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帝位,必须要有史丞相的支持,赵竑的遭遇,自己是亲眼目睹了史弥远翻云覆雨的手段,不得不小心。
臣妾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是谁?赵昀刚走入慈明殿,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在身前响起,虽然想不起是哪一位嫔妃,但却声音里知道此人是自己曾宠幸过的女子无疑,暗道:这声音听来好熟,好久没见过她了。
赵昀没对跪伏一地的宫女嫔妃们多做理睬,看了一眼后向杨太后走过去,躬身施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杨太后看来红光满面,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但何处不一样,却又没法说得上。
赵昀一眼就看出,这位名义上的母亲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她——看似只有五十多的样子,实际年已七十三四的老太婆——满脸的春意,分明是承欢交合得了雨露后的情景。
这一下有意观察,年轻眼利的赵昀发现了过去许多没注意的细微之处。
他看到立于杨太后身侧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乳突臀翘脸泛桃花,与太后一般的满是盎然春意,显示出刚才也分沾了雨露的得意之色。
赵昀很清楚,数年来虽说御过的女子不计其数,但太后宫里的众女自己可是从没染指过。
心里不禁酸溜溜的暗中大恨:史弥远,又是史弥远这厮成了奸夫,难怪这些时日进了不少‘起阳丹’给孤家,想来他也是得‘起阳丹’之助,才能在垂老之际连御数女。
可恨呀,可恨!丢尽了皇家的脸面,必须想办法阻止此事,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再发展下去了。
官家不须多礼,快到为娘身边坐下。
杨太后今天实在反常,笑盈盈的抬手招呼赵昀,待他坐好后破开荒的起身走到一个还跪伏于地上的女人身前,拉起那穿着美人服饰的女子,扫了一眼其他宫女,冷冷的吩咐:你们起来,在一边侍候着。
杨太后牵了那女子走近赵昀身前,眼里满是怜爱地在她脸面上轻捏一把,对赵昀笑道:官家可认得此女?越昀惊奇的发现,在杨太后走动间,今天的老太婆不但打扮穿着与那一同走来的年轻女人相似,而且身材也出奇的好。
除去老女人的腰身暂且不论,光是涨得高高的胸乳部位,就不是她这种年纪的老女人所应该有的。
此时的杨太后再没有昨天见她时的老态,而是弃了拐杖步伐稳定的挺着傲人挺拔的胸乳,一脸自信的行走在大殿中。
赵昀眼光落到那年轻女人的身上,此女虽然是个相貌平平的样子,但让人惊异的是她一身肌肤细致白嫩得出奇,令人一见就有把玩一番的冲动。
放眼宫中所见,赵昀还从没见过肌肤如此细白的女人。
这是什么人呢?已经腾升起欲火的赵昀,依稀还有点曾经宠幸过此女的印象,似乎是……咦,怎么想不起是什么人了呢,怪事啊!杨太后很得意,连赵昀这宠幸过数十个千挑万选女子的年轻皇帝,见了老身的胸乳也有这副色授魂飞的模样,说明自己年虽老但色相还存留些许,若是当年赵扩在世,自己与曹美人争夺皇后之位时能得到那些丹药和这样的胸托,也许用不了那么长的两年时间,就可以将皇帝的宠爱全夺到自己身上,能够更早些当上皇后了。
想到这里,她真的是得意极了:想不到史弥远送给哀家的丹药和胸托子,竟然真的能让人返老还童。
真不错,应该给侄媳们说说,让她们也去寻史丞相,问清楚此种丹药和胸托的出处,她们用了后说不定能让谷儿、石儿(杨太后之兄杨次山的儿子杨谷、杨石)见到她们时会再有新鲜的兴头,就是能得欢好一两次也行,省得这几个侄媳因了失宠而经常到老身这里哭诉。
杨太后想到得意处,心中忽地一惊:哎哟,大事还没底定,且先安顿好官家与谢女的事再说其他。
杨太后见赵昀盯着这女人目不转睛的看,心中的得意劲又上来了,小声问道:官家是记不起她了罢,这也难怪,已经四五个月没见面了,此女又大变了个样子,官家认不出来也是情理中事。
休说是官家了,哀家隔了两月见她时,也是大大的吃了一惊呢。
杨太后放开牵着那女人的手,自行走到赵昀身边,附在这位养子皇帝的耳旁,带着一脸暧昧的笑容悄声说:官家可还记得去年六月封的谢氏美人,如今的她已经与前大不相同了,不但肌肤如脂似玉,还另有令官家想不到的绝妙好处。
若是官家想知道详情,今夜不妨宠幸这位谢美人,事后便知了。
赵昀听了杨太后一番话后,虽然此刻他真是想不等入夜,立即就宠幸这位谢美人一番。
但心中却有个声音提醒着自己:千万先忍耐一时,先将这月来临安粮价的事说给她听听,得了所要知道的情况后再玩不迟。
十七章(二)去年六月朕封的谢氏美人?这却是谁呀?声音不大,刚好让杨太后听得清楚。
当下故意做出一副色色且胸无城府的样子,起身走上两步把那女人低着的头托起,一手轻抚其面叹道:果然如脂似玉,一副吹弹得破的细嫩肌肤,确是我见犹怜的可人儿。
咦……杨太后得意一笑,走回软榻上坐下道:官家此时前来慈明殿,定是有什么大事,且先说给哀家听听罢,早些说完,哀家也要歇息一会了。
听完赵昀所说的事情后,杨太后顿时收起脸上得意的神色,凝重的想了一会才缓缓问道:以官家看,仅去岁成都、潼川路岁旱民歉,别处无事的不灾之年,于行在突发米价上涨,这事是何种因头引发的?赵昀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聪明,只是无声的摇了摇头。
杨太后也没想赵昀回答,再度陷入沉思,半晌之后才款款说道:哀家看,定然是有人心怀不轨,借此扰乱本朝民生,以图动摇我大宋国本。
官家,且随哀家来。
同是五月三十日这一天,刘占忠十分不解地看看坐在船舱口,摆弄几十块长短、大小不一大块的人,蹲到他面前问道:薛老弟,据你说这些都是布卧机子,可麻、丝两织。
但老哥我怎么看,都只看到是一堆长短不一的木条,没看出这些木条、木块有半点织机的样子。
你不会把什么东西给搞错了吧?刘军爷,怎能这般说呢,小的可是四代木匠世家呐。
薛老弟不悦的对刘占忠反驳道:你看不出这些木制的条块是什么,这倒能说得过,因为小的还没把它装起来。
但说小的会把伴了自己三年多的物事搞错,却是太也看不起人了。
刘占忠要的就是和他说话,这一路行来已经近四十天了,虽说除了开始的十多天是行走在陆路上外,其他时间都坐船顺大江而下,既没有行路的辛苦,也闲得发慌。
但在一艘能坐二十多人的客船上,成天对着自己手下的七八名兄弟和这位一天说不上三句话,只会埋头摆弄木条、木块发呆的人,实是太过无聊。
带出来护送这位姓薛木匠的七八名弟兄,一离枣阳地境坐上客船后,立时就取出随身带的色子(骰子),虽然没有大呼小叫,却也压低了声音赌得热火朝天,没人来理会带队的刘占忠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全文字阅读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阅读的乐趣!。
包下来的小客船,现时是行走在江南运河的旁支河道上,一天前才由平望镇岔入吴兴塘,沿河向安吉(湖)州进发。
刘占忠: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何我们快到临安时却又节外生枝的要去安吉州走一趟,这不是没事打事吗?薛老弟:唉,刘校尉呀,怎么给你讲了那么多遍还不明白呢,小的在金国时就看到过湖州出产的……刘占忠立即纠正他的话:是安吉州,千万别说湖州了,这是犯忌要坐牢的事,被人首告到官府里去,我们这些人全会有大麻烦。
薛老弟:好好,依你,依着你就是,安……安吉州就安吉州罢。
小的看到过湖……安吉州出产的罗帛,很想知道他们是用何等机子织出来的,非得去看过了才能安下心来。
这样说,校尉大人可是明白了么?刘占忠没回答薛老弟的话,而是自顾嘀咕道:疯魔了,最起码是走火入魔之兆,一个织机有什么好看的,划得着上万里路的跑到这里看么?真是个怪人。
别说刘占忠了,就是在薛老弟的家乡金国河东南路——也是南渡前大宋的永兴军路——河中府万泉县(今山西省运城市万荣县)知道薛家的人眼里,这位薛老弟一家都算得上是怪人。
过了震泽村进入安吉州的归安县境,船行过两岸遍植桑麻的河道,远远采桑的蚕娘歌声入耳:……消磨三十春,渐喜蚕上簇。
七日收得蚕百斤,十日缲成丝两束。
一丝一线工,织成罗与豰。
百人共辛勤,一人衣不足。
举头忽见桑叶黄,低头垂泪羞布裳……这歌声先是一人唱起,随后渐渐的前后左右都有和声,听得刘占忠和薛老弟如痴如醉,呆呆的仰首望天。
那刘占忠想起十年前死于金兵刀下的妻女,也曾和这些蚕娘一样,日复一日的采桑养蚕,操机织布,到头来却……不由得泪下如雨。
待到歌声歇了好久刘占忠都还没法止住泪水,心中的悲苦反是益发上涌,放声恸哭道:可怜……可怜的浑……家……可怜我那……三岁不到……的细……细女,想你们随了我刘占忠数年,吃没吃饱过一顿,穿没穿暖过一回,却要成日价的纺纱织布以补家用……他的哭声还未完全止息,凄凉的歌声又起: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巾。
遍身罗绮者,非是养蚕人。
歌者唱至此便嘎然而止,刘占忠听得唱歌的女子就在身侧不远,忙止悲收声抬头用模糊的泪眼向四下里观看,只听得一女子叱道:堂堂男子汉,在这运河之上哭得涕泪交流,成何体统。
有苦有难悄悄的哭一会也则罢了,却又嚎叫得惊天动地的,害得我连罗机子也踩它不动。
罗机子?薛老弟听到这女子的话声,一下跳起身向后方摇橹的船家叫道:停船,船家且将船先停一下,我有话问那位说话的大姐。
刘占忠抹了一下脸面,看清原来是数丈远的岸上有栋茅屋,门前的岸边站了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村姑,正双手叉腰怒目顿脚。
薛老弟向那村姑高声叫道:这位大姐,在下河中府薛景石,是个专做织机的木匠,适才听得大姐说家中有罗机子,不知能否让在下等人一观?女子一听这人是个专做织机的木匠,喜道:既是木匠师傅,正好我家有台华机子(提花织机)坏了,若是能代为修复,就请到我家来看吧。
这位师傅放心,修织机的工钱是会给你的。
刘占忠和薛景石上岸到那茅房探问,方知道这家姓潘,只有母女三人,那母亲是四十来岁的妇人,病在床上不能动弹,两个女儿一个十九岁,一个年方九岁,一家人靠女儿养蚕织布为生。
刘占忠一听说她们家姓潘,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由得脱口问道:姓潘,你们不会是宝庆元年起事拥立赵竑的潘家后人罢?这话一问出,躺在床上的妇人勉力撑起身仰首向天看了一眼,然后抖动嘴唇指着两个女儿似是想说些什么。
她还没等两个尖声哭叫的女儿冲到身边,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什么也没说出来就一头栽下床气绝于地。
这下不但薛景石吓得目瞪口呆,连刘占忠也慌了手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刘占忠和薛景石心肠都不是很硬的人,虽说潘家的这个女人是在病中因惊吓而死,算起来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刘占忠还是掏钱买来一具薄棺,帮着两个姑娘在屋边草草安葬她们的母亲。
这潘家的母女三人也实在是穷,除了家里的四架织机,还有一匹织成的小绢,三、四斤糙米,三只破碗和一条破成鱼网般的被子外,其他就一无所有了。
看着这两间既漏又破,就快倒塌的茅房,在屋椽下以三块石头架着,用于煮食的一个破了一角的小铁锅,薛景石为难地向刘占忠问道:刘校尉,我们就这样走了,她们……她们两个女孩子留在此地……不如这样,你若是还有银钱的话,是否可以先借些予小的,待到了临安双木商行后,小的求东主预借些工钱再还你?刘占忠掏出一叠纸钞算了算,目注薛景石说:钱倒是还有六十余贯,这是我们几个回枣阳去所要花用的路费。
先说说你要用多少,太多的话我也没法子。
薛景石走近还在母亲坟前抽泣的姐妹轻声问道:潘姑娘,此后你们做何打算,还是准备在此住下去吗?年纪大的姐姐倒是硬气,止住哭声问道:这位薛大哥,你和刘大哥都是好人,不论是谁只要能收留我们姐妹,我就跟他去为奴为婢。
薛景石:如此,便好安顿了。
你听我说,刘校尉是要送在下到临安去投奔双木商行林东主的。
若是你们姐妹愿意,可随我们一起离开此地去投奔他,听说那双木商行收下的人,只要不是好吃懒做,肯干活就能赚得到自己的吃穿……去了,这么好的地方,又有这么好的东主如何不去?潘姑娘抹掉眼泪,招呼还在哭泣的妹妹:小妹,别哭了,把家里的那几斤昨天买回的米带上,我们跟这几位大哥到临安去投奔个好人,以后发狠些做事就会有吃有穿了。
薛景石要买潘家的四架织机,那姑娘姐妹却是不肯收钱让他自己拆了搬走。
到诸事办完后,刘占忠便要船家掉头向临安进发。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双木商行的人忙得不可开交,连护卫队也把识字且会算数,能帮得上手的选出一百多人,派到各处收粮的地方相助。
开始那些豪门、官宦送来收购的粮食除了有些过于陈旧退回去不收外,绝大部分都是中上品的好粮,不仅制米磨面的成色高,而且晒得极干。
十七章(三)到得后来那些想以此钻营趁机得利的人,就令得双木商行的人大费周章了。
五月二十三日,来了四十余车稻谷,据代人送货的车夫说,这批稻谷是从绍兴府用两艘漕船运来的,总数约有六千四百余石,估计要一天时间才能运完。
第一袋稻谷倒入斗里,伙家这些天累得气都喘不过,还没发现什么,但专管记账的先生就觉得不对了。
倒入量斗内的稻谷不但扬起的粉尘特少,稻谷中有个别颗粒看来色泽鲜黄极为光润,且比其他的稻谷似是大了些微。
这记账的先生姓宗,原是被双木商行收购来这六家米面铺的东主之一,做米面生意也有十多年的经验。
过去他也曾使出混砂加水等手法赚取过黑心钱,自是明白此中的窍门。
在伙家要将量斗内的稻谷搬入仓库内时,连忙出声喝止:且慢搬动,去请管事来,我有话说。
伙家被先生一说,立时也发现了诸多疑点,探手抓起一把稻谷细看。
却见一把稻谷中倒杂有数十粒可见的砂子,有些谷子表面上还沾有泥尘。
选了个更干净些的放入嘴里咬断,哈,连米心都已经湿透了。
冉琥匆匆赶来时,这个粮栈内外已经吵成一片,十多天来的收粮过程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冉琥没去搅和,只在外面找了个伙家问了一下,知道了情况后立即叫人去招护卫队。
安排好后,这才走到场中问道:何事如此嘈杂吵闹,生意都不做了么?收粮的那个伙家走到冉琥身前唱了个肥喏,气愤的说:冉先生,这帮人也太过黑心了,送来收的稻谷不但加混了半成多的砂子泥尘,还泡了不少的水,谷子都湿到米心了。
一高瘦一矮胖两个人窜到冉琥面前,喷着唾沫嚷道:好啊,你就是这里管事的,你倒是给我们说说看,为什么我们大老远的将粮食运来了你们却又不收,想害死我们这些老实本份的生意人吗?哦,你们是老实本份的生意人?冉琥笑眯眯的脸一沉,手指墙上张贴的纸说:既是能这么早把粮食运送到此地,路上也没被牙侩们拉到其他地方收购,必然是已经不止这一次运粮来的客商了。
你们难道会不清楚双木粮栈收粮的规矩吗?就是新来的客人,我这里的伙家也会告诉你有关收购粮米的规矩,或是会请你们看看墙上贴的告示。
两位说说看,你们是否初次来此,或是伙家没讲清规矩,还是没请你们看墙上的告示?矮胖个子挥舞粗短的手臂嚷道:不错,我们这是第三次送稻谷来收购,这里的规矩我们也清楚得很。
但前两次来时都做得顺顺当当的一点事没有,这回为何却百般刁难了?好,既是已经第三次送粮食来到此处收购,那就怪不得我们不留情面了。
已经看到从外面走进的护卫队,冉琥退开数步喝道:来呀,将此二人绑喽,连同物证一起押送到仁和县,让官府按大宋律法来处置这两个黑心奸徒。
这些混了砂石、浸了水的稻谷全都扣下,堆在一旁等官府中人来处理。
这胖瘦两人也带了十余个大汉,听得冉琥的话后拥到他们两人身边,捋手扎脚的就要动手相抗。
这些蛮汉们却又哪里是护卫队的对手,被分头扑上的三十名护卫队三拳两脚就打倒在地,鬼叫连天的捆做一堆。
冉琥走近胖子身前冷笑道:不知进退的东西,已经被你们得逞了一回,骗去上百石粮的银钱。
我们本以为没处寻人了只索认倒霉,没成想这次却是送上门来被捉个正着。
嘿嘿,胆子真是不小哇,竟敢用阴沟里的臭水浸泡稻谷……胖子顿脚叫起撞天屈:没有,没有。
冤枉呐,哪里是阴沟里的臭水,全是从小溪汲来的水浸泡稻谷,那些砂子也是筛过后才混……得讯刚行入门的仁和县几个捕快,听得噗地笑了,一位捕头用他洪亮的嗓门高兴的大声喝令:喝!你们两个倒是知机,还没到公堂上就招了。
也罢,这就免了你们的皮肉之苦,让你们自行跟我们走去县衙好了。
兄弟们,将奸人们带回衙门去。
这也难怪捕头高兴,这一个多月市面上因了总都辖房的缉捕役丁大索奸宄,两县(钱塘县、仁和县)的公人们没一分半厘的银钱入手,好不容易有这两个无良粮商被人告上衙门,哪还不把到手的肥羊刮些油水出来补补用度?冉琥走近捕头把他拉到一侧,趁人没看见悄悄塞了十多贯纸钞到其手中,笑道:都头手下的差大哥们好利索,这么快就及时赶到。
辛苦了。
由于已经摸清楚了薛极门下一伙的底细,林强云在粮食方面与他们拼博的同时,于五月二十三日开始,又从布帛方面下手对薛极一方进行打击。
布帛市上,由于十多天来借胭脂水粉铺和珠子铺名义,收购来的各式绢帛绸缎已有三十余万匹。
而且还有源源不断送货上门的,想要得到雪花膏、万花筒、仙人镜的各色人等。
林强云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便开始向对方动手。
双木商行并没有自己出面做小人,而是请了些别的不起眼之人出面搞事。
由于主事的人老成持重,一切都按部就班稳稳当当的进行。
暗中的算计进行得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参与密谋的有数几个人心知肚明外,丝毫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全文字阅读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阅读的乐趣!先由林强云派出山东赶来的一部分人手,把薛极门下所开绢帛铺各处的布源收购地卡住,用比他们收购价高些微的价钱把各等布料全都搜罗一空,断了他们的外地货源。
并利用各地牙侩向临安周围地区,所有出产布帛绸缎的地方搜购布帛。
外面的收购进行了几天,得到收购进行得一切顺利的确实消息后,接下来再由他这少主的族兄,管领三间织布坊的荒字号庚午李瑞长出面,同时向九家绢帛铺以要开成衣铺为由,按市价购买这些商铺中所有能买来最好的布帛绸缎。
此后,恶虎于十七的部下游手们,也发挥他们布美人局、水功德局的种种手段,带了由双木商行提供的大笔纸钞银钱,疯狂收购临安城内外所有绢帛铺的存货。
因此之故,临安在五月杪又刮起一股继米面之后的绢帛价格狂涨风潮,所有的绢帛铺各色布帛绸缎几乎全卖断了货。
一时间临安城内外绢帛腾贵,原本一匹小绢六贯文足,到六月初七涨了一倍还多。
那天,有人需用上好布料为出适(出嫁)在即的女儿做些衣物,到城内外各绢帛铺走了个遍,出价十三贯都没将要用的小绢买到一匹。
六月十三日巳时,位于清河坊北端的吕家彩帛铺来了一位带着两个仆从的中年人,探看了布架上所剩不多的几匹绸缎后,将所余的七匹绸布和一匹轻罗买下,摇着头叹了口长气道:三天来走了十多间店铺,总买不足所要的绸料,叫我回家去如何向老太爷交代呐。
店铺管事看到一个仆从背着的包袱里取出银子付账,立即就留上了心,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大客,要买的衣料绝对不在少数。
此时见人客取了布料转身要走,心里不由大急,连忙出声招呼道:这位官人稍待,不知所需绸缎若干,何时要货?可否请到后堂稍坐,喝杯茶如何?这位客人此次到临安是专为采购各种绢帛的。
在管事不动声色的探问下,这位客人到底不够老成,再加他所要办的事又不顺,终于沉不住气,透露出到临安后他才购得数百匹绸缎。
话匣一被打开,管事又做出一副推心置腹一心为他着想的样子,把这人的底细全都掏了出来。
原来,这位客人姓安,是专做海商的广南东路的惠州人,去年他们家两艘大海舶从大食国回来,今年又要再次带着天朝上国的绢帛绸缎出海博易。
所以需要在九月海风转向之前,不惜一切代价的购足三十万匹各色绸缎。
彩帛铺的管事心内一算,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刨去从临安运货到广南东路,就多算点时间,用一个月差不多了罢,也还有足足一个半月时间让东主想办法准备。
当下先用话稳住这位海客,叫店伙马上去将东主请到店里。
吕家彩帛铺的东主吕秉南,这几天正为前些时卖掉的六千余匹绸缎丧气不已,眼看着这市面上绸缎绫罗的价钱都涨到一倍以上,恨得他狠狠的扇了自己好几个耳括子。
又当着三个妾侍的面,摔掉一个高丽人贩来、价值六百多缗的青瓷瓶,并把最宠爱、最年轻的七娘打了一个大大的耳光,吓得家里的妻妾婢仆和下人们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般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又或是远远见着他的身影就躲到主子看不到处,以免招来无妄之灾。
也难怪吕秉南会如此的气急败坏,当时他若是能沉住气一点,店里有多少存货就卖掉多少布料,不去相熟的各位大小官员家里告借,此时也不会弄得这般狼狈。
想到这几天每天都有人上门来催讨借用的布料,吕秉南的一肚子火就立即窜上顶门。
十八章(一)五千二百多匹呀,按现时的市价要付出六万多近七万贯呐。
吕秉南惨然自语,随手抓起桌上的空茶碗又要朝地上摔,眼光一扫到薄得透光的碗时,却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将碗缓缓放下。
这只碗可不能摔,那是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才请薛大人从官窑里弄到的御用瓷,一般人家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极品。
老爷,彩帛铺的伙家来请,说宫先生有要事请老爷去铺子里一趟。
大前天被打了一巴掌的七娘怯生生的站在厅门口,迟疑着小声禀报。
什么?宫长业也太过分了,竟然要老爷我去铺子里听他说话么!吕秉南暴怒的吼叫声吓得七娘几乎瘫下地去,她伸手死死地抓住厅门的框子,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老爷息怒,那伙家说是有个海客寻上门来,要买三十万匹……三十万匹!吕秉南惊呼一声,肥胖粗矮的身体一下子从椅子滚到地上,而后又直朝前厅滚去。
不久,吕宅门外拉着般载车叫卖杂货的四七儿,看到吕家主人吕二滚子滚上由四个干瘦轿夫抬的轿子,直向清河坊行去。
到了这天的申时初,四七儿又从吕家门前经过,无巧不巧的又看到那四个干瘦的轿夫,步子踉跄的歪歪斜斜抬着轿子回到吕家门前,吕二滚子照样从轿上滚出,再滚入门去。
这是外面的人在吕二滚子死前看到他的最后一面,而四七儿就是最后见到吕四滚子的最后一个人。
每当有人提起这事时,四七儿都会先呸几下驱晦气,然后才绘声绘色的把这天所见讲一遍让人听个过瘾。
吕秉南听了管事宫先生所说的原委后,不由得又急又喜,急的是现时自己做这桩生意的本钱不足,只有一百余万贯。
按通常一成半的利钱来算,本金连带般贩路上的杂使钱,无论如何也要凑足三百到三百五十余万贯,方能有把握赚到这桩生意的利钱。
令他心喜的是,这位广南东路来的海客答应,只要能在一个月内,甚至更早些交付三十万匹绫罗绸缎,他就情愿先付三十万贯银钱,待到交货时一次性付清余款。
这桩生意我做了。
衡量再三,吕秉南一拳打得桌上的茶碗蹦跳起半寸,狂吼道:按现时市价每匹小绢十三贯,大绢十七贯,紬十三贯,轻罗七贯……报出一串价钱后,吕秉南问道:另外,若是我们交货时官人未能将银钱一次交清,那就休怪不能将绢帛让你运走,那定头钱也就要赔给本店作为脚力辛苦钱了。
如何?若是要的话,请中人来写了字据,到衙门押司处报备后就可交割定头钱。
安海客击掌喝道:好,就趁了吕东主的心意,到时没钱付就将三十万贯赔你。
但我们也要先小人后君子,到时贵店若是没货的话,你可要按规矩赔我双倍的定头钱,也就是要交还在下六十万贯钱喽。
不错,我们就此说定,也请中人将这几项都写到字据上,以防万一。
吕秉南笑逐颜开地说。
生意谈妥,双方皆大欢喜,安姓海客的布料有了着落,自是满心欢喜,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吕秉南请他便饭的一番美意。
吃过一餐丰盛的午宴后很快便办完了一切杂事,安姓海客自是交了三十万贯银钱——雇人从客栈抬来三千两金子、八千五百七十两银子,另付给十五万贯纸钞,随即施施然自去游逛风月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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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家店铺的东主无一例外,都因为前些时没趁到稍后突如其来的涨价机会,而接下了人客所留定金,决定做了在他们看来不消一两个月,就能赚到一大笔钱的稳当生意。
说起来也真是怪得很,这些绢帛铺东主在十多天后相继得报,他们派出去收购绢帛的人基本上全都是空手而归。
最多的也只是因为用高于当地市价两、三成的价格收购到数百匹而已。
吕家彩帛铺是由宫长业管事亲自出马,他去的地方就是安吉州。
很可惜,当宫管事到了安吉州时,这里已经被别人早几天把全部丝麻织品全都收购光了。
但宫管事不死心,把佣钱提高到往年的一倍,也没能令牙侩们从已经清空了的各家织户手中买来那怕是几匹绢帛。
十四大箱银、钱带出临安,回来时还是十四个装得满满的大箱子原封不动,倒是带去的纸钞让两地的税务栏头们刮去六、七百贯。
吕秉南在怒火攻心的气愤中,当着数十个一同护镖回来的武师和自己伙家的面,狠狠的又踢又骂,毫无半分情义的让所有人滚。
从未受过这种冤枉气的宫大业宫管事一气之下,毅然离开吕家彩帛铺,投入双木商行另求生路去了。
五月二十六日是个让邹景豪可以松下口气的好日子,前一天下午他带着两哨护卫队乘船赶到镇江府治所丹徒县,带了礼物先去见过知府大人赵范,然后才找了两家客栈住下。
他是在临安接到林强云的通知,要他们到此地迎接山东派来帮助护航的战船。
今天一大早就接报说,十艘装有两架小雷神的海鹘,已经到达镇江的大江码头候令。
邹景豪连饭也顾不上吃完,跳起身冲来报信的人叫道:快,我们一起去大江码头,马上分头到鄱阳湖、洞庭湖,赶紧把两地收到的粮食运回临安。
隆兴府,本名是叫洪州。
但因为是孝宗遥领的潜藩地,所以在孝宗登基后的隆兴元年十月,升洪州为隆兴府。
在广南东路、山东来回走了几趟的陆春仁,在四月初回到泉州后,就被沈念康差派到临安听候东主的调用。
四月杪带了大笔银钱到隆兴府开拓商业,恰好东主派来相助自己的,正好是已有四五个月没见到面的堂弟陆源清。
既然有了不要与双木商行关联,使别人错觉到除了生意上的往来外,这里的商号是另一家商行。
兄弟俩一番煞费周章的商量后,决定新开的商行就用家乡名和东主名各取一字最好。
他们希望今后自己兄弟二人所管的商行能借老家鄞县出了不少大官的风水,还有东主这位如同福星般的运气,也给自己兄弟带来好运道,故而把商行取了个与众不同的名字——鄞云号。
陆春仁兄弟二人于四月底到了隆兴府治所,有大理寺卿林岜的手书,万事好办。
经过半个多月的紧张筹备,鄞云号商行总算于五月十六日这个大吉之日开张了。
鄞云号的五间分店同时开张,不但是陆氏兄弟的喜事,也是隆兴府的一件大事。
这天,年已六十的州官曾从龙,出人意料的来到位于两个治所之一南昌县的鄞云号总号,慌得陆春仁与陆源清两人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前,欢喜得跪在地上连话也说不利索,对走下轿的曾大人连连磕头,站起来后还不住拱手打躬,结结巴巴的说道:曾大人……请……请进内……内……知府曾从龙宽厚的对两兄弟一笑,和声说道:两位东主不必慌张,老夫这次是以私人的身份来贺,叫个小厮招呼就好。
知府大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此人是早年大大有名的状元公啊!曾从龙,福建路泉州晋江人,原名一龙,为本朝南渡前神宗初年首相曾公亮的四世从孙。
曾从龙于庆元五年己未(1199年)科考上进士第一名,宁宗皇帝对他十分欣赏,特赐名从龙,他也将自己的字改为君锡。
历任兵部员外郎、左司郎中、起居舍人兼太子右谕德、权礼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吏部侍郎、权刑部尚书,曾出使过金国。
嘉定八年(1215年)位至崇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嘉定十二年又迁同知枢密院事兼江淮宣抚使,再迁参知政事。
但却因为是闽人,于嘉定十三年被史弥远排挤出京,外放福建路任建宁知府。
有这样一位曾做到参知政事的大官来贺鄞云号开张,陆氏兄弟真是大有面子啊,隆兴府的各家商行字号也对陆春仁、陆源清兄弟刮目相看,自是更用心巴结不提。
与荆湖路的兴福记一样,鄞云号也在新开张的第一天就有大批稻麦、绢帛运到门上收购。
鄞云号与别家商店不一样的是规模大多了。
南昌县总号的门面顺街一排有十四间,米面铺、绢帛铺、珠子铺、胭脂水粉店、杂货铺全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米面铺有三间铺面、绢帛是两开间的铺子,这两间铺子自是不用说,内里的货物都是收购的多,卖出去的少。
珠子铺位于十四间门面的正中,外表上看像是一家大户的大门,这是让陆春仁兄弟最费心血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件物事都是价值数百贯以上的珠宝精品,特别是为数极少的万花筒,和林强云专门给他们开业时用以吸引人的三面以金银为框、各色宝石装饰的仙人镜。
光这个珠子铺的守卫,就把陆氏兄弟带来的一小队护卫队分掉了一大半。
这天从卯时末起,珠子铺大门前就排起长队,到辰时初开门后,人们方依序入内。
这里却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好在今天是第一天开张,管事陆春仁放下话:尽管让人看就是,只要按顺序进店,守规矩只看不动手、不占住位子碍着别人观赏的,都任由人们远远的自由观赏各间屋内的各式珍玩宝物。
在人们看完之后,有兴趣的人还可在出门之前到一个小间走过,在数名大汉的监视下看一眼放于桌上的至宝,从仙人镜内看清自己的清晰影像。
十八章(二)胭脂水粉店的三开间店堂内,也是人头涌涌,香气四溢,进入此店的人客自是女多男少不去细述。
这些店铺中,最让本地细民百姓津津乐道的,就是其中的杂货铺了。
这个占了五间门面的杂货铺中,有一间是专卖各种铁器农具的,这店铺里最让人眼热的有两种物事,除了家用的各式刀具外,另一种却是加了钢的锄头。
时下的人谁都没想到,细民百姓所用的锄头,这间铁器铺也能让铁匠师傅加上精钢打制出来卖与人使。
去看过此种锄头,城东耕读的张某人出店后用夸张的语气,大声嚷着说:哎哟哟,真是不得了了哇!白亮得晃眼的加钢锄板如同刀斧般锋锐,另外焊上去的锄孔既厚又咬得牢实,还配有两块一大一小的装把铁楔,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不忍离去,拿到手上会令人爱不释手,想不买上一把都不成啊!有人撇了下嘴不屑地问道:去,那为何没见张大官人手里有那加了钢的锄头,敢情是爱不释手爱得把手也留在这家店铺里了?嗬,看你这位老兄说的什么话,四贯三百文足一把的锄头,比现时别的铁匠铺稍贵了数百文。
不过店内的伙家说,这种溜了钢的锄头比没加钢的普通锄头可多用几年时间,算一下还是挺值得的。
我也不是不卖,只是还差了二百文钱,这就赶回家去再取二百文来,好买回一把去先用着。
有人认得这人,忙上前拉住他问:张相公,你怎知这家铺子的伙家不会骗人?张相公用手指了指才走出店门的一个中年壮汉说:看看来师傅的脸色就知道了,不信的话还可以去问问这位打铁师傅,看他是怎么说的。
人们一听张相公的话,都呼的一下拥到来师傅的身边,乱纷纷的向他发问。
这来师傅倒也磊落,只对周围的人叹了口气说:这间店卖的锄头确是加了钢打制,能用多久我不知道,但比现时我们打的铁锄好用,也能多用几年是绝不会错的了。
好在他们只有千余把锄头运来,否则的话,我们这里几间铁匠铺的人都没法活了。
唉!围着来师傅的人一听只有千余把加钢打制的锄头,呼隆一下全都拥入杂货铺,紧赶着要去争先买到一把如此特别的锄头。
来师所说的话被站在店门前的一位先生听到,他急步向已经走出几步的来师傅赶去,叫道:来师傅,请稍候片刻,小可有些事想向师傅请教。
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全文字阅读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阅读的乐趣!来师傅止步回头,看清先生身穿月白博袍,连忙弯腰行礼道:这位先生可是呼唤小的么?先生有些气喘的凑近来师傅道:正是小可请师傅留步。
唐突问一句,来师傅是铁匠?为何刚才会说我们的锄头再多些你们就会没活路?来师傅把自己的话解释了一遍,先生恍然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们东主思虑不及了。
依小可看,来师傅不如到我们商号来好了,每月按所做的事度支给你工钱,也好过现时一日有一日无的讨生活。
来师傅:我一个人下人的铁匠,除了打铁外任事不会做,到商行能干些什么呢,谢过先生的好意,不去也罢。
没的去到你们商行后,不几天就被赶将出来,平白惹人耻笑。
先生忙道:师傅别急,到我们商行来也还是做你的老本行——打铁,我们的东主将教你打制这种加钢的锄头和锋利无比的钢刀,而且你在学会了打制刀具和加钢锄头的手艺后,按你自己的意愿可以回到此地作坊,也可以带着家小到有我们商行的其他地方去。
既学得到高明的手艺,也不用你自己去卖,又有我们提供各种材料,按打制铁器的质与量还能得到固定的银钱养家,何乐而不为呢?来师傅被先生一番话得大为心动,低头沉思不语。
那先生看他没有立即拒绝,再鼓如簧之舌劝道:来师傅呀,你想想我们是生意人,你除了会打铁外还有什么是我们看得上的,我们又为什么要骗你?先生,我们铁匠铺可不止我一个人呐,全都可以投到你们商行中去做事吗?来师傅想到铺子里还有同伴和徒弟,自己这个手艺最好的人一走,他们就真的没法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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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毫不犹豫的说:不但你这六个铁匠可以来,其他还有铁匠的话我们也全都会收下。
若是想好了,明天就可到这间杂货铺来找陆管事,一切都会为你们安排好的。
这两次粮食和绢帛大肆收购,若非恰好由山东运到大笔金银、铜钱及茶叶,林强云的商场杀敌大计几乎就要半途而废。
临安城有事,其他地方也并不平静,各式各样的争斗层出不穷,和平手段的争端还稍好应付,最令各地双木属下商行和镖局紧张的,就是各种货物运输的路上了。
好在现时所有的运输基本上全都是水路,至今还没发生什么人员及货物受损的大事,总算还能保得住临安粮食的足量供应。
鄱阳湖西边这一片隆兴府所辖的湖面,本地人称之为宫亭湖,水上大豪——江州德安县的——宫亭龙王钱自春,自旧年三月杪一场大火将家园烧成一片白地,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一家大小的人影,使这宫亭湖有一段短时间成了权力的真空地带。
但在旧年九月,这里又出现了一股外来的新兴水寇,人数上千,大船四十余条,哨船、海鳅上百,是时下整个鄱阳湖上势力最大的一股。
为首的水贼姓万,高大威猛仪表堂堂,若非在这宫亭湖上做了十多起含笑杀人的劫掠勾当,初见其面的人谁敢说他是个水寇恶贼?万头领的贼巢据于南康军、隆兴府与饶州交界的一个大岛,他就是占住这三不管的湖岛,每次作案也专选州府交界处。
即便有个别漏网之鱼逃脱去报了官,也由于各地官吏都觉得不是自己该管的地界,互相推诿,才得以避过官府的注意。
如今盛夏天气,正是做水上没本钱营生的好时光,上次近十船运送稻麦绢帛的船队,一个没在意便被溜出大江顺流而去,一大桩买卖就这么从手边溜掉了,气得万头领把探事的细作每人杖了十背杖。
这次,派去兴隆府打探的细作回来禀报说,五月杪开张的鄞云号商行有十四船粮、帛将于数日后启运,别的没有什么肥羊好打。
十四条运货的船行走,可不是一般的湖寇能吃得下的大块肥肉,再怎么少人,连船上的力夫、伙长、舟师合在一起也会有近百船夫人壮。
再加数十个保镖的人手,怕是会有一百五十人上下。
若是没一定势力的湖寇,还真不敢去碰这种船队。
再说了,粮食可是既重又不怎么值钱的蠢笨货,劫来还没处存放,没的做下损人不利己的事,又沾上两手血腥太不合算了不是。
万头领可不比别个小盗贼般的没见识,他觉得稻麦等粮食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弄将来也可免去天寒地冻时些少肚饿之虞。
绢帛么,那正是自己所要的物事啊,不但值钱,就是自己这些手下到入冬时也大有用处。
何况自己人多,根本不在乎百多人的船夫和保镖。
好,就以这鄞云号的数十粮、帛船为标的,来做一次大买卖。
万头领吩咐小的们准备好,这几日就放过零星的小船不动手,免得惊动羊牯失了即将到口的大块肥肉。
六月初七这天上午,万头领听完再次回来禀报的细作讲完,坐于地席上笑容满面的问道:你可是看清楚了,往赣水直上的四条船都没用人拉纤,也不是车船?小的船小,是沿赣水边顺水而下,那日远远的见了有烟就觉得十分奇怪……半蹲半跪的细作换了下跪地的腿,还是觉得不舒服,干脆往地下一坐,眼睛盯着头领面前矮桌上的酒坛吞了下口水。
万头领把举到嘴边的碗朝细作递过,笑骂道:可恶,说一半留一半的,本头领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看上我这碗酒了。
快点,喝完了细细将详情说出来。
细作爬前两步抓起碗把酒灌下,抹了下嘴角道:当时小的想,大头领已经下令不许生事做买卖了的,为何还有人敢不遵号令,不但动了手,还发出火箭将船烧了?是啊,哪一路的人这般不给本头领面子,敢于出手做买卖,还射出火箭烧船,他们就不想要船上的钱货了么?小的先时也是这般想的,可等到悄悄近前一看,方知是错了……大头领再赏小的一碗酒,渴死我了。
细作喝下第二碗酒,便来了精神:当时小的看得大为奇怪,那几条船并没有被劫,也不是自行着火。
它们的船上多了一个铁筒,是铁筒里头冒出些烟罢了。
虽然没有人拉纤,船侧也没大水轮,两舷却有十多根桨在划动。
大着胆子靠过去看了好一会,除了觉得这四条船上的力夫强壮得出奇,把船划得飞快以外,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物事。
只是……只是有一点小的想不明白,小的看到这些船的尾部好似有两个连在一起的舵,而且……而且船尾的浪花也十分奇特,想破头都没法弄清是怎么回事,只好回来向大头领禀报了。
小的想,只怕是官兵水军的‘海鹘’船罢。
,.,,,十八章(三)万头领吃了一惊,变颜变色叫道啊也,是官兵水军的‘海鹘’么,那可有些儿不大妙呐……他回过神一想,立时恢复平静,向细作骂道:胡说,‘海鹘’是官兵水军的海上战船,如何会到鄱阳、赣水来,定然是你看错了。
是是,确是小的看错了。
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些船只是样子有点相似,除两舷有十数支桨划动外,它们并没有‘海鹘’般的……细作罗哩罗嗦的话没说完,被子万头领一瞪眼给吓停了嘴。
万头领问来问去不得要领,只要是细作看错并非官兵的战船就好,管他其余的什么船他都不怕。
转而问道:此事略过,说说‘鄞云号’的粮帛船,你既是回来禀报,可是他们已经定下日子启运了?细作:正是,十四条二千斛的大船已经离巢顺流而下,不过走得却是极为小心极慢,小的跟了二十余里,实是不耐,只好先行回来禀报了。
依小的看,船上的物事怕是不止稻麦和绢帛,可能还有什么值钱的么事。
小的想,他们的船就是再怎么慢,明日午时左右就可到达湖中。
来呀,传令下去,万头领兴奋地向冲进舱内的一个小贼大声吼叫:各路头领全部回岛,派出十条哨船探清来路,待羊牯到了左近再出去发财。
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全文字阅读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阅读的乐趣!这回押船到临安的还是陆源清,他也知道上月趁还没人注意之机,在众多湖寇缝隙中穿行而过没出一点事,实是自己和船家的天大运气,再下来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幸好接到临安镖局总镖头邹景豪的传书,有四艘由防沙平底船改成的‘海鹘’型内河战船,会在六月初七、初八日到达隆兴府,刚好接得上第二批货物的发运。
陆源清和堂兄商量后,他认为临安的情势实是太紧,能把这里收到的粮食早一天运去,东主就多一分致胜的把握。
光等在这里耽误时间,两兄弟决定还是迎上去更合算。
所以便在初五这天装好船,慢慢的开出码头顺流而下,准备遇到战船后再加快速度直放镇江,转运河再到临安。
次日己时,在距隆兴府一百六、七十里处看到未张旗号的四艘船。
已经见过其他战船的陆源清,一看到船上铁筒烟囱冒出的黑烟,立即叫人向来船打出旗号,并下令将自己的船傍右岸下碇暂停。
四艘战船的发令将领是时为水战队哨长的吴伟才,他浓重的白话腔官话让很少往广南东路走的陆源清听得一头雾水,好在另一位谢哨长是会讲福建路泉州话的人,让身为明州人的陆源清听明白了一些。
按吴伟才他们两位没打过几次水战哨长的意思,是要在一路上隐起镖局的身份,让水贼湖寇们上来,试试每艘战船上新配的四门子母炮,叫那些胆子大得连十多艘船的大队也敢下手的盗贼们尝尝厉害。
使双木镖局一次能就在这鄱阳湖水面立威,让水贼湖寇们从此见到双木镖局的白云镖旗就心惊胆颤,远远的避开不敢再动歪脑筋,也让这里的镖局和福建路那边一样,有更多生意上门,不至光是保护自己商行的人货。
陆源清被这些好斗年轻武夫们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若不能及时将粮食运到临安,说不定就会误了东主的大事。
费了许多口舌,好说歹说的,最后搬出林强云的金牌,方才让两位哨长答应挂起代表双木镖局的宋字白云旗。
但出乎陆源清意料之外的是,鄱阳湖的盗贼们却并没有被双木镖局的招牌吓倒,反是因了有双木镖局掺和到这里破他们的买卖,坏他们的生路,令得本来不想动的另几股湖寇也加入到这次打劫中。
六月初八日卯时初、正间,飘荡于湖面上的薄雾渐渐淡去,天色渐渐大亮,视线越来越远,中部旗杆望斗上的人用千里眼可以看到湖岛上的人家升起缕缕炊烟。
位于船队最前下碇的战船上开始有了动静,船尾舵房内的人走出来踢腿伸腰,丈五处的铁筒里有烟冒出。
不消一会,全船一百二十多人都起来洗涮、活动,准备进食后起碇。
吴伟才精神抖擞地向四架子母炮处巡走,到每架子母炮旁都要脱下用油布制成的炮衣查看一番,这些炮可是他们杀贼保命的远攻利器,没亲眼看过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前些时在山东训练期间,任教谕的夫子们只知照搬书上的学问,一直讲什么水上交锋,弓箭为先,如何将陆上的阵图用于水战,排船布阵,听得人头大脑大不知所以。
嗬,还是都统制讲得好:水战,以远攻为要,近战为主,接舷是最后的手段。
确实,我们有大、小雷神在手,怎么也得先让它们发威,然后才仗着船速靠近了用雷神、雷火箭跟着打,待到敌人高叫投降了,才接舷过敌船去接收受降就是。
敌人没有雷神、雷火箭,就让他们以弓箭为先好了,我们自己则只须做好防箭护着自己就是。
朱统领更是让人心服,每次都是手把手的教人瞄准、发射,不但让跟他学的炮手们知道如何在起伏摇晃的瞄得准打得中,还教会大家怎样最少的子窠将敌船打沉。
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全文字阅读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阅读的乐趣!望斗传下的大叫声入耳:有不少船接近,前方已经接近到一里余,左右相距两里,可能是水寇船。
望斗上传来的叫声使吴伟才精神高度紧张,直起腰身大吼:鸣锣传警,各人归就本位,起碇。
雾气太浓,用千里眼也只能看到四十丈,远击是不可能的了,吴伟才高叫:传令,货船收拢成圆阵,护卫队准备雷火箭,绝不能让贼人靠舷冲上货船。
战船备好‘小雷神’先占四角相拒,船队结成圆阵后再迎上去消灭他们。
随着旗杆上号旗缓缓升高,锣声伴着隐约的高叫时快时慢,时长时短,有时顿了一下又再敲响。
每条货船上各有四名的护卫队员喝止住嘈杂的人声,竖起耳朵倾听了一会,立即大声高叫,连叱喝带咒骂地下令船夫起碇把船撑动,好半天才使货船靠拢,组成一个水上圆阵。
此时在淡去的晨雾中已经能看到外围五六十丈,向船队冲来的贼船现身,盗贼的呼啸也同时入耳。
当当当的锣声和呼叫声再一次响起,这些已经拉开钢弩的护卫队员又吆喝了几声,把船夫全赶进能避箭的船舱内,有几艘没船舱的货船,护卫队员们也让船夫们躲到可以避箭处,或是找些木板之类的遮挡。
处于圆阵内层那些货船上的护卫队见船夫们都躲好后,迅速抄起所他们带来的兵器箭矢,利用搭在各船上的跳板向圆阵边上的货船移动。
四艘战船以两舷的船桨操船,在圆阵十丈外的周围缓慢移动,十多架子母炮的炮手们,匿伏于两寸厚板做成的避箭棚内,静待盗贼们上前送死。
望斗上的人蹲下身子,只探出头用千里眼向远处察看,对已经现身的贼船理也不理。
湖寇第一批二十余艘海鳅船在正前方钻出雾中,吴伟才收起千里眼小声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任你有多少装上尖犁的海鳅,也休想撞到我装有机器的战船。
再让你们冲近些,最好!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一炮就干掉一艘,也为局主省下些银钱。
看看最前面的海鳅已经接近到三十五六丈,不但用可以看到船头尖利的铁铧嘴,还可清楚地听到那些赤膊壮汉哼嗨、哼嗨的号子声。
子母炮准备发射。
吴伟才的发令声把战船上的炮手旗头一下扯出木棚,冲到子母炮旁边。
战船首、尾两门子母炮很快转了向,对着贼船一边的舷炮也和首、尾的两架一样把炮口压低。
三个旗头抓牢已点燃扎成一捆的棒香,不时焦急地看一眼高举右手的哨长,再随贼船的接近调动炮口。
两三个抱着子炮的炮手急得在避箭棚内直跺脚,恨不得冲出来把哨长的手用力板下。
侧边持着钢弩、雷火箭的护卫队员看他们的样子,掩着嘴嘻嘻地小声嘶笑,更令几个炮手们眼里要冒出火来。
吴伟才盯着越冲越近的海鳅船,嘴里小声念叨:三十二……三十……二十八……二十六……好,就是到此为止了。
点火开炮!大喝声中,吴伟才的手掌狠狠地朝下挥斩,似是贼船就在自己的面前一样。
一息、两息、三息……轰、轰轰参差不齐的三炮终于响起,吴伟才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清楚地看到冲得最近的一艘海鳅顿了一下又前行,马上在船正中爆出一球烟火,船上的八个赤膊汉子,有两个在烟球乍起时带着短促的惨呼声中向外翻出。
片刻后中弹的海鳅船后半截由惯力推出烟雾,可见中部已炸出一个尺许大洞的船上,湖水已经浸住坐着发呆赤膊汉子的脚踝。
突然,两个肩背喷血的汉子软倒溜下。
天……这是什么……啊……一声尖号把另三个汉子的魂魄驱回窍内,见了鬼似的扭身朝湖里纵跳。
他们左右不远的两艘海鳅,一艘失去了铁铧头,一艘被炸烂船尾,上面的贼汉手忙脚乱的意图调头逃命。
另一艘紧跟着的海鳅,于断了铁铧头的海鳅转向时猛地一下冲上,尖利的铧头把一个划桨的汉子穿透,惨呼声稍纵即逝。
两艘倒霉的海鳅同时翻个底朝天,湖面上多了十多条落水狗,.,,,十九章(一)吴伟才脸上神色不变,毫无表情的大声叫道:继续打,把所有看得到的贼船全都打沉为止。
炮兵们有放手射击的机会,一蹦数尺地冲到各人的炮位,兴高采烈的往母炮上装子炮。
弩兵们可不满意了,一个小队长走到吴伟才身边嚷嚷道:吴哨长,让子母炮打远些的海鳅船吧,行得近的让我们也过过瘾啊。
吴伟才看了这位小队长一眼,看他一脸的焦急样,不由笑道:好吧,子母炮由远到近的打,你们弩兵的雷火箭就专射到二十丈内的贼船。
小队长高应了声是,对在避箭棚内探头的弩兵喝道:哨长有令,子母炮由远到近的打,二十丈内的贼船由我们雷火箭负责。
侧后有炮声和爆炸声传来,其他三艘战船也开火了,一时间这一片湖面上的雾气没有消散,反是随着太阳的升起越来越浓。
不过,这里腾升的雾与别处清新润湿的气味、渐来渐淡有所不同。
它们伴着一闪一闪的火光、爆炸的声响和不时冲起的水柱而逐渐加浓,并带着极重的呛人硝磺味。
万头领每当要做买卖时都会显得很激动,他可不似其他水贼湖寇般好说话,从来不肯让死在他手里的人得全尸,总要将落到他手里看不顺眼的倒霉鬼或砍头、或腰斩后再丢进湖里喂鱼。
此人另外有一种见血就狂,闻腥就疯的怪辟,在疯狂了之后又特嗜生食人心。
所以每次的买卖都是让底下孩儿们先去拼杀,或者说让别人砍翻几个,有了血腥后万头领才会上场。
不论买卖是否顺遂,也不论买卖的大小,万头领都要亲手杀几个人,食上两颗新剜下的热人心才觉得过瘾。
数十艘海鳅船出动之后,万头领耳听远远传来的呐喊声,不一会就觉得浑身发热,似是已经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味,眼前也出现了一片腥红的颜色,呼吸渐渐急促,整个身体条件反射般的开始颤动。
当远远的爆炸声传到后,他已经陷入一种疯狂状态,跳起身冲到自己所乘楼船首部,拔出鬼头刀狂吼:冲上去,全都给我冲上去……沉闷的轰轰爆炸声在这清晨分外清晰,双眼发红的万头领愣了一下,又挥动鬼头刀咆哮。
楼船行进了二十余丈可看到远处先行的海鳅,不过那些万头领手下的海鳅并没有按他的吩咐前冲,有些喽罗甚至连船桨也没在手上,只是站着惊慌地准备跳下水逃命。
在朦胧的雾气中,万头领很惊异地发现,入目能看到的十余艘海鳅船边不时会升起冲天的水柱,但又看不到是否有大石头飞来。
这是怎么回事,如何会有大砲……万头领的话还没说完,四十来丈外的一艘海鳅中了一发炮弹,火光闪现中船上的人如同天女散花般的向四下里飞抛,然后烟雾本书转载文学网.16K.一涌就再看不清那海鳅上的情形了。
哈哈,有趣,有趣。
这才像水战。
直娘贼,今日要好好活动一下筋骨,本头领要大大地过过瘾了。
小的们,全力摇橹,舷边再加大桨,靠近货船他们的大砲就没用了。
万头领又笑又跳地挥刀高喊。
牛角号的呜呜声一响,原本沉寂下去的湖面上再次响起喊杀声。
随后这一片湖面上也响起更多的爆响,并腾升起阵阵呛人的烟雾,把两里方圆的湖面笼罩住。
不可知的烟雾中惊呼惨叫地声不绝,一个多时辰后方渐渐平息。
此后,万头领的这股上千人湖寇再没有在鄱阳湖上出现过,湖上靠劫掠为生的十数股水贼也只余六个水寨。
鄱阳湖四周有人传说,六月初八天神震怒,在万老大的湖寇全数出动劫取一队商船时,意图杀光船上的水夫客商,不料正逢雷公、电母于此路过,二神一怒之下雷电交击,将万老大和同去的湖寇们诛杀尽净。
这事可不是空口说白话,附近的渔夫们也信誓旦旦的保证说,那天确是听到湖面上雷声轰轰,也亲眼看到那一片湖中的雾气里有闪闪的火光。
接下来不久,六个水寨也在当年的十月初七日一夜间人去寨空,不知所踪。
进入六月下旬以来,临安内外的米面铺悄悄起了一些变化,许多小本经营的米面铺子已经有一个多月近两个月没客人上门。
他们的米仓面柜里,不少米面已经有了虫串子,更有些暗角里的嗅去霉味极重,这样的米面别说是高价卖不出去,就是按现时的每升九文钱也绝不会有人要的。
南瓦子外北头,在卓道王卖面店侧的顾家米面铺,今天一开门就遇上事了。
早来的伙家田九二,按往日般开了店门后,懒洋洋地清扫了一遍,再掀开米、面大缸。
六口近四尺高的大缸打开到第四口装米的盖子时,一股淡淡的霉味入鼻。
哎呀!这可不妙得紧呐。
米仓里的百余石米和六十多石面……田九二把头探到米缸内仔细看了一会,抬起来时脸色变得煞白,打了个颤抖后小声自语道:怎么办,先生还没来,东主最早也要巳时才会到……老天爷保佑,那些米面千万别霉了才好……田九二在顾家米面铺已经做了七年半的伙家,从十九岁到今年二十八岁,不但五年前老父送终是靠这间米面铺得来的工钱办好,而且去年迎入门的浑家,也全是靠这几年积下的工钱再加向亲友们告贷了一些,才得以娶成。
他欠下的百余贯债,还指着铺子能生意兴隆,东主足额把工钱度支出来呢。
再过三年,只要再有三年的时间,就能把一百一十三贯钱连本带息全部还清。
但天不从人愿啊,东主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在四月初听了团头的一番话后便跟着别人将米价涨了。
这可好,涨了米面的价钱后,非但没多赚到一文半文,反是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不到十天时间就连人上门也没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一合(容积单位,旧时一升为十合)米面也没卖出去呀。
放了两三个月没动的米和面,也难怪会生霉了。
田九二团团转了好一会,心里实是急得不行:若是米面铺一倒,自己怎么办,自己、有了六个月身孕的浑家,快五十病怏怏的老娘,刚十三岁到及笄年龄的妹妹,一家四口……不,再过数月就是五口了,一家五口的饭食和欠下的百多贯钱并加二的年息……田九二冷汗一下流了满头,急急盖好刚掀开的米面缸盖,手忙脚乱地上好门板,向东主家快步冲去。
顾求顺是个四十七八岁老实的生意人,平时不喜多话少与人相交,朋友不多,也就是那么三几个也是开店铺的小坐贾、同乡之类。
平日除了有几天会与朋友到还过得去的陈家酒楼,炒几个菜吃上几壶不怎么好的酒,相约到百媛院胡混一两回外,就没什么地方好去,都是窝在家中与妻、妾弄儿为乐。
可他这些天却是越来越心烦,六十九天了,店里没一文钱生意不说,眼看新粮又将上市,铺子里九百七十二石稻谷和六百石麦子,还有一百零五石米和六十石面粉再不卖掉的话,那就等着倒店吧。
倒店两个字在心中一出现,顾求顺惊恐地从椅子上跳下地,嘴里发出的声音听来像是尖叫:不,不能……倒……倒……顾求顺朝慌慌张张从里面冲到厅中的小脚老妻和二十来岁的大脚小妾吼:你们出来做甚,还不进去看着我那命根,万一这四岁的小小孩儿出了什么事,我老顾家就要绝后了。
刚把两个女人赶走,外面又冲进铺子的伙家,结结巴巴的田九二对东主说:东……东……主……不好啦,我们……我们的米……米面生霉……霉了……听到这个坏消息,顾求顺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和声对这位忠心耿耿的伙家说:九二,你别急,慢慢说给我听。
我们库房里的米面也生霉素了么?库房小的打不开来看,只是铺子米缸里的米面开始生霉,有一股霉味,再不卖掉的话就没人要了。
喘息方定的田九二道。
顾求顺想了想道:那好,你现在赶紧去打开铺门,我们也将粮价悄悄降到和原先一样,有上门的人客就告诉他们说,按没涨价时的价钱卖。
别的事待我去寻人商量了后再说。
顾求顺匆匆出门,他要去找几个朋友商量,看看朋友们对此是如何看的。
这回他可是狠下心来不管了,先把本钱保住再说,就是得罪那些米牙人也没法子了。
最少把本钱保住后还能去作别的生意,不至跟着别个不相干的团头、牙子们与人斗气,弄到自己将本钱亏掉,然后眼看一家人流落街头成饿殍。
冉琥坐于粮栈的小间内,向畏畏缩缩入内的五个人笑道:呵呵,各位请坐。
几位都是开米面铺的同行,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见教?听完顾求顺提出的问题后,冉琥心中大喜,刚刚和林强云等人还在头痛自己和蒋家这二十多间店铺生意太好,需要想办法多开几家临时的米面铺呢,就有这数位小老板找上门来欲加盟与那些大粮商对抗,这说明形势已经朝对自己这方有利的一面倾斜了,.,,,十九章(二)他沉思了一会,抬起头对顾求顺他们说:若是几位有心对临安的细民百姓做些好事,我们当然十分欢迎罗。
这样吧,每家铺子我派一个伙家去帮忙,工钱由你们度支,先将你们的存粮按最低的市价卖掉,此后你们所需的稻麦也好,米面也好都由我们粮栈令人运到,也按从前牙人的规矩办,牙钱比照别人。
只要过了这次涨价的风潮后,粮价另由你们自己定,我们不再干涉,各位看如何呀?顾求顺几人找了蒋家,再由蒋家的人送他们到这里寻冉琥,为的就是怕把粮价降下来后,虽是保住了本钱,却断了此后的粮源,将来米面铺这做惯了的熟手生意没法再做。
此刻一听这k小说首发位冉大管事答应可以提供粮源,那还不高兴万分。
众人一迭连声答应,连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冉琥道:既是都觉得没甚关碍,稍时就可带我们的伙家和降价的招贴一同回去。
另外,各位若是有开米面铺的亲戚朋友,不妨也可告诉他们此事,我们也会一视同仁相待。
不过……顾求顺等几个坐贾听了后面的不过这两个字,心中不由一跳,知道后面还有条件,一位老板心急,出口问道:不过什么?冉大管事先说出来听了,我们好商量啊。
冉琥:此后若是由我们供粮,你们须把生意做得公道些才好,千万别学一些无良奸商在米面中和水、混砂蒙骗人客。
否则,有人首告到我们这里时,一旦查实后,就别怪我们没粮米送到了。
顾求顺也曾听过坐贾们有做这样的事,但他却清楚同来的几位都是老实商人,不会拿小铺子的信誉赚黑心钱,连忙向冉琥保证几间铺子都会按规矩做生意。
这些时,恶虎手下的人可是帮了双木商行和蒋家米面铺好大的忙,有七成以上受雇前来套购米粮的人,都是被他们认出、打发掉的,让蒋家和双木商行省了很多心。
七月初四午时末、未时初,午饭后在屋里没法睡,只好来后院的阴凉处躲躲。
只着了条裤衩,光着膀子的林强云将刚擦亮的双管手铳放到石桌上,叹道:我的宝贝耶,上回在闹市掉了都还能被自己人拣回来,我们是不会分开了的。
你们一长一短两把双管枪是现时最好、打得最快、最准的枪了。
就不知道假如有几支以至几十、几百把能射到数百上千米远,真正的‘三八大盖’步枪,不知能打得过多少人。
啊……好像还有一种什么很简单的东西,能把榴弹打出几百米远……天气热得实在过分,一丝风也没有,即使躲在这么浓郁的树阴下,也还是汗流浃背。
林强云抓起一把大蒲扇狠狠的挥了几下,看着另一边与山东带到此地的那条大黄狗玩得正欢的山都,叫道:山都啊,你就不会热吗,看看吧,那大黄热得口水滴了多长呐,也好让它歇下子了。
大黄,过来这里更凉,别和山都闹了。
被叫成大黄的大黄狗从地上一滚而起,站起来的高度比山都也仅差了数寸,它回头对拉住它尾巴不让走的山都一呲牙,吓得山都赶紧放手。
大黄欢快地跑到林强云身边,伸出大舌舔了舔他的手,呼噜呼噜喷出几下粗气,舒服地在一侧躺下。
记得以前军训期间教官讲战史时说过,也在展览馆和武装部都看到过……唔,是要好好想想。
林强云小声对自己说,暗自问道:是什么呢……哈,‘上人’好自在,能躲到树阴下乘凉呢。
天松子和飞鹤子从前院的转角处走向树阴,打趣地对林强云叫道:今日不到城内的成衣铺去帮那两个女娃了么?林强云一见是两个老道,慌忙抓起石凳上的外衣披上,迅快地穿好对两人作揖行礼:道长不是和徒弟们到淮南东路的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来,快坐下喝碗酸梅汤解渴。
两位老道端起碗一饮而尽,天松子抹下嘴道:淮南东路我们向各寺院道观收购的粮食,都会由那里的僧道们帮着装船发运,昨日老道只带了五船万余石回来,此后每日约有一船可运到。
有那里的三十万石稻麦缓急,算来和其他地方的粮食一起,大约可以维持到新粮上市了。
不过,今年的粮价比去年我们收购的每石高了十三文……道长不必忧心,去年收的粮价是偏低了些,高十多文才算是正常。
按我算,就是比去年高个二十文,连搬运的费用一起也不算高,利钱还是有的。
林强云安慰道:粮价若是一直都如去年一样低的话,主家没什么钱收入,他们就不会往田里下本钱,而客(佃)户也就不可能下大力、费心思去种田了。
飞鹤子:上人说得是,淮南那一带,客户须交给主家上田一石谷租,不用些心力去种一亩地除了田租就剩不下多少了。
用心落力种田的人户,天时好的话,一亩上田除田租外,收成好的会有两石以上的稻谷收入自己家中,至不济也在一石到一石半上下,日子还是能过得去的。
天松子:有件事先与你说知,这次到淮南去收购运粮,各寺院宫观都觉得我们的价钱还合算,说是要同双木商行做长久些的生意。
故而由老道做主,与各寺院宫观写了五年的契约。
上面写明按今年的价钱不变,先以今年的数量为底,付给两成的定头钱。
各寺院宫观此后五年内的所有粮食就全都由双木商行收购,若是到时你的商行不收的话,先付的两成定头钱就作为赔偿他们的损失了。
林强云笑道:这倒没事,只要他们能按约将粮食卖给我们就行。
对了,高邮柯茂和宝应彭老他们的米面铺子开得怎么样,生意还好吗?天松子:咦,你这东主倒来问我这外人。
若非柯茂和彭老儿学那些大户兼并,将你给他们的钱大把花在收取田地和与各主户订立粮食收购契约,我们也不会想到与各寺院宫观立约。
还有哇,他们开的铁器铺这些时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些割稻、割麦的镰刀,加钢的锄头,还有那种新铸的铁犁头经常卖断货。
亏得你们商行要从山东将农具运来,路途既远数量又k小说.K.首发不是很多,否则那两地的铁匠还不活活的饿死呀。
林强云:那也没法子,我们早先让人请高邮、宝应两地的铁匠到商行来,也向他们说清会教他们打制各种铁器的手艺。
但他们不愿意么,我们还能怎么样?再说了,其他地方的铁匠一说就通,愿意到我们商行来学了手艺再回去本地打铁,钱既赚得多,又省心省事,日子过得比从前都好。
就是淮南这两地的铁匠不知吃了什么药,死活不愿学我们的手艺,宁肯就这样挨着与我们对抗。
本来我想派几个铁匠去的,但一想若是我们的铁匠去了的话,他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所以……飞鹤子:好了,这事还没到非办不可的时候,让他们去折腾罢。
天松子:哦,对了,有件事还得请你帮忙,稍后能否去和成衣铺的两个女娃说说,叫她们先将我们景阳宫定做的道服先做好,本月及下月我们有几场大法事要做。
咦,君蕙和三菊会不给两位道长面子,用得到我去说么?林强云奇道:道袍又不是多难做的衣服,裁剪好了一个人一天能缝起一两件呢。
飞鹤子苦笑道:还说呢,你这小滑头也不知弄了些什么鬼衣物出来,连着数十天那两间成衣铺都挤满了妇人女子,别说我们这些道士了,就是有身份地位的其他男人也没法挤得进去。
看那些进出的女人们全都神神秘秘的,拿在手上的物事小包小包不似是衣物,藏藏掖掖的也不知是什么。
林强云:呵呵,原来是这样,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喂,你不在城里应付那些浪荡子弟、达官贵人,怎地跑回家来了?祖……大汗淋漓的姬艳看到林强云的脸色阴沉,警觉地把即将吐出口的话吞回肚里。
他这几个月来摸透了林强云的心性,此时涎着脸走近,笑嘻嘻附在林强云耳边小声说:好教局主得知,昨日有位老妇来我们‘仙游苑’,说是想请我们帮其调教一个十四岁的女子,准备寻机送到大户或官宦人家为婢为妾。
弟子和浑家去看了那人,真个是长得千娇百媚,是个绝世优物啊。
林强云:只要那女孩自己也愿意,有钱收的事你只管去做就是,巴巴的跑回家来做甚,难不成你还要我去调教不成?姬艳看了一眼天松子、飞鹤子,吱吱唔唔地不愿开口。
天松子与飞鹤子对望一眼,站起身说:这次去淮南我们还得了一个消息,那田四取了‘猎鹿刀’后,没回到李蜂头那儿,不知把刀弄到何处去了,同时失踪的还有那在山东被捉的国安用。
听说李蜂头派了好多探子到山东去寻他们,原本准备这个七月起事叛宋的事,也因没得到‘猎鹿刀’而只好推迟了。
(16K.K.,.,,,JAR)十九章(三)林强云:哦,我说呢,怎么四月朝庭因为知扬州翟朝宗的事,加李蜂头的官他不受,到五月又接受了,原来有这个事搅和在里面。
看来,李蜂头叛宋最迟在今、明两年内就会动手了。
哼!我也要做些准备,别让他趁乱跑掉才好。
飞鹤子对林强云道:上人别忘了稍后与应、谢两位女娃说我们定做道服的事。
告辞了。
两位老道走后,姬艳才坐到石凳上说:祖师爷,那老妇所讲的女子虽然体态容貌都是极品,但肌肤却是稍嫌不足。
弟子的浑家说,其人的体气更是有股恶味,令人——特别是男人——不敢近前。
弟子先时还不信,走近一嗅,果然她身上是有怪味,特别是……是下体处其味更甚。
弟子……弟子想……想……看着林强云笑眯眯的盯住自己一言不发,姬艳有点发慌,不知这位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祖师爷打的是什么主意,定下心神一咬牙,不顾一切地说:依弟子看,此女天生媚骨,若是调教得好了,他日实是大有……大有……对我们大有用处啊。
故而弟子想请祖师爷赐下些丹药,令此女的肌肤和体气都能有个大大的改变。
以后对我们大有用处?林强云心念电转:一个只有十多岁的女孩子,将来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能对我们起得到什么大用?啊!好像是有这么一个说法,弄得不好连一个国家都会毁在女人的手上。
那么,于双木商行又会有什么用处呢?先不管他,看看再说好了。
林强云严肃地看着姬艳,沉吟着小声说:既是你看着她将来会有大用,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好了。
但是,要我的丹药不难,先将人带来给我看过,才好量人下药,看是否会对女孩造成什么伤害。
另外,事先与她们讲好,双方是在做生意,现在我们可以先垫出丹药和人工的本钱,她们则一定要承诺,若今后有出头之日时,必须对我们有所回报。
否则,白费了丹药和力气又得不到利益的赔本生意,哪是千万做不得的。
去吧。
姬艳喏喏应承,匆匆出门去了。
天色渐暗,林强云下午于姬艳走后在后院树阴下睡了一觉,醒来后又打坐了一会。
这时正从一个大浴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站起身来扭腰扩胸十分惬意,只觉神清气爽,眼明心亮。
心里立时想起下午一直百思不得的东西,脱口轻呼:哎呀,想起来了,是掷弹筒……大哥,先别起来,把那身都是汗的衣衫全换了。
房门外的三菊一叫,林强云尴尬的蹲下身叫道:哎,我是昨天才换的衣服,还不必换吧……三菊手上抱着几件衣服推开虚掩的门,俏生生走入房内,见林强云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觉噗地一笑,将衣服放到条凳上,拿起搭在浴桶边上的湿布巾,娇喝道:坐好了,双手扶着前面不要乱动。
林强云苦笑了一下,依言抓牢桶沿,任由她在自己背上搓擦,心里却还是一直在回想军训时教官所说的每一句话。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搓背,舒服得直哼哼的林强云缓缓闭上眼睛,不一会心思又转到刚才想到的掷弹筒上。
掷弹筒的样子倒是看过,也还记得它的样子,但怎么把榴弹掷出去却是不知道,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林强云把头都想痛了也没得出一个结果。
大哥,大哥……林强云被三菊带着哭音的叫声惊醒,猛然抬头,见到三菊大颗、大颗眼泪流出眼眶。
不由伸手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珠,惶急不解地和声问道:怎么了?哎,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告诉大哥,大哥会帮你的。
三菊的脸腾一下红透了,有点慌乱地说:没……没什么,我说了这么多话,也没听到大哥出声,才急得……才急得……呵呵,我看你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你这小鬼头。
在她脸上轻扭了一下,细嫩光滑的肌肤触手,三菊一颤之下闭上双眼,嘴里吐出一声似是满足的轻吟。
林强云的手指上传来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循臂而上直撼心田。
这一瞬间他整个人僵直地坐在浴桶里,脑子里一片空白,瞪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这仅是片刻间的事,林强云一呆之下把手慢慢收回,好一会才灵魂入窍。
天啊!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还没从前一刻的震撼中完全恢复的林强云以口问心,转眼见三菊靠在桶沿双目紧闭、粉面红到颈下,微张着小嘴急促地呼吸←不敢再看,探出身把条凳上的一块布巾抓过,轻手轻脚地跨出浴桶将布巾往身上一围,捞起条凳上的衣物向屏风后走去。
擦干身上的水渍,林强云抬起右手搓动三根手指凑到眼前,手指还是手指,看不出什么,但三菊脸上的细腻滑润还残留在手上。
又喜又怕的胡思乱想中穿上抽带短裤,在结带子时他的身体再次僵住,背上细细的气流喷在身上,使那一小块皮肤有股凉意,靠来一个颤抖而温热的躯体,又立即把这一点点的凉意驱走,腰间有两只手从后面环到胸腹。
不知这种状况维持了多久,从后面搂住林强云的三菊气息渐渐平复,幽幽地问道:大哥,是小妹很贱,你不喜欢?林强云心里大叫:天啊,求求你别这样,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垂下的手探到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扭了一把,再一把,连续几下疼痛的刺激令他直吸冷气。
直到身体起变化的部份复原,林强云才转过身双手按在三菊的肩上,直迫她的眼睛看进深处。
只比林强云稍矮些的三菊一脸坚决,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
艰难的吞了一下口水,林强云声音有些嘶哑:不,发乎情之举谈不上贱,大哥也不是不喜欢。
三菊,让大哥想想好么?还有,你情同姐妹的君蕙姐又怎么办?大哥,君蕙姐能容得下的话,小妹愿为侧室。
三菊的这句话让林强云一下子失去控制,双手一紧就待将三菊搂入怀中。
不巧的是这时外面的人声隐隐传来,三菊急忙挣开退了一步,指了指屏风上的衣服:快穿好衣衫,有人来了。
浴房外的空坪上,一个护卫队员正指手划脚,向围在他四周的人讲说上月鄱阳湖全歼湖寇的战事。
林强云悄然走近几步,只听那名护卫队员说:……嗬,自那一次以后,余下的水贼都集中到六个大些的水寨里躲得紧紧的,再没任何一股水寇敢正眼看一下我们双木商行的船队。
我还听人说呀,六个水寨里的水寇们快活不下去了,准备离开鄱阳湖到大江里去另开寨门做买卖呢。
林强云一听,这可不行,若是让湖寇们流窜到大江上去,对自己来往于大江上的商船具有更大的威胁,绝不能让他们出去坏了自己的大事。
立时匆匆返回前厅,准备与冉琥他们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件事。
第二天申时,三只鸽子由北方飞到临安城北右厢,到了林宅上空盘旋了两圈后,一头扎到后院竖起认军旗下的鸽舍。
落于鸽舍外木板平台上的鸽子咕咕叫了几声,引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逐一解下三只鸽子脚上的竹筒,将它们放回鸽房匆匆走向前院。
半个时辰后,林强云带了一哨亲卫匆匆出门到东面里余的一个小码头,登上三艘等在那儿的客船往城南急行而去。
数十只鸽子也在他们出门后不久,三四只一批冲天而起,出了宅院后向四方分头飞去。
有俚语道的是:七月秋风凉,八月狗屎烂。
今年的七月没有一点清凉的秋风,到了八月却还是热得狗屎也会烂掉。
实话说,不但是狗屎烂,对于临安城相当一部分米面铺子的老板来说,七月和八月还是个大灾降临的日子。
前一段时间——也就是从二、三月起罢,临安城内的所有米面铺都似发了羊癫疯般,突然无缘无故把粮米面粉的价钱同时上涨,到五月时贵了一倍还多,这成心是不让细民百姓过活了么!幸好临安还出了个力行大善的蒋家,联合了数十间米面铺抵住这股涨价风,照样按原来的价钱卖出米面。
到后来,许多做米面生意的商家也是良心发现,在七月时纷纷学着蒋家的样子降价粜米卖面,才没让临安饿死人。
阿弥陀佛,佛祖、各家菩萨保佑蒋家的大小都得佛光普照,万邪不侵;无量佛,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等各路神仙庇护蒋家兄弟这样的好人,让他们长命百岁吧!哈哈,这次心歪的人有难了,一百四十多家死硬不肯降价的米面铺要倒店喽!进入八月以来,各地的新粮已经上市,大量的稻谷运到城北米市桥边的米市和保安水门外的米市,原先跟着起哄的那些米牙人,全被气不过的泼皮游手暴打了一顿,非但要在床上躺个三五七天,还失了再做米牙这个行当的营生。
两三个米面行当主事的团头,自己的米面铺子折了数万贯本钱不说,这团头的位子也坐不住被众人推下,让位于蒋七郎三兄弟。
此后他们几位曾在米面行当上呼风唤雨的人物风光不再,反过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来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喽。
八月十四上午,明天是中秋佳节,也是还有半月时间就是交货的日子。
吕秉南身为绢帛业的团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另外八家同样是收了定头钱,与人客写了契约的绢帛铺老板请到家里议事。
吕秉南和这些人都一样,有大部分本钱是各家官宦所出,数年前就讲好了的,若是亏本的话按各人出本钱的份子分摊。
就是这样,也够这些老板们受的。
以吕秉南自己来说,薛极薛大人出的本钱占了五成,另一位姓曾的大人出了一成半,另外三成半是他自己的。
若是再过些天客人来要货时交不出绢帛,那就要赔出六十万贯银钱,三成半也要亏掉二十一万贯呐。
强压住心内的焦躁,吕秉南坐在厅内端着茶杯发愁:怎么办,六十万贯占了全部本钱的四成。
赔出去虽然还可以再做起生意,可自己十多年的辛苦就全都白贯,等于吃下金蚕蛊为人做了十多年的奴隶啊。
可哪里能买到这么多绢帛呢,现时就是按卖给广客的价钱向别人买,也没法买到这么多啊。
吕兄弟,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哇!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子冲到厅门口就大声喊叫,进了厅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住喘气。
孔兄歇歇气,有什么事等大家到齐后慢慢再说。
吕秉南急急滚到孔兄身边,轻拍他的背部以便让他快点顺过气。
这位孔兄也靠在官宦身上做了好些年绢帛生意,此人曾做过一任行在司法参军,是从九品的迪功郎,人称他为孔郎官←的绢帛铺位于沙皮巷口,那一带出名的孔郎官绢帛头巾铺就是此人所开。
请的客人不一会就陆续到齐,吕秉南这才对孔郎官做了个手势,让他把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孔郎官经过这一阵的休息,也把心里的激动平复了些,会意的对吕秉南点点头,咳了声让人注意后开口说:各位,向你们讲一个好消息,一伙泉州海客手里有大批绢帛,这些时日准备装船南下福建路,他们一待海风转了向就要出洋博易……一个精瘦的老板撇了下嘴,打断孔郎官的话语带嘲讽的说:孔大人啊,别人马上就要带着他们的货出海博易了,于我们有何好处,这算得上是好消息么?你就别拿我们这几个细民,也是快亏掉老本破家的坐贾开心了好不好。
孔郎官急道:老兄听完我的话再开口好么。
事情是这样的,我店内有个伙家寄住在抱剑街的梁十二家,他一个兄弟被那伙泉州海客请去,帮忙看守存放于货栈库房里的货物。
而那人看守的库房刚好又是海客存放绢帛之所。
据我那伙家的兄弟说,这伙海客因为人多而货又不足,闹着要分手各干各的※以我就去寻到海客的人向他们情商,欲说通他们将手里的绢帛都让与我等,好说歹说他们方答应……,.,,,二十章(一)…………………………吕秉南一听有门路,心想自己得抢在别人前面先与孔郎官搭上一脚,也好分得一些,说不定再想想办法就能渡过这次的难关,连忙抢着问道:他们答应出让绢帛,哪可是太好了,这事算我一份。
这些海客们手里有多少货,够不够我们两人所需?另几个老板一听有这样的好事,也乱纷纷的插嘴要分些绢帛救急。
孔郎官摇手止住众人的话说: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海客虽是答应将绢帛让与我们,但他索要的价钱可不低呀,比我们写了字据卖与人所定的价钱还高出一点点。
而且,他们的货也分掉了,与我商谈的这位手上只有四万余匹,全都给我一个人也不够啊。
精瘦老板不甘被孔郎官抢去风头,此时也接着他的话头大声说:在下也有条好消息告诉大家,昨日访得一位重庆府来到临安数月的布帛行商,他手上也有十余万匹蜀锦等布料。
只因还想待价,所以一直没将手中的匹帛卖出。
据此人说,若是价钱相当的话,其人在江陵府等地还有数十万匹可将来临安出卖。
吕秉南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的对众人说:好了,我们大家别坐在此讲废话,分头去寻到海客和蜀商,务必要想尽一切办法买到我们所需的绢帛。
只要能渡过这次难关不亏本,我们没钱赚也顾不得了。
各位看如何?商量了一会,九个人都一致同意,只要不亏本,再贵的绢帛也要买下,做完了这几桩没钱赚的生意再说。
本月二十九日这天,约定交货的时间还有明天最后一日,费尽了九位老板的所有精力,总算所有人都以高得吓人的价钱,买足了交货所需的绢帛。
他们一伙人各自都细细的算过账,这回的大生意做下来,利钱是赚不到的了,但值得庆幸的是按这样的买进和卖出的价钱,却也不至于亏掉多少本钱。
有个把人算来还能有数百以至千把贯的利。
未时初,回到家刚吃过午饭的吕秉南顾不上歇息一会,马上坐到自己的账房内,操起算筹一翻摆布之后,看着桌上的一摊竹筹长长地吐出口气,喃喃道:唔,三十万零九十七匹,总算三十万匹全都置齐。
姓安的广南海客一来提货,这本钱就算是保住了。
好在此人今日没在上午来到,不然的话还真没法向他交代呐。
这次包括三十万贯定头钱在内,吕二滚子总计付出三百八十八万贯的货款,内里有一百五十万贯是绢帛铺里三家合在一起的本钱。
其余的二百三十八万贯,由三个凑份子的合伙人——自己、薛极、曾大官人——按原来的份额又出了一份本钱,也就是再凑足一百五十万贯银钱,还有八十八万贯是吕二滚子凭了他这张老脸,用房屋、店铺为质向人以日息两厘的利钱贷来的。
想到每过一日,就要付给主家一百一十六贯息钱,他就觉得一阵阵心痛。
不过,以吕二滚子算来,这还是合算得紧的。
贷来的钱到今天为止是第三天,按三天……不,就按到明天……到后天止,以五天还钱好了,最多也不过五百八十贯钱,即使加上前些时各处的使费一起,也不过要用掉三数千贯,总比一下子就亏去六十万贯好吧。
哎哟,不对呀。
吕二滚子有了足额的货物在手,心火平息脑子也就清醒,他拍拍脑袋,骂道:我这些时是急昏头了,哪里会亏六十万贯呀,其中不是有三十万贯定头钱吗,即使赔了六十万贯,也只有三十万贯是我们的钱。
不过,也好在没把这账算清,否则薛大人和曾大人也不会这么爽快的把银钱拿出来,用以保住自己的血本,也算得上是错有错着。
时间在吕二滚子吕秉南的焦急等待中慢慢过去,眼看天已经暗了,下人们开始忙碌的在各处点起火烛。
妻和妾两人都到账房门边探头看了四五次,却没敢出声叫这位心急火燎的当家男人去吃饭。
吕二滚子有种不怎么妥当的感觉,但一时还没想到问题出在哪里。
不得要领地叹口气站起身,见到门边伸出头的妻妾,挥动手臂像是对她们讲,也像是在宽自己的心说:我们吃夜饭吧,想必大家都饿了。
今天那海客是不会来的了,想必他明日一大早就会上门提货。
若是他明天还不来,交到我手上的三十万贯银钱就是赔给我的了,这么大一笔钱没人会掉以轻心的。
第二天是九月三十,一夜翻来覆去苦思那种不妥感觉而没睡好的吕秉南,今天显得很憔悴,圆圆的脸看来变长了些,两个眼眶也多了一个黑色的圈。
他一大早就心神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直到了辰时将过、吃了早点后还没见安姓海客出现,心里就开始发慌,已经平息下去的火气也渐渐再生。
慌乱中他还是不住安慰自己:没那么早来的,要把自己银箱里的钱付出去的人,总是不肯那么爽快。
将心比心,要我付钱给别人时,不也总想让银钱在钱箱里多放一会,把时间拖得越迟越好……不好了呀,大事不妙啦!一个绢帛店的伙家跑得太急,被厅门的木槛拌了一下,一头栽到厅内,抬起头时掉了一颗门牙的嘴里满是鲜血,依依呀呀的没法把话说清。
一大早就大喊大叫的说什么不好、大事不妙,这不是明摆着要触自己的霉头?吕二滚子心中大怒,跳下椅子上前一脚把那伙家踢得翻了个身,狂暴的叫道:滚,给我滚出去,再不滚就把你的腿打断。
现在,扣你一个月的工钱。
好啊,我一片好心来给你报信,你还要打断我的腿,还扣一个月的工钱。
直娘贼的死肥猪,哪就让你去死吧!伙家勉力爬起,恨恨的盯了吕二滚子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巳时末,新请来的绢帛铺管账先生匆匆走进厅内,向吕二滚子施了礼后焦急的问道:东主怎的到现时还没动静,泉州的安姓海客已经走了多时……什么,安姓海客走了多时?为何没人来向我说……吕二滚子惊问道:他……他……他不要那三十万贯定头钱和这批绢帛了么?先生:咦,一个时辰前伙家探得消息后,不是说先来向东主报信领赏的么。
他没来?吕二滚子这才想起先前来的那个伙家,几天前确是自己吩咐过他留心那位姓安的海客,也曾对他说过得了确实的消息后会有五贯的赏钱。
不由顿脚悔道:坏了,坏了。
伙家倒是来过,但我看他慌慌张张的大叫‘不好、大事不妙’,以为这人一大早就来触霉头,没等他开口就将其赶了出去,还说扣他一个月的工钱……先生一听,搓着手连声叹道:唉,完了,这时想追也追不上了。
听说姓安的海客于昨天已经在其他店里买到大批绢帛,半个时辰前装好船出了保安水门,此时怕是远出一二十里了。
啊!这姓安的如何买得到三十万匹绢帛,共他人的店里为何会有那么多布料?吕二滚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向先生问道。
东主还没听说么,自昨日下午开始,大批客人从各地贩来数不清的绢帛,把临安城内所有的绢帛铺、布料店都堆满了,市面上的价钱也已经回落到以前一样。
有些粗布甚至比数月前更便宜,那些穷困潦倒的人可高兴了,都说今年可以多做几件衣衫,免得到冬天时再受风寒之苦呢。
吕二滚子一时气血上涌,只觉头也昏,眼也花,双手抱头大叫一声,歪起嘴巴抽搐了几下便不知人事。
旧瓦,位于城北的米市桥瓦和北郭瓦之间,早年北郭瓦没兴起时,它也是城北右厢一带极热闹的所在。
自绍兴三十年北郭瓦在码头边借着地利兴起后,仅四五年间就没落下去了。
原本在旧瓦子内的六间勾栏,也因来此的人客太少,转而搬到北郭瓦去。
这样一来,此地就更没人来——废弃了。
如今,这里一大片荒废的场地上,盖起了大量临时搭建的棚子,成了流浪汉、乞丐、路伎、年老色衰没法再接客的下等娼妓们的暂歇地,也是各种逃卒,有案底的罪犯,没落案凶徒们的逃匿薮、避风港。
这一大片竹木草瓦搭盖的棚子北面二三十丈处,有一栋高大陈旧的大宅,宅主人是个做过临安缉捕都头的退休老卒涂三轩。
今年六十五岁的涂三轩,自十年前退休后,凭着四个儿子身强力壮,拳脚功夫也还出众的武力,镇服了此地一些人成为帮手。
带着这一帮子人打出这里一片天地,成了这个没人管、也懒得管,或者说根本没法管地面上的暗中管事。
凡在城北右厢落脚的贱业、无业外来人口,都要到他涂三爷门下报备,每月必须纳上一定数量的落地钱。
当然了,新来者若是不知这里的规矩,事先会有好心人前来相劝,告诉他们一些必须注意的事项,以免新人行差踏错犯了规矩。
既便新来的人一时没钱供纳也没关系,只要去涂三爷门下报备过了,并说明自己实是一时没法筹到落地钱,保证以后有时一定会补上。
涂三爷也不会太过勉强,心情好时还会资助你一些物事,或是让人为你出点主意以便谋生。
否则,就会被驱赶出境,或则是有不测的祸事降临到头上。
这里虽然脏,人又穷,但治安却是从来没让官府的老爷、差役们费过心,所以官府也就默许了涂三轩——本地的人称其为三爷——在这块地面上的所作所为,而涂三爷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这一块地面上的说话人。
这几年涂三爷也许是年纪大了些,一年中难得有几次出门,他已经很少在公众中露面,所有要办的事都是通过四个儿子,或交由手下的四个大管事出面。
这天,涂三爷在家中再次接待荆湖北路来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是在江湖上有点名气的龙山黑虎严冲,从前也曾投身行在做了几年募役,与涂三轩可说是老相识了。
上次龙山黑虎来见涂三爷是在七月十九,他花了一百贯请涂三爷帮忙查探江陵兴福记到临安与何人进行粮食交易,并请求相机对兴福记及相关的商家捣乱进行打击。
涂三爷身体还很好,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不显老态,这时他对坐于客位的龙山黑虎说:严老弟,老儿劝你还是放手这件事罢。
老实说,我老儿没受老弟请托时还不知‘兴福记’的底细,所以才一口答应为你探查。
可孩子们经过一番打探,将情况报给老儿之后,方知当时接下这件事是做错了。
现时如果再有人欲对‘兴福记’和相关的商家不利,老儿我说不得要出手为他们尽些心力。
当下,涂三爷把这半年来临安米面市场上的情况对龙山黑虎说了一遍,感慨地说:若非有‘兴福记’这些行商与蒋家兄弟联手,临安城内怕是要饿死不少苦哈哈的细民呐,总算善人有善报,蒋家的生意经此一来倒是越发的做得大了。
连我这地头上的许多人也被招去他们店铺里做事,可以赚得些工钱度日。
蒋家兄弟还与双木商行联手……龙山黑虎一听双木商行这四个字,心头一凛下脱口叫道:双木商行!三爷可知一个叫‘双木镖局’的与双木商行是何关系?坐在严冲对面的涂三轩大儿子涂念海道:好教严叔知晓,双木镖局正是双木商行所属的一个分号,其下除了临安分局外,还有泉州分局。
严冲吸了一口冷气,面现惊容说:好险,好险呐。
幸亏此时得涂世兄告知,真要与‘兴福记’作对的话,我龙山黑虎怕是不久就要变成一头死虎了。
三爷可能还不知道,上次小弟回去时听得人说,横行于鄱阳湖的‘万食心’就是死于双木镖局的镖师手下……涂三爷也惊异地问道:老弟是说十数年前从我们百余人围捕中,连杀十七名好手脱困而去的‘万食心’,是那个见血就会发狂,杀了人后还要吃活人心的恶魔?二十章(二)…………………………严冲点头道:正是此人。
不瞒三爷,去年小弟听得这恶魔落脚鄱阳湖后,就再没敢踏入湖中一步,小弟是真个怕了他的。
听到其死讯时小弟并不全信,却又忍不住想探个究竟,便蒙了头脸大着胆子去了一趟鄱阳湖,查探之下发现那恶魔果然不见了踪影。
湖面上也不见湖寇活动,倒是出入的各种船只极多,而且大多挂着代表双木镖局的‘宋字白云旗’。
听渔夫们说,那天打劫双木镖局护送船队的湖寇,全都被天雷轰得一干二净,基本上没什么活口。
所以小弟确信‘万食心’是死于双木镖局镖师的手下无疑。
涂三爷轻捋胡须沉吟道:被天雷轰得一干二净,这么说起来六月初三那天,在米市桥瓦西头的谭家大宅也是被天雷所轰了,难怪满天繁星之下会有轰轰的雷声响起。
唔,这双木商行也有太多令人不解之处,不仅它旗下的各家店铺会有如许多的各色奇货宝物出卖,连镖局也出人意外,会有如此强横的武力,老儿我倒是要寻个机会和它的东主见上一见,看看是何等人物有这么大的能耐……涂念海道:爹,双木商行的东主孩儿倒是见过,仅是个平平常常二十出头姓林的年轻人。
听说三月城内那场死伤数千人的惨祸,就是有人欲对这姓林的暗算,误杀了夜市中的闲人才引发的。
听说当时这位林东主也受了重伤被人掳走,后来又被他施展神通脱身而去。
涂三爷拍案叫道:好,我明白了。
难怪四五月间大索奸宄,连我们这里也没放过。
那谭允范肯定是参与了暗算这位林东主的人之一,才会受到惨烈的报复。
那么,老弟是否还要对‘兴福记’……不不,三爷说笑了,小弟非但不会对‘兴福记’不利,还要劝请小弟出面的人赶紧收手,转而与‘兴福记’合手做生意才是。
凡百关联到要对双木商行不利上面的事,小弟是绝不会去插手的。
严冲摇手苦笑说:且不说双木商行在江湖上、百姓中的声誉极好,就凭其东主是天师道前辈上仙入室弟子,并已经修成地行仙这一项,就不是我这种人所能应对的,小弟哪有这样的胆子去惹他呀。
严冲站起身对涂家父子抱拳一礼:三爷,小弟先出去一下,将事情向朋友交代好了,稍后再来这里讨教。
请龙山黑虎出面对付兴福记的正是江陵府的金不韦,他在六月被得知兴福记的粮船是到临安后,于六月底也会同其他几家粮商一起,试着运了三千石粮到这里米市。
由于自报的粜价低了很多,一些米牙人帮他们多走了几家后,几天之内倒也将稻麦全都销掉了,只是卖粮的银钱却要半月后米牙人才会替他们收来。
送货来的人知道这里的规矩,也没多打听一下临安的米面市场的情况,立即就兴冲冲的回江陵。
七月中,押着十五艘船运了十万余石稻麦来的金不韦,到了这里后傻眼了。
上次的粮钱倒是由米牙人去取来交到他们手上,可新运来的稻麦却是没法再销出去。
他们因了要暗中与兴福记斗,却又不敢立时跟着兴福记一起去,将运来的粮食卖与蒋家及双木商行。
待到兴福记的人走了后,他们想自行去同别人交易时,却被米牙人纠集了好些泼皮拦住,再没法将粮销掉了。
无奈之下,金不韦只好请人将粮卸下存放在码头的仓库里,人也留在米市苦等至今。
这天龙山黑虎来找金不韦,将所知的情况向他一说,金不韦立时就慌了神,急着请严冲带他一起去见了涂三爷。
忍痛花了不少钱,央涂三爷出面帮自己与双木商行的人说合,愿意与兴福记讲和,这才把十万余石稻麦卖出。
自此,江陵府的本地粮商们全都与兴福记合上手,再没人会傻得自寻死路了。
盘牯仔……哎哟,大家千万别这么叫,他现在已经由局主为他起了个大名,叫盘国柱了。
再叫盘牯仔他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因为叫错而罚你多绑几个砂袋多跑十里地呢。
好吧,盘国柱就盘国柱罗,这是个好名字呀。
局主说过了,国柱两个字是国家柱子的意思,将来会是个于国于民有用的人呢。
盘国柱自去年李蜂头的探子和晏梦彪和头陀军进攻横坑村,沈嫂嘿去世后,就再也不想在自己的畲村呆下去了。
他先别人一步到泉州,磨着林强云死活要出来跟着少主,寻找机会为沈嫂嘿报仇。
林强云被纠缠得没办法,只好让他先跟着巫光,边在晋江县充役,边随巫光学些武功。
今年四月,林强云写了信去泉州把盘牯仔调到临安来,让他代替三月为保护自己致残的原亲卫队哨长。
盘牯仔来了后觉得这名字实在是让人听了太过土气,便央着少主另为自己起了个国柱的大名。
本作品独家,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此刻盘国柱盘哨长脱下身上十五斤重的铁砂背子,解开脚帮外的铁砂袋,扯下腰间的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对挤在旁边的亲卫们说:各位兄弟,以后在船上的这段时间里,我们还是按今天一样,早起穿了铁砂背子后就先做它一千次起蹲,再做一千次俯卧撑,然后再吃饭罢。
其他的时间么,没当值的人还是按局主给我们规定,半天跟夫子学认字、算学,半天练武。
众人轰然应了,自去洗涮不提。
盘国柱叫了两名亲卫一起下到放置压舱石的底舱,查看了关在这里的四十余个贼人,见到他们手脚上的铁链没什么变化,也没发现有被磨过的痕迹,这才稍放心地对守在舱门边的护卫队员吩咐道:每半个时辰就要下去一个人,检查每个人的铁链,发现问题就要马上报告,决不可稍有松懈。
遵命。
想起上月初到临安城北米市桥瓦西头的谭家,擒捉谭允范时的经过,盘国柱到现时还是有点后怕。
那天若非陈都统制自己亲自指挥,张全忠兄弟、郝氏几位高手分头堵截,又有天松子、飞鹤子等数十个道长相助,说不定还真会被那些奸人逃掉几个呢。
看到了陈都统制和天松子、飞鹤子他们的武功,盘国柱才明白,为什么巫光会说自己学到的一些套路不过是些皮毛,是根本上不了战场上的东西,用学来的几套武术去与人打斗,也就是与去送死差不多。
六月初三,林强云决定就在这天下手将谭大官人擒来,审出暗算自己的幕后主使,再另做打算。
当日上午开始,换穿了平民衣衫的两哨护卫队员,在张全忠兄弟及郝氏的带领下,分别零零散散的潜抵谭家周围早就租好的二三十间房屋中。
夜,,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来临,又闷又热的天气没有一丝风,令得躲在数十间小黑屋子里的护卫队员们心里不住咒骂。
戌时刚过,原本闪烁着繁星的天空中慢慢的积起了不少云,渐渐把满天的星星完全遮掉,变成了一片黑沉沉的。
有经验的人断言说,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阵时雨,可能会使热死水牛的气候变得使人舒服一些。
但隐藏着的护卫队员可并不领老天爷的情,今天夜里下雨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下雨就会有风,人肯定是舒服了,但他们的雷火箭可就没有发威的机会喽。
亥时末,令人讨厌的雨虽然没下,但所有护卫队员都接到比下雨还更令人烦闷的命令:非到必要的时候,绝不允许发射雷火箭,一切听命行事。
这道命令一下达,所有的护卫队却又怪起了老天,怎么还不下雨,就是雨下不来,吹些风也成啊。
这样连风也没有,贼老天成心要让人活活热死不成?好像被护卫队员们的怨气和咒骂所动,子时初的三更鼓点刚响过不久,屋外树叶的哗哗声由小而大,风渐起。
位于开了一条缝的门边人在一阵夹带着细尘的风吹过后,擦了下被飞入眼中尘土咯出的泪水,欣喜地小声说:起风了,怕是很快就会下雨……话未说完,屋顶上响起嗒嗒的敲击声,所有人都吐出一口长气:雨,终于下来了!蒙古汉军百户、中都路南面工场管事武奕铭,自今年二月被四路工匠都总管侯瀚差派南下,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取得林飞川炼制宝刀和钢弩的技艺后,日子过得很不满意。
与自己一起南下的高手们,有一半自成一系,根本不卖帐指挥不动。
南下前,武奕铭想来想去都没想出好办法,也想不出有什么能让那林飞川动心而北上的东西。
候总管手上金银珠宝是有,男女驱口也多得要命,武奕铭想来想去,就是没有一样东西能令得林强云动心,心甘情愿的投向蒙古人。
二十章(三)…………………………自己既然已经投了蒙古人,也就只有听命行事了。
但一想到林飞川的道法‘诛心雷’,武奕铭就浑身发冷,他实在不想再见到林飞川……不不,林飞川他从来没见过当面,他也不敢见。
好在没过见林飞川本人,否则小命早就丢了。
武奕铭绝对不愿与这样的人为敌,即使是为了蒙古人他也不愿意。
他也不想再见到林飞川的手下,特别是那个救了人后还能令他腿部受伤的山魅。
好在总管大人也并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好歹还亲自去求恳国王塔思,从王帐下调出一百名高手协助武奕铭,让他稍有了点信心。
一路南下倒是比他去年北上逍遥得多了,他们一行二百余人乘船顺卢沟河到直沽寨,再转入运河到景州的将陵县(今山东省德州市),然后才征了马匹由济南急赶过益都、莒州、海州,入淮后乘船由运河直入临安,藏身于早就投入蒙古人手下的谭允范宅中。
他们到临安时,正好碰上双木商行插脚这里的粮食生意,那谭大官人从袁方策处探得薛极要对双木商行下手的消息,回来与武奕铭一商量,决定借机发难把林强云掳走。
武奕铭这次带了万余两黄金和千余件珠宝,正好让谭大官人上下打点,买通了各路神仙,得到极大的方便。
武奕铭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一件好事,竟会在林飞川人已经掳到,关押于钱塘县密牢中时一夜间不翼而飞,带来的高手也死了十一个。
虽然事情没办成,但曾经将林飞川捉住的事实,让武奕铭一改担怯而变为信心大增。
他决定再等机会,总要将林飞川掳回大都去才遂自己的心愿,才有希望升官发财。
这次国王塔思派出的高手是以一个蒙古牌子头(十夫长)格勒根为首,除了五个蒙古人外,其他的高手都是女真人和汉人。
虽然武奕铭是百户,比那蒙古人高了一级,但蒙古的这个十夫长根本就不拿他这个汉军百户放在眼里。
在他的心里,汉人也好,女真人也罢,都是他们蒙古人的驱口(奴隶),这回迫于国王的命令带一百人南下协助抓人,已经觉得十分委屈了,哪还会蠢得去听一个汉狗的命令?这天,武奕铭吃过夜饭后觉得十分无聊,想想现在风声不那么紧了,出外去走走应该没什么事,便带了五个人到北郭瓦游玩。
在勾栏内听了一个多时辰的银字儿,到酒楼吃了一回酒食,七八分醉时又相约到行院去消消火。
身疲力尽后五个人都不想动,干脆就在行院宿下,直到第二天近午时分才离开。
也就是这样,大都南下的二百一十二名高手,幸而留得性命逃回去的就是这五个人了。
盘国柱是跟着林强云一起行动的,一年多来在泉州跟着巫光,虽然武功没学到多少,但对于使用长短火铳、小队伍的排兵布阵、一二百人的攻守、巷战等等却是颇有心得。
到临安这一个多月来跟陈君华学了一些领兵的诀窍后,更如同脱胎换骨般的变了一个人。
护卫队这次算是倾巢而出,半夜的阵雨一停,护卫队的六百人把谭家宅子围得水泄不通,天松子、飞鹤子、张全忠兄弟越墙而入,将守大门的人放倒后开门放入另外六百护卫队。
护卫队其余各哨长听了陈君华一声令下,立即悄悄带人在谭家前后再组成一个包围圈。
林强云和一哨亲卫待陈君华安排好了后,才点起火把涌入谭家。
这是一所占地极大的宅院,百多间房屋被四周的园圃围在当中,前院是个近五亩大的空坪,两边各有一个两亩的花园,小树、花丛、盆景在空坪边上排满,把花园和空坪分隔成三个区域。
直至亲卫们布好三层的弧形阵时,前院的火光才惊动了自以为实力强大的谭家人和那些南来的高手。
房屋内一阵骚乱后,二十多人衣衫不整的启门走出,面对相隔十余丈的亲卫列阵。
盘国柱看见一个高大锦袍汉子大步走出数步,举起一把单刀前指大声发问:来的是哪个衙门差役,为何明火持杖侵入良家?陈君华提枪迎出,厉声喝道:休问来历,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锦袍大汉抱刀拱手应道:我,本宅主人谭允范……陈君华抢步上前,一枪向谭允范挑出,喝道:寻的就是你,你的事发了,弃刀受缚!谭允范闪身避开正面,急声叫道:且慢动手,在下犯了何事,敢劳动大队人马前来拿人?哎呀……陈君华在战场上纵横十多年没受过伤,没想到来临安后被人暗算,倒是平白的身上破了好几处伤口。
此时哪里还与此人多说废话,那天受了伤的怒火在心里憋得太久了,闷哼一声将枪一顺,往横里扫去,一下就将谭大官人的单刀压住,再前一步枪尾一掉,在谭允范叫声才出口时已经击中他的小腿。
陈君华嘴里喝道:绑了。
大路步上前,对还在发呆的那些人暴喝一声:顽抗格杀,弃械免死。
盘国柱一声令下,弧形阵第一排的亲卫们举弩前进五步,跟着高叫:顽抗格杀,弃械免死。
轰轰发发的吼声传出数十丈,震得那些房屋的窗纸也哗哗作响,也将屋内的人引出门来。
被这吼声一吓,疏疏落落下了两刻时辰的雨点倏的停下,像是老天爷也吃了一惊似的。
老天爷被这一下失态而恼羞成怒,雨虽停止不下,风却是在这一瞬间加大,呼号着狂扫而来,把落叶尘土卷到半空向人们示威。
看着蜂拥而出大批持刀握剑的贼人,陈君华向后退了两步把高举的长枪向下一挥,盘国柱吼声:射!前排的亲卫们发声喊,毫不犹豫地扣下悬刀,在百多支无羽箭朝前面的贼人飞去的同时,迅速地转身退下,让出空间。
这一哨亲卫都是在护卫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老人,上次没把局主保护好就被护卫队的人骂得头都不敢抬。
此时他们要把这两个月的一肚子怨气都发泄掉,哪还会对这些贼人客气。
三轮箭雨射出后,若非盘国柱暂停的喝令声早了一步叫出,冲上前准备再次发箭的亲卫会把场中的贼人全都射成刺猬。
顽抗格杀,弃械免死。
的叫喊声再次响起,出了房屋而没死的贼人这下再不敢迟疑,十多个人依照张开双手,上前受缚。
的命令,乖乖的丢了兵器,大张双手垂头丧气地顺序走出,被亲卫们快手快脚的绑在一边。
刚才涌出的那些贼人如同潮水般,一露头便受到坚堤阻挡,迅即退回去,除了出来得早的十多个,来不及退而又没被射死的束手就擒外,其余的都回到屋内去了。
连同腿脚受伤爬过来的一起,二十多个贼人捆绑就绪,林强云已经听清了刚才退进屋去的人中有人叫的不是汉语,心中明白史弥远老奸说的不错,确是有蒙古人来这里混水摸鱼,这些外族来图谋自己的人绝不能放过。
阴沉着脸向陈君华叫道:君华叔,速战速决,再劝一次,他们若是不降就全部消灭掉,以绝后患。
陈君华回头微点,他也知道运河对岸半道红(临安通往北向的大官道)西面的东马塍驻扎的马军可以忽略不计。
但再过去数里西马塍的禁军步军就不能置之不理了,说不定有哪个将军会带兵过来察看动静,那时就会有麻烦。
立时高叫道:装雷火箭,准备发射。
这下亲卫们高兴了,不过片刻盘国柱就大声报告准备完毕。
陈君华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立即吼出一声:射。
陈君华看亲卫们所带的雷火箭射出两波,这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想不惊动官府的人都不行了,立时高声下令:换无羽箭,分组互相掩护跟我冲进去,不降的杀无赦。
房屋受雷火箭的攻击,有些地方已经起火,惨叫呼号声在狂风中显得那么无力。
正面受强有力攻击的贼人知道这一方讨不了好,蒙古牌子头(十夫长)格勒根被从门窗内射入的雷火箭炸瞎了一只眼,从未吃过这么大亏的格勒根害怕了。
他不想死在这里,更不想死于这种会无缘无故炸开的不知名兵器之下。
从前面逃到后进,在同来的本族人帮助下包好受伤的脸面,商量了一下后暗中招齐还能行动的四五十个手下,小声吩咐他们在听到自己下令后,一部分人从靠后院的窗户中跃出,分散向左右突击,自己则要二十来人出门往后墙方向冲,试图分头冲出院墙逃生。
前面数进已经传来惨叫声,进攻的汉人已经冲入屋屠杀了。
从开了一条小缝的门后看出去,后院四五亩大的花园中静悄悄的,好像汉人只顾前面的进攻而没派人在这里防守。
这是个好机会呀,只要越出二十多丈外的那道不足丈五高的围墙,他们这些人就能逃出生天。
可格勒根不敢马上下令冲出,经过多年征战的他,总觉得汉人没有理由会放开一条生路给他们逃命。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诡计,就是没想明白汉人的诡计是什么。
格勒根把另外四个一起来的本族人叫到一起,悄悄告诉他们等会下令后和自己一起行动,还有三个契丹人也要带着。
要死,也要先让这些驱口们去送死,我们有着高贵血统的蒙古勇士不可以受人暗算而死,应该在与敌人格斗中光荣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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