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5-03-30 19:37:57

王归乡很高兴林强云对信鸽的事情这么有兴趣,既得意又略显有些不安的回答说:是啊,以后要传信时,光用一只信鸽恐怕不太保险,需要二三只一起方能安全。

至于认军旗嘛,是小人按祖上传下来的秘法所制,没有给沈公(沈念宗)说过,还请公子恕罪。

张有田、张山、张河三人也紧张地看着林强云,生怕他听了后会不高兴。

林强云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安慰他们说:既是不方便对我叔说的,我也不会怪你。

能和我说说这认军旗的事情吗?几个人见林强云果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神色立时轻松缓和,王归乡喜色上脸,兴致勃勃地领先走入棚内,拿出二面四色旗向林强云等人详细解说起来。

沈念宗听完王归乡的介绍后,向林强云问道:强云,我听到现在也没听出这信鸽对我们做生意有什么用啊,能不能给我说得明白一点?林强云把还在山坳口打闹不休的四儿他们叫到身边,才从容不迫地说:你们不要小看这一羽小小的鸽子,要知道它能在数百里、上千里甚至几千里外给我们传来宝贵的消息。

比如,甲地的粮食丰收,粮价就会下跌,同时乙地因为各种原因而至粮价居高不下,我们就可以在第一时间里从甲地收购低价的粮食,迅速贩运到乙地出售。

如此,不但我们能在其中赚到数量可观的银钱,又能缓解甲乙两地的粮食危机。

还有,有人外出跋山涉水远离亲人,他的家人是不是会为出外的人担心,靠这信鸽就能在千万里之外向家人报平安,这是在生意场和生活上有用的事。

另外,有时候这信鸽还能在危急的时向朋友亲人求救,说不定就是因为信鸽所传的消息能救活许多人命呢。

看到沈念宗还是不以为然地摇头,林强云知道一时也没有办法说服他,只好不再多费唇舌,自行交代王归乡道:归乡大哥,你们收拾准备好,过些天我要带上几只信鸽到泉州去,试试它们的性能如何。

你们在家的人则把这里的全部鸽子搬到长汀县城去,并在城里的孩子们中挑选些人,跟着学会饲养和训练信鸽。

今后我们的生意不但要在大宋做,还要经过大海到蕃邦外国去呢。

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中秋节,八月十七日回到城南大宅,好消息不断传入林强云的耳中。

首先是代替凤儿暂时管理做布鞋的蓝君清告诉他,到昨天八月十六日为止,总共做好了八百双布底履和六百双布底靴,共计一千四百双鞋子。

随后,工场的木匠工头司马景班一脸激动地来报告说,按他所提供的图样已经做出了五部鸡公车(独轮车),装载上四百斤重量的东西,在平地上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的推着走。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上山下坡则需要多二个人帮忙才行,否则上山推不动,下坡又拉止不住。

林强云去看过后,马上告诉司马景班在鸡公车的轮子装上刹车,连通到两个手把上,并把刹车装置仔细地为他讲解了一遍。

交代他尽快再做出几部鸡公车,马上就要用上这些车子了。

已经成为铁工场管事的吴炎,在林强云等人一进城南大宅的门就脸含微笑地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鸡公车的事情办完后,才拉着林强云的衣袖朝专用工房走,神秘兮兮地小声说:师傅快去看看已经装好的轧钢机,从这机器里压出来的钢板真是好得没法说,大小、厚薄无不均匀一致,更难得的是除了长短不同外,每块全都一模一样。

钳工桌被搬到屋外的椽下,二丈见方的工房内,打铁炉已经改成了能放坩埚炼钢的大炉。

房中一角竖着高木架组成的夹板锤,高高的木架几乎顶到了屋梁,看来是不能在这工房内使用的了。

正中的位置上摆着以钢铁为压轧机的主体,配以粗制传动齿轮的轧辊,装在以木为底的机架上。

这部钢木结构的机器长二尺,宽一尺,高不过三尺,机座是两根长六尺的方木。

在林强云的眼中,这部简陋的机器实在是既粗糙又小得可怜。

铸制的轧辊制成凹凸的公母相配,凹槽的大小刚好容得下一条钢弩弓板的宽度,轧辊两边的方形轴承上,有两根硬是用手工锉出来的粗制螺栓用于调节轧制件的厚度。

吴炎从莲城叫过来的徒弟洪金贵领着五个人在炉旁忙碌,这时正起出一埚钢料倒入一个用石炭烧得微微发红的泥范内,撒上一层厚厚的石炭粉。

然后有四人迅速地来到轧机旁,一边两个开始摇动轧机的两个手柄。

洪金贵用铁钳夹起一块还显得垂软的钢料,放到铁砧上把一头打扁,飞快地跑过来将已经硬起来的钢料塞入轧机的槽中,然后又快速地跑到炉边准备第二块钢料。

随着摇动手柄的四个人奋力的号子声,一块两尺多三尺长,宽一寸五分,厚近二分平整光洁的钢板慢慢从轧机的另一头吐了出来。

轧完六块钢板前后所用的时间还不到二刻(三十分钟),比起用手工打制不知快了多少倍。

不过摇动手柄的四个人在忙完这一阶段后,一个个浑身大汗,显得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布满煤灰的地上。

吴炎看着徒弟和帮工们的操作,口气中带着既是自豪又无限憧憬的说:师傅啊,直到昨天把这个什么‘轧钢机’试过,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能工巧匠,为什么外间传说师傅具有通天彻地之能了。

若是再制出那能够把钢铁车成一体大小圆柱的‘车床’,另外再把师傅所说的各种机器制成的话,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是师傅所不能做的。

林强云可没有吴炎这样乐观,他自己清楚得很,如果光凭一两个人之力,想要制造出多少像样的工作母机是绝对没有可能的,除了现时代的条件因素外,个人所学的专业知识不够也是最大的制约。

他苦笑着对吴炎说:我的好徒弟呀,我们尽力而为吧,能做的尽量去做好,实在做不出来的东西我们也不必拼命。

什么东西都不要去强求,要知道有许多事情并不尽如人意呀。

吴炎从自我陶醉中清醒过来,连忙转过话题说:师傅,这个什么夹板锤看来要盖一间高些的屋子才能使用。

我就是想不出,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把它做出来,能起到什么大作用。

您看是不是……林强云断然打断他的话说:在我们没有冲床的情况下,这个夹板锤的作用可大了,我所要的子弹壳还靠它来替我冲出来呢。

这样,我过十天要送货到泉州,在此之前你们钢铁工场必须把原有的四十把钢弩弓片,全部换成这轧机制出的钢板。

另外,再配合木工场的木匠尽量多做出钢弩,争取让我们的护卫队人手一把。

怎么样,这事能不能办成?难,难,难,难,难!吴炎拨浪鼓般地摇着脑袋,吐出一连串的难字,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这里的弓片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关键是钢弩上的悬刀、望山等机关一时实在是做不出那么多来。

另外,木匠的哪儿的弩臂和箭杆也来不及呀。

林强云胸有成竹地说:你没来之前,你的另外几位师兄们已经打制出了六十多副的悬刀和望山等零件,只要稍微修整一下就可以装到钢弩上使用。

至于弩臂、箭杆和弓弦,早已做好在等着的了。

所差的只是做弓的钢板罢了,这样你还敢说难吗?吴炎大喜,叫道:好啊,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我保证在师傅出发前,为护卫队每人配上一把统一规格的钢弩,若是做不成的话,师傅可以将弟子逐出师门。

林强云道:你要注意了,钢弩必需按钢板的弹力大小分成四到五个等级,最硬的以我归永叔那把为准,最软的则按山都用的那把为样品。

我要让自己的每个人都有一把合用的远攻利器。

吴炎:放心吧师傅,弟子一定不负师傅所托。

这天,林强云正在查验根宝他们制出的结白糖,罗运天兴冲冲地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找到他。

一见面罗运天就大声说:飞川兄,这一个多月过得还好吗,看来气色不错呀。

林强云笑道:好你个子昌兄,你这一回去就是一个多月,派人来买了两次货,也不见有个信托人带来。

我还以为你听到学做糕点开店要分红利就怕了,不再来这里了呢。

罗运天的笑容有点尴尬,伸手拉过身边的年轻人,指着林强云道:喏,老弟仔,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人称‘飞川大侠’,又有个吓人绰号叫‘诛心雷’的林强云林飞川。

转过来对林强云说:飞川兄,这就是小弟给你说的,我的老婆弟李相,还没有取字,就叫他李相得了。

这次带他来是跟你学做寿糕、鸡蛋饼的,学会了就回莲城开糕饼店。

到时候就要你出钱出人,你可不要舍不得啊。

林强云笑着说:没事,有钱赚的生意我一向都是会做的。

这样好了,你这老婆弟就在这里跟着我这两个徒弟学。

根宝、全福,你们来一下。

这是罗公子的老婆弟,叫李相,从今天起就跟着你们两个人学做寿糕、鸡蛋饼,到他自己能做成了就算学会。

黄根宝和黄全福两人想不到自己才跟着师傅二个半月,学到的东西不过才是一点皮毛,就叫自己也带徒弟了。

一时间顿觉大为骄傲,点头应是后,一转身便摆出师傅的架子,招呼李相去做事。

林强云在他们身后叫道:你们两个听好了,这个徒弟必须在十天内给我教好出师。

否则扣你们一个月的工钱,根宝、全福一听,顿时没了那股趾高气扬的神情,全福小声对根定说:啊哟,扣一个月工钱,哪可要命了,我还指着这些工钱买上些色布给人家送去呢。

根宝取笑道:怎么,家里才给你讲个人(做媒),成不成还不知道呢,就要忙不迭地送布了?林强云听着他们的斗嘴取笑声,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转身对罗运天道:走,我们回南门大宅去,坐下来消消停停地喝口茶。

罗运天边走边说:飞川兄,莲城的店铺已经修好,糯米也叫人去准备,甚至连柜台、算盘诸般物事都置妥。

若是我那老婆弟学会了这门手艺,回去后要几久(客家方言,多久)才能开张啊?林强云:这个要担心什么,你老婆弟学会了手艺,他自然知道需要些什么应手的工具,需要多长时间来准备,你又为他着什么急呢。

依我估计,如果不偷懒的话,回去后大约有个七八天,他的店铺就可以开张卖糕饼了。

只要在店铺开张之前和开张的时节多些人知道,他的店铺是卖这种现在莲城还没有的糕饼,人家尝过以后觉得好吃,名字又这么吉利,那生意是一定会好的。

就像我这里做的寿糕和鸡蛋饼一样,一开始并不是很销得去,便宜了我收留的那些小猴子们。

可现在,不但县城里出了名,所有杂货铺和茶店、酒楼会来要货,连很远的乡下都有人批了去卖,说是乡下人做生日时送的礼全部用的是这寿糕呢。

现在我们这里每天做出来的还不够卖罗。

希望是这样就好了。

罗运天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拉住林强云的衣袖问:飞川兄,还一件事要先说好,我老婆弟学会做糕饼的手艺后,你会出多少钱合股,叫什么样的人到他的店里呢?林强云:唔,我来算一算。

这样好了,我出二百贯合股钱。

人么……对了,莲城有个人我认得,是个叫三菊的女孩子,能写会算的,我就请她到你老婆弟的店里帮我管着账。

怎么样,这可以吧。

罗运天恍然大悟地说:你说的三菊,莫不是你在莲城租住在她家的谢财发的妹妹?正是她,如何?罗运天道:这可不关我的事,你飞川兄认为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可以,那就可以罗。

不过若是出了什么错,可别怪到我老婆弟的身就好。

林强云:放心,出了错自然由我来承担,连累不到你们。

绍定元年八月二十五日,晴。

东方天际的红霞慢慢变成了淡淡的白云,山头上泛出了一道道金光,清凉的晨风不时缓缓掠过,带来阵阵潮湿且夹有草木香味的清新空气。

不过一会儿功夫,东山头上金光乱闪,在人们不及看清的时候,太阳的脸已经露出了大半,得意地把还不那么灼人的光线投射到大地上。

南门大宅内东侧的操场上,一百二十名身着同色同式全新武士服的护卫队员,组成一个横十二人纵十人的方阵。

他们一式的头戴蓝色遮阳露顶宽边布帽,身穿白色紧身窄袖收口战袍,上身外加草绿色镶红边背子,腰扎淡青色腰带。

战袍下摆开口处可依稀看得到小腿上的绑腿,脚下是黑面布底扣带鞋。

所有人身背布袋套着的十字钢弩,右腰带上是装着三十支钢针的皮针套和三十支钢镞箭的小皮箭匣。

除个别人佩剑外,两边各四排人左腰间挂着同一式样的木鞘单刀,刀鞘后挂了二双草鞋。

中间三排纵队的仅有草鞋没有腰刀,而是手拄丈长的木杆长矛。

个个精神饱满,显得雄赳赳气昂昂的。

前排的十二个人背子的两边肩上,各绣了一道一分宽寸余长的白杠,外人要很细心才能看出与他们与别人的这点不同。

方阵前站着四名肩绣二道杠的队官,巫光也是四名队官中的一个。

队官之前一名身形高大的旗手,掌着宽二尺五,长四尺白底镶五寸蓝边的牙旗,旗上部绣了一个尺许大的红色宋字,其下一朵白云,云下竖排八寸大的飞川两字,最底下还有横排的双木镖局四个三寸大的小字。

方阵后面也有一名持红蓝黑白四色相间认军旗的旗手,这名旗手后面则是手提鸽笼的王归乡、张有田、张山、张河、王金来、王金见。

看到同样服装的林强云和尾巴似跟在他后面二步的山都,在张本忠、陈归永陪同下走过来,四名队官中走出一人跑到三人面前,拱手行了个礼大声说:双木护卫队当值小队长章起报告,全体护卫队员集合完毕,请检视。

林强云举起右手掌至额还了礼,严肃地说:知道了,请归队。

那位军官大声应道:是!转身跑回原来的位置上。

林强云为了这些行礼的事,伤了好长时间的脑筋。

他把从学校军训时学会的什么立正、稍息、向左右转、向后转、正步走等东西和陈归永一说。

归永叔马上就按林强云所说的在训练中施行了,但一讲到要行那种举手至额的军礼时,陈归永就怎么也听不进去。

没办法,林强云只好任由他们行拱手的军礼了。

林强云觉得手拱手礼,在军队中做起来怎么也不习惯,每每还是用上举手至额的军礼。

别人——主要是陈归永——拿他没办法,这种军礼反而成了林强云一个人所专用。

以至于后来参加护卫队的人,即使是没有见过林强云这位商行老板兼镖局首脑的新进人员,一看到有人行这样的军礼,就知道此人必然是老板(局主)林强云。

山都前几天才由沈念宗从村里带到县城,他吃了五个多月的海盐,脸皮上的黄毛少了很多,经常看到他的人也觉得顺眼了些。

不过,就连林强云自己也是认为,山都长得确是过于难看,能够不吓着孩子就很好了。

山都自己却是泰然自若,毫不把别人对他的看法放在心上。

这时的山都,身穿凤儿为他赶制出来的白麻细布超小武士服,头戴着边上多垂下一圈黑纱的露顶宽边蓝布遮阳帽。

背着他那把林强云为他专制、此时已经换过弓板的小巧钢弩,昂首挺胸地走在林强云身后,一副放眼天下舍我其谁的傲然姿态。

林强云在初升的阳光下大步走到队列前,缓缓扫过场上的护卫队员们,每个人在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都抬头挺胸,还报以注目礼。

林强云满意地叹了口气,面对着方阵大声说:战士们!整个方阵的所有人,包括阵前后的两名旗手和提着鸽笼的王归乡等人,都把双脚一并,刷地一声立正。

林强云点点头,学着军训教官的样子,严肃地敬了个军礼道:请稍息。

方阵中又是刷地一声响,所有人动作如一地伸出右脚成稍息状。

今天,我们护卫队正式成立了,这里有一点要和大家说清楚,对外我们称为‘双木镖局’,面对官府则是‘乡役弓手’。

我们组成护卫队的主要目的,一是保护我双木商行货物外销内运的安全;二是担负起擒捕汀州境内盗贼,保一方平安的责任;三是为所有正当做生意的商人和行旅保镖,以赚取镖局中人的正常食用薪饷等开支。

后天,我们全体护卫队就要出发去执行镖局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任务,也是我们昨天换上新装后,第一次面向汀州的父老乡亲。

今天我们在这里集合,是要告诉大家,解散后所有的人都可以到队长那儿去支领半年的饷银,送回家去把家事安置好。

回来以后就暂时不要牵挂,给我安安心心地呆在这个队伍里,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我的话完了。

林强云说完马上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陈归永。

陈归永走到队伍面前,什么废话也没有说,大吼一声:解散。

罗运天和跟他一起来的内弟,已经学会了制作糕饼的李相站在操场边上。

看到原来杂乱散漫的农民、江湖浪人、流浪汉们,已经被训练得似模似样,像是支军队的样子了。

虽不敢说这支军队有多大的战斗力,光是看着这站立在这里纹丝不动,服装统一的整齐队形,就是一种享受。

罗运天对十九岁妻弟李相说:老弟仔,你看看,排列整齐的队伍,每人一样的衣裳,上下阶级分明,制式的刀枪弓弩,令行禁止,全体如一的行动,这才是真正的军队。

你知道这些人飞川兄训练了多久吗?二个月,仅仅二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成了一支军队。

虽然人数是少了点,但看他们的这份气势,和整齐划一的动作,谁敢说这是一支刚成立五六十天的队伍?罗运天可不知道,林强云根本就没有在这支护卫队上花费多少时间精力,只是把自己在学校里军训时学到的一点知识,示范了几遍后再详细地讲解给陈归永和张本忠两个人听,然后就当了个甩手掌柜。

这些人完全是由陈归永和张本忠这两位在南宋大军和红袄军中当过军官的人,一手操练出来的。

至于罗运天所说到的上下阶级分明,倒是花了林强云的一番心思,想了很久才决定按陈归永提供的军队编制结合自己所知,把现有的一百多人,以按十人为一什,什长肩上绣一道白杠;三什为一小队,小队长绣二道杠;全部四个小队编为一个小营,陈归永和张本忠为指挥,绣有三道杠。

林强云自己的肩饰,则由凤儿强行做主,在他的背子肩上各用金线绣了一朵与牙旗上一模一样的云。

本来按林强云的意思是要在什长以上的军官都做个肩章的,但凤儿嫌那样太麻烦,只好改为在背子上绣上横杠了事。

今天是八月二十五,从横坑过完中秋节回到城里八天。

本来在三天前就已经全部就绪要出发送货的。

可林强云去州衙申领长引时,林岜一听说他要带手下的乡役弓手护送货物到泉州,立即要求他稍迟一两天出发,把本来应该于年初发运到泉州,因为怕路上出事而未送的,本州上杭钟寮金场、龙门银坑及即将废弃的拔口银务的课交上供(上交国库),共一千三百五十两黄金和七千两白银,一并押运到泉州交给同(副)转运使衙门。

当然这些课交上供的押运费是有的,少得可怜的一百五十贯钱钞,说起来还不够挑夫和护卫们路上的食宿呢,哪里谈得上工钱。

林强云并没有因为押运费少而拒绝这个由官府委托的镖货,反是这趟官镖让他为护卫队争取到由二百人增加到二百五十人的乡役名额,以庵杰、铁长两村的徭役数充抵。

另外,林岜还告诉他,一路上他运送的货物全都不用再商税了,以这些课交上供的名义可以通行无阻。

这让林强云大喜过望,算起来他还占了些少便宜呢。

州衙要送往泉州的金银和蒲开宗的布鞋共有二千一百八十斤,连同一百多人的十天口粮三千六百斤,刚好由十辆鸡公车来装运。

所以林强云决定在出发之前给护卫队的人放假二天,让他们把饷钱送回家去安顿好家中的老小。

也让本地的人们看看,参加了双木护卫队,不但有吃有穿还有丰厚的饷钱可拿,并能学到一身不俗的本事。

以后自己再要招人的时候,肯定会有许多人抢着要来。

这一天,双木护卫队——或者说双木镖局的人一出南门大宅,立即使整个长汀县城起了轰动。

护卫队的人有近一半是外州县来的失地农民和江湖浪人,因为只有两天的假期,拿到了半年的饷钱一时半会也没法送回家去。

还有些则根本上是无家无室的孤身一人,有钱也没处使。

而且,他们来到长汀加入了双木护卫队以后,因为训练紧张辛苦,陈、张二人又管得极死,号令森严,没有机会到城内走过。

所以这些人便三五个一伙、七八个一群地相约到城中逛街购物,到酒楼食店里饮酒作乐。

这些人身上最少的也带着二十多贯钱,有的人——比如武功或地位较高的什长、小队长等——则怀揣三四十贯纸钞。

护卫队员们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自觉不自觉中已经隐隐把训练中的习惯带到日常生活中来,这时走在大街上还不时会成列地行进,步伐整齐一致。

再加上脸色健康红润,身体壮实,引得路人——特别是有机会到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频频对他们抛眉注目。

最高兴的要数城内的三家妓院——群芳园、翠香院、五花院——的老板了,当晚三家妓院全都爆满,三家总共五十多个粉头(妓女)全部有客,没一个闲着的。

家在长汀县城附近的护卫队员一路回到家里,则引起沿路四乡八里村民的骚动。

他们光鲜的衣着使见到的人双目放光,手上提着的大袋小包更是叫人羡慕不已。

等进了家门把盖了好几个官府印鉴的一二十贯纸钞——会子——交到家人的手上,让看到的人几乎眼睛红得喷出火来。

许多青年农民则是对他们的武士服和随身携带的钢刀更感兴趣。

特别是看到刀上有双木的钤记后,千方百计地要求演试观看一番。

消息以飞快的速度向各处乡村传出,附近村子的人纷纷到护卫队员的家里探问,凡有家人参加了双木护卫队的人家,有人满为患之感,难受的是全家人都讲得口干舌燥。

有住在稍远村子的青年农民,甚至不惜翻山越岭地走数十里,到护卫队员的家中探问个清楚明白。

以至于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经常有人到城南大宅打听何时护卫队还要招人。

别人可以放假,林强云自己却还是要忙,他带着山都、四儿到炼钢房叫上三儿,回头和罗运天、李相一起到制糖作坊,检查李相独自制出的糕饼。

走到赵石头的豆腐店门前,老眼昏花的赵石头这次一眼就看到走在前面的林强云,叫道:林公子,且慢走啊,让众位大哥喝碗豆浆,我还有事要和公子说呢。

二个来月的时间过去,赵石头的生意看来好了不少。

林强云虽然有本钱合股,但自己一忙起来倒把这事给忘了。

此时听赵石头一叫,想起自己在他的店内投入了七十贯本钱,也应该了解一下这些钱放在豆腐店里到底是赚钱,还是亏本了。

林强云连忙招呼众人走入豆腐店,小店堂内还是两张方桌,照样坐满了人。

林强云笑着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走进里面。

赵石头取来块抹布把板凳和桌子擦拭了一下,才请林强云他们坐下。

然后匆匆取来豆浆、糖霜,还端出一盘饮饼放到桌上。

看到林强云他们欢快地吃喝,赵石头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浓浓的笑意,高兴地说:林公子,这两个多月有了你教给我们做的油炸豆腐子和溜锅豆腐,生意好得不得了,比以前光做白豆腐多赚了不少钱。

还有那什么豆腐乳,全是城里的人三块、五块的买,一个月也卖不掉多少,做了二十板豆腐乳,现在还剩下好几罐子。

不过,那五香豆腐干倒是才做出来就被各个小酒店买光,就连云山酒楼这样的大酒店,也不时的会来买上三五百块。

还有几个酒店也和我说定了,每天都要准定给他们留数百块呢。

说起来呢,赚钱最多的也是这‘五香豆腐干’,每天少说也得做上六七板豆腐才够应付。

这不,店里还多请了两个人来做事。

他看林强云听得认真,忙又说道:对了,这两个月算下来,现在你在这里有三十一贯的红利,是现在就交给你么?林强云吞下口里的豆浆,笑道:哦,这么说来,除了你做白豆腐外,这两个月多赚了六十多贯钱了。

呵呵,还不错嘛。

这样,这钱先放在你这儿,待到年底时一起来结算好了。

另外,上次我拿走的溜锅豆腐和豆腐子,并今天喝豆浆的钱你也记着,到时候一起扣除就是。

赵石头喏喏地应了,自去忙他的生意。

几个人走到蓝家大宅门外,听到里面传出小孩欢叫笑闹的游戏声。

林强云想到最近忙得天昏地黑的,也没来看过这些孩子,对罗运天、李相说:两位,我们先去看看孩子,再到作坊去验看糕饼如何?罗运天:反正查验糕饼也不是什么急事,就去看看孩子们又何妨。

去吧。

林强云对两个门卫还了个礼,领先大步走进院内。

院子里还是那四五十块架平的木板,干活的也还是那二十多个熟面孔女人。

不过,这次林强云却没有看到有孩子为这些女人帮忙了。

也许是时间还早,大院内没见一个孩子的踪影,除了忙着刷浆糊、贴碎布的女人们不时地小声说上几句话外,就是在作为厨房的西南角厢房中,偶尔会传出一两声锅铲或是菜刀的碰撞声,显得静悄悄的。

咦,孩子们都哪儿去了,不会是全都还在睡觉吧?林强云奇怪地自语道。

山都在后面扯扯林强云的衣服后摆,见公子回过头看向自己,用手指了指大院的西侧。

林强云顺山都的手指方向看去,那儿多了一道六七尺高的矮砖墙,似乎有人在墙后面活动。

林强云小声对大家说:走,我们悄悄去看看那里有什么蹊跷。

大院西侧,由这道矮墙隔出了一块宽三丈、长七八丈的空地。

三十多个孩子在矮墙后按高矮排成整齐的三排,一动不动的立正站着。

十来个四五岁以下的孩子坐在空地一头的一根长条方木上,眼瞪瞪地看着他们面前的哥哥姐姐和一个大人。

蓝君河背着双手缓缓地在孩子们的队伍前踱着方步,许久才微微地哼了一声。

在他走过去后,背面的孩子中有好几个冲他的背影举起小拳头,做出个鬼脸无声地向蓝君河示威,而后又忽地一下缩回他们的小手,站得笔挺地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姿态。

那些面对着蓝君河坐在方木上的小鬼头,看到兄姐们这副样子,连忙低下头,把手捂在嘴上拼命忍住笑。

蓝君河走到一端,刷地一下急转身,看到身后的队伍毫无变化,才转过身去对那些小毛头们严厉地说:在训练的时候不许笑,你们要认真看,长大些后就要像他们一样进行训练了。

蓝君河说着,好像发现了不对,刚才转身后眼角中似乎看到矮墙的门那儿有人,他又是刷地一下急转身,朝身后看去。

这下,那几个调皮的捣蛋家伙被蓝郡河的眼睛逮了个正着,吓得三个女孩和二个男孩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出一口。

可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蓝君河倒是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但在他们的面前一晃而过,并没有处罚他们这几个调皮捣蛋的家伙,松了一口气之余,他们也把头转向蓝君河走去的方向。

当孩子们看到林强云笑容满面地迎上蓝君河时,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蓝管事这么好说话了,队伍里暴起一阵稚嫩的欢呼声:公子来了,是我们的公子来了耶!这下,男女孩童们也不用别人吆喝催促,在一阵骚动过后自动地互相提醒:我们快站好队,别让公子看了不高兴。

哎,大丫,你站歪了,退回来一点。

……林强云迎着蓝君河,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问:蓝管事,怎么会是你来训练孩子们啊?蓝君河道:昨日,张大哥来告诉我,护卫队今天开始要放假二天,除了三处守卫的十二个人外,其他的没有人了。

叫我们先让孩子们的操练停下,我和大哥一想,不就是站站队、走走步吗,这个我们看得多了也会点儿。

就和凤儿小姐说了,这两天由我和大哥先试试看。

林强云:好啊,不要停下操练那就最好了,只是让你们兄弟多辛苦了。

蓝君河想到刚才的情形林强云一定看得清楚,不由尴尬地笑道:我们也只是试着作罢了,谈不上什么辛苦。

嘿嘿。

十一章林强云走到孩子们的队列前,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他们一遍,点头高兴地大声说:好呀,看得出来,你们这些时间身体好了很多。

队伍排得很整齐,还不错,看来你们学得很认真。

但这还不够,还要更加认真地操练,才能把自己的身体练好。

你们想过没有,操练、认字、学算数,都是为了你们自己以后能够学到赚钱的本事,有了赚钱的本事后,才能帮我做事情赚到自己吃的和穿的。

若是没有本事的人,那就会像你们以前一样,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到时候连想把自己卖掉都没有人会要。

林强云顿了一下,收起笑容严肃地说:没有用的东西我是不会请人来教给你们的,所以,什么事都一定要认真去学,不要白白地浪费掉这大好的时光,以后才能为我,也是为你们自己做出你们应该做的事情。

好了,今天早上就操练到这儿。

立正,稍息,解散。

林强云去到坐着的几个小毛头面前,抱起一个小男孩问道:猴精,现在先生为你起名字没有,总这样叫你猴精、泥猴儿什么的不大好听哟。

四岁的猴精把头靠在林强云的肩上,兴奋得小脸通红,期期艾艾地说:我……我娘说,我娘说我们一家人的命是公子……大恩人救的,要等公子有空时再给我起名字呢。

还有啊,二枣子也是要等公子大恩人起名字,他娘和他去山里帮公子做香的姐姐,给我娘说过……说过……说过,公子讲的,等我们长大以后……要带我们去坐上好大,好大的船,去看全身都好乌(黑),好乌,只有牙齿才白的人。

是真的吗?围拢到林强云身边的孩子中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叫起来:我姐和我娘才不是这样讲的,她们说我们长大以后,公子要带我们这些人去赚乌人和全身长白毛那些人的钱,去的时候要坐大船,过大海。

林强云认得这个小男孩,他正是那天被蓝家兄弟买了姐姐的孩子。

笑着止住他们的争吵,说道:哎呀,你们也别争了,只要你们学好本事,我会让你们都去。

你是叫二枣子吧?来,你们都给我看看,身上还会长虱嬷(音:ma麻)、狗蚤(跳蚤)吗,抓烂的地方好掉没有。

孩子们纷纷叫道:不会长虱嬷、狗蚤了,身上也全都被蓝管事买来的药治好罗。

蓝君河笑道:放心吧,他们这些孩子现在除了能多吃饭,身上呀除了长肉,其他什么都不会长的。

林强云呵呵笑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忙,没顾得上来看上你们一眼。

今天我看到你们这样,实在是高兴得很。

听好,后天我就要出发去送货了,可能要过二三十天才能回来,今天给每个人发一块寿糕,吃了能让大家长命百岁。

其他的事就等我回来以后再说吧。

孩子们一听,欢叫道:噢!今天又有甜寿糕吃罗……林强云转过头对李相说:李相,你去把你做的糕饼全都拿到这里来,我们就在这儿查验好了。

看着李相拉着罗运天兴冲冲地走出去,林强云也向大院走,对围在身边的孩子说:大家到大厅去等吧,那位叔叔的糕饼会在大厅里分给你们。

数十个孩子听了林强云的话,一窝蜂跑向大院。

这时,林强云发现有三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走得十分辛苦,似乎腿脚极为不便。

来到大厅,放下手上抱着的猴精,招手叫过那三个女孩,问道:你们三个人是怎么了,脚受伤了吗?女孩一拐一拐地走到林强云的面前,哭丧着脸不说话。

二枣子大声说:大丫是让她们的娘用布条来绑脚了,天天晚上还哭着叫痛呢。

缠小脚!林强云的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三个字,心中不由大为感叹:害人啊,一个女孩儿好好的一双脚,却要被人绑成一点点大。

女孩子要痛上几年还不说,叫她们长大后还怎么干活,怎么赚钱谋生啊。

不行,这事既然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而自己又能够制止,此事决不能出现在这些将来能帮着赚钱的女孩子身上。

想到这,林强云马上对二枣子说:你去把她们的娘叫来,我要问问她们,怎么狠得下心把自己女儿的脚绑成这样。

二枣子听得林强云口气不善,飞也似地朝院子奔去。

不一会,三个女人走入厅中,向林强云蹲身作福行礼:公子是叫我们,不知道有什么吩咐?林强云扳起脸问:你们来这里有多久了,蓝管事没跟你们说过我这里的规矩么?其中两个女人把眼光向站在一边的蓝君河一扫,畏畏缩缩低下不敢开声。

另有一个女人自认没有做错什么事,不理边上一直给她打眼色的同伴,毫无惧色地说:小妇人三个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公子尽管责罚就是。

林强云指着站在一旁的三个女孩子道:他们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吧,怎么就能狠下心把她们好好的一双脚缠坏呢?三个女人一听是这件事,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一旁的蓝群河连忙问道:公子的意思是我们这里的女孩儿都不许缠小脚罗?那么……林强云不等蓝君河说完,截断他的话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凡是来到我们这里的人,绝对不许再缠小脚。

若是有人不满意这个规矩,就请他们另找去处谋生就是。

蓝兄,请你记着了,这也是我们这里的一条规矩。

三个女人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

说话的那个一脸不解地眼盯着林强云,另二个女人则慌忙走去拉着自己的女儿,手忙脚乱地解开她们的裹脚布。

只有那叫大丫的女孩子没动静,泪汪汪地看着站在林强云面前的那个女人,一会又眼巴巴地望向林强云。

那女人大约就是大丫的母亲了,只见她下了决心似的一顿小脚,一脸不服的说:既然公子这里有这样的规矩,哪……我们母子三人谢过公子二个月来的照顾,就此告辞了。

大丫,我们走。

女人说完,对林强云再施了福礼,上前拉起大丫,走到猴精身边把他抱起,就向外走。

林强云急叫道:且慢,稍等会再走。

那女人回头问道:公子可是改了主意?林强云没理她的问话,对蓝君河道:蓝兄,你取五贯钱给这位大嫂,算是在这里两个月的工钱吧。

一听到林强云真的不再要自己了,不到十岁的大丫哇地一声哭了,坐倒地再不肯起来:妈……妈呀,我不走,我要在公子这里等爹,爹说过他到潮州找到大伯后就会回来赎我们的。

我也不要缠脚,痛死我了,痛得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操练的时候也被管事罚。

女人手上抱着的猴精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挣扎着溜下地跑到姐姐身边,用他的小手拉着姐姐肩头的衣服,奶声奶气地劝道:姐不哭,一会公子的甜寿糕发来了我不抢姐的,我们和妈一块吃。

好波!蓝君河眼望林强云问:公子你看……林强云走到蓝君河身边小声道:若是她执意要为她的女儿缠足,你等下把纸钞给她,让孩子多拿几块糕点后就叫她带着孩子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厅去。

本来林强云还想借这个机会,让孩子们看看山都的样子,让这里的孩子能接受山都,不要一看到他就受到惊吓。

被这件缠小脚的事一闹,现在的林强云什么心情也没有了,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坐。

看到林强云的心情不好,三儿悄悄拉了拉四儿的衣摆,落后了几步小声问:四儿,你看大哥真会把她们母子三人赶走么?四儿一脸奇怪的神态道:公子的规矩都不守之人,留下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当然是要让她们走了。

她们才在这里安稳了二个月,又要去东奔西走地寻吃食。

可怜那两个孩子,真是受这女人连累,又要受苦了。

三儿一副不忍的口气。

四儿:咳,你刚才不也听到那女孩说,她的爹爹会回来赎她们的,离开这儿应该不会再受什么苦吧。

山都倒是无思无想地万事不理,他只要跟在林强云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也不改他东张西望的习性,看到什么他没见过的东西都要去看个清楚明白。

忽然,他的眼珠被放在廊下的一堆树枝做的钩子,和绑在钩子上的麻绳吸住。

走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四五步,跑到林强云背后,一手拉着林强云的衣服下摆,一手指着廊下用不怎么流利的话说:公……公子,我要,我要那个……那样……藤……藤……林强云正被大丫母子的事弄得心里不痛快,顺口应道:哎哟,别来烦我了。

你要什么自己去拿就是,只是别把人家有用的东西拿走。

山都有了公子的话,放脱手飞跑到廊下自行寻找他所要的宝贝去了。

四儿从后面匆匆走来:公子,罗公子和李公子把他们做的糕饼都挑到大厅了,说是请你去查验做得好不好呢。

林强云想起这是正事,返身回头往大厅走。

看到李相拉着三儿不知在说些什么,想来是在问刚才大丫母子的事情吧。

回到大厅,孩子们已经有秩序地排起了长队,最小的孩子排在前面,年龄大的则排到了厅外。

看来经过二个月左右的训练,他们已经懂得遵守纪律,再不似刚来时的乱糟糟,看到吃的东西就一哄而上争抢不休了。

大丫的母亲已经不在大厅内,大丫则牵着弟弟的小手怯怯地站在厅门边,眼巴巴的看着林强云。

林强云一把抱起小男孩,拉着大丫走进厅里,和声说:大丫,你去对妈妈说,现在先不忙走,在这里等到你爹爹来接你们的时候再走好了。

到时候你妈妈要是还要你缠小脚我也管不着你们了。

大丫惊喜地问:公子不赶我们走了么?林强云:我怎么会赶你们走呢。

但是,要留在这里的人,就决不能再缠小脚。

你去告诉你妈,等你们离开了再为你缠脚也不迟啊。

大丫一把甩开林强云的手,拐着疼痛的腿脚跑出厅去。

林强云把小男孩放到排队的孩子中,说:你们等到一下,我看过了后就给你们发寿糕。

大厅内放着的二担糕饼看来不少,雪白的寿糕和金黄色的鸡蛋饼各有一百多块。

林强云拿起一块寿糕掰下一小块放入嘴,吃完后又在这块糕的另一头再掰一小块品尝,闭上眼边嚼边说:唔,做得还算是可以,不过搓擦得还不够久,糖和猪膏没有那么均匀,这一小块糕的两端甜味就稍有不同。

其他的松软度和蒸糕的火候倒也过得去了,回去以后做糕时不要贪快,做出来的糕会比这次做的更好。

然后,林强云拿起一块鸡蛋饼一分两半,仔细一看脸色就不好了,向李相问道:这是你做出来的?李相一脸茫然地应道:是啊,这是我一手做出来的。

有什么不对吗?林强云呼出一口气,眼盯着他说:按刚才我所吃的糕来说,这些鸡蛋饼肯定不是你从头到尾一手做出来的。

喏,你自己来看看,这饼内的孔洞有大有小,明显是因为柔搓翻擦得不够所致。

还有,你自己再看看这里的鸡蛋饼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罗运天和李相看来看去,就是看不出这些鸡蛋饼有什么不同。

过了好一会,还是比较熟悉林强云脾气,知道这位大哥对任何事都认真的三儿叫起来说:啊!是了,这些饼好像有的大了一点,有的却又小了点儿呢。

咦,厚薄也不太一样。

林强云沉着脸大声说:三儿,你和四儿先把寿糕分给孩子们,每人二块。

然后叫过李相,板着脸说:你是子昌兄的老婆弟,我才答应教给你一些谋生的手艺,你若是想回去开上半月一月的店后就再也没人上门,那我也无话可说。

若是真想做成一件事,真正能赚钱养家活口。

那么,今天晚上到明天就去再给我做出另外的糕饼来,趁我明天还在这里没有出门再看过。

现在注意听好了,我不再说第二遍。

你这些饼完全没有用心去柔搓,花在柔搓上的时间太少,而且也没有真正用上力气,这些饼里面的空洞才会大小不一。

等下你去拿根宝他们做的对比一下,他们做出来的鸡蛋饼里面是细密的、比针孔还小的空洞,每块的大小一致、厚薄一致。

这就是用小竹箍做饼模的作用。

只要功夫做到了,再加小竹箍一围,每块饼的厚薄、大小都能做成基本一样,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好了,你去吧。

李相涨红着脸喏喏连声地点头受教,林强云的去吧两字方落,他逃命似的飞跑出厅,已经走得无踪无影了。

看清林强云的脸色转缓,罗运天这才伸手夸张地拍拍心口,凑到林强云面前做出一副苦脸说:飞川兄,不要说做你的徒弟,就是做你的手下为你办事的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混日子的。

看来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只做你的朋友,反而什么事情也没有。

看你刚才的样子,真好似要把我那老婆弟给吃下去般的,我到现在心里都还砰砰乱跳呢。

林强云:子昌兄,若是现在不对他们严格点,到时候丢的可是我林某人的脸啊。

李相的店若是开了不久就关门大吉,别人只会说这是林强云教出来的好徒弟,开个糕饼店不几天功夫就倒掉了。

这叫我把脸放到哪儿去呀?好了,不说那么多,这些饼就让孩子们多点零食吃吧。

吩咐三儿他们每个孩子再分给两块饼,有多的则给院里干活的女人们也分一些让她们尝尝后,林强云信步朝外走去。

出厅门走了十几步,这才发现山都没有跟在身边,心道:他恐怕从来没有吃过糕饼点心的,也留下几块给他尝尝。

又返回厅中把糕饼各取了两块抓在手上,就去寻找山都。

大院里在这一会时间内,原来还散在各处的孩子都不见了,林强云一个人有些奇怪地出厅门往东走了不远,耳中听到似乎大厅背面有孩子的欢叫声传来,其中还夹着山都那怪异的喂呀欢啸声。

林强云左右一看,见西头墙边似乎有小孩的身影闪过,转过身朝西走去。

原来这里围墙和房屋间还有一条三四尺宽的小巷,后面则是一个三四亩的花园。

花园的边上栽有三棵数丈高的榧子树,树间各间隔四丈左右。

山都光着黑油油的上身,只系着兜胯布正从一株树上挂着的细麻绳上滑下。

他到地面后抓着麻绳把手一抖,丈多二丈高树杈上挂着的麻绳和一只木钩子便掉了下来。

几十个孩子们看到这些不住地拍着小手高叫:好啊,真厉害,小乌人再来一次啊,再来一次。

林强云听他们的声音里有的只是高兴和称赞,哪里有别的孩子看到山都时的惊慌害怕。

山都听到孩子们的欢叫声,兴冲冲的往外走了十来步,把一根麻绳圈好挂在右肩上,另一条绑着木钩子的麻绳抡圆甩动,看看够力后,向一株树上一甩,那木钩子在一条树杈上绕了个圈,勾住了。

山都身体向上一纵,抓住麻绳迅速地倒换双手住上爬了几下,他就像荡秋千一样地来回荡动。

小小黝黑的身体上下耸动,山都的人也越荡越高。

眼见得已经荡到麻绳快要和树杈相平,山都松开右手,取下肩上的麻绳,在身体荡到最高点时右手的麻绳向边上的另一棵树的枝杈甩过去,同时放开了左手抓着的麻绳。

林强云只见山都的身体随着他左手没有了支撑物而飞速下坠,急得他差点把手上的糕饼丢掉,就想冲过去要要接住往下掉的山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强云心念才动的时候,山都右手的麻绳已经搭上另一棵榧子树的横枝,绕了一圈后勾住了。

山都下坠的身体一顿,又像刚才一样荡动起来。

林强云抹了一把冷汗,抬头朝第二棵树枝上看去,这才发现这根麻绳也有一个小木钩子。

山都正抓住绳子冲着自己裂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在乐呢。

林强云吁出口长气,大声笑骂道:好你个坏家伙,死山都还不下来,你已经吓出我一身的冷汗了。

山都喂呀一声欢啸,飞荡的身体一挺,双脚夹住麻绳,双手往第一条绳子探出,只一把就将绳子捞着,一个人就这样在两棵树中间吊着。

山都双脚一缩,探手捞起被脚勾住的绳子奋力一抖,第二棵树枝上的木钩和麻绳就像是有人解开一样,松脱开掉下地。

山都荡动着下滑到离地三四尺高,一个跟斗翻下地来,笑嘻嘻地涎着他那张丑脸走到林强云面前,丑表功地拍拍胸膛,又回头指了指那几棵榧子树喘着说:山都,小藤可……可以爬上树,高……高更多还高更多。

林强云哭笑不得地骂道:你也不怕摔死,这地上可没有什么草在垫着,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以后没必要不许再这样玩了。

看看你成什么样子,快去把衣服穿上。

林强云环扫了场中一周,大声问道:孩子们,这人叫山都,是我的朋友,你们怕不怕他呀?不怕。

他这么好玩,我们才不怕呢。

他是公子的朋友,我们不会怕他的。

林强云高兴地笑道:是啊,他也是个人,只不过长得丑了点,没什么好怕的。

山都,你看我们的这些孩子们不会怕你,在家里就不要戴帽子了。

山都正要戴上宽边围着薄纱的遮阳帽,听到林强云的话声,立即把帽子抓在手上不再戴了。

他拿起放在地上的衣服,一只手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衣服穿上,在那儿急得团团转。

这下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林强云忍住笑叫道:傻瓜,不会先把帽子先放下,穿好衣服再拣起帽子吗。

笑声一起,本来对山都还有些畏惧的几个孩子,再也没有半分惧色。

山都也从此融入了这些孩子们心中,他也对这些孩子们产生出了浓厚的感情,至死都维护他们每一个人的安全。

直到他去了之后,这些长大了的孩子还经常提起今天的这一幕。

这也是林强云始料不及的事情。

林强云心情大好,高声说:大家回去大厅里,每个人还可以分到二个鸡蛋饼呢。

孩子们又是一阵欢呼,纷纷朝小巷跑去。

山都穿好衣服走过来,林强云这才记起要给山都的糕饼,忙说:山都,这糕饼给……话没说完,他一下愣了。

原来刚才一紧张,把手上的寿糕和鸡蛋饼给捏碎了。

林强云尴尬地笑笑,蹲下身自嘲地说道:哎,碎了就碎了吧,总还可以吃的。

不是吗,山都。

山都伸出脏兮兮满是粗茧的双手,就要接过递给他的糕饼,林强云一下打掉他的手,掰了一块放入他的嘴中说:先去洗过手了再来拿,今天让你多吃点就是。

山都吞下嘴里的美味,孩子般地把头又凑到林强云的面前,大张着口还要。

林强云无奈地又放了一小块碎饼到他嘴里,说:还不快去洗手,那就没得吃了。

此时蓝君清匆匆走过来,递给林强云一个小纸包说:公子,大门外有十多个人来找。

一个瑶民送来这个纸包,说这是他们瑶族的盐信。

其他人则口口声声说你是他们的少主,他们是来迎请你这个少主,回去新立的桂东县主持大局呢。

你看这事……林强云刚好了一点的心情,就被蓝君清的话破坏得消散殆尽,打开纸包一看,包里是一小撮盐。

没好气地站起身来问:这就是什么盐信,做什么用的?他们找少主怎么到我们双木商行来了?叫他们别处去找就是。

我也不知道这盐信是干什么用的。

不过,叫他们走可不成啊,他们有十多个人堵在大门口,非得要见到你。

还说,若是不让他们见上少主一面,就要强行打进大院里来了。

蓝君清着急地说。

有这样的事,你没对他们说过我可是会使‘诛心雷’的,惹得我火起用‘诛心雷’给他们一下,他们能吃得消?林强云一脸坏笑地问。

蓝君清:我说过了,他们却说正是因为你会‘诛心雷’,才一定要和你见上一面的。

林强云把手上的碎糕饼放到急奔而至的山都手上,沉思了一会说:哪……好吧。

我就去看看是些什么人,说不定一见到我的面,他们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什么少主。

走吧!蓝家大门外,吵吵嚷嚷有人大声说话。

四个门卫站成一排挡在门前,手中的长矛指向相隔二丈的十二个男子。

这些男子中有一老一中二个穿着长袍的文士,年纪大的约有五十多六十岁,身形高挑瘦削,长方无肉的脸上看来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一双眼睛寒光灼灼,手捋下巴上三寸多长的灰白山羊胡须,不住向四处打量。

另一个文士大约还不到四十,也是长方脸,面含微笑一副敦厚的相貌,腰板挺得笔直的扶着老文士。

其他十个都是孔武有力的健壮汉子,有三个还穿着少数民族虽然很烂,但还是红红绿绿的衫裙,在一群穿破旧武士服的人中显得十分突出。

一个布帕包头的瑶族大汉挥动布满青筋的双手大声叫道:你们那什么鸟管事去请我们少主已经好久了,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想霸着我家少主不肯还来么?老年文士叱道:盘峒主休得胡言乱语,在少主门外争闹成何体统。

再要如此吵闹,便要罚你回山峒去坐关了。

那盘峒主吓得一缩头,小声回应道:六弟平日里惯用坐关来制着我,现在连李四叔也这样。

哼,坐关就坐关,只要能把少主接回去,便是再坐上五天的关又怕什么。

中年文士六弟转头瞪了他一眼道:什么,你说大声点。

盘峒主低下头不敢再吭声,右脚却在地上乱画。

他忽然听得场中一静,大门方向有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到蓝君清和林强云正走出门,立时又叫道:好了,好了。

总算把少主盼出来了。

老文士看到林强云,眼盯缓步走到自己等人面前的年轻人,哆嗦着嘴唇喃喃说道:像,和二嫂长得像极了……中年文士附近老者耳边说道:四叔,我看他也是有点二叔妈的样貌,可身形和二叔比矮了很多,会不会……四叔摇手止住中年文士的话,走上二步拱手问道:请教这位公子,可是二个月前在瑞金城南小河口的‘五通庙’内,除灭镇压‘五通’、擒获妖道的‘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林强云先对四个向他行持枪礼的门卫还了个礼,然后才拱手向老人回应:正是在下。

不知老丈……四叔截住林强云的话,客气地问道:能否容老朽等人入内,有些不足为外人与闻之事请教。

林强云一想也是,人家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来找自己,且不说是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就凭他的一大把年纪,也该有点儿敬老尊贤的样子。

连忙陪上一副笑脸,身形一侧伸手向门内虚引说:哎哟,是小子疏忽了。

老人家、众位大叔,请,请到里面奉茶。

恰好三儿匆匆绕出照墙,林强云忙叫道:三儿,去把大厅收拾一下,我们有客人来访,叫人煮些茶水送到大厅。

叫四叔的老人身体看来很好,大步走到林强云身边,一把拉起林强云的左手,上上下下对他看个不休。

林强云神态自若地静立,也饶有兴趣地观察这位激动的老人。

四叔直到中年文士在他身后拉动了一下衣摆,才放开林强云的手臂,老脸微红地笑着说:老朽失态了,林公子请。

走进大院,里面的情况让跟进来的十多个人大出意料之外。

他们所见,院中一半左右的地方摆着数十块木板,二十多个女人在这些木板间有条不紊地忙碌。

另一边空下的一半,数十个男女孩子则在嬉笑打闹玩耍,大部分孩子的手上还拿着零食,不时掰下一小块塞入嘴中吃得津津有味。

一行人缓步走过孩子们的身边时,这些孩子都会站起身来,向他们这些人,不,应该说是面向林强云,双脚跟啪地并在一起站得笔直,右手掌上举至额作行礼状。

就连只有四五岁的小不点,也跟着大些的孩子学得似模似样。

而林强云也会笑着朝他们点头,有时还会停下脚步,做出同样的动作回礼。

来到大厅门口,林强云停下脚步,伸手向内虚引刚要说话,山都在大厅里朝外连翻两个跟斗来到林强云面前站定,向他伸出一只手掌讨要。

这些没见过山都的人看清山都的面貌后,全都吃了一惊,三个瑶、畲族的汉子脱口叫道:山魅!他们一惊之下,探手就要从衣服内取兵器,嘴里暴喝道:好个妖物,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跑到此地来了,敢是欺我无人?不得无礼!四叔出声止住他们燥动:你们也不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被公子收服了的物事。

林强云也觉得山都这时出现在这里很不合适,沉着脸严厉地说:我有客人在,先进去里面等着。

三儿,还有寿糕再给山都一块,让他一边呆着去。

厅里的三儿看到山都出厅,自己又来不及阻止就知道不好。

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听到林强云的声音里透出不满,慌忙在厅边的箩筐里抓了一块寿糕,跑出来把寿糕在山都面前一晃,拉着他匆匆走进厅去。

众人在大厅里坐定,蓝家兄弟也指挥着几个稍大的女孩子送来了茶水,并在每个人的面前用小瓷盘装上几块寿糕、鸡蛋饼。

林强云举起茶碗示意道:各位远来是客,一碗清茶、几块粗点,不成敬意。

请!四叔老头儿这时哪有心情喝茶,更不用说吃点心了。

主人相邀下,不得已喝了一口茶,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顾不得向林强云介绍自己和一起来的众人。

眼睛一转就望向林强云,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林公子,恕过老朽冒昧请教,公子是属虎的,今年二十三岁?林强云:承老人家下问,在下属虎是不错。

不过,今年可是二十二岁呀。

中年文士笑道:这就不会错了,二十二,二十三,只是算法不同而已。

那你一定是……四叔急忙喝止道:青云,不得乱说,等为叔问清楚了再讲不迟。

四叔略顿一下,再问:你可是在十月二十二日出生的?林强云奇道:是啊。

咦,这就奇怪了,你这老人家怎么会知道的,你们是否先去横坑村见过我叔了,是我叔告诉你们的么?四叔眼里射出热烈的光芒,急急追问:这么说来,你除了有那本交给徐贤侄的名单之外,还有一本《天师道符录》,另外带着一块虎形的温玉了?林强云记起两个多月前林岜私下给他的四颗珠子和那块玉石片,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地看看呢。

只好笑笑说:《天师道符录》本来就是和名单在一起的,当然也在我这里。

至于虎形的玉石么,倒是好像有那么一块。

它还是两个多月前从瑞金小河口‘五通庙’搜出来的,一块有点透明的石头片儿,至于是不是温玉我就不清楚。

呵呵,想不到你们的消息到是灵通得很,连这件事也能知道……听到林强云说出确实有一块虎形的玉石,坐着的十二个人忽地一下站起来,有二个连手边的茶碗也在这时被掀翻,茶水洒到身上也顾不上去理,全都紧张地盯着林强云。

四叔激动得浑身颤抖,挥手打断林强云的话急声说:玉在哪里,快给我看看,快快给我看看!林强云本想先把事情解说清楚的,但一看他们这伙人的急切模样,只好先从挎包里掏出小布包,漫不经心地放在桌上。

把手按在布包上,环扫他们一眼说:那块玉就在这里了。

不过,我可是要再次跟你们说明,这块虎形的玉石是刚刚两个多月前才从瑞金城外‘五通庙’里得来的,并不是一直都在我身上的东西。

四叔和青云两个与这事关系最密切的人,此时哪里听得进林强云在说些什么,他们恨不得立即就看到那块虎形的玉,以确定林强云到底是不是他们所要寻找的人。

林强云所说的话不过是从他们的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没去注意他说些什么。

两个人迫不及待地走到桌前,四叔搬开林强云压在布包上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布包。

另外十个人此时也围到桌边,屏住呼吸盯着四叔的手,有人甚至还小声叫道:小心些,别把玉珏给弄坏了。

当四叔把最后一角布掀开时,只听十多个人同时嗬的叫了一声。

四叔盯着尺许见方的白布上一块玉和四个灰白色的珠子,整个身体僵立着动也不动。

好久好久,他好像用尽了浑身力气般地慢慢蹲下身子,然后通地一声坐到地上,大厅中响起他苍老嘶哑的哭声:二哥,天可怜见,总算寻到我那苦命的小侄儿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青云小心地拿起虎形玉石,翻过一面用衣袖用力擦拭,然后又仔细地察看了一番。

喜色渐渐地替代他脸上的凝重,大声说道:这块温玉虎珏,在头部和尾部的背面篆刻有‘礪’、‘雲’两个字,确是当年我二叔给我小堂弟的信物虎形温玉珏。

青云话说完,拿着虎形玉走到林强云的身边站定,摊开右掌:谁还要验看的,请到这里来。

十二章这时十个人再没有刚才围到桌边的零乱,一个接一个地走到青云面前,恭恭敬敬地拿起虎形玉珏仔细看一眼,又恭恭敬敬地放回到青云手上,倒着退下。

林强云坐在桌边发呆,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是什么事呀,明明这块玉石拿到自己手上才两个多月的时间,怎么就变成证实自己身份的证据了呢?自己应该怎么办?别人可不管林强云在想些什么,那位四叔这时也哭够了,看到十个人都验看过虎形玉珏,爬起来嘶声问:你们全都验看过了吗,还有什么疑问?十个人脸色凝重地一言不发,只是对他默默地点点头。

四叔挥舞他枯瘦的双臂喝道:既是已然对玉珏确认无误,尔等还不见拜少主!十个人整顿衣衫,在林强云面前排成两排,就要跪下行礼。

林强云忽然想到一个能解决目前尴尬局面的办法,连忙叫道:且慢,我还有个问题。

四叔笑呵呵地道:什么问题,你说,你说。

林强云:就算我的出生月日都对,还有出生的时辰没对上吧,不知道你们少主是在什么时间出生的?这算什么问题,四叔道:我们这里十二个人全都知道你是什么时辰出世的,你一说出来大家就知道是不是了。

林强云心想:我先说出来,才没有那么笨呢。

若是你们一心要认个少主回去,不管我说的是什么时间,你们都会说和少主的出生时间一模一样,我又拿你们没办法。

想到这里,林强云忽然灵机一动,说:那好,我们拿两张纸来,把我们要说的时间写在纸上,到时候一同打开,就不会有人作假了。

四叔笑道:好小子,难不成我一大把年纪,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还会作假不成,作了假又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了?林强云心道:哪可难讲得很,说不定你们看到我一天能赚到不少钱,想个什么鬼主意来骗我去为你们赚钱也大有可能。

他朝站在厅角一直注意这里的蓝君清他们一挥手,蓝君河匆匆走出厅去,不一会就取了两枝沾了墨的毛笔和两张纸进来,分别交到林强云和四叔的手上。

而后退到一边静静地和三儿、四儿、蓝君清他们一起,看这件事到底会如何发展。

四叔把写好的纸送到面前,林强云翻开一看之下顿时傻了眼,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二行四分大的楷书:李元砺五公子李瑞云出世时间为开禧二年丙寅十月二十二日寅时。

四叔笑嘻嘻地轻轻拿过林强云手上的纸片,打开一看,立即哈哈大笑,扬着手上的纸道:如何,我没说错吧,你这里写的也是个‘寅’字呢。

小瑞云啊,别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花样了。

要知道我这四叔从你一出世,就一直抱着你到三四岁,哪还会不知道你长得比别人快,三岁时就与别人五六岁般大,心眼又比别人多,三四岁的小毛头竟把别人六七岁的孩子支使得团团转呀。

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戴云子道长带你走的时候,还是我把这块温玉虎珏交给随行的虎卫手上的。

想不到再见虎珏时,物是人非,六大虎卫都不在了。

老人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带着哽咽。

林强云被这件事情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看躲在大厅一角的几个人,蓝君清兄弟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

而三儿、四儿则是一脸茫然,不知所谓。

山都对此更是既听不懂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就算是能听得懂,想必也对这样的事情毫不关心。

怎么办,明知不是他们的少主,用什么方法才能对他们说清楚呢?林强云脑筋急转之间,还来不及想出什么主意,那位叫青云的中年文士已经把虎形玉石塞到他的手中,退后几步闪到一侧。

分成两排站在他面前的十个人,整齐如一的拜伏于地:黑风峒龙(虎)营统制参见少主。

林强云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一脸无奈地说:你们先起来吧,我要先想一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样说来,我就如此这般的变成了你们的什么少主,连我强云的名字也变成瑞云了?四叔走到林强云身边,严肃地说:这事或许是你忘了,也或许戴云道长不曾对你说起过。

且让四叔将此事与你分说个明白。

不过,这些人是否……林强云看老头儿指着蓝群清他们,青云则在林强云看他时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林强云看得一惊,连忙说道:他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既然有些事不能让他们听到,我叫他们出去就是。

蓝君清听到林强云的话,不等东主出声就招呼三儿他们几个人往大厅外走。

他走到厅门边时,回头说:林公子,先过来一下,我有要紧的话说。

林强云说了声:我先去一下。

走到蓝君清面前问道:什么事?蓝君清把林强云拉到厅门外,估计里面的人听不到他们说话,才郑重地说:林公子,我听这些人的口气,他们像是二十年前在荆湖南路郴州黑风峒造反的罗世传、李元砺的手下,若是你认下了是他们的少主,那就有些不太妙了。

再者,我看他们对这里的人好似不怀好意,请林公子千万要小心谨慎地应对才好。

林强云也是一脸郑重地说:多谢蓝兄提醒,这事我会小心应付的。

想了想后,又对蓝君清小声说:你悄悄到南门大宅,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我归永叔,并请他和张大哥立即到这里来。

另外让我归永叔马上派人回村里,叫我叔沈念宗赶快来县城一趟。

说实话,有他们在,我心里更安稳些,做事也不会那么莽撞。

山都拿到寿糕后,一直抓在手上没舍得吃,此时趁人不注意,一溜烟钻出厅去寻那帮小朋友们摆显去了。

林强云回到大厅内,摇手先制止要开口的四叔,以商量的口气说:各位,我有几位长辈在这长汀县城,马上就会赶到。

是否等他们来了后再把事情说出来,让他们也帮我出个主意呢。

林强云对造反的事情说不上喜欢,也谈不到有什么好感。

反正革命也好,造反也罢,只要不会对他和家人造成伤害也就无所谓。

现在事到临头,他就要好好地想想了。

这可不是那个只要是贫下中农就能肆无忌惮大叫造反有理的文化革命时期,若是被官府、皇帝知道有人造反,那是杀头掉脑袋的罪名,听说还要诛灭九族的。

九族是哪九族他一时也弄不太明白,但要牵连上很多人被砍掉脑袋他却是知道的。

四叔与青云对望了一眼,互相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就等你的长辈们到了再说就是。

林强云与这些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眼见过了近半个时辰,四叔他们十二个人倒是没事一样的毫不着急。

林强云则是坐立不安地一直向大厅外看,心想:归永叔和张大哥怎么还不来呀,这事总得要有个了断吧!正当林强云想出厅去看看时,张本忠匆匆入厅到林强云的身边说:公子,陈兄弟叫你出去一下,有事情要和你说。

陈归永看到林强云和张本忠走出厅来,似乎松了一口气,招手叫他到离厅口约有五六丈远,才小声说道:强云,听说里面的人是死鬼李元砺的手下,要认你为少主?林强云: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就凭着我送给徐家兄弟的一本名单,另外还有我们在瑞金‘五通庙’得来的一块刻成虎形的玉石,就认定我是他们的什么少主了。

哦,忘了告诉你,那块玉石是我那本家叔父从那没打开的箱子里找出来,他看来没用便送给我的。

还有啊,他们连我的出生年月日,并且出生的时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说是和他们的少主一模一样。

而这些我只对念宗叔讲过,别人根本不知道的呀。

归永叔,你看这事怎么办好?陈归永想了一会,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只好说道:这事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不过,若他们真是李元砺的手下,和我倒极有可能打过仗,说不定他们中有人会认识我呢。

哪怎么办,不会在这里又打起仗来吧?归永叔,他们只是来找人的,并没有对我们做出不利的举动,千万别伤人啊。

林强云四下一看,原来在院子里干活和玩耍的女人、孩子们都到那道隔起的矮墙内。

凡在此县城内铁工房的横坑村二十多个人全都到了,每人手持已经张好弓装上箭、针的钢弩散布在院中各处,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大厅这个方向,一副随时准备发射的样子。

陈归永拍拍林强云的肩膀:放心吧,你没有下令之前,我们不会先动手的。

走,我和张兄弟陪你一起进去,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看清陈归永的面貌,坐着的十二个人有四个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布帕包头的瑶族大汉大喝一声:是你这个恶魔,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伸手从衣服内掏出一把尺四五长的弯刀,面向陈归永后退了两步。

陈归永不慌不忙地一举手中的钢弩,瞄向瑶族大汉,缓声说:要动手,你们这十多个人一下子会全部躺在这大厅内。

若不是强云交待过不得与你们冲突伤人,还能让你们坐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喝茶?那瑶族汉子大约是知道打陈归永不过,刚才只是气急之下一时冲动,拔出刀来防护,本来也没有上前拼命的意思。

四叔也及时喝止:大家都坐下,在少主面前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厅外的根全听到里面有呼喝声,带了四个打铁的年轻人冲到厅门边,四把强弩对准厅中,让四叔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他们都知道,有这么几把弩对着自己,可不是好玩的事。

要是起了冲突,真会像陈归永说的一样,自己这十二个人片刻间就要在这大厅中躺下一半以上。

林强云一看要坏事,连忙对根全他们急叫道:你们不要乱来,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

快退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厅。

根全他们四个人大声应是,行了个礼转身大踏步走了。

林强云招呼大家重新坐好,然后开口说: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义叔陈归永,这位是我义兄张本忠。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陈归永站起身向众人抱拳为礼,张本忠在施礼时还说了句:公子抬爱了,本忠只是公子的家仆,不敢当公子义兄之说。

四叔待到气乎乎的几个人还礼毕,这才不紧不慢地对林强云细述了十多二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本朝嘉泰、开禧年间,由于韩侂胄急于挽回庆元党禁中丧失殆尽的上下人心,为保住既得的权位,他接受别人劝他立盖世功名借以自固的劝说。

认为:北伐金国,恢复故土,是南渡以来数代臣民难圆的梦,最显赫的奇功莫过于此。

为做好北代财力上的准备,韩侂胄出任平章军国事,位在丞相之上,又亲自兼任国用(国用司是宋代非常设性总管财赋的机构)使,意在调度全国的财力支持北代。

一时之间,大宋朝内苛赋重税,横征暴敛。

这却使散落在郴州莽莽林海之中瑶汉山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峒民们为了生存,无奈地以草木充饥,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悲惨现象。

开禧二年(1206年)四月北代拉开战幕,但战事的进展却令南宋君臣大为气短。

除东路军前锋毕再遇长驱直入攻克泗州(今江苏临淮东)取得胜利外,其他战场无不大败丧师。

到了嘉定元年(1208年)九月,宋金和议达成:宋帝与金帝的称呼由侄叔改为侄伯;宋向金所纳的岁币由二十万两(匹)增为三十万两(匹),另致送金国犒军银三百万两;宋金边界维持战前原状;宋向金函送韩侂胄、苏师旦首级。

这个和议没有割地求和,总算保住了大宋朝的一点面子。

但岁贡和犒军银却是刻不容缓要交付的,大宋国库又空虚得很。

这样一来,宋朝廷又展开一次大搜刮,以收取足够的输金财物。

使得本就困苦不堪的宋朝廷境内的子民百姓更是雪上加霜,无以存活。

就是在这一年(嘉定元年)十一月,增口村的汉族举人李元砺(也是这些人口中少主李瑞云的父亲)率众起义,响应早于二月就举起义旗造反的瑶民首领罗世传、李新。

两支队伍会于一起,攻破桂阳等地,声威大振。

次年(1209年)十一月,大家推选李元砺为黑风峒起义军首领,还推选出陈廷佐、李新、李才全为副首领或主将。

起义军所到之处深受广大贫苦农民的欢迎,许多人唱着蝗灾旱灾苛税重,不如投奔黑风峒;饿死逼死命一条,拿起刀枪反大宋的民谣,纷纷投入起义队伍。

嘉定三年(1210年),李元砺发现罗世传(又名罗孟传、罗孟仁)欲对自己不利,便悄悄请好友天师道的戴云子带一批人,把最小的儿子李瑞云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不知如何,戴云子竟护着李瑞云逃到汀州的山里,最后全部死于非命。

九月,罗世传指使李才全的部下率兵偷袭了李元砺驻地,趁李元砺带领部分人马外出的时候,冲进营中,杀死杀伤许多将士,烧掉了整个营盘,并俘虏了李元砺的妻子儿女。

后来多次交战,李元砺身边的将士逐渐减少,已完全失了还击之力。

罗世传遣兵多路追杀不放,迫得李元砺无处可以安身。

李元砺于这年十二月十二日回到郴州,在资兴县被罗世传追上,雪夜拼杀力尽被活捉,后被押送到吉州(江西吉安),最终死于隆兴府(今江西南昌市)知府王居安之手。

李元砺死后的十多年来,其残部和亲人一直寻找他这唯一有可能还在世的儿子李瑞云。

他们所依凭相认的信物,就是当年交给随同戴云子一同护送李瑞云出逃六大虎卫的这块虎形温玉珏。

十多年来,戴云子和六大虎卫杳无踪迹,寻找李瑞云的人都认为他们不在人世,已经心灰意冷了。

却不料在两个月前,李青云的两位知交好友徐天⑿焯飙徯值埽勺ㄈ怂突亓说蹦昀钤峦懈陡髟谱右徊⒋叩母鞔Π堤矫ィ盟怯稚鹆艘幌呦M?当他们这些人约齐一起找到徐家兄弟,听徐天⑿焯飙徦灯鹆智吭频哪昙汀⑾嗝埠螅唤笙踩艨瘛R恢氯隙ㄕ馕幻辛智吭频摹爸镄睦住狈纱ù笙溃褪撬茄罢伊耸嗄甑纳僦骼钊鹪莆抟伞?本来徐家兄弟也是要护送十多个孤儿到林强云这里的,但这些人一时半刻也等不及,问清了林强云的住处后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听了四叔的一番话后,林强云觉得这件事十分荒唐,极有可能是他们这些人弄错了。

便问道:这样说来,戴云子道长是知道李瑞云的年纪的。

我好像记得他在那本名单上写的是‘六龄之子’啊,那就说明年纪差了两岁,我也不是你们的少主了。

这件事我们这些人都知道,戴云子道长是在听到我二哥扯旗后才赶来的,他和我二哥已经有五六年未见面,只知道我二哥最小的儿子是嘉泰四年生的。

当时情况紧急,戴云子道长一到就受二哥所托匆匆离去,未知他带走的是你呀。

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二哥的儿子李瑞云。

至于你现在的姓名林强云,我想也是戴云子道长为你取的,因为他的俗家也是姓林,我们李家到你这一辈的排名是‘云’字,所以才会为你起了个强云的名吧。

既然现在你已经认祖归宗,那就应该叫回瑞云这个名了。

至于飞川这个字么,戴云道长起得挺好的,也为报答他的救护之恩,继续用就是了。

对了,瑞云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大伯的儿子,也是你的堂兄李青云,师从江淮大侠丁家良学艺,与徐天⑿焯飙徯值苣耸侵两弧D忝切值芟衷谧芩阍谝黄鹆耍彼氖逍睦锔咝耍灯鸹袄刺咸隙觥?林强云心里大叫:胡说八道,我的名字是父母取的,还要一个老道来给我取名吗。

我的来历我自己最清楚了,是个真真正正的连城县林氏家族的人,哪里会是你们嘴里所说的郴州人呀。

可是这些话偏偏又没法向他们说个清楚明白,就是说出来恐怕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会相信,说不定还会认为他在说胡话呢。

这时的林强云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还真是彻底没辙了,大张着口就是说不出话,脸上的神色显得尴尬无比。

陈归永向四叔问道:依李老先生的意思,你们想要强云如何做?四叔正要回答,大厅外远远传来沈念宗的叫声:强云,强云在哪里?林强云听到沈念宗的声音,真如六月天喝下一杯冰水般的畅快,站起身向厅外急冲,高叫道:叔啊,我在大厅里呢!厅门边,两个人互相紧握着双手,林强云眼中水花闪闪,好像是多年未见的亲人长辈重逢一样。

沈念宗慈祥地拍拍林强云的肩膀:没事,没事。

叔在这儿呢,有什么事叔都给你担着,何况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是吗。

这情况大厅里的人全都看在眼里,立时明白了林强云和沈念宗的关系非同一般,感情的深厚不是别人一时半会可以取代的。

四叔笑眯眯地走到他们身边,不住打量沈念宗。

沈念宗看到四叔走近,不由问道:这位是……四叔呵呵笑道:老朽郴州增口李元铠,是到老弟台这里认亲来的。

还要请教老弟尊姓大名。

沈念宗:不敢当李老先生请教二字,在下小姓沈,名念宗,草字逸民,本地人氏。

承强云不弃,认了在下为义叔,在下也视他为子侄,倒让李老先生见笑了。

正说之间,凤儿风风火火地闯进大厅,也没看到厅里还有许多生人,拉着林强云的衣袖嚷嚷:大哥啊,你怎么会要彩娟走呢,她不是在我们这里做得好好的么。

凤儿看林强云一脸不解的神色,连忙说:哦,彩娟就是那个大丫的娘哎。

到底是为什么不要她们了?不要赶她们走好不好。

沈念宗叱道:凤儿住口,也不看看这里有些什么人,就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凤儿被父亲一骂,才发现大厅里还有那么多陌生人,冲林强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缩到沈念宗身后。

林强云把大丫缠脚的事情给凤儿讲了,说:既然你来说了,就去告诉她,在我们这里绝不能缠小脚,以后她们离开了也就不关我们事,任由她们怎么缠我也管不着。

凤儿听到林强云发话,再不肯在这里停留,一溜烟跑出厅出。

沈念宗坐下后向林强云问道:强云,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仔细地给我说说。

林强云把今天所发生的事仔细地说了一遍,李元铠也不时补充几句。

沈念宗静静听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低头沉思了好久后方抬起头来,先问林强云道:强云,你对这件事是怎么想法?林强云语气坚定地说: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从小到大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有过父母亲,有过弟弟妹妹,怎么会……沈念宗打断他的话说:好了,我明白你的想法。

那么,李老先生你们又是如何想法,能告诉学生么?李元铠不紧不慢地指了一下林强云说:无论如何我们认定他就是我二哥之子李瑞云,是要他回去增口认祖归宗,到黑风峒领着还在那儿的人干大事的。

十多年来,我二哥剩下的一干旧部没有一个主心骨,被罗家的人欺侮得好惨……沈念宗:且慢,你先说说你二哥李元砺的旧部还有多少人,现在到底在何处?李青云道:这我就最清楚了,我二叔的旧部还有龙营二营残部一百一十三人,虎营三营残部七十一人,目下全部一百八十四人合并为一营,由龙营统制罗全发统带。

其他的老幼妇孺三百五十余人,跟随罗统制一起在黑风峒北三十里的山里立寨垦山求生。

罗家手下的瑶人千方百计封山截路,日用之物很难运到山寨,连盐也是靠我们身具武功的人偷偷上山时带上一点,日子过得凄惨万分。

另外每年还要交付桂东县衙许多山货兽皮的赋税折算,现在刚收了一点山上种的稻谷还好一点,勉强能再维持一个来月,只怕是一个月后要过不下去,再没有其他办法解决的话,接下来要饿死人了。

李元铠脸色沉重地说:是啊,这十多年来就是没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人,才由原来的数千人死剩到现在的数百人,落得这样的景况。

瑞云是少主的身份,回去后这五百余人就不会似现在般的谁也不服谁,自然就会听他的指挥,好歹也能把大家从绝境中带出一条生路来不是。

沈念宗道:且不管强云是不是李瑞云,若是回去后你们又让他带着人造反,哪不是让他走上一条死路吗。

若是为了这些还生活在山寨里的五百多人,倒是另外可以想办法为你们尽些力。

林强云也及时插上说道:不错,以我现在的情况来看,解决数百人的基本生活可以办到。

但是,必须等我送了一批货到泉州后,再想个妥当的办法来解决。

确实,林强云现在所要解决的当务之急,是要立即把做好的第一批布鞋送到泉州,这第一次的生意做完,取得信誉后才能继续他的发财大计。

假如第一次开船就碰上石头,坏名声传出去了,以后的生意就难做大了。

再说了,因为有了五通庙取得的数万贯纸钞,短期内支持几百上千人的生活基本不用担心。

更何况这几百人也并不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呀,可以利用这些人的劳动力,来扩大现有的各项赚钱商品的生产。

看到厅里坐着的人都在认真思考,林强云说:至于认祖归宗的事情,我看就不必了吧。

因为我的名字都是父母取的,决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把父母给我起的名字给改了。

这两句话让他们十二个从郴州来的人都吃惊不已,他们都清楚林强云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可以出于善心,帮助他们解决刚才提出来五百多人的生活问题。

但又绝不承认是李元砺的儿子,也就是说他本人并不承认是他们的少主。

大厅里的气氛尴尬之极,李元铠坐在凳上右手指着林强云,一时间又气又急地说不出话来。

李青云看他的情况不对,赶紧走到四叔的身后为他捶背顺气。

其他的十个人则坐在凳上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如何是好。

四儿恰于此时走到林强云面前,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他敬了个礼说:公子,有三位客人求见,他们中有二位姓徐,说是公子的朋友,特地从瑞金来拜访公子的。

林强云大喜,一下跳起来说:两位徐兄来到,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请他们进来。

看清院内的照墙边,徐家兄弟和一个脸色红润长须尺余,身穿交领斜襟青道袍、头戴华阳帽,年约四十多岁的道士,被三儿带着二个人用钢弩指住。

林强云急叫道:三儿,他们是我的朋友,赶快收起钢弩。

徐天鞘掌鹆隋螅氐纳裆晕趸海嘈ψ哦钥觳阶呓牧智吭频溃骸胺纱ɡ系埽阏饫锝浔缚烧媸巧习7⑸耸裁词虑椋灾劣诶系艿氖窒抡庋缌俅蟮小!?林强云对他们也是报以苦笑,道:还不是两位徐兄给我找来的麻烦,那本名单送给你们后,今天却招来了什么李元砺的旧部,硬要认我为他们的少主,要我跟他们回去桂东增口认祖归宗,还说他们黑风峒有五百多人快要没法支持下去。

徐天实溃骸澳抢系艿囊馑际恰?林强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讲了一遍,然后说道:假如只是解决那几百人的生计,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如果要我去认祖归宗、带着他们造反什么的,那就绝对不行,没什么好商量的。

徐天偷艿芏酝艘谎郏焯飙徫⑽⒌懔说阃匪担骸胺纱ɡ系埽铱此且夏阏飧錾僦鳎膊⒉皇且闳ピ旆矗饕侨媚阄鞘O吕吹娜四备龀雎罚懈瞿弥饕獾娜硕选V灰隳苋盟钦庑┤送牙胂衷谡庵智笊廾诺目嗫觯睦锘够嵊腥艘ピ旆茨亍N铱床蝗缯庋悴环链鹩ξ歉涸鸾饩鼋窈笊畛雎罚且桓霭参鹊纳嬷ΑF渌氖裁慈献婀樽诎⒃旆窗∈裁吹囊膊灰偬崃恕T偎盗耍阍谌鸾鸪峭獾美吹氖蚬崆舱媚芘缮嫌贸。

钌傥忠欢问奔溆Ω妹挥惺裁创笪侍獍伞D憧矗庋绾危俊?也罢,若是他们肯这样做的话,我倒是不会在乎那些钱的。

不如你们兄弟先去和他们商量一下,我等你的消息,林强云想尽快把这件事做个了结,也来不及和沈念宗商量就断然做出决定。

同时对四儿说:你和两位徐兄一起进去,请我叔和归永叔出来一下,我再和他们商量一下,看他们有什么想法。

沈念宗和陈归永出来后,林强云把与徐家兄弟商讨的情况一说,陈归永就同意了,他认为只要能成为朋友,在有能力的范围内帮助他们是最好的结局。

沈念宗考虑了好一会才说:我想,还要防着他们造反之心不死,到时候牵扯上了就是不死不休的绝境。

这事得要好好地想出个妥当的办法来才好。

林强云:我也是这样的想法,现在先安抚住他们,等我们把这批布鞋送到泉州后再仔细筹谋,既能把他们这些人救出困境,又不能让他们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这件事还要叔你多操心,想个好的解决办法出来。

这时一直在旁边静听他们说话的中年老道,一摆手中的拂尘,单掌施个问讯开了口:这位小施主,既然能使出‘诛心雷’,又可用灵符镇压妖神,想必于此道颇有造诣,何不用灵符正其心神,让他们不妄生造反之心呢。

他这一开口,林强云和沈念宗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外人在,刚才所说的话已经全部落入老道的耳中了。

林强云脸色一变,伸手欲从衣下取出手铳就要发作,被沈念宗拉动了下衣袖止住。

陈归永早看到这老道站在一边,只是林强云并没有避开他的表示,自己也觉得老道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位道长。

再加上认为老道可能是林强云认识的人,也就没有在意。

这时发现老道并不是林强云的朋友,立时把手上的弓弩对准老道,喝问:道长何方高人,有何指教?老道呵呵笑道:几位不必紧张,老道此来绝无恶意,只是来求证一件事情罢了。

沈念宗客气地施礼问道:请问道长法号如何称呼,于何处仙山修真,来此有何用意?还请赐知。

无量佛,贫道天松子,居于武夷山止止庵。

此来别无他意,只是想见一见这位小娃儿,向他请教贫道师弟戴云子的一些事情而已,请勿以仇敌相视。

老道不慌不忙地从容竖掌施礼说道。

武夷山位于福建崇安县城南三十里处。

方圆一百二十里,四面溪谷环绕,不与外山相连,有奇秀甲于东南之誉。

道教将其列入三十六小洞天之第十六洞天,号为真升化玄天。

唐时有彭祖,秦时有皇太姥、武夷君、控鹤仙人、十三仙人等居于武夷。

止止庵,则在大王峰麓,北宋时已有茅庵,后废圮,南宋嘉定九年(12年)詹琰夫重建,延白玉蟾居之。

后又有程斯道、黄咸中居于此庵。

陈归永悚然动容,问道:道长莫不是人称‘观复大师’的谢守灏门下五子之一的‘正心雷’天松子道长?天松子微笑点首应道:正是贫道,小施主听说过贫道么?林强云笑出声来,这位老道虽说长了老长的胡须,但须发俱是乌黑发亮、身板壮实得可以打死老虎。

他怎么看也不会超过五十岁,就这么倚老卖老的,不由打趣地问:嘻……哈,请问道长高寿,我归永叔到了你的口中,怎么就成‘小施主’了?陈归永叱道:强云,不得无礼,为叔十九岁在衡州(今湖南衡阳)见到道长时,他就是这般模样,天松子道长的年纪少说也在八十上下了。

天松子:无妨,无妨。

贫道观小娃儿虽是眸清气正,但却不是……他的话未说完,被徐天瓘匆匆走来打断,相隔六七步便大声说:飞川老弟,李家的人请你们到厅内去,有事相商。

走近林强云身边小声说:老弟,刚才我们兄弟把你的意思跟他们说了,他们商量后说,不去认祖归宗也还罢了,容后再来商量。

但那少主之位却是一定要你去做的,否则将会无人肯服,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各有统属,互不相让地各行其是。

林强云沉吟道:这样啊……如果我做了他们的少主,是不是就能号令这些人呢,他们会愿意听从我对他们今后的安排吗?天松子在一边劝道:小娃儿,不若进去和他们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再来处置相应的事宜,总好过在这里胡乱猜测。

沈念宗对陈归永一打眼色,也说道:是啊,我们进去再说吧。

十三章大厅里的徐天苍谌八道钤牵诿饕宓匾幌伦拥愠鲋魈猓骸案魑唬宜淙徊皇悄忝堑耐乐腥耍词乔嘣评系艿暮糜选T诖艘按蠹乙痪洌缃褚丫皇嵌昵坝衫罴抑苏癖垡换油蛎窬按拥氖惫饬恕R朐倬僖迤焓蔷蘅赡埽词挂皇敝淠苷偌玫揭煌虬饲说模膊还怀⒋缶柑旖松薄:慰龈魑灰埠芮宄忝撬O碌募赴偃擞写蟛糠质歉救妫壳傲嬉不鼓焉霞幽眩W∷堑男悦攀堑蔽裰薄O衷诩热环纱ɡ系艽鹩岚镏忝墙饩稣庑┤说纳疲峋×Π才藕媚忝墙窈蟮某雎贰K悦矗忝且膊槐厍壳蠓纱ɡ系茉诨姑挥谐腥鲜抢罴业墓茄埃厝ト献婀樽凇5故钦缒忝歉詹潘桃榈哪茄盟岳罴液笕说拿宄晌忝堑纳僦鳎埠萌盟芪馐俑救娴纳谰⌒木×Α2恢谖灰庀氯绾危俊?下面坐着的十个龙、虎营的统制这十多年来也是吃尽了苦头,此时只要有条活路让他们走得顺畅些,能把数百妇孺救出生天就算是老天爷有眼了,哪还敢去想什么再举义旗造反的事呢。

现在听了徐天囊环埃愣嫉阃吩尥从植缓眉词背錾硖2辉级匕蜒酃馔兜嚼钤屠钋嘣频纳砩希悄贸龈隽饺涿赖闹饕饫础?说实话,所有来到长汀县城的十二个人中,也就只有这位李元砺的亲弟弟李元铠,才是真正想再次起事造反的。

十多年来他还一直沉浸在当年叱咤风云的火爆场面中,也还沉浸于和二哥一起指挥千军万马攻城掠地的激动中。

一想到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需一句话就能掌控千万人的生死,就会处于极度的兴奋,恨不能再从头来过一遍。

只是,李元铠很悲哀的发现,自二哥被罗世传这个反骨贼子擒获,送给王居安杀了之后,自己是风光不再了。

二哥的旧部因为自己的几次指挥而打了败仗后,也不听自己的话了,使得自己在族人和二哥旧部的心目中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这岂是能够容忍的事情,好歹过去二哥一直把自己当成军师看待的呢。

只要这个林强云真有本事,既便他不是二哥的亲生儿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成了少主,把他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自己就可以恢复过去的风光。

想通了这点,李元铠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毫无主意的侄儿李青云一眼,说道:既是如此,就先不回去认祖归宗吧。

不过,这少主之位是瑞云一定要接下的,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服众啊。

林强云走到厅门正好听到李元铠的这句话,接口说道:好,我们在事情决定之前,必需先行约法。

边走边说地来到原来的坐位前站着,看了厅内的各人一眼,伸手请一同入厅的沈念宗、陈归永、天松子三人落座。

接着刚才的话头说:我在这里可以先给你们一个承喏,不管我们商谈得如何,只要在不损害我和我的亲人、朋友的前提下,保证你们现在留在黑风峒那一带的五百多人,将在一个月后得到帮助。

或是送给你们一些粮食让你们能渡过到明年收成的这一段时间,或是帮助你们转移到其他地方。

我可以给你们一些钱使得你们能得到妥善的安置,可以暂时吃得饱、穿得暖。

但此后则要你们自己想办法,用自己的劳动赚取自己所需要的吃、穿、住及其他的生活所需。

四儿提着个茶壶和几只碗进厅,先为天松子和沈念宗斟了碗茶,再替每个人的茶碗内加上茶水。

林强云端起碗对众人一邀,喝了一口茶后说:若是你们觉得满意的话,事情也就到此为止,我也算是帮了你们一个大忙了,自此以后各行各路,互不相干。

其他的事情么,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李青云看了龙、虎营的统制们一眼,发现他们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生恐他们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连忙抢在前面问道:我们是要请你回去做少主的,这又有什么说法吗?林强云胸有成竹地说:当然,若是要我做你们的少主,那么,你们所有奉我为少主的人就必需听从我的号令,用军法来管理你们这些人。

每个人什么时候要做些什么事,应该怎么做,都必须按我所提出的要求做好,不得阳奉阴违。

否则的话……不说了,你们也明白什么叫军法管理吧,那就是按军队中的办法来处置不服从命令的人了。

这样做的好处是,你们不必担心今后的生产和生活问题,我会对你们的生活、生产和其他的各个方面做出妥善的安排,务必让你们这些人能有个安定的生活和生产环境。

怎么样,你们可以先商量一下,等一下我再回来听信。

叔,我们先到厅外暂避,过一会再到厅里来。

说完,林强云当先自顾自地走出大厅。

日近中天,大院四周被围墙堵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风吹来,毒太阳毫无顾忌地肆意把它火热的光芒向这块大地尽情抛洒,让人走不了几步就会冒出一身大汗,也把院内的地板烤得火辣辣的烫人。

这时,院子里那些女人们已经头戴草帽来回忙碌,恢复了她们所做的工作,只有孩子们还是隐身在那道围墙里没有出来。

林强云向门厅走去,要在那可以避开热浪的地方和沈念宗、陈归永再商量一下这件事的后果。

沈念宗、陈归永随后跟出大厅,叫住走到照墙前还要往外走的林强云。

沈念宗走到林强云身边,问道:强云,你想去哪儿,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吧?林强云苦笑应道:说哪里话,我只是想到门厅里和你们说话,怎么会这样一走了之呢。

走吧,我们到没太阳的地方再说。

陈归永坐到门厅里放着的小板凳上,看林强云和沈念宗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忍不住先开口道:你们也不用想得太多,他们要是愿意按强云所说的办法做,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最多就是安排他们以后做蚊香、做布鞋。

即使他们不同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看在他们受了不少苦的份上,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有能力渡过这一段最困难的时期,我们也算尽力了。

说严重点,他们要是敢来硬的,我们又怕过谁来,不就是一百多不到二百个根本没有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吗,真要对上阵,我只要五十个人就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沈念宗面色凝重地说:其他的我倒是没什么担心的,主要是在想,一旦他们愿意接受强云的提议,只是奉强云为少主,不要他去认祖归宗,五百多人要安排到哪里才合适。

要知道,这些人是很受官府注意的,有些风吹草动就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大事出来。

更何况他们还有死对头罗家的人在一边虎视眈眈,一个不小心也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有一个妥善的安排才好。

还有一件事情也是不可不防的,万一他们造反之心不死,再次扯起大旗,我们就会变得很被动。

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有嘴也说不清,弄到最后被他们拖下水也说不定呢。

林强云所担心的也正是如沈念宗所说的这样,他非常明白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从小父母就一直在告诫他们兄弟姐妹:凡是涉及到政府的事情,都要千思万想,考虑清楚了才能做出决定,说得最多的就是民心似铁,官法如炉这一句话。

再经过几年的文革,使他对任何事情都抱着能忍则忍、息事宁人的态度。

陈归永态度强硬地说:不如干脆不要理他们,让他们回去自寻生路,谅他们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反正强云又不是他们的什么少主,跟他们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哎,归永这话说得有欠思量。

你想过没有,这些人连造反都敢,其他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他们真的没活路可走时,只怕是因着这个由头来寻强云的麻烦。

最可虑的还是他们到时候破罐子破摔,打着强云的旗号再次造反,把强云和我们这些人都拖下水去。

哪才是得不偿失呢。

沈念宗急急地把利害解说给他们听,生怕他们一时冲动把事情给搞僵了不好收场。

林强云沉默了好半晌才说: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把话说出口了,就看他们怎么决定。

最好是他们只想弄些钱粮回去救急,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沈念宗笑道:强云啊,你还年轻,不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依我看,他们多半会同意你提出的意见。

只要你成了他们的少主,你就有一份责任担在肩上了。

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会奉你为主的。

叔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呢?林强云有些不解地问:如果我多给他们些钱,不也能解决他们目前的困难吗?沈念宗严肃的说:他们并不是单单为了目前的困难而来找你的,否则他们这十多年的日子如何能够渡过?他们现在最主要的是,仅这么几百人都没法抱成一团,互相不服,才会闹到连生存都无法办到。

所以,他们一定要找到一个能号令他们的人出来,使得这些人能够团结在一个人的周围,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说真的,你不要小看了这些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之人的力量,有时候爆发出来还是能造成相当大的破坏力。

不过,就算是强云你成了他们的少主,我们也还有一段时间来想办法。

现在不必太过于担心。

沈念宗这样一说,林强云和陈归永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久,徐天瓘寻来门厅,一见他们三人就说:飞川老弟,李元铠他们愿意秘密奉你为少主,今后他们这些李元砺的旧部和妇孺,全部都会听从老弟的号令行事。

现在只等你去和他们定下章程,做出今后的安排就行了。

陈归永忽然想起一件事,拦住要进去的林强云,对徐天瓘说:徐兄弟请先走一步,我和强云还有几句话要说,即刻就会过来。

徐天瓘进去后,沈念宗问道:兄弟,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正是,刚才我忽然想到,那位天松子道长与徐家兄弟一起来到这儿,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决不会像他所说般的,只是找强云问问他师弟戴云子的事那么简单。

陈归永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你们可能没听过这位天松子的名头,念宗哥可能对十多年前名传天下的‘观复大师’谢守灏不会陌生吧?沈念宗低头沉思:‘观复大师’谢守灏……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眼光中透出了太多的惊讶,试探地问道:唔,是了,我想起来了。

没错,这位‘观复大师’谢守灏于淳熙十三年(1186年)领西山玉龙万寿宫,绍熙初任寿宁观管辖高士。

绍熙四年(1193年)再任玉隆万寿宫住持。

嘉泰元年(1201年)复任焚修,管辖宫事。

听说其道法高深,他认为‘天下无二道,万殊同一初,至理昭然,何疑之有?’对金丹之理,愈造妙门,内焉养真,外焉混俗。

光宗与宁宗两朝(1190年~1224年)眷遇优渥,平生交友,皆当代大贤,超群拔俗,人莫能逮。

曾经居于庐山的清虚庵。

于绍熙二年著有《太上老君混元皇帝实录》、《太上老君年谱要略》、《太上混元老子史略》等道家典籍。

哎呀,你是说今天来的这位天松子道长,就是‘观复大师’谢守灏的入室亲传弟子?陈归永庄重的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正是。

就我所知,‘观复大师’收有五位亲传弟子,这位天松子就是其中最出名的‘正心雷’。

据说,嘉定十年(金兴定元年,1217),金军南攻襄阳,围枣阳时,他适逢其会在襄阳行道。

曾以一人之力,凭着高深的道法和武功,先行潜出襄阳城而至枣阳城内,协助枣阳守将守城,坚持到孟宗政与扈再兴、陈祥等的援军到达。

路上击杀了随金军而来的妖道五六个,使我宋军能保住襄、枣两地。

他的四位师弟倒是比较少人知道,只听说他有一位师弟在行在临安的什么宫中任住持。

据说,他的‘正心雷’,发时并不伤人,却能使万邪辟易,即便是存有歪心之人也会在受雷的数日间澄心正虑,邪念尽消。

在江湖上和各道门派中声誉极隆,甚得人们的尊敬。

依我想来,天松子道长可能是戴云子的师兄,听说强云持有其师弟带出的李元砺密探名单,又会使‘诛心雷’和天师道灵符,这才找上门来想要问个清楚。

所以,强云对这位天松子道长绝不可无礼,据实将情况讲出来就是。

不过,我们胸怀一腔正气,却也不必对什么人卑躬屈膝,真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我们村的人定然会和你站在一起,叫他来得去不得!陈归永这番话说到最后,人也从坐着的板凳上站了起来,显得得豪气干云,大有不可一世的气概。

林强云听得陈归永的一番话后,也是豪气顿生,有了坚强的后盾,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郑重地说道:叔,你们放心吧,我不会丢你们的脸,一定会小心应付。

大厅里的一众人等看到林强云他们三个人进来,除了徐家兄弟和顾元铠、天松子只是施礼外,其他的十一个人都站起身拱手哄然出声:参见少主!林强云习惯的想举起右掌还礼,刚把手抬到一半,想想忽然觉得不对,连忙走到坐位前站定,抱拳环顾众人施了个礼,客气地说:各位多礼了,请大家坐下说话。

李青云看大家坐好,站起身向林强云说:强云兄弟,现在先不管你是否承认是我二叔的骨血后人。

刚才我们商量以后,认为还是请你来做我们的少主。

自现在开始,只要少主能带领着我们还在黑风峒的人脱困,并给他们安排一条生路,我们全体就遵从少主的军法管制,凛遵少主的号令,不敢有违。

李青云的这些话说得很明白,语气中除了四分无奈之外,还有六分的威胁。

林强云和沈念宗、陈归永自然也听得出这软中有硬,肉中含骨话语的份量,十分清楚他话里的意思。

那就是说,如果林强云真能做到他所承诺的事情,他们这些人自然是奉他为少主,听从他的号令。

若是不能使他们这些人脱离现在的困境,没有办法安排他们今后的生活出路,也就不再认林强云这个少主,没有必要听从林强云的号令了,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

林强云道:青云兄说得好,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有一点必须说明,我,林强云还是林强云,字飞川,并不叫李瑞云。

你们要怎么去跟底下的人解释,我不会管,那是你们的事。

现在,就请你们和我叔一起把目前黑风峒的情况说清楚,并将所有的人和全部财产都编造成册,以便今后对他们做出妥善的安置。

归永叔,把院子里的人都叫回去吧,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了。

天松子看林强云暂时没有什么事,客气地向他打了个问讯:小施主,老道有事请教,能否找个较为清净去处,你我二人能不被干扰的详谈呢?林强云心里也很想知道,这位看来年纪不大的老道士,来汀州找他有些什么事情。

他也想到外面走走,让沈念宗和黑风峒的人尽快把事情办理完结。

于是站起身向厅外肃客:道长有事相询,自是乐意奉告,请随我来。

两走到刚才山都表演荡绳的后花园里,林强云找了个较为阴凉的树阴处站定,转身向随在后面的老道问:这里没人会来的,老道长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吧,我会据实回答你的问题。

另外,有些我并不知道的事,没法回答时也请道长原谅。

林强云先把话说在前面,他是怕这老道追问自己的出身来历,一时不好回答,会引起误会。

天松子抬头望天,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发问,好半晌才开口发问:小友,据徐家兄弟所说,你在山谷中找到名单时,并没有见到活着的人,只是收拾掩埋了几具骸骨。

老道想请教,你交给徐家兄弟的名单中,是否有戴云子的落款?林强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说:不错,我在那个山谷里没见到活人,只有四大一小五具死人骨头,而且四个大的人骨都是没有头骨的。

还完整的一个小孩尸骨和名单是在一个很高的洞中洞里找到。

那本名单的封面上只有左下角写着……唔,好像是‘大宋嘉定八年戴云子恭录’这么几个字吧,我只记得字写得很好,是工工整整的正楷。

里面的第一页中也是同一个人的笔迹,写的似乎是怎么从别人的追杀中,一路由赣州逃到汀州,再躲到山里的经过。

说到这儿,林强云忽然想到,自己最早到这汀州的绝谷,不是正好用来安置黑风峒的几百人吗。

那儿有很大的一片平地,如果开垦成稻田的话足有几百亩,养活几百人根本不成什么问题。

而且,那个绝谷离横坑也不是太远,算来不过只有十从里地的样子。

天松子的话声传入耳中,打断了林强云的思绪。

这么说来,小友在瑞金城南小河口‘五通庙’,所用来镇压泥胎的符录,和消灭妖神的‘诛心雷’,是自己从戴云师弟遗下的秘录中学会的了?天松了一脸惊奇,外带有些不太敢相信地问道。

林强云一听天松子这句话,顿时头大起来,心中懊恼不已:这是什么事吗,好没来由地在瑞金五通庙弄出几张鬼画符,用来镇妖神的泥胎骗人,还大言不惭地胡吹什么用诛心雷灭妖。

这下倒好,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只好尴尬地陪着笑脸说:道长可能误会了,‘五通庙’的那几张符只是我胡乱画来骗人的。

当时,庙外还有数千的乡民,他们担心还会有妖神出来作祟,不肯回去。

如果不拿出那些符来,说是用以镇压妖神的泥胎什么的,乡民们绝不肯就那样心无所挂的离去。

至于什么‘诛心雷’吗,说句老实话,我不会,也不懂什么叫‘诛心雷’。

天松子也不答话,手中的拂尘一晃,把右掌伸到林强云的面前。

林强云看到天松子的掌上赫然有一个铜制的器具,这件铜器闪闪发亮,似乎是个块状的物体。

林强云伸出手抬头看了看天松子,天松子朝他和蔼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尽管拿到手上去看。

林强云拿起铜块来再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个连在一小块牛皮上三寸长、寸余宽的中空物体,外面刻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符号。

铜块一端有个五分左右大的圆孔,从孔中看进去好像有个木塞子塞在孔口的三四分处。

铜块的另一端,在牛皮相对的侧面也有个不足半分的小洞,可以清楚地看到小洞里伸出一条黄黑色的东西。

另外有一小块薄铜片用一枚铜钉铆在铜块后面,铜片稍稍旋转一下就可以盖住那小孔和黄黑色的物体。

天松子盯着林强云翻来覆去的看这块铜器,等林强云抬起头用眼光向他探询时,才笑容满脸的问:此是老道的独门法器,小友见了它不会说不知道吧?林强云仔细一想,顿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和自己的手铳一样,都是用火药来制造响声和烟、光吓人的东西吗。

不过,这东西也太过短小了,根本就发挥不了火药的威力。

而且里面的那个塞口子的又是个木塞子,只要距离远些,比如超过一丈吧,这家伙基本上就不会有使人受到伤害的可能性。

他再注意一观察,又发现了有一点不同,那小孔洞中伸出来的黄黑色东西并不是软软的火药引线,用手去摸一下反而觉得很硬。

薄铜片朝里的一面也好像涂着什么东西,显得很粗糙。

林强云刚想把那小铜片推到盖住小孔的位置时,耳中听得天松子急叫:且慢,那铜片不可乱动。

天松子的话声方入耳,林强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右手一震,天松子已经把铜块取回到了手上,眨眼间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傻傻地翻动一下空着的右手掌,林强云抬头向天松子问道:那法器被道长你拿回去了?天松子微微一笑,右手一晃之下,那铜块又出现在手掌上,再一晃又成了空着的手掌,就像是变魔术一样。

老道长的动作也真的是快得很啊,一不留神就把东西取回去,而且还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被道长取走的。

呵呵!林强云笑着说:不过么,你那个宝贝法器啊,我虽然是今天才看到过,但我却知道它是怎么用的,也明白了为什么别人叫你‘正心雷’。

天松子问道:小友真是今天才见到过此种法器?竟然清楚如何使用么?林强云肯定的点点头说:当然,这种小事我可没有必要骗你。

这种法器做得这么短小,里面装的又是木塞,打出去根本没法伤人。

你这个法宝不过是在里面装上火药,利用火药爆炸的声音、火光和硝烟来吓唬人罢了,没有多大用处的。

林强云不理天松子一脸惊奇的表情,停顿了一下接着再说:但我有一点搞不明白的,就是你的引火装置是怎么做的,引线既短又硬,这样做很不方便点火啊。

天松子没有立即回答林强云的问题,反而追问起林强云前面所说的话:这么说来,小友的‘诛心雷’大约也和我这法器相似,但比我这法器更大更长,所以方能伤人了?既然你肯把宝贝般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我看,我相信道长可能不会对我不利。

不过……林强云想了一下,心里还是怕天松子别有什么图谋,退了一步说:我的‘诛心雷’可以让你看一下,不过,这种能伤人的东西可不能把它交到你手上,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你也要保证只用眼看,不会动手来抢夺。

如何?天松子笑道:在还没有清楚我们是否有渊源之前,小友这样小心也是应该的。

也罢,我就远远的看上一眼,定然不会出手抢夺。

这样你放心了吧。

且慢,要看也得稍候片刻。

陈归永的声音从屋角的小巷中传来,两人转过头,只见陈归永手持上了弦的钢弩大踏步走过来,他身后的沈念宗也拿着凤儿的那把小弩瞄住天松子。

林强云一看沈念宗战战兢兢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说:叔啊,不用这么紧张,到我身边来吧。

说着从衣服下取出手铳,拇指一按先张开一个击锤做好准备。

然后方把手铳举到面前说:道长请看,这就是别人说的‘诛心雷’‘法器’了。

天松子似乎不大感兴趣地随随便便看了一眼,说道:贫道看过了,小友收起来吧。

现在我们言归正传。

看着林强云把手铳收回到枪套里放好,天松子问道:除了那名单之外,小友在山谷中是否还找到有其他的东西?林强云把手铳放回枪套里,说:有,除了名单之外,还有一本《天师道符录》和……话还没说完,天松子就急不可耐地问:这本《天师道符录》如今何在,小友能否让贫道看看?当然可以,不要说看了,如果需要的话,就是送给道长也没有什么。

不过……林强云的话说到一半,再次被天松子打断。

不过什么,快说,快说呀!林强云不悦地说:你别老是打断我的话,让我说完行不行。

天松子尴尬地笑了笑:好,好。

小友请说,贫道性子是急了些儿,保证再不会如此了。

林强云:把《天师道符录》送给道长是可以,但现在没有带在身上,还放在家里呢。

要等我把这黑风峒这些人的事情办完,回到南门我自己的家里才能够把它交给你。

天松子笑逐颜开地说:好,就这样说定了,可不许反悔。

林强云笑道:那当然,这《天师道符录》我拿来又没有用,你能把它拿去,反而是帮了我的一个忙,我有什么好反悔的。

天松子叹道:小友啊,你太小看符录了。

现在先去看看黑风峒那些人,以后有缘时我再为你解说吧。

我看小友虽是眸清气正,但却不类我道中人,讲给你听了也是无甚大用。

到是小友于俗世能成就一番事业,却也有诸多磨难,望小友本着慈悲之心,多行善事,日后必有好报。

林强云这时忽然想到,沈念宗是和黑风峒那些人一起写名单和财物造册的,怎么会来到这里。

问道:叔,你们不是和黑风峒的人一起造册的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陈归永当着天松子的面,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好含糊的说:他们来此之前早把事情弄好了,你一走就拿出名单来。

说来也是可怜,他们哪里还有什么财产,除了一点粮食和身上穿的衣服外,连锄头也没有几把,简直就是一无所有。

我们怕你会有什么事情会要我们帮忙的,所以一看没有什么事情了,就赶紧过来找你们了。

林强云打趣沈念宗道:叔啊,你也太过紧张了吧。

你看,这把钢弩拉开了弦,又装上了箭,从刚才一直到现在我看你都没有拨动保险。

万一有起事来,这把弩里的箭是肯定射不出去的。

沈念宗低头一看,他也发现刚才一紧张,确是没有注意到钢弩上的机关,凤儿一直交代要在射击之前要打开保险的话,紧张起来也给忘了。

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本毛边纸订成的本子,不好意思的笑道:还好,总算是没事了,也用不上这把弓弩。

哦,这名单你先看看,我们进去厅里之前,要先定出一个办法,才好对他们说明。

林强云接过本子翻看了一下,上面写的基本和刚才黑风峒诸人所说的没有什么不同,全部共有五百七十三人,青壮男人一百八十四,女人二百二十七,男女孩子一百六十二。

林强云问:他们有提出什么要求吗?沈念宗:这倒没有,只是要你这个少主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离开那儿,并抽个时间去看看他们留在黑风峒的人,也好安抚一下这些人的心。

林强云道:我看不如这样,先给他们一二千贯钱,要他们坚持到我们从泉州回来,再另外想办法让他们离开那里。

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地方可以安置他们这几百人,到时候只要我那位本家叔父弄个什么文书之类的,就可以安全地把他们转移到汀州来了。

到了汀州以后就好办得多,让他们开荒种植也好,或是全部安排他们做工也罢,只要能赚到钱维持生活就行。

你们看,这样如何?沈念宗、陈归永异口同声地说:这样最好了,我们这就去和他们说明。

当林强云把这件事的处理办法给厅里的人说清楚了以后,黑风峒的一干人等除了李元铠不动声色以外,所有人都面露喜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林强云一沉脸,对他们厉声说:各位,既是已经说定,此后这段时间,直到我把你们转移到汀州来之前,不得再生事端,除了留一两个人在这里听信外,全都给我呆在你们的山寨里。

另外,我会派两个人到你们山寨,和你们一起直到我把你们接来为止。

有什么问题吗?坐着的黑风峒众人,包括李青云在内都刷的一声起立,抱拳洪声应道:谨遵少主令谕!他们并没有对林强云声色俱厉的态度有所不满,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少主就得有个少主的样子,总不能在发令时还是软绵绵的像个女人吧。

若是林强云对他们和颜悦色,没有一点威严地说话,他们才更会觉得不正常呢。

林强云:好,今天你们在这里先住下,此后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他的人明天和我派去的人一起,全部回黑风峒待命。

说完这句话后,林强云对厅外高叫:四儿。

四儿应声走到厅内,探询的望向林强云:公子。

林强云吩咐:去请蓝管事为黑风峒来的客人准备食宿,并安排他们洗浴。

四儿应声是,匆匆走了。

天松子这个老道自林强云答应可以把那本《天师道符录》给他后,就再也不肯让林强云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外,一直步步紧跟地走在林强云背后盯着。

这种让人盯着的感觉一开始还没什么,但时间稍长些,就让林强云觉得如芒在背,极不舒服。

万般无奈之下,林强云只好和沈念宗、陈归永一起先回到南门大宅。

路上,林强云问道:叔,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有事,还没等派人回村去请就到城里来了?沈念宗笑道:你们后天不是要送货到泉州去么,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早早就赶来了。

亏得念宗哥赶来,也多了个人出主意。

否则,黑风峒这件事也还真有些难办呢。

不过,我们走了以后,还要你多想想以后的事情。

这回到城里就留在长汀主持大局吧,不要急着回村去了。

陈归永劝道。

沈念宗:这回可被你们抓住了个差役,我就是想即刻回村去也不放心。

好罢,今天来时也早与凤儿她妈讲过了的,我会等你们回来后再回横坑就是,你们放心吧。

林强云到睡房去取书时,天松子也跟到睡房,迫得沈念宗、陈归永也只好跟进房间以防万一。

抱着从横坑村带来的小白木箱走到方桌前,林强云伸手请天松子落座后,这才在他的对面坐下打开箱子。

天松子一看林强云从箱子里拿出了书,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拿。

十四章林强云一缩手,把面上的一本书递给他说:等一下,不要急,我会拿给你的。

喏,这本才是你要的《天师道符录》。

这时看到了《天师道符录》的天松反而不急着去拿书了,站在那儿直瞪瞪地看着这本他梦寐以求的符录秘本,眼中流下泪水。

站了好半晌之后,双手合十喃喃地祝告了好一会,恭恭敬敬地跪下,向举着这本书的林强云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弟子‘观复大师’谢守灏门下天松子,恭迎清虚真人皇甫(皇甫坦)祖师爷遗宝。

站起来走到林强云身边,双手捧过《天师道符录》,小心翼翼地翻开察看了一遍,再又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这才长吁了口气面露感激地说:小友归还我道门祖师手书秘宝,此恩此德老道必有以报。

小友若有什么要求,但请直说,只要老道能办到的,无不为小友办得妥妥贴贴。

林强云看天松子收起了《天师道符录》,不由得也是长吁了口气。

心想绝谷得来的三本书,已经有二本还给了原主,还有一本黄书恐怕也是有主之物,什么时候有人来要就还给人家,省得像这两本一样惹来麻烦。

此时听到天松子说要报答的话,他可不想再招惹什么麻烦事了,连忙说:这是物归原主,说不上什么大恩大德,我也没有什么事要麻烦道长的。

就这样算我们两不相欠好了。

啊!这可不行,欠了人的恩德人情不思图报会增天劫大难的,小友就给我个机会,以免老道多出个劫数。

天松子一脸惶急地说。

林强云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需要老道帮忙的,摊开双掌耸耸肩说:我的好道长,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劳动大驾的,叫我怎么给你机会呢?天松子忽然说:且住,刚才你从箱子里拿出来的,除了《天师道符录》外,好像还有一本道门的《阴阳养生决》罢。

不知小友可是知道此书的来历么?林强云奇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这样的书也是你们道门中的,不会是骗我的吧?这样,既然这本也是道门中的书,那就一并还给你好了。

说着,林强云便把放进箱子里的《阴阳养生决》又拿出来递给天松子。

天松子脸色一正,双手乱摆,庄重地说道:这可使不得,此书原是无主之物,就留在小友这儿最好,日后也许会用得着它。

其实,别看此书内里画的图形颇类春宫淫秽之物,须知精、气、神为人生‘三宝’,精足则气充,气充则神旺。

如人能时常保持精足、气充、神旺,必然健康长寿,乃至长生;反之,不断耗损三宝,必罹病夭亡。

为此以‘爱气、尊神、重精’为宗旨,讲求重精、宝精的修炼之术乃道家秘法也。

葛洪祖师爷曰‘人复不可都绝阴阳,阴阳不交,则坐致壅阏之病’。

但又不可纵欲,必须加以节制,如果‘任情肆意,又损年命。

唯有得其节宣之和,可以不损’。

孙(思藐)药王也说过:‘此方(指房中术)之作也,非欲务于淫佚,苟求快意,务存节欲以广养生也。

非苟欲强身力行女色以纵情,意在补益以遣疾也。

此房中之微旨也。

’他还说:‘善摄生者,凡觉阳事辄盛,必谨而抑之,不可纵心竭意以自贼也。

’据闻,彭祖曾云‘上士别床,中士异被,服药千裹,不如独卧’及‘一岁之忌,暮须远内’。

又说:‘房中之法十余家,或以补救伤损,或以攻治众病,或以采阴补阳,或以增年延寿,其大要在于还精补脑之一事耳!’所以道家典籍《胎息精微论》之《胎息神会内丹七返诀》中说:‘缘肾中精属水,常被脑脉来克,脾气应脑为泥丸,泥丸是土,有两条脉下彻肾精,其精在肾谓精,流入泥丸则为脑,脑色黄,故象于土也。

脑有两条脉,夹脊降到脐下三寸,是名气海,脑实(满实)则气海王(旺),王则元气盛,盛则清,清则神生。

故水能长养万物,水竭则万物枯干。

’天松子一口气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又说:此《阴阳养生决》乃我道门前辈集《玄女经》、《素女经》、《彭祖经》、《子都经》、《天门子经》、《容成经》和医书《养性延命录》中的《御女损益篇》、《玉房秘诀》、《素女秘道经》、《素女方》等书中精华之大成,安能等同于春宫图之类淫书。

此书中不但有壮阳补肾之秘方,还有阴阳相补之秘法,小友万不可等闲视之。

林强云被老道之乎也者的一通话听得头昏眼花,待他一停下话头,立即便说:好好,你不要也就罢了,我留下就是。

我也决不‘等闲视之’,以后一定会认真地去看。

可好?天松子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不过,小友还是要说说有些什么事情能为你办的,老道去替你办了,也好了却一番心愿。

林强云实在怕了老道的口舌,认真地想了想说:其他也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办的呀,不如这样吧,道长就把你那宝贝法器小孔中引线为什么是硬的告诉我好了,也算是你报答了还书的情份。

天松子道:就只要知道这事?是啊,林强云说:就是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不成吗?天松子一边看了沈念宗和陈归永两人一眼一边回答说:这个容易得很,不过么,法不传六耳,小友你看……沈念宗拉着陈归永起身朝房外走: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一老一小两个人慢慢谈吧。

天松子小心地把房门关上,坐到桌前取出那个铜块指点着向林强云解说:其实这法器的道理很是简单,把火药放入这大孔中捣紧,外面再塞入一块比这大孔稍大的木头,然后用细铜针在这小孔中钻一下,插入一根加了浓米汤做成的硬火药小棒就行。

林强云道:哎哟,原来这小洞里装的还是火药引线,只不过是加了米汤后搓好晒干而做成的硬引线而已。

这样说来,你这法器的用的时候也还是需要点火的了。

那么,引线这样短,你又是怎么点火的呢,弄不好会伤着自己的。

天松子右手一晃,摊开手时掌心出现了一个分余二分大的泥丸,指着泥丸笑道:这又是一个诀窍了。

你看,这泥丸里有种药料,把这泥丸捏破后里面的药料见风即燃。

用这法器时,先诵经文咒语,再以极快的手法将泥丸内的药料按于这小孔的干硬火药上,夏日天暖时片刻间便可引发法器。

若是春、秋、冬三季,则需用这个小铜片擦动数下方能引发法器。

林强云还是想不明白,是什么药料能在空气中自燃,遂再问道:道长能把这泥丸捏破一个给我见识一下吗?天松子笑道:既是小友要看,老道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虽然做出这泥丸耗时长久,且又凶险无比,但比起小友还给我祖师爷手抄遗宝的恩德来,哪又算得了什么。

小友看好了。

说着,天松子把泥丸的外壳捏破,只见里面是一粒红黑色的药球。

天松子把药球抹到桌上,不一会药球的颜色变深,闪起点点的蓝光,接着抹开的药料忽一声着火了。

林强云在天松子捏破泥丸,把药球抹开到桌上时,鼻中开始闻到一股大蒜的味道,似乎条件反射地知道会有危险,起身向外闪开数步,同时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上了白磷两个字,嘴里也就叫了出来:白磷。

对了,散发出大蒜气味,能在空气中自燃的,不是白磷还能是什么。

哈哈,我知道了,难怪你这年轻的老道士会说,做这泥丸既费时日又凶险无比呢。

稍停了一会,林强云又低声地自语说:知道了这是用白磷做成的东西又能怎么样,说起来还是一点用也没有。

如果能做成红磷的话,也许还能用在以后制作手榴弹或者是地雷上面。

天松子坐在桌边呆呆地,看着林强云手舞足蹈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还大声说着什么白林、大蒜,还有空气、自燃这两样,不,还有他小声说的红磷三样自己听不懂的东西。

心想:听这小朋友的话,好像他真是知道我这泥丸里的药料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连几种药料相配而成的也知道了。

不对呀,我这药料明明是七种材料配成的,他只说了五种,难道还有更好的配方不成!林强云这时看到天松子眼瞪瞪地看着自己,发觉一时间在客人面前失态了,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走回桌旁坐下,说:对不起,刚才失礼了。

天松子还他一个笑容,客气地说:不妨事,小友年轻,还不失赤子的率真之情……话末说完,天松子忽然飞快地把桌上放着的法器抓到手上,闪身站到一边,面朝房门露出一副戒备的神色。

片刻后,林强云才听到外面有人奔跑走来的声音。

砰一声,房门被人迅快地推开,一个小黑影冲进房里。

天松子大喝一声:孽障,不在山上自行修炼,想到人世间作何勾当。

本真人在此,还不快快俯首就擒。

说着,天松子把左手的拂尘一甩,就要向进来的小黑影攻击。

林强云看清冲进来的是山都,急走两步冲到山都面前护着他,背朝天松子急叫道:道长且慢动手,这是我的山民朋友。

叫声中,身后传来一阵尖利的啸声。

林强云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为防万一,他一把抱起山都向侧边闪开。

身形移动间,林强云只觉得右臂一震,一阵疼痛感从手臂上传到,手也无力地下垂,再无法抱住山都。

挣开环抱的山都一看林强云的手受了伤,愤怒的一声喂呀啸吼,闪电般地朝天松子扑去,将近天松子时手中亮出了林强云给他的那把匕首。

一眨眼间,山都飞扑的身形与天松子相擦而过,空中掉下了数十根马尾毛。

天松子的身边一道黑影绕着他的身周不停地闪动冲突,随着天松子的拂尘挥动,不时会飞扬起一些零乱的丝状物事。

在门外不远处守着的张本忠、四儿两个,一听到房间内似乎动起了手在打斗,这时也举着钢弩冲进房中,把钢弩瞄向天松子这个外人就要扣下扳机。

住手!住手!房间内外同时传出两声大喝。

房内是林强云发出的叫声,房外则是陈归永的大喝。

眼中喷火的山都手持匕首面朝天松子相隔数尺,一副随时上扑的架势。

天松子神情尴尬地张开双手站在一边,左手的拂尘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马尾,已经快变成光杆,求助地望向刚进房的陈归永。

陈归永提着他的木杆长矛大踏步走进房内,环视一眼就看到呲牙裂嘴的林强云右臂衣破血出。

而张本忠和四儿举弩瞄准老道,虎视眈眈地准备发射。

陈归永挥挥手让张本忠和四儿收起钢弩,向天松子发问:道长来此询问贵师弟的信息,我家强云不仅如实相告,并送还了贵派祖师爷皇甫坦的手书符录,可以说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为何还对强云大打出手,伤了他的手臂,还我们一个道理来。

否则,休怪陈归永不敬,要用手中枪向道长讨还公道了。

林强云再次叫道:这是误会,大家不可动手。

山都,快过来帮帮我。

解释清楚了误会,林强云也处理包扎完右手的伤口。

好在天松子听到叫声后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道,仅是在手臂上划破了些外皮,看起来是挺吓人的,却是不太重的皮肉伤,相信过个三几天时间就会没事。

天松子表面一派从容没说什么,但对山都和林强云手下的这些人的弓弩却还是心有余悸。

刚才若不是林强云喝止得早,饶是自己经验老到,也没把握能够躲过山都的拼杀和两把强弩六支箭的齐射。

今天在那座宅院里看到的二十余人,个个神情骠悍,都有强弩在手。

听一路同来的徐家兄弟说,好像这位飞川大侠是汀州的乡役弓手总都头,手下有一二百这样的部下,假若全部都是这样的人手的话……心中不由得越想越是后怕,幸好这只是一场误会,万一真要是解释不清的,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自己一条老命送在此地倒也没有什么,说不定还会给止止庵里一无所知的师弟及徒子徒孙们招徕什么灾祸呢。

看到林强云已经把伤处包扎好,天松子极为真诚地向林强云道歉:小友,实在是对不起,我没问清楚就向贵友出手。

伤到了小友,心中实是不安哪。

林强云笑着说:道长不必这样,这完全是一场误会啊,我怎么会怪到你的头上呢。

要怪就怪我这位山民朋友长得丑陋了些,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

不过,他虽然长得丑,可从来没有对别人做过什么不利的事情。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许多人一看到他就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表现得如此激烈。

哎,道长别误会,我可不是说你。

天松子老脸一红,合什施礼道:贫道孟浪了,几位原宥则个。

山都站在林强云的身边,恨恨地盯了天松子一眼。

林强云拍拍他的肩膀劝慰:山都,这位道长是个好人,不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并不是成心要伤害我们的,不要这样好不好。

哎哟,肚子好饿,我们吃饭去。

走啊!绍定元年八月二十八日,人们一起床就能知道今天又和前段时间一样,是个大好的晴天。

卯时末,长汀城南大街上走过一队衣着整齐的队伍。

早起的行人被这从未见过的队伍所吸引,无不驻足观看,有些人交头接耳的说上了悄悄话:老丁头,这些人看来好似是林公子的弓手耶,真是如狼似虎的,精神得很啊正是林公子的弓手,告诉你吧,他们对官面上说的是叫乡役弓手,但对外却是叫做镖局,这些都是镖局的镖手、镖师。

知道什么是镖局吗,告诉你吧,镖局就是专门保镖的。

什么,连保镖也不懂,保镖就是保护别人的意思。

哎,那可好了,什么时候我有钱了,也请林公子他们的镖局保上一回镖,也跟着威风威风。

你算了吧,凭你范驼子什么时候能有余钱啊,一家四口每天吃的就够你操劳的了。

等你有钱?怕是要等到你的儿孙辈去罗。

哈哈……红光满面的张本忠率领打前站的两什人,到了东门后向老门丁邹大递过护送课交上供的签押文书说:邹老大,我家公子押着车还在后头,一会儿就到。

邹大收起文书上夹着的一张一百文的纸钞,看都没看文书一眼就把它交还给张本忠,笑嘻地说:放心吧,不要说有你张都头放出话来,就是没有你的话,叫你们中随便哪位大哥来说一声,我们还不得都要照办。

何况这次是林公子亲自出马押送课交的上供,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耽误大事呀。

张本忠收起文书,把手一挥叫道:第一什先跟我去渡口定下渡船,第二什的人留在城门外,等公子的大队到时即刻来渡口相会。

走!自从上次去瑞金前见到张何氏以后,张本忠有事没事就往刀铺的店里走,丫头和倔牛儿和他混得极熟。

每次张本忠一到店里,张何氏都会涨红着脸给他煮上一壶茶,然后就躲进房间不肯出来。

已经认了张何氏为干女儿的胡铁匠,哪会看不出两人的意思。

自是对这两个苦命的男女有心撮合,因而对张本忠十分和善,经常借着各种由头要张何氏为张本忠做些缝补洗刷之类的杂事,让他们多些接触了解。

昨天,由陈归永和林强云保媒,向张何氏为张本忠提亲,胡铁匠作为女家的长辈一力劝说下,男女双方都有此心意,自然一说就成,张何氏红着脸不出声的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当即由沈念宗决定,这次泉州之行回来后,就为张本忠和张何氏把亲事给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过了半刻时辰,护着十二辆鸡公车的大队行到城门,邹大屁颠颠地迎上到林强云的面前,讨好地说:林公子来了,适才张都头已经给了我们兄弟茶水钱,这就送公子等出城公干。

出城后不过一会就到了渡口,这条河发源于本州宁化、长汀的武夷山麓,自北向南纵贯长汀、上杭和后来于明成化十四年(1478年)析上杭县地而置的永定三县,流至广南东路的梅州三河口,与梅水汇合成韩水入海。

八卦图中南方属丁,故古时把这条河称为丁水,后来人们把丁和水合成一个字汀,这才有了汀江之名。

现在的官面上这条河叫鄞江,本朝南渡前称之为鄞溪,南渡后才称为鄞江,唐代则叫白石溪水。

汀江是当地人私下里的叫法。

过渡时,林强云显得有些担心,看着每次只能装三辆车和六七个人的小渡船,林强云生怕渡船的底板会被载了四百多斤的车轮压破。

急叫船夫先把随车带着的木板放到船上垫好,才敢让车子推到船上。

幸好十二辆车都平安地过到了对岸,这才放心地过河。

身穿红色武士服,外套红底蓝边绣着青叶白花背子,两边肩上还绣着朵白云的凤儿,和山都一起紧跟在大哥身后。

半年来,凤儿变化不大,只是原来微微隆起的胸脯丰满了许多,把衣服撑得鼓鼓的。

圆圆的脸蛋儿变得长了些儿,白里透红的细嫩得连她自己的手摸上去,也能感觉出比以前大是不同了。

就是这一点的变化,使这位小姑娘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尤其是她穿上自己做的合体衫裙,款摆着上街走动时,引得路人不住回头。

甚至有些家有多金的少年子弟见了凤儿的风姿,也忍不住四处打听此女的来历。

但一听说是飞川大侠的义妹后,顿时息了勾搭之心。

这几天凤儿可高兴了,总算能跟大哥出远门到大地方去见见世面。

听爹说,泉州不但是个大城市,而且还是个位大海边的大城市呢。

到了泉州就可以看到大海,可以看到大哥说的大海船。

这次去一定要大哥带自己去看清楚大海船是个什么样儿的,将来跟着大哥坐海船的时候才不会害怕,要显得比三儿的胆量更大才行。

哼,决不能让三儿给比下去。

看着三儿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有人时不时地讨好,追着叫他大师兄,凤儿就气得牙痒痒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跟着大哥学会了打菜刀和炼钢吗,就这样显得趾高气扬的不可一世。

本小姐会做布鞋,会做武士服,也带着数十个女人干活,你三儿能吗?就连这些护卫队的人身上穿的衣服,背上背的钢弩袋子,还有腿上绑的脚帮(绑腿),哪一样不是本小姐在大哥教了一遍后就做出来的呀。

连大哥都说凤儿比三儿可是聪明、能干多了。

前天,听人说大哥因为小姑娘大丫被她母亲缠脚的事生气,要把她们母子三人逐出门去,急得凤儿几乎跳脚。

费了好多口舌,后来又拖着大哥一起去挽留,才劝得大丫的妈——彩娟,答应暂时不为女儿缠脚,在大丫的父亲来接她们之前继续留在这里帮忙干活。

这个女人可是凤儿的好帮手啊,可不能为了这点事情,就把一个可以帮自己分挑担子的能干女人给赶走罗。

这段时间以来,凤儿为了能跟大哥一起去泉州,在数十个女人中,好不容易才选中了彩娟。

这个女人既能写字,又会算数,还可以按着凤儿的要求,带领这里的一帮子女人贴布底、绱鞋面,完全能守着女人们把布鞋从头到尾的做出来。

而且凤儿还花了不少时间,教会彩娟如何检验。

外头的女人拿回家去做的布底等货物送回来时,现在最怕的不是凤儿这个本小姐,而是比凤儿更认真的彩娟。

大哥啊,大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凤儿对你的心呢?看着悠闲地走在前面几步的林强云,凤儿心里不住地想:难道你真的像张嫂说的那样,把我当成妹妹看么,难道你没看到现在的凤儿已经不是半年前的小女孩,她已经长大成大姑娘——到了应该嫁人的时候了。

过江之后一路行来,山都走在张本忠身后,成了这一队人马的第二位。

小小的个子背着弩袋和一个装着十多块糕饼的灰白色包袱。

腰间还缠着这两天林强云专门请人为他准备的,约有半分多粗、绑着个铁钩的两条二丈多长的丝制绳索。

过了鄞江之后,林强云把山都叫去前面和张本忠一起做前锋,以便发挥他在山林中如履平地的特长。

林强云在交代完应该听从张本忠的招呼后,对他说:山都啊,你这是第二次出远门了,把帽子戴着,不要随便拿下来吓着人家。

这次我们有这么多人一起走,也不怕有人会对我们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所以么,你看到有野味时,想去打就尽管打回来,也好作为我们这些人的肉食。

若是有人要对你做什么,想要伤害你的时候,别和他们打架,快点跑回来我这里。

记得吗?山都拍拍背着的包袱,点着头回答:躲藏,看他们不见,不要打架,回来恩人这里再打过。

林强云抚着山都的头,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说:是啊,你能躲就躲。

不能躲就跑回来,真要有人想伤害你的话,我会为你出头讨公道的。

山都眨着眼睛,对有只手抚摸在头上很是享受,林强云的手离开他的头后,还依依不舍地拉起那只抚摸过他的手按到脸上磨擦了几下,才蹦跳着跑到前面的张本忠他们那儿去了。

有了十二辆鸡公车,原来要用五六十人挑运的货物——布鞋和汀州的课交上供,只要十二个人推车就够了,稍平缓的上坡路,再加一个人就能轻松的推上去。

下坡则加一个人扶着,推车的用两个车把上的刹车,便能轻松地控制住速度。

遇有过沟越坎时,则是用上随车带着的木板垫着,车过了后再收起木板。

只是在上下松毛岭时,每辆鸡公车才需要三四个人一起推动和护持。

幸好这时的山路还没有用石头来砌,而且上下的坡度也不是十分陡急,三数个人推动一辆车也还能应付。

若是这条路似后来的路上般砌有石阶的话,麻烦就大了,每碰到一个台阶都要人手抬上去,得多耗费多少时间和人力呀,还不如用人挑着走更方便呢。

这一队人车快到温坊村时,被在村子木围栅外玩耍的孩子发现,顽童们一窝蜂飞奔回家,马上引起村里的人们一阵骚动。

一刹时村内人声鼎沸、鸡飞狗跳,警锣声随即响起向四下传送。

村外田里劳作的、山上砍柴捕猎的人急奔回村,整理刀枪弓箭准备抵抗任何敌人。

开始,乡民们不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以为又是过境的赣盗在此路过。

为防万一,村外的木围墙门在里面用大木头顶死,村里的男女老少提刀持矛、拉弓搭箭守在村子的木围墙内,警惕地注视着越走越近的人车队伍。

当他们看清队伍前的大旗时,全村的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戒备的神色稍懈。

张本忠他们走到离村十多丈远,木墙上一个壮汉高声发问:来的是什么人,可是路过本村么?护旗的一名护卫队员高声回答:汀州弓手都头林,率队押送本州‘课交上供’至泉州。

你们不必惊慌,我们只是从村外路过。

墙上的人客气地问道:是‘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公子,请入村内喝茶解乏如何?他说是这样说,可一点也没有打开大门的意思。

我们是打前站的,进村就不必了,我们公子还在后面,若是真要进村歇息的话,公子自会安排的。

再见了。

不一会,林强云他们大队和十辆鸡公车来到村外,村里的人才真正放下心。

打开大门热情地邀请林强云他们进村歇息。

陈归永和林强云对村里的人说明了还要赶路,不方便进村打扰,匆匆带队走了。

这一次路过温坊村,给村里的年轻人造成极大的震动,此后吸引了十多个年轻村民加入双木护卫队。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日酉时初到达朋口村,领头的张本忠下令在这个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中借宿。

客家人对外来不构成危害的人,表现出天生的好客性格,小村中的乡民们见是本州的乡役,又有都头带领,再者林强云他们愿意花钱。

就让出一座稍大的茅屋给众人歇息,连各家能睡人的空房也被林强云的百来人租借住满。

这一天,山都的表现让所有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数十里路走下来,他非但没有一丝疲态,反而猎获了六七只山鸡和一头九斤多重的小黄麂。

因为今天有意外得来的肉吃,使每个见到山都的人都对他伸出大拇指,把个山都高兴得又蹦又跳的。

见到林强云时翻了好几个跟头,还拉着他的手,一定要恩人去看他今天的收获。

可怜的山都,以前在和族人一起的时候,每天为了填饱肚皮,拿着竹弓竹箭和磨尖的竹竿,奔走于崇山峻岭间。

十多个男女老少通力合作,经过一天到晚地奔忙,运气好时也不过能够猎得这么多的野物。

今天,他一个人就能猎到全族人才能得到的收成,还受到这么多人的称赞,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怎能叫他不欣喜若狂呢。

如果自己的族人还在,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看到现在的自己,也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这些,都是天上的祖宗大神派来的恩人给的呀,没有恩人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山都眼里含着泪水,情不自禁把林强云的手拉到脸上,他很希望得到恩人的爱护,得到恩人对他的关注,也想做很多,很多让恩人高兴的事情。

林强云低下头,看到山都眼里的泪水滚滚而下,心想:山都今天怎么了,打了这么多野物,刚才还高高兴兴的。

一下子又流泪哭起来。

再一想,山都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大约是想念他的亲人吧。

林强云拉着山都找了个竹椅坐下,伸手擦去山都的眼泪,抚着他的头说:好了,山都。

想哭就哭吧!我也和你一样,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所有的亲人都遥不可及。

慢慢就会好的,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

林强云的声音越说直越轻,越说越轻,最后几至微不可闻。

山都开始时蹲在林强云的身前,享受着恩人的手抚摸头顶的快乐。

后来发现恩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一滴水珠掉到自己的手上。

抬头一看,恩人微闭着眼睛,也有几颗泪水流下来。

他慌忙伸出手为恩人擦去流下的泪水,注视林强云的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

……第一天的行程还算顺利,一路上无惊无险地走了近百里,按这样的速度,十天左右就可到达泉州。

不用一个月便能回汀州,去解决黑风峒那些人的生死大事。

想到这里,跟着来的盘峒主盘生伯紧扳着的脸露出了笑容,对一起跟来外号叫雷公的雷大山说:雷公,每天都以这样速度走的话,看来二十多天就能回去黑风峒,见着我们的老婆孩子。

只要搬到汀州,以后我们可有好日子过罗。

雷公是畲族人,从十几岁起就跟着本族的长辈,带着本族的五六十名老少和李元砺的瑶、汉残余在黑风峒苦熬了十几年的岁月,实是过怕了这种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活。

此时听到盘峒主的话,高兴地咧开大嘴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老婆再过四五个月要生孩子,希望上天可怜见,保佑我老婆能给我生个儿子。

盘生伯道:若是能得盘王保佑,少主带我们到汀州过得好的话,今年说不定能开个‘耍歌堂’,也好让那些小伙子多个向姑娘咬手的机会(瑶族青年男女往往借‘耍歌堂’结交,并有咬手示爱的风俗),日后我瑶家人丁就能更兴旺。

呵呵……雷公拉了盘生伯向河边走去:好了,他们已经洗完回来,轮到我们去洗掉这一身的臭汗。

哎,我说盘老哥,少主真能为我们安排个好出路么?放心,前日天松子道长悄悄告诉我,我们少主不是普通的人,他的神通比天松子道长还大。

不论别人怎么样,他要我只管带着族人死死地跟着少主,万事都有少主会与我们做主,不要再听别人的话胡乱去造反。

他还说,我们的少主日后定能保跟着他的瑶家平安。

若是离开了少主,他就不敢保证我的族人日后会怎么样。

盘生伯小声地说。

真的?雷公半信半疑地问道:天松子真人如何会同你说这些的?盘生伯笑着说:这你不知道了吧,我父亲以前见过天松子道长,曾在某一年的‘盘王节’期间上奉过道长一块分得的肉。

天松子道长说,看在我父亲那一块肉的份上,告诉我这件事作为回报。

雷公小声惊呼:哎呀,幸好你现在告诉了我,不然我以后可真要误了族人的性命。

左右看看附近没人,附在盘生伯的耳边说:李四叔那天回去时曾把我和虎营的连统制等五个人叫去,吩咐我在少主这里探清他有多少生意、银钱,总共有多少人手等等。

还嘱咐我不要被别人知道,要悄悄的探听清楚再告诉他。

你说,我该如何是好?盘生伯听到这事吃了一惊,左右再看了一眼小声说:你好糊涂,这事也是我们瑶家、畲族之人能作得出的!没的丢尽了我们两族男子汉的脸面。

那么,你自己又作何打算?雷公委屈的说:我这不是告诉你了么,正向你讨主意呢。

你说说我应该如何才好?盘生伯想了一会,说:这事必须要早些禀报少主知道,以免日后事发时惹怒了少主,把事情牵连到我们的族人身上。

万一少主不管我们的死活,今年在黑风峒的人就真的过不下去了。

生死大事,拖延不得。

我们快些洗,洗好了后即刻去向少主禀报十五章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林强云从静默中惊醒,看到山都的眼睛里满是深深的情意,心里很是感动。

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说:有人来找我了,你在一边听着好吗。

山都点点头,退到林强云的身后站着。

少主,属下有事禀报。

盘生伯走到林强云面前数步,放低声音说。

有什么事,请说。

林强云神情严肃地听完了峒主盘生伯和雷公的话,低下头许久不发一言。

好一会后,才抬起头对两人说:多谢两位把这么重要的情况告诉我,这件事情你们先不要声张,回去以后也不必再告诉别人,我会处理好的。

这次送货到泉州,按林强云原先的想法,是要把所有的护卫队全部都带出来的。

一是除了上次回莲城走过的,从长汀到新泉这段路以外,接下去的路还没人走过,人多些好在路上有充足的人手照应。

二来,林强云也想借此机会,让所有经过训练的护卫队员,都参加一次外出办事的机会,以增加他们的经验,煅练他们应付各种事故的能力。

第三则是要在这次外出期间,看看有没有好人才在里面,以便今后扩大自己的生意时能够用得上。

但因为有了黑风峒的人来到汀州,沈念宗不放心城里的作坊安全,林强云只好留下了一个小队三什三十一人的护卫队在汀州城内以防万一。

这次出来的护卫队是三个小队和一名旗手共九十四人。

外加二个黑风峒的盘峒主、雷公,以及金来、金见、认军旗手和林强云自己包括罗运天和要回莲城去的李相等,共有一百零六人。

张山、张河则被林强云派去黑风峒,昨天就带上十羽信鸽和一千五百贯纸钞,跟随李青云他们一起走了。

吃夜饭时,林强云把盘、雷两人所说的情况给陈归永和张本忠讲了,问道:你们看,这事要如何处置?陈归永沉思了一会,一脸愤慨地说:想不到那李元铠竟然是带着祸心来的,幸亏我们早料到会有人眼红强云辛苦创出的这点基业,有了防范之意。

我看这样,把这事通知念宗哥,教他小心提防,再有黑风峒的人来时,务必对其进行监视,不让他们有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举动。

泉州回来以后再把黑风峒的人仔细查察一遍,然后再看看是否需要按我们商定的办法对他们妥善安排。

张本忠道:即使是要按原来说的安排,公子也最好把他们的精壮和妇孺分开,使他们心有所忌,不敢贸然行险。

林强云道:好,我就先叫凤儿写信,用信鸽传回去给叔,叫他对黑风峒的人多加注意,有所防备。

这事暂且放下,回去后再作打算。

凤儿,把你带着的纸和那支笔拿出来,给叔写信。

三儿,去把金来、金见叫来。

那支铅笔已经用掉了一半多,只剩下不到二寸。

凤儿就着松明火在两张小纸条上各写了几行字,把纸条交给林强云:大哥,你看这样写好吗?林强云看了看说:唔,字是写得比我好,意思也已经写清楚了,就这样吧。

把纸条交给金来,吩咐说:你们明天一早就用两只信鸽,把这两张纸条发回汀州,不要忘记了。

金来、金见齐声应道:公子放心,我们不会误事的。

次日吃过早餐,林强云在茅屋的院子里看凤儿坐在竹凳上打绑腿,忍不住走上前说:不对,这样打上去的‘脚帮’走不了多远就会松脱,你看着我是怎么打的,再解开重新打过。

林强云一边示范一边说:这布带从脚腕部开始先向下绕一圈,然后再转而向上。

每圈的布带只能压住上一圈的一半,布带要缠得不松不紧,直到将近膝部时刚好布带缠完,用这根小带子扎紧就好了。

这是一种最简单的缠法。

那么,还有另一种更难的缠法罗。

怎么不一起教我呢?凤儿问道。

林强云:不是一种,我知道的就还有两种缠‘脚帮’的样式,现在时间不多,先按这种方法缠好就是。

以后有时间的时候再教给你。

罗运天一吃完早饭,就把李相送走,这时刚好回到院内,也凑上来目不转睛地看,聚精会神地听,依样画葫芦的照着做。

他缠好了绑腿后才出声说:飞川兄,我知道为什么上次我会那么没用了。

昨天用这‘脚帮’时,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大用。

到了昨天晚上,才发现有了这‘脚帮’,真的能帮上大忙,比过去走长路舒服得多,也不会那么辛苦。

脚帮,脚帮,确是脚的好帮手啊。

呵呵!张本忠匆匆走进门说:公子,大队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就走吗。

林强云看凤儿已经缠好了绑腿,问道:凤儿,你还有什么东西没带的,快去拿来。

我们要动身上路了。

凤儿站起身跳了几下,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回答说:东西全都装好背着呢,我们走吧。

林强云他们走到村中一块小坪,十辆鸡公车已经全部整理好,推车的也将车把上的布带挂上肩准备动身。

护卫队员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静立在鸡公车的两边。

坪四周几十个小村中的男女老少眼中露出羡慕的目光,看着这一队人人精神饱满、服装一致,排列整齐的队伍,不住地交头接耳。

张本忠对陈归永点了下头,陈归永大声下令:今天探路的由我带队,一小队三什、二小队一什的随我走。

出发。

山都跟在领先大步前行的陈归永身后,扭头挥手对林强云做了个我先走了的手势,蹦跳着走下河岸。

新泉村距朋口不过二十多三十里路不到,一路上没有村庄,行人也没见到一个。

上次林强云到这一带找钨、锰矿石的时候,七八个人就在这个村子里借住过三天。

陈归永进入村子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异样。

止住了手下的人继续前进,要他们准备好弓弩严加戒备。

匆匆走到后面二十多丈的林强云面前说:强云,这个村里的气氛有点不对,你和我一起前去看看吧。

林强云一挥手,边上的张本忠立即下令:就地停下,二小队二什跟公子进村,其他的人准备弓弩兵器,听令行动。

村里的气氛确是不一样,见到林强云和陈归永他们的村民们都惶急地匆匆躲入屋中。

林强云走了十余丈,远远的听到一座房屋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听那惨叫似乎是女人的声音。

与陈归永对望了一眼,林强云喝叫:可能是什么歹人在作恶。

围上去,不得放走一个。

有声音传出的这座房子,正是林强云上次来找矿石期间借住的那家,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祸事,里面发出的惨叫声简直不似人所能叫出来的。

二十个护卫队员在一名小队长的带领下,迅速地包围了这座村里唯一的砖瓦房。

林强云和陈归永带了另外二十个人走到房前,这房屋的大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

在门边能更清楚地听到里面传出的凶暴喝骂声:你们这些贼胚,不给点厉害是不会招的。

说,后面还有多少人,带有多少兵器?招!林强云提着手铳一脚把门踹开,入目的残酷景象令他怒火中烧。

一个近亩大的院子里,或躺或跪着绑得紧紧的七八个衣衫破烂、面有菜色的男女。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被脱光上衣,奄奄一息地被吊在院边的一棵树上,两个下垂的乳房被割去乳头并剖开一条大缝,鲜血淋淋流到地上沾湿约有半尺见方一块地面。

执刑的是个长脸尖下巴的瘦高个男子和一个高不过五尺的胖子,站在另一边背着手的是个穿绸服的四十多岁的红脸吏员。

院子四周还站着七八个提着腰刀、差役模样的男人。

听到大门被踢开的声响,站着的人都回过头。

其中那红脸官吏头还没转过就开口喝问:什么人敢闯入办案场地,好大的胆子!林强云哪里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听说是官府办案,愣在门边没有回答。

那红脸绸衣吏员见林强云的样子,再看他穿着光鲜的绸缎武士服,以为来了个有油水的。

喝道:把闯场的此二人给我拿下,一会儿和这些盐枭一起拷问。

院子四周站着的那七八个人,慢慢地嘿嘿阴笑,拂动着手中的刀朝林强云、陈归永二人围过来。

这时一个躺在地上浑身血迹的男人大叫:你们两个蠢货,还不快点跑,站在这儿等死啊。

林强云被这人的叫声惊醒,向侧边一闪,叫道:把这些带兵器的人全都给我抓起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办的是什么案子,竟然在外面滥用私刑拷打人犯。

陈归永应声抖开枪花,迎向两个提刀靠近的人,这二人的刀触到枪花便朝外翻跌出去。

陈归永毫不停留地直冲到那吏员身前,把枪尖顶在那人的咽喉上。

红脸绸衣吏员脸色灰白,哆嗦着张开双手,表示并无反抗之意,眼中流露出求饶的神色。

几个向前抓捕林强云和陈归永的人,被随后冲入的护卫队员用弩逼住,不敢稍动。

最靠院墙边的一个粗壮爪牙,也许看出林强云是这伙人的首领,趁别人都在对付同伙的时候,朝林强云飞扑,意图擒住为首的人为质。

林强云急向后侧退,刚想举枪自卫,忽觉还未好的右臂伤口一阵疼痛,抬起一半的手铳又垂了下去。

眼见得那人就要扑到林强云的身上,只听得砖围墙上喂呀一声尖啸,那粗壮爪牙手中的刀一下丢弃,掉在地上当地一声响,人也摇摇晃晃地立脚不稳向林强云冲到。

一条小黑影从砖墙上急坠,噗地一脚蹬在那人粗壮的肩上,把他推出数尺轰然倒地。

小黑影拉住林强云的手退到院子大门边站定,众人这才看清墙上跳下的是山都。

地上那倒下的壮汉太阳穴上,露出一星针尾。

这时张本忠也走到院中,看清里面的情况后,铁青着脸喝道:马上救人,抓住的人全都绑了。

紧跟在张本忠身后进来的巫光,看清树上吊着的女人面貌,手上持着的弓弩掉到地上,惊呼一声是四娘!便朝树下扑去。

巫光纵身二三个起落,来到树下抱住那女人,拔出佩剑一挥,手忙脚步乱地解开绑着女人双手的绳子,捡拾撕到地上的破布盖到女人赤裸的身上,口中放声大哭。

女人昏迷中听到有人在耳边的哭声,还没睁开眼就下意识的要抬手,口中柔声说:是光儿么,四娘好久没见到你了……巫光被四娘的惨相弄得失了方寸,一时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慌乱地哽咽着说:是光儿,光儿来看四娘了……呜……门外涌入的人把红脸官吏九个手下按倒在地,七手八脚地用原先他们绑人的绳索将这帮家伙捆绑得鬼叫连天。

陈归永走到巫光身边,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哭什么,还不赶快为她上药包扎伤口。

凤儿,凤儿在哪里,快叫凤儿来帮忙。

一个尖厉的声音从这座房子的厅后传出:什么人敢在这里高声吵闹,不知道本官在此查究私盐么?林强云俯下身对山都悄悄说了几句,山都一闪身窜入厅去。

不一会,先前那个声音恐惧的尖叫声再次传出:啊……哟,鬼呀,不要过来……救命……救命……啊……这声音渐叫渐小,不消一会就无声无息了。

跟随山都进入里面的一个护卫队员走到林强云的身边,一脸悲愤又不知如何开口地说:这些简直……简直不是人,里面……里面……唉,还是公子自己去看看……哇。

这名队员一下子忍不住,急步跑到墙角大吐特吐,把早上吃下肚的东西全都吐得一干二净。

林强云慢慢把手上的短铳插入枪套,以免牵动手臂上的伤口。

看到急冲而入的凤儿,止住脚步对她说:去帮巫兄弟为那个女人把伤口处理好,我去去就来。

厅后的一间房外,三名护卫队员蹲在门边不住干呕。

房间内的情景,比外面的场面更加恐怖,活生生是个杀人的屠宰场。

两具赤裸的女孩尸体仰面朝天横躺在一张小床上,看她们的面容身材,都是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纪。

她们的下体一片血红污秽,肚腹上被开了膛,肠子被翻出体外,鲜血流满了一地。

床前一个光着下身的锦服男人面朝门昏迷在血泊中,他嘴上沾满鲜血,手中还紧紧地抓住一颗人心。

可能是正要生吃这手上人心的时候,被出其不意闯进房间的山都给吓昏的。

床两头的地上,蹲着两个闭着眼睛嗦嗦发抖,仆人装束的男子。

两个惨死的女孩子林强云都认识,是这家主人张氏兄弟的两个女儿。

林强云呆站在房中很久,拼命忍住想吐的感觉,竭力把声音放得平静地说:把这三个东西绑到外面,再找找看这家还有什么人在,叫他们为这两个女孩子收尸。

说完这些话,林强云再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匆匆向前面的院子急步奔出。

陈归永和张本忠阴沉着脸站在院子中间,毫无表情地看着护卫队的人对捆绑得如同粽子般的人拳打脚踢,他们的眼中甚至还透出些许的快意。

院子里的所有人,已经从那个出来请林强云进去的护卫队员嘴里,知道了屋内所发生吃人心的惨事,个个显得激愤莫名。

巫光扶着已经包扎好的四娘走到廊前的石阶坐下,转过身大踏步走到长脸尖下巴的瘦子和五尺高的胖子身前。

眼中射出慑人心神的恨毒凶光,一字一吐地说道:折、磨、人、很、好、玩,是吗?现在我也让你们尝尝,这种好玩的滋味。

说完,巫闪电般地伸出双手,插入胖子的两个肩窝,在胖子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的时候,巫光的手已经缩了回来。

这同时,也传出胖子的肩骨被折断的两声脆响,随即胖子的惨叫声惊天动地的响起。

一名护卫队员在惨叫声中从门外慌乱地飞跑进来,急声叫道:公子,村外有数百人把村子围住,口口声声要我们把抓住的人放出去。

否则,他们就要杀进村里来了。

他们说,这些被我们抓住的是晏头陀的人,如果不想和晏头陀结仇的话,就把人放还。

林强云脸涨得通红,冲到张本忠的身边一把夺过猎枪,愤怒地举枪高叫:护卫队准备战斗,这些明目张胆在光天化日之下生吃人心的野兽,和他们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不管它是什么人,有多大的势力,我都要向他们为这些惨死的人讨回公道。

跟我出去,杀!院子里的人高举起手中的弓弩,哄然应道:对,这些没人性的家伙,死不足惜。

杀!林强云往枪里装入子弹,按下击锤就向门外走。

巫光听到那名队员进来报告的话后,脸色不停地变幻,此时见林强云将要出门,立即大叫道:公子请等一等,听我说几句话再去不迟。

你说,你说。

林强云气呼呼地恨声说道。

巫光强忍心中的悲愤,从容不迫地说道:公子和外面的人可能都误会了对方。

我想晏头陀那些人也是来营救这里受伤的这些人,并不是这帮禽兽的同党。

不如由我先出去向他们问个清楚,公子看好吗?好,张大哥,你带几个人和巫兄弟一起去,并把我们的人、货全部带到这附近来。

万一有警,立即高声喊叫,我们会出来接应。

林强云被巫光一打岔,渐渐有点恢复了理智,想了一下后向张本忠交代说。

巫光等人出去不到半刻,张本忠就回到院子,对林强云说道:公子,巫光和村外的人认识,晏头陀他们果然是来救这些被抓住受刑之人的。

刚才是误会我们是和这些禽兽一伙的人,才会包围村子,出言恐吓。

现在巫兄弟已经和他们说清楚,正带一个人来见公子。

正说间,巫光大步走到林强云面前施了个礼:报告,村外的人是友非敌。

他们是我的族人,是来救我四娘这些人的,听说是公子已经救了四娘他们,都非常高兴,派来一个人请见公子,现正在门外等候。

林强云冲巫光回了礼,说:知道了,请他进来吧。

巫光出去领进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和陈归永差不多的壮汉,看他的衣着似是畲族的人。

院子里那些被救的人在相互帮助下,已经处理好了自己身上的伤,都坐在四娘左近静静地看林强云他们怎样处理这件事情。

这时见到这个壮汉走进院子,挣扎着要站起来要向他打招呼。

监视他们的护卫队员一看他们的行动,立即把弓弩指向这些人,喝阻他们不得乱动。

大汉也向这些人摇摇手,制止他们的行动。

走到林强云的身前,认真地看了林强云几眼,抱拳洪声说:宁化县畲人晏彪,绰号晏头陀,见过‘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公子,并谢过公子救出我族人的大恩大德。

林强云抱拳还礼:晏兄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挺身相救,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更何况遇上这些作奸犯科,在光天化日之下生吃人心,比禽兽还不如的恶魔,我岂能容忍他们横行。

这些受难的既是晏兄族人,就请将他们领回去吧。

晏头陀:请林公子恕我不敬,在下想先去看看族人的伤势,并问清事情的经过。

请公子给个方便。

林强云伸手向廊下虚引道:没问题,晏兄请自便。

房屋的厅里传来依依唔唔的挣扎声,林强云一回身,看到山都和三名护卫队员一起,正把后面房间里生吃人心的家伙和他的两个仆人拖出厅来。

那穿锦服的男人大约四十多五十岁,长得肥头大耳的,嘴里塞着一大把稻草,就这么光着下身被拖到院中。

山都他们的身后,这家的五个男女互相搀扶着朝外走,他们的衣服全被撕成布条,只能勉强遮挡往身上重要部位。

从他们露出的身体上,可以看出肌肤上处处是红紫的淤血伤痕,显然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是这家的主人张应谋、张应本兄弟,三个女的林强云也认得,年老的是兄弟俩的母亲,年轻的两个女人则是俩兄弟的妻子。

看情形,这家人还没有发现两个女孩已经被吃人魔鬼先奸后杀,并将心也挖出吃掉。

正四处张望寻找他们的女儿(孙女)呢。

林强云快步走到张氏兄弟面前,指着那些捆成一团的家伙,急切地问道:两位张兄,这些是什么人,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弄得这样?年纪大的张应谋唉地一声叹了口气说:原来是林兄弟来救了我们一家。

这件事本来和我们家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鬼神,致使我家遭受此飞来横祸。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昨天下午,这伙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说他们是上杭县衙的刘县尉、陈押司,带领缉捕私盐的差役到此地办案,要征用我家的房屋作为办案的公所。

当晚他们就把我一家人捆绑起来,毒打逼问要我们交出家里的所有钱财。

得了银钱后把我们一家丢在柴房里不闻不问,只将我们的女儿带走,说是要人服侍他们吃喝。

直到刚才这两位大哥到柴房把我们放出来。

林公子,你们可曾见到我们的两个女儿?林强云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件事迟早要告诉他们的,不如现在说吧。

无奈地对他们说:我倒是见过你们的女儿,但我说了以后你们不要伤心,尽快把她们安置好。

她们在你家后院的小房间里,你们去看看吧。

不多一会,后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号哭声。

林强云眼角扫到凤儿正迈步要向后面走去,连忙出声叫道:凤儿不要进去后面,哪里的场面实在太过残忍,你不能去看。

凤儿听话的止住脚步,默默地走到林强云身边站着。

饶命……我们这样做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啊……饶了我吧……尖锐的哭叫声从院子一角传来,巫光一只脚步放在瘦高个的小腿上,脸色平静地问:哦,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刚才我好像看到你下刀割人的时候,笑得好开心呢,这不假吧?说着脚下一用力,咔的一声轻响,杀猪般的叫声响起。

同时,众人清楚地听到又有一声断骨的轻响。

晏头陀在惨叫声中走到林强云面前,神色悲愤地说:林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求公子答应。

林强云道: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晏头陀:请公子把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交给在下,我等感激不尽。

林强云想了想,招手叫过陈归永问道:归永叔,你看我们即刻上路如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是没有见到过啊,不是吗?陈归永会意地说:是啊,我们穿村而过,根本就没有停留。

这村里发生的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说完高声喝道:护卫队,到外面整队,准备起程。

晏头陀从身上摸出一个黑铁牌交到林强云的手上,小声说:林公子,大德不言谢。

这是我们畲族晏家的信牌,你这一路到泉州,若遇到有人欲对你们做些什么时,可将此牌出示,或可保得你们一时平安。

特别是到文圃山时,那里的沈山主是在下的结义兄弟,见到这块铁牌定会得到很大的助力。

林强云收了铁牌,谢过晏头陀后就走出张家。

晏头陀是他的绰号,名彪,又名梦彪,本州宁化县人,是一个畲族的首领。

自他懂事以来,父亲和家里的长辈们就是以贩运私盐为生。

从小,父亲就告诉他,祖父晏朝天是个顶天立地的畲族英雄好汉,曾于绍兴三十年(10年),举起过大旗造反。

可惜被那时新上任的汀州知事孙祖善派兵给剿灭了。

这时他目送林强云他们过了河,渐渐消失在河对岸远处的林木间。

心里不住地想,这世道的日子越来越不好混了,官府对他们这些贩卖私盐的查得越来越紧,这段时间以来甚至派出官兵缉捕。

这次从泉州同安到此地的一路上,他们就遇上漳州的长泰、龙溪、龙岩三县的官兵不下六次,连这新泉村所遇的汀州上杭县派出的差役,总共碰上了七次官府缉捕的人马。

带出来的四百二十人,折损了三十多个。

所带的一万三千斤盐货如今剩下的只有不足七千斤,其他的都在逃跑时丢失,或是被官府缴获去了,可谓是损失惨重啊。

算起来,这次贩盐所得,只怕是连本钱都不能收回来,接下去自己的数千族人该靠什么活啊?作为一族的头领,晏头陀苦恼得狠狠地捶了几下自己的头。

不如,照走祖父的老路扯面大旗造反,或许还能走出一条生路来。

晏头陀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转动头颅四下察看,发现围在左右的全是自己的族人,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晏头陀定下心神对他们说:大家也看到了,此次我们出来贩盐,一路上被官府派出缉捕的人杀了不少兄弟姐妹,抢走了许多货物。

现在即使能够平安地把剩下的盐货带回去,卖掉后可能连本钱也收不回来。

家里还有二千多人等着我们赚到钱回去买吃的、穿的,难道说我们要把本钱也用来吃掉吗。

以后还活不活了?族主,你说怎么办吧,全族的人听族主的就是。

一个脸色黄黑的高大年轻人比了个下切的手势,一脸凶狠地大声说:先把抓住的这个狗县尉和差役们都做掉,二个月前就是他在古田把我二哥抓去施以剥皮之刑,还挖出心肝吃了。

现在落到我们的手中,正是报应到他的头上。

其他围在晏头陀身边的人也纷纷悲愤地说道:是啊,这样的恶人到此时得到报应,嫌他来得太迟了。

也让这些人尝尝剥皮抽筋、活挖心肝的滋味。

听说,巫四娘刚才被脱得光光的吊在树上,又是割奶头,又是切奶肉的。

要不是阿光他们的林公子带人来得巧,把四娘及早救出,他们先走的这些人还不知要受多少刑呢。

这是什么世道啊,我们畲家人还要不要活了。

晏头陀举手止往大家的话,游移不定的眼光慢慢地变得坚定,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果断地说道:去几个人守住那个狗官和他手下的差役,把所有的人都叫到那儿。

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大家商量。

身周的人离开后,晏头陀脚步沉重地向那片树林走去,心里不住大叫:造反,造反才有活路。

他头脑慢慢平静下来以后,想道:这县尉对我们贩私盐的,特别是对畲人恶毒得很,落到他手上的人,不管有没有贩盐,都会受毒刑拷打,弄得不好连命都保不住。

就这样放掉他们,委实是不甘心。

若是杀了这些人的话,就是杀官了,杀官和造反一样都是杀头灭族的罪名啊。

可再这样下去,自己一族的人同样没法活下去,就是不被官府逼死,也会被活活的饿死,同样是灭族的下场。

狠狠地握拳一击左掌,心情激荡之下把话说出了口:拼了,既然找不到活路走,横直都是个死字,哪就给他来个鱼死网破,说不定还能拼出条生路来。

对,拼出条生路来,我们才有活路。

数十人的吼声在耳边响起,晏头陀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到树林中,周围也聚集了三四十个族人。

不久,三百多执矛提刀的人集中到树林里,不时从树林中传出一阵阵愤怒的叫骂声。

在天色近午时,树林里暴发出震动河水的吼叫。

然后,数百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情,脸色各异地涌出树林,进入新泉村中。

当日,全村的乡民每家都有几个畲民入内,态度客气地劝说本村的人,这几天村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也从来没有见过上杭县的差役来过村子里。

否则,见过差役的人或是知道村里这几天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人,会有不可测的飞来横祸。

村民们当然谁也不想招灾惹祸,自然没见过上杭县的差役,村里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有人甚至还发誓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上杭县的官吏,长到这么大连差役也没见过几次呢。

张氏兄弟的院子里,两具薄木板草草钉就的白棺材前面,两个仆人被砍成八块横尸地上。

那棵树下躺了八个脱得赤条条,嘴里塞着从猪栏里拿来稻草的差役尸体。

差役们死得很干脆,心口上一刀毕命。

生吃人心的锦服男人和指挥差役行刑的吏员,嘴中不停往外流血,光身被吊那棵树上,他俩的身边都有二个畲民服侍。

一人扶着晃荡不定的人体,另一人握着小刀,细心而缓慢地用小刀从颤抖的人体上割下小条的皮肉。

午后不久,数百畲民分成三拨离开新泉村。

一拨十多个人抬薄板白木小棺材,扶着张家的五位断肠人向野地走,掩埋了小棺材后自行离去,留下张家的人在野地里哭得天昏地暗。

另有三四十人抬着十多个箩筐,过河向上杭县方向走去,一个多时辰后又返回,渡过河后直赴莲城方向急急行去。

人数最多的一拨,约有三百余人出村稍作停留,然后分出二三十人急步向莲城方向行去,剩下的人也慢慢在后面跟进。

自此,上杭县的这两个县尉、押司和他们带出来的八个差役、两个仆人在人间消失,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五天后,汀州宁化县南部的潭飞磜,晏头陀高举起反宋的大旗,大张旗鼓的招兵。

驻守于宁化的福建路左翼军将邓起,九月十二日这天上午巳时初,正悠闲地在名为书房,却没有一本书,只有二架各种玩物的房间内。

坐在桌前调逗、喂食他妻弟今天送到,从泉州给他带回来的四条各是红、橙、黑、白,都长着突出两个泡泡眼,只有寸许长的小鱼。

据妻弟说,这四条鱼花了他四百贯纸钞,才从一个破落户子弟手里买下。

若不是那个破落户子弟急着要拿到钱去赌坊翻本,怕是出到千贯也难将这四条鱼买来呢。

确是难得一见的奇鱼。

邓起心想: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不知是谁,竟然能养出如此奇特的鱼儿来,恐怕得有极好的运气之人才能得到的吧。

刚想到这儿,一个只比桌子高了出个头、年约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急匆匆地走进书房,气咻咻地叫道:老爷,县衙的吴县尉送来了……送来了紧急公文,说是……说是安抚司命老爷率军征讨反贼……反贼呢。

邓起笑道:不错,不错。

刚才得到这几尾难得一见的奇鱼,立功的机会就到了。

呵呵!他饶有兴致地伸手在小丫头挺翘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一把将她提到怀里,把手伸入小丫头的衣襟,用力在那涨鼓鼓的胸部抓捏了几下说:小东西,去把你那二个姐妹都叫来,乖乖在这里等着,老爷我回来时不许看到你们身上还有半缕布丝。

哈哈……小丫头哎……哟痛叫出声,脸上失色。

听了邓起的话后怯怯地小声答应:是,老爷。

小婢这就去将她们叫到书房来,不敢有半缕布丝留在小婢们身上让老爷看到。

邓起从小丫头怀里抽出满是黑毛的大手,一把将她推落到地上站起身。

小丫头含着眼泪连滚带爬地慌忙抢到邓起的脚前,用衣袖擦拭自己摔下地时被碰脏了一点的靴子。

邓起狞笑着看她擦完,一脚把她拨开,大步向外走去。

小丫头倒在地上看到邓起走远,飞快爬起身朝他远去的背影呸地吐了口唾沫,恨恨地骂道:立功、立功,天神菩萨保佑你这次有去无回,连魂魄也消散了才好。

小丫头骂完,忽然脸色一变,冲到房门边探出头朝外左右看了一下,才拍拍心口,急匆匆地走了。

十六章心惊胆颤的三个小丫头在这书房内,光着身子一直待到入夜,饿得头昏眼花也没能等到邓起回来,此后她们再没见过这位买下她们两年,也把她们作为发泄、虐待小玩具折磨了两年的军将老爷。

邓起在客厅一拿到宁化县尉交给他的剿贼文书,立即向县尉探问。

当他听清楚现时在潭飞磜的反贼晏梦彪,手下只有三四百人时,不由得仰头哈哈大笑。

拍着胸脯向县尉说:老兄但请放心,本县共有厢军七百,我只要带上五百人,就可把反贼晏头陀的脑袋提带来向安抚使请功。

哈,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给的本军将的大功劳呀。

县尉不屑地撇撇嘴角,眼里流露出陋视的目光,心道:这个不学无识的武夫,浑不知这些畲蛮的厉害。

他们没事还要拔刀相向,把我们收税的栏头差役打得屁滚尿流。

现在人家既然敢扯旗造反,早把这宁化县有多少军兵打探清楚了,你带着这么一点人,还不是白白地去送死?天大的功劳?哼,有命回来就算是前辈子烧高香了。

邓起即时就拉着县尉去点了五百厢军,下令申时初整队,申正出发,趁夜进攻潭飞磜,务必取晏头陀的脑袋回城请偿。

夜色慢慢笼罩大地,不远处的山林被还有些湿热的风一吹,响起一阵哗哗声,四野的稻田里田鸡、青蛙叫声此起彼伏。

草蜢、蟋蟀等虫豸不忿拿它们当粮的蛙类们的趾高气扬,也躲在草丛里放开喉咙高声鸣叫,好像向蛙们示威:我就叫得这么大声,看你们能耐我何?忽然,有一片地方的虫鸣蛙叫沉寂下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分枝擦草的走动声。

数百条黑影悄悄地向路两边分散开,默默地布下一个由人组成的口袋。

不久,田间的蛙、草丛中的虫儿,又开始你一下我一声的比拼起来,恢复了前些时候的热闹。

今天的天时不太十分适合墨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句话,夜色一来,东天快圆的月亮就把它柔和、淡淡的白光投射到大地上。

这朦胧的月光却也给邓起率领的厢军们多了许多方便,最起码他们不必摸黑走上不平的道路了。

邓起骑在一匹不很高大的马上,志得意满地策马走在队伍的稍为靠前,他离队伍的前锋只有十五六丈,不时出声喝叱:走快点,让反贼跑了就拿你们的头来抵账。

你们听好了,若是能把贼头晏梦彪杀了,本军将每人赏一……不,不,赏二十贯钱。

宁化城到此三十五六里地,这些从没训练过,已经完全变成役兵的厢军,整整走了两个半时辰。

邓起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手下兵卒们的战斗力,他担心的只是赶不及时间,让反贼晏梦彪逃掉,平白地失去了一次立大功的机会。

眼见得离潭飞磜不远了,邓起在马上挺起身体大声下令:现在,本军将命令,全部兵卒都给我跑起来,赶到潭飞磜杀他个人仰马翻,明早回县城去喝酒庆功。

一边叫一边还扬起手中的马鞭,向前后左右的兵卒们狠狠地抽下。

在他想来,晏头陀一伙造反的盐枭,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自己的大军一到,还不是一见面就作鸟兽散么。

这个功劳真是上天掉下来给自己的啊。

正当兵卒们被邓起像一群散乱的羊般驱赶前奔,跑得个个气喘咻咻的时候,右侧路边十多丈外响起一声大喝:投枪!顿时,百多支寸许粗、削尖的竹竿从路两边向路中的厢军们投到,队伍中立即响起数十百人的惨叫声。

左翼军将邓起因为是骑在马上,最为显眼,所以受到的照顾也最为备至,足足有六七支尖竹竿插在他骑的马上。

邓起的身上也插了三支,一支从他右腿插入,把他和马钉在了一起。

一支从胸部左边斜贯而入,几乎透背而出。

还有一支则是插在他肚子下方,右进左出把他串着。

这位左翼军将只来得及惨叫出四五声就断了气。

一波竹投枪过后,四下里响起喊杀声,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不到二刻就结束了。

其结果当然是晏头陀的畲族军大胜,除邓起当场被杀外,还杀死前来征剿的厢军一百九十余人,活捉一百七十余。

此仗中逃回宁化城的厢军不足一百五十人。

晏头陀的畲族军受轻伤的有一百余人,重伤九人,无一死亡。

晏头陀的畲族军首战告捷,声威大振,队伍迅速扩大到二千多人,不但是畲、瑶等族人加入义军,连汉人也有六七百人投身其中。

十月初四,晏头陀挟大败来征剿厢军,当场斩杀福建路左翼军将邓起之威,领兵直扑宁化县城,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攻入无兵守卫的宁化县城内。

头陀军入城后杀官吏,分盐货、降盐价,开官仓广布粮米于民,四乡饥民纷纷投入头陀军,数日内扩大到六千余兵马。

十月中旬,晏头陀进兵清流,清流城被一鼓而下。

绍定元年六月二十一日,也就是陈归永他们考校招募乡役弓手的那天,与林强云下厨动手煮菜请客的同时。

在金国山东东路海州沐阳县南的沐水南岸,一片疏林边有个拄着条铁拐杖,四十余岁的高瘦汉子,轻拍用布兜挂在胸前的婴儿,看着坐在地上疲惫不堪的数十个女人和孩子,轻声叹息道:孩子,再过几天,只要过了淮水便是大宋,不久就可以送你去枣阳,到你们王家兄弟那儿了。

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人抱着孩子的走到高瘦汉子身边,问道:老拐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眼看带出来的钱已经不多了,即便到了大宋境内,没钱也养不活这五十多个大小啊。

也不知道我们灰熊山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张山主和我那当家的,他们能守得住山寨么。

我当家的给我说过,只要击退那李蜂头的贼兵,就会赶来与我们相会的。

唉!这高瘦汉子正是灰熊山的头领陈老拐,两个月前他奉山主严令,带着二十余弟兄护着上百女眷孩子,从后山逃出。

费尽千辛万苦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绕过沂水县,由莒州过沐水到达沐阳县。

在没路的山上失足摔死和一路走丢的妇孺有二十多人,特别是今天上午,在沐水北岸遇上了三十多个出来打粮的金兵,被杀的又有十多个。

随陈老拐一路到此的二十三名勇壮战士,此次与金兵狭路相逢中,一下子就在与金兵拼杀中死了十三个。

现在逃到这儿的数十人里,能战的人连自己在内才剩十一个人了。

带出来的七百两银子,到今天已经剩下不足四十两。

幸而上午还在金兵身上得到了一千多两银子和三十余两的黄金,还能够维持一段时间。

但数十个张口要吃的女人孩子,仅靠这一点金银又能拖得了多久呢,这点陈老拐实在没法说。

唉!陈老拐脸色沉重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胡七的妻子,安慰她说:弟妹且放宽心,到了我大宋地境内再来想办法吧。

好歹我们现在手里还有些金银,总能把这几十口人养活的。

好了,今天我们就在这林内歇息一晚,明日再向南行,要早日到我大宋境内方能安心。

趁着天色还早,安顿好妇孺后,陈老拐不顾众人身疲力乏,拐打脚踢的把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仅余的十个大男人赶起来,带着他们和六七个身体强壮的女人在林中忙碌了一个多时辰。

子时已过,将近丑时正,在沐水河边守哨的人依稀听到河里有桨橹划动的声音,睁大双眼仔细察看,月光朦胧中河里影影绰绰的似是有二条船,还有不时闪动的金属反光。

果然不出陈头领所料,守哨的人擦擦拭酸涩的双眼,再仔细地看了一下河面,小声自语:大约有五十多六十人,好像没有什么弓箭。

说着,守哨的人悄悄伏下身体,隐没在灌木丛中。

片刻后,他又现身于离河岸二十多丈,估计河里船上的人再听不到跑动的声音了,立即向疏林中奔去。

陈老拐听了守哨人的报告后,马上吩咐:快,把大家叫起来,妇孺向昨夜我们定下的路线走,到一里外的那片洼地躲藏起来。

你们留下七个人和我一起,利用做好的机关杀掉几个,看能不能把这些金狗吓走。

天,已经现出蒙蒙的灰色,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亮了。

距沐水南岸一里多一片上百亩大小的疏林外,五六十个隐隐绰绰的人影分成三股,由疏林的东、南、西三面向林子内慢慢地摸索前进。

林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这些人移动踩断枯枝的细微响声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绕了最远一段路,由南面入林的二十个人,是由一名金兵蒲辇孛堇(蒲辇:女真语金军编制单位,满员为五十人;孛堇:长官。

意为五十夫长)所带领,二十个人排成一横排,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探。

这个孛堇将右脚伸出还未落地,听到左侧行走的一名手下好像整个人大了一倍,一声不响地向前一伏。

心知不好,想要收回右脚时,人的重心已经前移,右脚踩到地上,只觉右脚踩到地面后又是一空,脚腕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扼住,一股大力把他的脚从地上朝上拉起。

这股力显然还没有足够大到把他一百四十多斤的身体吊上去,这又使得他的头碰地一下重重地撞到地上,把他撞得眼里金星乱冒。

在这个孛堇的头撞地的同时,就在他身边不到一尺的地面忽然动了起来,泥土四溅中一个人从地下钻出,用一条长棍子一下就插到孛堇的喉咙,把他刚要叫出的声音阻挡在喉咙里面。

其他的人发现情况不对时,二十个偷袭的人已经只剩下九个了。

只听一声低沉的杀声入耳,灰蒙蒙的天色中,树林内人影闪动间,响起几下急促的兵刃撞击声和几声短促的惨叫。

片刻后又归于平静,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故一样。

天渐渐地亮了,这时候本来应该有的飞鸟鸣叫声全都没有响起,疏林中只传出一个人狂怒的咆哮声。

这次领队来突袭的金军小个子谋克孛堇(金军编制单位,满员为一百人。

百夫长)在疏林中间一块稍显平坦的地上大步地来回走动,嘴里发出暴怒而颤抖的喝骂声,让他的部下很难听得清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唯唯喏喏地小声应是。

在这位孛堇四周低头站立的金军士兵们,每当这位孛堇走近时都会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指挥的脚下传来一阵阵熏人的屎臭味。

不过孛堇自己倒是丝毫不觉,只是在走动时会不时地把脚底在绊脚的草上擦几下,让沾在此靴底下的屎更多地散发出它的味道。

还没有到吗,死到哪儿去了?小个子孛堇总算镇定下来,转脸向南边看去,随口问道:是否有派人去查看?听到上官问起,几个金兵面面相觑,没人敢回答指挥的问话,只有一个最靠南站的士兵悄悄向外溜走。

小个子指挥挥动右臂,有点自嘲又带着点幸运的口气说:我六十多大金军,夜袭只有十余个流寇带着的数十妇孺,竟然扑了个空,还有二十人连目的地都没到,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

真是丢尽了我大金国军队的脸面。

不一会,这个溜出去的金兵慌慌张张地跑回来,隔着二三十丈就气急败坏地叫道:大人,都死了,全都被人杀死了。

小个子指挥大怒,冲上去对那报信的金兵迎面就是一拳,骂道:大人我还好好地在这里,你就咒我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金兵被一拳打在脸上,虽然指挥大人力气很小,打着了也没什么大碍,但也还是被打得脸颊生痛,结结巴巴地说:大人,不是说你死了,我是说绕道从南面向这里偷袭的人,全部都被人杀死了。

二十个人全部被杀?小个子孛堇脸色变得煞白,声音又再次颤抖起来:一个活的也没有?报信的金兵听到指挥大人这样问,肯定地点点头,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一下子变成煞白:我看清楚了,二十个人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多是喉咙被割断,想来是没一个活的了。

快,快撒,快回城。

小个子孛堇下完令,一下蹦出数尺,带头飞跑出林。

连部下的尸体也顾不上管,急急地逃回沐阳城去。

而在疏林南边,陈老拐和十个仅余的灰熊山战士伏在一个小山包后,等到日上中天,也没见到金兵出林追来,不由松了口气说:看来金狗退回城去了。

我们走,尽快把妇孺们带过淮水,回我大宋去。

三天后,陈老拐十一个人带着二十三个女人、九个男孩、十一个女孩和六个男女婴儿,来到涟水县西南二十里的淮河边。

淮河的这段河道,因为有改道后的黄河汇入,河水大得异乎寻常。

陈老拐好不容易才找到两条愿意渡他们一行过河的渔船,花了二百两银子,用了两天时间才把全部人运过河去。

日影西斜,看光景是申时左右,看着两艘渔船相继远去,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陈老拐习惯地轻拍怀中的布兜,想起本来就已经不多的银子还被这四个无良的人诈去二百两,心中感到十分地无奈。

布兜里的小小婴儿,正用他那双小手扯拔玩弄自己胡须,大约玩得高兴,咯咯地笑个不停,毫不理会带着他的陈老拐心中有着多么焦虑和不安。

陈老拐不无感慨地小声对开心得笑出声的婴儿说:天可怜见,千辛万苦走了二个多月,总算把你和这些妇孺带回到我大宋地境了。

就不知我们这些失国亡家,被遗弃已久的人,大宋是如何相待的。

和陈老拐同时是最后渡过淮河的十个仅存的战士,都被他派去探路。

在这四野茫茫,初次踏上的土地上,几十个女人孩子必须要先找到个安稳的地方安置,然后才谈得上如何谋生。

因为是站在大宋的国土上,疲惫不堪的女人和孩子们也知道自己安全了,忙着捡拾干草柴枝,找上几块石头架起随身带的三口小锅做吃的。

天将黑时,回来了三个探路的战士,他们脸色不善地对陈老拐说:陈头领,我们在五六里外找到了一个小村,据村里的人说,这里再走十多里就是山阳县,是楚州州衙所在地。

这一带有李蜂头留在楚州的部下,归他的老婆四娘子统领。

看来,楚州还不是我们停留的地方,还要向南走,到扬州或是泰州才能安全些。

陈老拐思索了一下说:既是如此,我们在此地不可多停,明天就起程去扬州,远离是非之地。

以防李蜂头那贼子回来,被他知道我们是灰熊山逃出的人,再对我们来个斩尽杀绝。

你们先去歇息,顺便告诉大家,明天还要南下扬州。

去吧。

陈老拐他们这一走,却让王永泰留下的唯一孙子失去了很快见到亲人的机会,直到十多年后才在一个偶然的时间里,与堂兄王坚相会面。

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也是在六月二十一日的同一时间,大宋京西南路枣阳军杏山山区的屯田军营里,一座草草搭盖成的木房内,三十岁的劲军统制王坚,抖着手把几张信纸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几滴泪水掉落在信纸上,把最上面一张信纸左下角上的王永泰的泰字化成了一片模糊的墨迹。

祖叔一家就这样完了,我那小堂叔还能不能逃出生天呢?王坚心想:派去打探的人,应该这些天就会回来了吧,不知那什么灰熊山的张仲富能否保得住一个小小的山寨?唉!王坚把手上的信纸塞入信封,小心地放到枕头底下。

门外有人高声报告:禀将军,有东路探子回报。

王坚一改面上悲戚的神色,满是风霜的脸上现出一副威严之态,沉声说:报来。

一名忠顺军士兵进入房内,单膝单手支地施礼禀道:东路探子回报,这一路六个人只有他一人生还,其余的五人被李蜂头的部下所杀。

据报,沂山王家寨于四月初七日被李蜂头买通内奸,骗开寨门,寨中近四百青壮男丁战死,其余的七百多妇孺全被送给蒙古人为奴。

据说破寨时王老寨主将其不满半岁的孙子派人送往灰熊山。

灰熊山则于四月二十六日破寨,山主张仲富以下四百七十余人无一降敌,全部战死。

王坚急问:那灰熊山的其他妇孺呢?探子未曾得到任何消息,无人知晓。

军士回答。

王坚沉默了一会,抬头说: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堂弟,希望天可怜见,能保得你一条小命,给祖叔家留下一条根苗。

王坚默默地为那不足半岁的婴儿祝福。

忠顺军在孟宗政于嘉定十六年(1223),病死于枣阳任上后,由江海统辖,所归统属问题一直闹得军心不稳。

到去年(宝庆三年,1227年)各军矛盾益发严重,几乎弄到自行解散的地步。

幸得朝廷急令任峡州(今宜昌)兵马监押的孟宗政之子孟珙,改任京西第五副将、权神劲军统制,回到枣阳任职,改由孟珙权管忠顺军。

孟珙将忠顺军分为三军,军情遂平定。

今年,又于枣阳城西创修平虏堰,溉田10万亩,由忠顺军与民户分屯;同时命忠顺军每家养马,官供刍粟,于是粮丰马增。

王坚于嘉定十一年(1218年)七月赴枣阳应募加入忠顺军,为孟宗政部下。

他作战勇敢且有谋略,升为劲军统制。

此时王坚正分领一支七千人的忠顺军,在杏山山区屯田、练兵、守备御敌。

王坚心中的默祈慢慢被烦躁不安所替代,这一晚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

时已半夜,他忽然想到,李蜂头原在青州,现在既然降了蒙古人,为他们攻打山东路的抗蒙军民人等,则灰熊山逃出的人决不会向北,必然是向南而走,而且极有可能会直接逃入大宋境内。

从穆陵镇南下到大宋,一路要经金国的莒州、沂州,然后过海州或是邳州才能进入宋境。

这样上千里的逃难路程下来,也不知有多少人能逃出生天。

想到还只有数个月大的小堂弟,王坚忽地一下翻身而起,向外高声问道:此刻何人值守?房外传来声息,一个声音应道:启禀将军,在下中营甲辰营指挥杜,此刻当值巡守在外,恭候将军将令。

王坚开门来到外厅,对立于厅门前的杜指挥说:即刻传中营甲子营指挥王长明来见我,有紧急军务。

杜指挥去后不久,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将领匆匆走入厅内,行了军礼后问道:坚哥,如此半夜时分召小弟前来,有何要事需小弟去办么?王长明是王坚的族弟,因为有勇有谋而深得王坚倚重。

此时王坚急于要想办法营救才出生几个月的堂弟,自己是一军的主将又不能分身,这才想到这位族弟。

当即问道:明弟可记得叔祖永泰公吗?王长明道:坚哥说的是在山东路立寨的叔祖永泰公么,怎么会不记得,那年他回到邓州时还送了我家一石粮食,让我们一家大小过了个舒心年呢。

坚哥,今天叫我来是为了叔祖公的事么。

王坚把王家寨的事情与王长明讲了,说:明弟,我料灰熊山逃出的人必定南下入我宋境,你即刻挑选五十名精壮会武的敢死之士,明日一早带着我的文书出发,尽快赶到淮南东路的楚州寻找灰熊山逃出的人。

你此去路过淮南西路的安丰军时,趁便去见见我们的本家兄弟王祖忠,或许他能给你一些助力。

到楚州后,若是能找到小堂弟,便即刻将他带回来。

此事万分紧要,你务必小心谨慎行事,非不得已不要将我给你的文书出示他人。

王长明应了声:我明白坚哥的意思了,只要小弟还有气息,定会尽力寻回小堂弟,坚哥但请放心。

我先去选人了。

天色未明,王长明便带着五十名在枪林箭雨中闯出来的战士,出了军营急急向东奔行。

六月二十一日酉时,金国山东东路密州诸城北面的李文镇里,四五百名男女老少地被驱赶到镇中的祠堂前空坪上。

除了受到惊吓的孩子和数十个遭受到污辱奸淫的妇人,还兀自在哭哭啼啼外,其他人都面无表情地静静等待着。

他们心里很是奇怪,这次的李蜂头不知怎么转了性,会突发善心并没有像别处的人传说那样四毒并举。

除了抢掠财物粮食、奸淫女人外,李蜂头的兵卒们这次并没有杀人放火。

这里所说的四毒是:抢掠、奸淫、杀人再加上放火。

凶悍的兵卒们在人丛中进进出出,把稍为年轻的男人,不管是衣着光鲜的有钱人还是破衣烂衫的苦哈哈,一律拳打脚踢地赶到另一边站定。

有几个兵卒装扮成好心肠的好人,好言劝说那些不愿意离开老婆孩子的男人: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反倒吃罚酒,把你们分出来是要你们去当大帅的兵,要是再拖拖拉拉的不出去,惹得大帅着恼时,把你们的老婆孩子一刀杀了,你们还不是得乖乖地跟着走。

听到这样的话,男人们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老婆孩子也能保住性命,虽然是万分不忍与老婆孩子分开,但还是顺从地站到一边去。

如果他们知道从今以后,他们的老婆孩子将成为蒙古人的奴隶,过着生不如死的悲惨生活,而且生命并没有得到保全。

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这样顺从,有没有人会挺身而出拼死相抗。

混在人丛中的王二倌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自焦急,叫苦不迭。

不住盘算应该想个什么办法,赶快逃离李蜂头的魔爪才好。

他在四月初七那天,被寨主选中跟随巫光护送孙少爷到灰熊山,到达灰熊山的第四天又因为曾经到过诸城一带,被灰熊山主张仲富派去跟着个头领到这海州李文镇公干。

谁知他们要找的侠客李家平并不在镇中,举家搬到莱州的即墨县去了。

王二倌的运气不好,在赶往即墨县时,才走出不到三里,就踩到一个石缝里把左脚给伤了,只好留在李文镇养伤。

不料伤才养好,准备离开这里,正想着自己是去寻那位带他出来的头领呢,还是直接回去灰熊山时,却被李蜂头的军队出其不意地堵在镇里。

面有得色的李蜂头对自己想出来的这一招很是满意,只不过要人费些口舌说上几句话,就可以在自己的军队里补充不少兵丁,还可以借口安置新兵的家眷,把老少妇孺送去给蒙古人。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凑足两万之数的奴隶给蒙古人,带着自己的百战雄师南下报仇,也顺便脱离蒙古人的管制了。

眼看分出来的健壮男人有六七十人,李蜂头站上亲兵搬来的一条长凳,手下的亲兵立即高声叫道:不准吵闹,我家大帅有话要说。

谁要是再出声,小心脑袋。

李蜂头在人声静下后,狞笑着用手指向这六七十个男人大声说:从现在起,你们这些人就是我李全手下的兵了。

既然是兵,那就要听从官长的命令,无论你们的官长要你们做什么,都必须去做。

官长的话就是军令,在我军中,违抗军令者斩!李蜂头嘴里最后一个斩字,几乎是吼着叫出来的,尖利的声音里满含着凶厉和杀气,让这六七十个乡民中的不少人听得猛地打了个寒战,好像从他的话语中多少听出了点凶兆。

为了你们这些人在我的军队里安心打仗,你们的这些家人将被送到济南府去安置,若是有人胆敢不听本帅的军令,杀他的全家老少,一个不留。

李蜂头杀气腾腾地厉声大吼。

夜幕降临李文镇,李蜂头把自己的临时帅府,安顿在镇里财主李大善人最大的房子里。

这让已经四十四岁,白白胖胖长着张长圆脸的李大善人李贵财高兴得笑逐颜开,好像他没花钱就从泥腿子手里弄来几百亩良田,似乎好处立即就会从天而降一般。

在李贵财想来,傍依上李铁枪这样专制山东行省的大官,又是有势力的军队大帅,自己要得到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好处,还不是这位李大帅的一句话的事?在他上上下下大声呼喝家里的家仆、女婢忙着为大帅和其手下安排打点食宿的同时,不住美滋滋地想着:在不久之后,这李文镇附近的所有田地,全部都会成为他李贵财名下的产业。

到时候么,哼哼,自己就成为一跺脚能让这一方土地震三震的大财主了。

天越来越暗,李贵财发现四下奔走忙碌的人怎么越来越少,他不禁有点上火,心道:这些奴才们竟敢偷懒,被抓住了非得打上几十棒子不行。

在大宅子里走动了一圈之后,听到为大兵们准备的房间里,全都传出男人欢乐的急促喘息和女人小声痛苦的哀求告饶声,他才知道并不是家里的养娘、婢女们偷懒,而是养娘、女婢们都被这些大兵拖进房内行乐去了。

李贵财忽然心里一动,暗自思量:是啊,只要是个男人,哪有不好这个道道的。

这位大帅必然也是喜好这调儿,何不……想到这儿,他急忽忽地跑回大厅外,堆上一脸谀笑向守在厅外的卫兵说:这位大哥,小人想求见大帅,有好东西奉上给大帅赏玩。

李蜂头还没等卫兵回答,就出声叫道:让他进来。

这时的李蜂头坐在厅里正觉得无聊,外面的说话声传入,听得出是这家的主人、本镇的财主。

心里有点奇怪:这镇里的财物全都被手下搜罗得差不多了,只有这个向自己通消息的家伙,暂时还没动他的人口、财物。

原来准备明天撤走之前再下手的,想不到他自己倒是等不及要送上门来。

也罢,就叫他进来看看能有什么好东西。

李贵财小心翼翼走进大厅,头也不敢抬的跪到李蜂头的面前,颤抖着说:小人李贵财叩见大帅。

只听上面传下李蜂头的声音:你有什么好东西要奉献给本帅啊?这声音好像并不是很凶恶的,李贵财大着胆子抬起头往李蜂头扫了一眼,看到李蜂头的眼光正盯在自己的身上,觉得身上一麻,赶紧低下头说:小人见大帅一个人出外,不免有些儿寂寞,想奉上几个有点姿色的女人给大帅受用……话未说完,李蜂头嘎嘎的笑了:哈哈,你还有什么女人有姿色的,总也不过是那么二三十个罢,都被我的手下用过了,你就别拿她们来献宝罗。

来呀,这人竟敢戏弄本帅,给我拖出去打。

厅外应声冲进二个健硕的卫兵,一下架起李贵财就要往外拖。

李贵财一听要打,吓得挣扎着叫了起来:不是啊,大帅。

还有几个好的藏在地窖里,是您没见到过的……李蜂头来了兴趣,站起身说:哦,还有几个好的藏在地窖里,哈哈,好,放开他。

李蜂头走近李贵财的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说:带我的人去把藏着的人都叫到这里来,若是真有好的,能让本帅满意的话,会给你好处的。

如果没有漂亮的女人找出来给我么,那就……哼哼……这两声满含威胁的哼哼,吓得李贵财差点尿湿裤子,慌不迭地把头乱点,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帅放……放心,地窖里有好货……好货,包能让大帅中……中意。

李蜂头把眼一瞪,厉声大喝道:废话那么多,还不快点去把人找来让我看过,不想活命了么?李贵财吓得一哆嗦,胯下流出一股水来,片刻间把地上沾湿了一小块,转过身跌跌撞撞地领着两个卫兵走出厅去。

不多一会,一个卫兵走进大厅向李蜂头报告:大帅,后面果然有个地窖,藏着不少黄白之物,里面不但有几个漂亮女人,还有两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看来有趣得很呢。

大帅请看,这个先进来的就是了。

这卫兵说话间,就听到厅外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大声埋怨着走近。

当先扭扭捏捏走进大厅的是一个打扮很奇怪的人,此人大约是三十来岁模样的半老徐娘,身材也就有五尺二三上下,一张瓜子脸倒也还清秀,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衣裳,头上也梳着女式发髻,从外表上看,怎么也是个女人的样子。

李蜂头得卫兵的先行说明,再仔细一看,发现这人喉部有喉结,是个男人的体相。

后面跟进的李贵财看到这位大帅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人,连忙颠颠地跑到李蜂头的身傍,指着另一个刚进入厅中,年纪约为二十来岁长得尖头尖脑的男人,讨好地说:大帅,此人是我这个不成材的儿子李璟花了七十缗‘当三钱’买来的戏子,名叫姬艳。

又会唱许多曲儿逗乐,又会为人按摩身体四肢,还精于床上功夫房中术,让男人一夜受用七八个女人呢。

李蜂头听得心里痒痒的,笑道:好,这人我收下了,今夜就试试他是否真如你说的,有如许好处。

李贵财连声应和:是,是是。

大帅今天晚上一试就知,一试就知。

那姬艳做出个妖娆的样子,一脸媚笑地扭着腰走到李蜂头的背后,双手抓住李蜂头的肩膀用力揉捏起来。

果然有些道行,唔,不知床上的功夫怎样,有没有这手上的功夫般好。

李蜂头很是享受地闭上眼睛,信口问道。

姬艳嗲声嗲气地笑着说:哎哟,大帅一会儿找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么,奴家保证让大帅大展雄风,纵横征伐于花粉丛中无有敌手。

若是大帅满意了,能赏奴家什么呀?若是服侍得本大帅舒服满意,本大帅就赏你……赏你……李蜂头还真不知道能赏给他什么,回过头问道:你想要本大帅赏你什么?十七章十七章姬艳指着李璟说道:奴家也不要大帅赏赐什么,只要大帅收我这个兄弟为义子就够了。

李蜂头顺他的手指看去,见那李璟面貌长得倒也有几分和自己相似,一拍大腿说:好,如果能叫我舒服满意,就收下他为我的义子,将来带着他打天下。

李蜂头扫了一眼厅里站着的八个大小女人,指着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肥胖女人大笑道:假若你真有这个本事的话,本大帅另外还重重有赏。

好,除了这老菜帮子肥婆外,今天这几个女人全都留下来陪我试试你的功夫。

李贵财一听这话就急了,这些人中有二个是他的女儿,大的不过十七岁,许了诸城梁大户的儿子为妻,年底就要嫁过去,这一被李铁枪睡过了后,哪里还嫁得出去呀。

小女儿才十三岁多点,还没有行笄礼呢,若是两个女儿都被李铁枪当着自己三个小妾和两个儿媳的面一起开了苞,今后还能嫁人吗,自己成什么了?心里一急,脱口就叫出声来:大帅,不行呀。

其他的女人都任由大帅受用,只有这两个小女孩的是小人的女儿,就要嫁人了的,求大帅放过她们吧!胡说,本大帅睡你的女儿是看得起她们,也是看得起你这头肥猪。

你竟然还敢如此叫唤不休,啊,嘿嘿,嘿……李蜂头这话说得不错,明天自己一走,除了这个叫姬艳的和那叫李璟的小子外,当然这得看今天晚上是不是真能让自己满意。

这里的人还不是全部都要送去给蒙古人做奴隶,实在是生不如死,哪里还能由得你这头肥猪把女儿拿去嫁人?能在此之前受到本大帅的恩宠,得沾雨露,也确实是看得起她们的了。

李贵财心中暗暗叫苦,本来他想得美美的,只要讨好了李铁枪,自己就能成为这一带的大财主,欺男霸女任所欲为。

谁知这次是自己引狼入室,把李铁枪引到李文镇来,不但在还没见到一点好处的情况下就骂名传天下,连自己的小妾、儿媳和女儿也要先赔进去。

而且看这李铁枪的样子,有没有好处还不得而知呢。

想来就是能得到一点儿好处,恐怕也是得不偿失。

如果他知道当初去和李铁枪勾结的时候,李蜂头就是要把这个李文镇财物收归已有,把全镇的男女老少一扫而光送去给蒙古人做奴隶的情况,他还能像现在般的想着能得到多少好处吗?天知道。

李文镇原属北宋京东东路高密郡安化节度使安丘县该管,如今则是属金国山东东路密州治所诸城县管辖。

原是个有六百余户的大镇,但经过天灾人祸、兵匪烧杀,现如今仅余不足三百户,比户口最高的鼎盛时期减少了一半以上。

镇子北边紧靠浯水,镇北最外的房屋距河只有一百二十余丈,不足一里地。

浯水,前朝亦与下游一样称为潍水,发源于沂山东麓的穆棱镇附近,流经本镇汇入下游的潍水。

此刻正当子时末丑时初之间,缺了一点边的月亮高挂中天,距浯水河南岸二三十丈的草丛中伸出一个人头,略微探看了一下又向草丛内缩下。

草丛里隐约传出一个女声问道:怎么样,满叔回来没有?一个孩子的声音回应道:没见到有人过来,想来满叔还未与灰熊山的张头领会面,没有得到镇里的虚实。

二姐,我们要不要出去寻找一下满叔,万一……胡说,满叔不会有万一的。

三弟你不得乱出主意,满叔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二姐小声喝止住三弟。

一个男声劝道:承宗,听你姐的话,别出去乱跑。

五哥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了,他不会出什么事的。

万一你去找他时,他却回来了,他不见了你又再去寻你。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聚到一起呀。

听七叔的话,静静地在这里呆着吧。

此时,远远的传来三声蛙鸣,这草丛中一下蹦起五个人影,其中有人也发出三声蛙鸣。

这里的蛙鸣声落,十多丈外的草丛动了起来,一条粗壮的人影快步向此处行来,走到近前用粗沉的声音急促地说:大家听好了,李蜂头正在镇子里安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次并没有像以前几次一样连夜把俘获的人口送走,而是在镇里停下。

据灰熊山的张头领说,他们找到了当时没留在镇内的人,问清了他们灰熊山以前留在这里养伤的一个人,确实是被困在镇子里面。

我已经跟他们约好,他们负责潜入镇南,寻机会救出他们的人。

我们则从镇北进去,寻到李蜂头想法把他杀了。

现在君蕙、承宗,你们跟着我从镇北潜入。

七弟你带着八弟、九弟从镇西杀进去,记住,只要冲突一下马上就退出镇子,只要造成混乱给我们机会就行,千万不要和他们硬拼。

天亮后我们在镇西五里的河边桃林会合,灰熊山的张头领他们也会到那儿去。

知道了,五哥放心。

我们冲进去后,一有机会就放上一把火,让镇子里更乱一些,好让你们两路人有更多点的机会。

一个男声小声回答。

好,我们分头行动。

满叔说完,扭头向李文镇走去。

君蕙、承宗紧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七弟三个人绕了个大圈来到镇西,他们小心翼翼地潜近镇边的房屋,仔细地察看了一遍。

李蜂头的手下竟然没有派出人巡逻,也没有守哨,大概之前只有他们袭击别人,从没遇到过受人袭击的经历;再就是以为这附近只有他们这一支军队,没人敢在他们的老虎头上拍苍蝇吧。

摸入最靠外的一所房屋。

很幸运,李蜂头的兵卒都在房内呼呼大睡,甚至房内还点着灯火,就是有人从屋里向外面看也不能看清屋外的人,让他们三个毫不费事地进入了第一座房子的院内。

这座房子显然是个小家小户,院子不到半亩大,只有四间房,全都亮着灯火。

靠东道的一间房内有声息传出,走近一听,房内一个男人小声地恶狠狠地咒骂:女人,给我乖乖地不许动弹,要是你敢让我不痛快,看我不把你的奶子割下来炒成菜吃了。

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声小声哭泣着哀求:军爷,饶了我吧,你们十多个人每个都已经肏了两次,受不了了呀……哎……哟……八弟听得怒火涌起,轻轻走上前推开房门,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赤裸裸地被绑在一条长板凳上,一个中等身材的兵士赤着下身,双手紧握女人双乳用力抓捏,俯在女人身上不停地耸动。

听到门响,兵士并没有停止他的动作,头也不回地说:急什么呀,我还没完事呢,再过一刻过来就差不多了。

正说着,他忽然从身下的女人惊恐的眼睛里看出了危险,一挺身就要站起来,张嘴要叫。

可惜他发现得太晚了,连鼻子带嘴巴被一个手掌捂住,只能发出依依唔唔的声音。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只觉得喉头一凉,口鼻上捂得他气也透不过气来的手掌消失,依唔出声的嘴只能大张着,声音从割破的喉头处连血沫子一起喷出,变成一连串呼噜噜的杂声。

后面跟进的七弟和九弟各握着一把匕首,猛扑房内坑上睡得像死猪般的三个人,只一下就割开两个的咽喉。

还有一个被这细微的响动惊醒,刚看清自己的人被杀,还没等他张口,八弟一甩手,那把匕首已经插到他的咽喉,这人只挣动了几下就断了气。

七弟他们的运气真好,这座房屋只有东首这间有四个李蜂头的人,其他三间房屋内关着五六十个青壮男人。

当他们打开第四个房间时,一条人影向当先进屋的九弟扑过来。

九弟一惊,一挥手中的匕首就要向来人咽喉下手,七弟急叫道:这是乡民,不可下毒手。

听到叫声,那扑向九弟的人也止住冲势问道:你们是谁?七弟没有回答这人的问题,端起窗台上的桐油灯,举到那人的面前看清他的相貌,问道:你是灰熊山的人?那人正是王二倌,这时被人叫破行藏,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说:正是灰熊山的王大爷,怎么样?七弟喜道:果然被我们先找到灰熊山的人了,伙计,你们的张头领在镇南找你呢,快到尾上那间屋取来兵器,跟我们一起杀出镇去。

王二倌迷惑的问:看守我们的有四个人呢,都被你们给杀了?九弟说:全被我们杀了,快去取兵器吧。

七弟等二倌出门后向屋里的人小声叫道:喂,你们这些人还不逃,想等死吗?屋内顿时一阵骚动,一个人说:我们的老婆孩子都在李蜂头的手里,我们一逃他们都会没命的。

再说,李蜂头讲过了,只要当他的兵,听他的军令,就把我们的家眷送到济南府去安置。

八弟看他们没一个想走的,也出声劝道:你们不要犯傻了,李蜂头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他是骗你们的呢。

你们当他的兵为他卖命,他却要把你们的老婆孩子送去给蒙古人做奴隶,再也不会有相见的时日。

不过,逃不逃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

七哥,我们走吧。

丑时正,李文镇西忽然冒起了一道火光,不一会又有两处火起。

三处的火光不过片刻间就连成了一片,紧接着,火起处响起了喊杀声。

从镇子北面悄悄潜入的满叔和君蕙、承宗三个人,直到李贵财的大宅后围墙外,除了刚到镇边时杀了一个出来屋外小解的兵士外,再没有见到一个人。

镇西火起前不久,他们三人潜行到李贵财大宅朝南的大门不远处,这个大门外倒是有二个守在门边的卫兵。

不过,这两个卫兵毫无一点责任心地在闲聊:瓜瓢,今天拿到多少银钱,有二两银子吗?才没有这么多呢,今天只分给我一百三十枚当三钱,他们说我没有找到多少银钱,只能分给我这么多。

金刺,你呢?分到多少?叫瓜瓢的卫兵反问道。

金刺丧气地说:伙计,实话说我也没分到多少,只有四五钱银子,这次出来有点背时,得的钱财没有前几次那样多。

不过,听大帅的亲卫说,明天把这财主的家一抄,恐怕能抄出几千两银子,大约多少能分到一点吧。

满叔听这两个卫兵的话,估计李蜂头可能就是在这座大宅中住下,转身朝后返回到屋子背面。

他人朝地上一蹲,把两手十指互扣对跟来的人小声说:君蕙、承宗,你们到我手上来,上去墙头后再把我拉上墙去。

那叫君承宗的男孩应声把一只脚踩在满叔十指扣成的手托上,双手扶住墙壁说:好了。

满叔站直身体,把双手用力朝上一送,承宗借力朝上一纵双手搭住墙头,翻身上了丈余高的围墙。

照样把君蕙送上墙头,满叔在二人的帮助下,轻松地翻入空无一人的后院。

二条狗无声无息地从菜园一角向他们的落脚步处悄悄地走来。

还好,在狗还没有扑到之前,满叔已经在月光下看清了二头狗儿,伸手从腰间挂着的囊袋内掏出一块东西向狗儿一丢,二条狗儿一嗅到丢出去的那块东西,立即呜咽一声,夹住尾巴悄悄溜到墙角缩起身子颤抖。

承宗好奇地悄声问道:满叔,那是什么,怎么狗一闻到就跑掉了?满叔忍住笑小声笑骂说:傻孩子,这是满叔找来的虎粪,这二条只会欺负穷人的土狗,当然一闻就吓得屁滚尿流,躲起来动也不敢动弹。

它不溜走,难道还会自动跑出来膏虎吻不成。

闲话少说,我们找李蜂头报仇去。

这后院是个菜园子,从围墙到屋子的墙壁有六七丈远。

三个人落地后,绕过悄无声息的菜园子,转到一个角门边,满叔用手轻轻一推,角门发出轻微的依呀声,被推开一条能侧身进入的缝隙。

门内的通道黑沉沉,过道里空无一人,可以看到数丈外有火光照到过道的另一头。

三人闪身入了门,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走到过道另一头,满叔探首外望。

这里已经是内院,过道口开在内院西北正房与厢房的交角处,院内空荡荡地不见一个人影。

房屋两边的厢房传出许多人睡熟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震户外,正好掩盖三人行动发出的细微动静。

正房连大厅有五间的长度,大厅内灯火通明,灯光从厅里直照出厅外,把个内院照亮几近四分之一。

估计位于正中的大厅两边各有两间房间,靠东首的窗户还有灯光透出,隐约有人声从房内传来,想来那几间房内的人还未歇息。

满叔回身附在后面两人的耳边,用细微的声音吩咐:你们在这里等候,我去看清厅中若是没人的话,注意我的手势再到那边有人声的房外查探。

小心了。

满叔伏低身体,由暗影中潜行到能看见大厅的灯光边缘处向厅里看去。

只见厅内四个卫兵有三个伏在茶几上打盹,另一个则满脸心醉地侧耳倾听着什么声音。

这个卫兵正是李蜂头的贴身侍卫之一,就是烧成了灰,满叔也能认出他来。

满叔恨恨地想:这爪牙在厅里,李蜂头就一定在这厅两边的房间内。

但这座房屋的格局不利一击后逃走,我可不能为了报仇把应家的两个后辈失陷在这儿。

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先退出外面去才好。

满叔朝角门方向招手,待两人来到身边后带着他们从下厅绕向东侧,走过下厅房时顺手取下一条挂在墙上的绳索。

到了东墙下轻声说道:你们俩听清了,现在我送你们上墙,你们垂下这条绳索给我留条退路。

然后就到正房的屋顶上准备好暗器等着,见到有贼兵围上来时立即发暗器。

我进那亮着灯的房间内,若是李蜂头在里面,得便即可对李蜂头行致命一击。

无论得手与否,我们都必须在一击后远离险地。

来,你们都上去。

四五丈外的窗内传出什么东西击打在肉体上的啪啪响,还有似是被堵着嘴不大的呼痛,更夹有不时传出的女人压抑的尖叫。

踞高临下的墙头可以从开着的窗户看到房间一角的情景,名叫君蕙的二姐一看之下浑身一抖,站立不住地几乎掉下墙去。

三弟承宗急忙伸手扶住君蕙,关心地问道:二姐,怎么了,你没事吧?我没事,快去把绳索挂好,我们到屋顶上等候。

君蕙急促地说,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烧,好在这时没人能看见她的脸,否则定会发现她的一张脸像块红布。

脚上有鹿皮软底靴,十分利于夜间进行活动,只需小心些,上到房顶也不会有多大的声息发出,屋内的人在四周震耳的鼾声中并没有发现房顶有人在活动。

两人悄然行到屋脊伏下身,静候事情变化。

满叔看他们已经隐身屋顶,只能见到屋上有两小块微微的突起,不细看决难发现房上有人,放心地低下身朝窗下潜去。

从窗底缓缓地探起头,房间内的景象让人看得心血沸腾,血脉贲张。

一张大床上四个披散头发的光身女人围成一圈,为一个仰躺着的人揉捏搓摩,一个梳发髻的女人站在床上,一手捉住个女子的右臂,一手托在她股部一上一下地掀动,使那骑在躺着的人胯上的女子上身前俯,能让躺着的人双手够得上她的双乳。

床头靠着一根七八尺长的铁枪,那不是李蜂头惯用的招牌铁枪是什么?房间离床数尺远的另一边,有两个赤裸的女人各用一只左手掌掩住嘴,歇力不让叫声出口,眼中的泪水滚滚而下。

她们的右手都拿着一根木尺向对方的乳房拍打,两人的双乳都被打得红肿充血,各有一只乳房红通通地挺翘在胸前,还有一只正被对方拍打的乳房却还是稍稍下垂着。

两个女人不敢停下手,只是不时用求饶的眼光向床上看去,希望有人发善心叫她们住手。

此时,那床上站着的女人扭头看了一眼这互打乳房的两个女人一眼,叫道:再打几十下,两个奶子就差不多一样,只要够硬挺不会下垂,你们可以来换下这两个小青果子,让大帅玩得更尽兴些。

满叔这才看清,此人喉头有喉结,原来是个男的。

那人也在这时看到了窗外探出头的满叔,张大了口想要叫,却一时惊得叫不出声来。

满叔一见这人一脸的惊容,知道大事不好,若是让他叫出声来,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当下不再犹豫,双腿发力一蹬,刷地一声从窗外窜入房内。

床上躺着的人本就发觉身上的女人停下不动,心中有点火起,闭着眼睛正要出声发话。

这一下轻微的声响惊动了他,收回抓捏在女人胸脯上的双手朝下一撑,挺身坐了起来,大牛眼中精光闪射,大喝道:什么人,敢闯入本帅的房中?这人在喝叫的同时也看清了穿窗而入,刚站稳的满叔,再次亮声大叫:快来人呀,有刺客。

满面叔纵身朝大床飞扑,并发出一声虎吼:应家堡的人报仇来了,李蜂头,纳命还债!床上躺着享受淫乐的人正是李蜂头,一见穿窗而入的黑大汉手抡朴刀猛扑过来,急忙侧身挥动右手,把左边的一个女人当胸一掌打得离床向黑大汉飞去。

双手一撑床面跃身而起,把被人捉住骑在身上的女人和那不男不女的家伙掀跌下床,晃动胯下还未垂软的物事向床的另一边跳下。

满叔挥舞朴刀急冲的身形被李蜂头打出的女人一挡,那一下狠劈的朴刀斩在已经半昏迷的女人身上,一蓬血雨洒得满叔满头满脸,一时间连眼睛也被血液糊住。

等他擦拭掉眼睛上的血再睁眼看时,李蜂头已经跳下床取了铁枪在手。

满叔心中暗叹:可惜呀可惜,这次如此的大好机会都不能杀得李蜂头报仇,以后要杀他这恶魔就难上加难了。

满叔心知自己决难抵挡李蜂头手中铁枪十合以上,此时若再不走,等到厅里的卫兵把外面一围,就是想走也怕是万万不能了。

当机立断地返身一纵,重又穿窗而出,冲过厢房时听到各个房间内已经有人在大呼小叫,呼喝还在睡梦中的人起来抓捕刺客。

满叔急跑到东围墙下垂的绳索那儿,把朴刀往背上一插,抓住绳索就向上攀去。

正在此刻,好像听到屋外有人向这座房屋奔跑来的急促脚步声。

满叔站在围墙上四下一打量,可以看到远远的镇西火头升起,还隐约传来了喊杀之声,他十分无奈地朝屋顶上一挥手,示意屋顶上的人赶紧离开,然后跃身向墙外跳下。

三个人按进镇的原路急速退到镇外,满叔沉声说:我们的大仇人李蜂头就在那间屋子内,可惜为叔无能,武功太低,没有在这里杀得了这厮。

以后我们必须勤练武艺,再另外寻找机会想办法报仇。

最好能联络更多李蜂头的仇家,一起向他寻仇才有可能杀得了他。

现在我们去镇西,看看七弟他们的情况怎么样,若是能抽冷子多杀几个李蜂头的帮凶也是好的。

我们走吧。

两个姐弟相对无语,满叔的武功比他们俩高出很多,也还是感到武功太低,无法一举击杀李蜂头报仇。

难道这李蜂头的武功竟然高到自己这些人无法抵挡,再也没法报却应家堡的血海深仇了么?说到勤练武功,过去在应家堡时他们哪一个没有下过苦功,光凭自己勤练有用吗?若是没有明师指点,以自己姐弟的资质,恐怕再练上十年八年也无法在武功上有多大的进境。

想要报仇,怕是不能一时半会能办得到的了,难矣。

姐弟俩满怀心思地默默跟在满叔的身后,从镇外绕着走向镇西。

正行走间,满叔忽然打个手势蹲下身,小声说:注意,前面十多丈有人影闪动,不知是我们的人呢还是李蜂头的贼兵。

你们小心了,慢慢靠向前去。

若是贼兵不多,则下狠手杀得一个是一个。

君蕙悄声吩咐承宗:三弟,你跟在姐姐身后瞧准了再出剑,不要冲得太前,以免被贼兵伤着了。

姐,你也太小看人了,我已经十五岁,是大人了。

报仇的事总不能不让我出手,在一边看着你们拼杀吧。

承宗不服地诘问乃姐。

君蕙柔声劝解道:三弟,你是我们应家的根啊。

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我这做姐姐的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妈,如何对得起应家列祖列宗啊。

好三弟,你就听姐的,好好保重自己吧,为咱应家留下一条血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要先保住自己,再想办法报仇。

姐可不想为了报仇,应家就此绝了后。

满叔听了君蕙的最后几句话,心中大为震动,心中暗想道:是啊,自己身为应家的长辈,确是不能光为了报仇,把侄儿他们小姐弟俩给带着一心报仇,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再怎么说也得为咱老应家留下一条根,以承继应家的香火。

报仇的事就由自己兄弟出面就可以了,让他们姐弟俩好好地活下去。

当下也回头对承宗说:你姐说得很对,是为叔的以前考虑不周全,一心只顾着报仇雪恨,差点坏了我们应家传宗接代的大事。

从今以后,再有拼杀时,君蕙你尽量的护着承宗,有机会就找个安定的所在,寻到合适的人让你们姐弟俩先成家,然后再专心练武,以便将来有后人能接手去杀李蜂头,报我应家屠堡灭门的血海深仇。

现在且隐起身形,跟我走吧。

前面不远的人也发现了他们三人,即时发出蛙鸣,是自己人。

三人快步走近,与七弟会合到一起。

和七弟一起来的还有从镇里救出来的灰熊山王二倌,他们四个人的手上除了兵器外,还带来了从镇中贼兵们手里夺来的六张弓和七八壶箭。

这些弓箭让满叔大为欣喜,有可以远程攻击的武器,就能多杀伤不少李蜂头的手下帮凶,说不定还能给李蜂头致命一击呢。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应家堡的六个人中,没有一个是射箭的好手,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灰熊山的张头领他们身上了。

七弟,我们走。

满叔决定去找灰熊山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箭术高手,便对众人说:去找到张头领他们,商量一下明天怎么样给李蜂头再来一次袭击。

顺便也送这位小兄弟去与他们会合。

张头领,大名叫张得福,是张仲富的本家兄弟,也是出身于武休关张家寨。

二个多月前奉张仲富之命,带着六个人到此李文镇,代族兄武休张家寨寨主张仲平送信,邀请潍水剑客李家平到武休关张家寨,商讨关系到大宋江山存亡和百姓生死的大事。

至于商讨的是什么事情,张山主没说,张得福也不便出言相问。

可张得福到了李文镇以后,李家平已经于半年前举家迁往莱州的即墨去了。

经过向镇民们打听,才知道李家平因为与本镇的财主李贵财有购买田地的纠纷,是被李老财使诡计逼走的。

听到这消息的当时,张得福不由得暗自叹息,无论你是平头百姓也好,或是江湖上大有名气的人物也罢,除非你比别人强大,比别人霸道。

否则面对上有钱有势的人时,总免不了要吃亏。

这不,就连名满天下的潍水剑客,也有被逼得背井离乡的一天哪。

张头领此刻正在李文镇的南边急得团团转,留在李文镇养伤的王二倌原本并不是他们灰熊山的人,只是因为这人曾经到过诸城一带而由张山主请来替他们带路的。

临行前张山主一再交代过,灰熊山的什么人都可以折损,但这个王二倌是王家寨王永泰的本家侄儿,务必要保得他安全归来。

虽然前不久在即墨城把张山主交代的信交给潍水剑客李家平以后,张头领就听道上的人传说,灰熊山已经在二个月前被李蜂头攻破,山主张仲富以下全部战死,他们已经没法回灰熊山了。

但山主临行前交代的事情,总不能因为山主已死就置之脑后吧。

无论如何也得把王二倌救出李蜂头这汉奸的毒手,才能对得起自己灰熊山义薄云天抗蒙英雄的名声。

刚才,张得福他们六个人摸进镇内,寻找了十多座房屋也没有发现镇里的人被关在哪儿,只杀了十来个巡哨、小解的李蜂头手下兵卒。

等他们还想再进一步搜索时,镇西已经燃起了数处火头,把全镇子里的兵卒都惊醒了。

不得己,只好匆匆地撤出镇来。

正当张头领寻思着是否要去找到应家堡的众人,再商量如何进行救人大计时,满叔他们先找来了,连带着把王二倌也一同带到,让张得福喜不自禁。

伙计,我们应家堡的人虽说都是练武的,但于箭术一途么,只能算是可以拉开弓、能射出箭,粗识箭术的新手,至于射出的箭能不能中的,那就不敢保证的。

不知贵山的人……满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得福打断:我说伙计,不是我张得福夸口,我们灰熊山来的人,除了这位王小兄弟原本是王家寨的,我不清楚之外,其余的六个人都是能射得一手好箭的。

虽然不敢说能够百步穿杨,但在百步内也能射中标靶。

哪可好得很哪,我说,伙计,现在已是寅时前后,距天亮也没多少时间了。

不如这样,明天我们……满叔的话越说越低,几致低不可闻。

张得福一拍大腿,说道:好,真是好主意。

伙计,就按你说的办。

不过,我有个提议,不知应兄……满叔照张得福肩上轻轻打了一拳,笑道:伙计,有话就直说,这样吞吞吐吐的,如何像是灰熊山英雄好汉的作派。

张得福:好,我说。

依我看,我们应该分成两拨,我带灰熊山的五个人用弓箭袭击,引得李蜂头的马队追我们时,应兄再瞅个机会杀上去,然后顺浯水而下。

我们在浯水入潍处会合,如何?就是这样办,伙计,我们寻地方去睡上一会,天亮后再探清李蜂头如何走法,再商量到何处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满叔高兴地说。

混账王八蛋,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李全的尖头上披散着头发,身上披了一件外袍,右手提着马鞭在跪着的四名亲卫面前不住走动。

不时扬起马鞭向亲卫劈头盖脸抽上几鞭,然后再烦躁地走动、开骂:竟然让刺客闯入老子的房间里,连小娘们也被刺客杀了一个。

能够好好乐上一乐的晚上,被你们这些饭桶把刺客放进来给搅黄了。

说,老子要怎么处罚,才能让你们这些人记得今天的过失?刺客已经被赶跑了,现在离天亮还早得很呢,大帅尽可以回房去再寻乐子。

一个跟随李全最久,也是李全同村的亲卫劝道:大帅也不必为个把刺客就气坏了身子,小的们保证刺客再也不能进来惊动大帅了。

这个亲卫一边劝说,一边心里大骂:你这该死的李蜂头,霸住七八个娘们取乐子,让我们这些人为你守在门外听得火大,早晚你不是死在刀剑下,就是死在小娘们的肚皮上。

李全被这亲卫一说,还真是觉得刚才的火气没刹掉,想到那些个小娘们红肿硬挺的奶子,胯下的物事又蠢蠢欲动。

大声喝道:若是还再让刺客闯到这座大宅里,当心你们的脑袋。

说完,急急转身回房消火去了。

四个跪着的亲卫不敢怠慢,立时呼喝叫唤大宅内的所有三百余名亲兵,在这座大宅内外布下了三圈人墙。

他们相信这样严密的防守之下,就是一只耗子也难从这些人的眼皮底下跑过而不被发现,更不用说是大活人的刺客了。

原先的房间内也在上演一幕打骂人的戏,不过打骂别人的却是那个男扮女装的姬艳,被折磨的是李贵财的女儿、儿媳和小妾几个女人。

那姬艳在李蜂头暴怒地叫骂着出房门之后,生怕李蜂头回来后会把一腔怒火发泄到自己的身上,飞快地转动心思要想出个保命并能得宠的办法来。

他看着在地上挣命的女人,原本清秀的脸色一变,把心中的害怕变成恨火,走近这垂死女人的身边,恶狠狠地骂道:臭娘们,要死也不会爬远些,弄到一地的血让人恶心。

哦,原来是李璟的大老婆啊。

嘿嘿,以前呢看你奶大腰细也还有点风骚,能受调受教的服侍我和你男人玩得尽兴。

现在么,快死的人是没用的了,看在你这女人以前对我还有点意思,能帮我说话的份上,我就成全你,让你少受些苦早点去吧地上的女人被李蜂头一掌击在胸部,胸胁骨已经断了二根,摔出来后又在半空中被黑大汉满叔的朴刀砍在后腰,现在血已经快流光,离死不远了,哪里还能爬得动。

她眼里射出满是哀求的目光,想叫这个妖人看在过去相好一场的份上救自己一命,那知道换来的却是更早死。

姬艳骂着骂着,猛地抬腿一脚踩到那垂死女人的脖子上,女人双手下意识地抓住脖子上的脚,双腿蹬动了几下便安静了下来,眼见得是没命了。

床上互相搂抱在一起哆嗦发抖的六个女人,那曾见过如此凶狠的人。

更不用说这个平日里和她们一起,与自己的男人一同寻欢作乐,显得娇柔如同女子般的人这时会露出这么一副恶魔般的凶相,李贵财的两个女儿更是吓得哭出声:爹妈呀,救救女儿,快来救救女儿呀。

床上的一个女人恨恨地扬起手,噼啪两巴掌摔到李贵财两个十多岁的女儿脸上,凶狠地骂道:你们两个臭丫头,平日里是多么地骄横呀,拿我们这些做妾的根本不当人看,动不动就打骂不休。

今天你们也尝到味道,也知道怕了。

知道被人奸污是个什么滋味了吗,去年你爹把我们姐妹几个强抢回你家的时候,你们姐妹不是拿着大把的柳条,打得我们体无完肤的,硬逼我们顺从你那个死鬼爹爹。

十八章李贵财的两个女儿平日哪曾受过这样的气,哭骂着与几个女人撕打。

姬艳一见这些女人在床上扭打起来,急冲过去抓起一块木尺向扭打着的女人们臀部狠狠地打下,尖声骂道:贱女人,要打可以,只能打奶子和屁股,打得越厉害越好,就是不可以把皮给我弄破、不能见血。

你们这些贱女人听清了,不准打脸,打坏了脸我叫李大帅杀了你们。

李全哈哈笑着走进房里:说得是,你们这些贱女人,今天好好地享受本帅的雨露吧,明天你们就要去做蒙古人的奴隶,服侍满身羊骚味的蒙古鞑子了。

哈哈……几个年纪稍大的女人一听这话,全都大吃一惊,一个女人壮着胆问道:大帅是说,你要把我们都送去给蒙古人当奴隶,从此以后再不能见到我们的亲人了?李全一巴掌将这个问话的女人打翻在床上,骂道:臭婊子,问那么清楚干什么。

这事也是你们这些贱女人可以知道的吗。

那姬艳做出一副妖媚的模样,扭着腰走到李全身边,为他脱下身上披的长袍,在李全的后腰按捏了几下,笑着说:大帅呀,奴家看你刚才的火还没消,快上床去让这几个贱货把大帅的火泄出来就舒服了。

李全被这姬艳在后腰上一捏弄,胯下昂首挺立之物被捋得万分舒服,闭上双眼哼哼着由姬艳扶着走上床去。

这时刚才发问被李全打倒在床的女人,挣扎着拉起另一个女人,故意说道:春桃,我们去多打几下,让奶子硬挺些,等会儿大帅才能玩得更尽兴。

姬艳听了哟地一声,话声里满带嘲弄的味道说:你这贱货被大帅打了一掌,倒是识趣起来了,懂得讨好了。

快去,快去,说不定大帅玩得高兴了,会把你们留下来,以后和奴家一起服侍他也说不定呢。

这女人也不答话,只是故意学着姬艳的样子扭动细腰,拉着不知所措的春桃走到桌边,拣起地上的木尺,趁别人不注意时,飞快捞过背后桌上的一把剪刀握在左手。

那叫春桃的吓得面容失色,张开口差点惊呼出声。

被这女人一木尺狠狠地打在乳房上呀地一声换成了痛叫。

春桃哭着说:槐花姐,干嘛打得这么重呀,痛死我了。

槐花对她使了个眼色,大声说道:还讲嘴干什么,你也用力打我。

一会要去服侍大帅呢。

扬手又是一尺打在春桃的身上。

噼噼啪啪响过一阵之后,槐花拉着春桃走到床边,她看李全正闭着眼享受一个女人在他身上倒浇蜡烛,眼里冒出火似地猛然前冲二步,举起右手的剪刀向李全的肚子上猛插下去,嘴里骂道:李蜂头,老娘拼死你这杀千刀的恶魔……可惜,槐花出声得太早了,让李蜂头听到声音就有了警觉,眼未睁就是一个扭身。

槐花的这一剪刀只是扎在了李蜂头的腰部,而且还是从肌肉上滑过,除了一道二三分深、二寸来长的伤口外,并没有对李蜂头造成多大的伤害。

李全不但腰间被扎了一条口子,连胯下的命根子也因这一下扭身闪避受了伤,痛得他呲牙咧嘴直呼气,一时间再没法子享受乐趣,心中真是怒极了。

李蜂头一个旋身,把床上的女人和姬艳全踢到地下,双手箕张朝槐花扑来。

槐花她在听说明天将会被送去给蒙古人做奴隶后,就清楚地知道全镇的人都免不了这个命运,早萌了死志。

以前她忍辱偷生顺从,成了李贵财的婢妾,今天又曲意奉承让李蜂头凌辱,为的就是想保住家人的平安。

这下没了指望,她就豁出去以死相拼。

这时的槐花,一见剪刀没扎中李蜂头的要害,马上回手把剪刀向自己的咽喉扎去。

等李蜂头扑到时,剪刀深扎入咽喉,她的人已经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那个叫春桃的女人一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扑上去就要抢那把剪刀。

却被李蜂头一拳打在胸口,飞跌出近丈,嘴里涌出大股的鲜血,眼见也是不得活了。

李蜂头一脚将槐花将倒未倒的身体踢到床前的春凳上,捞起她的两条腿狂喝:贱人,竟敢伤我,叫你死无全尸。

呔!槐花在李蜂头的暴喝声中被撕成两半,红红黄黄绿绿的肠子和内脏哗地一下流了满地。

几个女人和姬艳呆呆地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没有一个人敢呼出一口大气。

天还没亮,李蜂头就带着姬艳、李璟,在三百多亲卫的护送下,快马返回青州。

镇西等他的应家堡众人和灰熊山的张头领他们,万没想到李蜂头出了事,受了一点小伤就急急溜回青州去。

这时他们十多个人还在野地里正睡得香甜,听到急骤的马蹄声时,李蜂头他们已经远出近百丈,追之不及了。

何况,他们也不知道这批人马是李蜂头他们,就是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

天亮不久,卯末辰初间,李文镇起了一阵骚乱。

镇内的四百三十六名男女丁口,包括呼天抢地大哭大闹的李贵财,和他的一家大小四十一口人在内,在七百余兵卒的押送下向济南府进发,走上了成为蒙古人奴隶的不归路。

他们中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到自己的故乡,或是回到中原大地,谁也没法说清,只能靠老天爷保佑了。

押送这些人的军队由李全手下的大将秦仲天率领,这位秦将军自带一百人为前锋开道,留五百余人负责押送这些奴隶,殿后的也是一百人。

他们出镇西,沿浯水西行入沂山,要从穆棱镇返回青州,再转道把人送往济南蒙古人的大营。

应家堡的满叔六人和王二倌,在李文镇西的十里外埋伏,他们藏身浯水河南岸不远处的灌木草丛里,盯着渐渐走近的大队人马。

听着队伍里大人叫、孩子哭的嘈杂声音,王二倌叹着气说:他们这一去,可能永世不能回家,只能客死在异国他乡了。

唉!这一个唉字的尾音未落,半里外的队尾起了一阵骚动,有李军士兵骑马向前队赶,不一会,前队的一百多骑兵向后狂奔而去。

满叔大惊道:不好,张头领他们有危险。

快,我们向押送百姓的队伍发起攻击,看能不能把骑兵引回来。

君蕙护着承宗稍后跟来。

押送百姓的军兵对他们七个人的冲击本不屑一顾,只把数十把长矛齐刷刷地一指,让他们几个人有如狗咬刺猬般,无处下手。

身粗心细的满叔一看这情景,知道自己这几个人上去拼杀决难讨得了好,果断地立即下令退到浯水河边,登上准备好的木筏扬长而去。

好在他们见机得早,要是稍迟二刻,非但没法为张头领他们解围,就连他们也走不掉,要失陷在这里了。

原来,埋伏在后面一里多的灰熊山张得福六个人,放过这军队探路的前锋和中间押送百姓的大队,眼看殿后的百余人是步兵,为了能射杀更多贼兵,悄悄地潜到七八十步的近处方才开弓射箭。

虽然被他们射倒了十多个贼兵,但李蜂头的手下大多是在刀枪林中冲过,死人堆里打滚的凶悍老兵,哪里会是被他们几把弓箭射中十多人就能吓倒的。

领队的大声呼喝中,这些兵卒们散开队形伏低身体围攻上前,另有人急奔前队报讯。

张得福他们射出五六轮箭后就发现不妙,除了开始趁贼兵不备射中十多个贼人外,后来的两三轮射出的箭竟没有射中几个贼兵。

张得福他们自己反而渐渐地被贼兵三面包围,眼见得要短兵相接了。

六个对上百,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是什么结果,张得福不得不下令撤退。

当他们快速地将要潜行出包围圈时,急骤的马蹄声响起,张得福知道自己这六个人完了,止住脚步从草丛中站直身体,大叫:伙计们,和李蜂头的贼兵拼了,就是死也要拼回老本来,杀得一个回本,杀俩就有一个赚。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的话声方落,咻咻声入耳,张得福和身边的五个灰熊山的好汉子,拉开的弓箭还没来得及射出,每个人身上都钉着四五支箭,他们手中的箭有的射上了天,有的掉下地,没有一支箭能正确地朝敌人射出。

张得福吐出胸中的最后一口气,睁大眼睛轰一声仰天倒下,最后入耳的声音:这些都是硬汉,不可以暴尸荒野,把他们埋……第三天中午,浯水入潍的河口处,应家堡的六个人和王二倌等了二天没见张头领前来会合。

七个商量以后决定离开此地,一同到大宋境内再做打算。

一行人满怀失望地渡过潍水,开始了南下的行程。

从新泉村渡过这条叫连水的河流,走出二三里路后,推车的好几个车手还是觉得腿肚子在抖个不停。

高架在河上的那座小木桥只有三尺宽,每块桥板的长度却有二丈多近三丈长,是用七八根方木拼合起来,架在只有不到二尺正方承托的木桥架子上。

人走在上面一抖一抖的晃得厉害,而且距水面又有二丈多高,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车都掉下河去。

人掉下去倒还没什么,桥下的水深得很,最多就是打在水上会有点痛、一身湿,即使不会水的人也能被及时救上岸来。

最可怕的就是那些桥板时间久了,拼合的方木间会出现一条条的开缝,大的缝隙竟达寸许宽。

有好几部鸡公车,就是因为推车的人一不小心,把车轮推到裂缝里去,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的,急得推车的人哇哇大叫。

可是,每块桥板又只能去三四个人,而且还不好使力。

而其他人在远处却是干瞪眼,一点忙也帮不上。

过了河往东走二十里左右就要开始翻越玳瑁山,过了龙岩县后还有彩眉山脉,再翻过博平岭才能到达漳州。

直到下完博平岭,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故发生,有些小股的山贼看到如此百来个队列整齐,行动快速而且挎刀扛枪的人马,哪还敢上前讨没趣,远远地就躲开,以免枉送了性命。

在茫无人迹的闽西原始山林里,这时候的路虽说由唐代中叶开始,就有小道从汀州到达其辖地杂罗(龙岩)县,并可通到漳州。

后来的五代十国时期,闽西得到进一步的开发,通往漳州的道路稍有扩大,但也还是和中州地面的山间小径相差不大,十分崎岖难行。

从新泉出发后,用了五天半的时间走完三百余里的山路,第六天上午大约辰时进入漳州龙溪县境的平地。

途经漳州龙岩县时,有十多个跑单帮的行商,探知这队从汀州来的队伍是押运课交上供,要到泉州去。

特地找上来要求随队而行,他们愿意付出每人十贯纸钞作为保护佣钱。

这样有钱收入的事,林强云当然不会拒绝,很痛快地就答应他们的要求。

这些天,山都成了这一队中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每天的行进途中或是露营歇息的时候,他都会打到不少的山鸡、野兔、麂子等野物,让人们每天都有肉食。

这让所有的人对山都大为改观,已经把他视为自己人中的一员,再没有人把他看成是山魅了。

不过,每逢穿村过镇或是入城时,林强云为防万一,还是要山都戴上帽子,免得惊吓到小孩或是引发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队伍中另一个最受欢迎的人就是林强云,无论是在山路上行进,还是在露营的期间,没事的人们都会聚集到他的身边,听他讲述一些人们未见未闻的稀奇故事。

就连一向对这些奇趣怪闻不太感兴趣的陈归永和巫光,也在第一次听过林强云学说的评话武松之后,也迷上了这个故事。

从几天来上山奋力推车、下山小心护持的艰难情况,一到平地的大路就变得轻快无比,队伍行进的速度大为加快。

在他们看来,这样四五尺宽的平整路面,走起来实在是太轻松了。

一个时辰推着鸡公车走上十多二十里路,对他们这些成年累月在山间小道上,完全靠手提肩挑行走的人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

说这一段到龙溪县的路为平地,是相对在这之前的山路而言,一路也还是有山有水,不过,路大了很多,水上全有桥,车子可不必过渡。

漳州虽然也是个下郡,丁口却比汀州多了近一倍,特别是到了漳州治所龙溪县城,就更能看出两州的不同。

因为有押解课交上供的公文,而且林强云等人的腰牌文书一应俱全,入城并无任何困难。

陈归永在城里找人打听过,从这里到泉州,若是乘船,还要出海走上七八天,这是指没有意外情况发生时的估算。

假如遇上有大风,则就难说了,连命也送在海上也不一定。

更何况,海上还有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海盗。

走陆路,仅有三百多四百里不到,只需四到五天就可到达泉州。

虽然林强云很想试试他从来没有坐过的海船,但不敢过于冒险,决定还是走陆路为上。

他们到达泉州城外东南的晋江西岸时,距五月二十九日与蒲开宗定下的百日之期过了九十八天,只要过了这条晋江,再走半个时辰就能把货物送到城南蕃坊蒲家交货。

比约定的时间还提早了一天,真是值得大家高兴。

泉州,又名刺桐城。

五代时,泉州便出口陶瓷。

处州瓷器(哥窑、龙泉窑)、泉州青瓷器在国外均享有盛名。

建阳的建窑以黑釉闻名,所产兔毫盏是品用斗茶(茶艺比赛)者爱好的瓷盏;阿拉伯人也熟知建瓷。

伊德里西称赞泉州:建筑美丽,买卖兴隆、商务信誉,驰名于世;所产瓷器,极其精美。

中国所称的建瓷,尤其别致。

建瓷的名声之大,在青釉、青白釉、白釉与酱釉之外,别具一格。

宋王朝南渡前的元丰元年(1078年),正式在泉州设置福建市舶司,标志着刺桐港已被朝廷确定为最重要的贸易港之一,这也是刺桐港走向极盛的转折点。

泉州由于官府的抽解(收税)从北宋神宗时的十五取一,到南渡后高宗、秦桧时为十取其二、三。

最后在庆元元年至嘉定十年(1195年~1217年)的二十三年间,达到抽解后还要挑选好的货物,如象牙、犀角、珍珠博买(低价收购)六分的地步。

泛海而来的商人受到如此沉重的抽解税负,不但赚不到钱,还要亏本,每年到泉州的蕃舶只有三四艘。

使得泉州的市面十分冷落、萧条,市舶司的收入连过去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自嘉定十年真德秀知泉州后,才又改为不论是何种货物,都按十分抽解一分作为商税,海外贸易的商税得到整顿,当年的蕃商海舶就骤增到三十六艘。

既促进了对海外贸易的繁荣,又增加了商税。

这些年来,虽然海盗猖獗横行,但商人重利,来泉州互市的蕃舶及本朝商人的海船,还是络绎不绝地冒险前来,市场相当繁荣。

蒲开宗的住宅坐落于泉州城南蕃坊偏西北,距天后宫约有一里多近二里地,百多人车在他门外一直排到这条蕃坊的街尾。

张本忠走到大门前,对好奇地观看自己一行人车的四个门丁拱手问:几位大哥,此处可是蒲开宗蒲老板的宅第?一个年纪大些,约有三十多岁的门丁拱手还礼道:不错,此宅正是蒲大老板所有。

请问贵客是上门来购香料的,还是……林强云走上前道:请大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汀州双木商行的林强云送货到了。

请你家蒲老板安置个处所,好尽快验过,把货收下。

那位门丁听了,显出一脸的惊异,有些不大敢相信的问道:贵客真是由汀州来的?昨日也来了一位汀州老客,他于上月二十六从汀州出来的时候,还没见双木商行的人有一点动静。

我家老板正念叨着这次的靴履可能赶不上装船了呢,没想到今天你们就把货给送来了。

诸位请稍候,小人这就为贵客通报。

听到汀州的布底靴履已经到达门外,蒲开宗从胡床上翻身而起,推开正为他捶腿的两个胡姬,叫道:去把寿晟、寿庚叫到大厅等着,我有个客人要他们见见。

远远看到门外站着的林强云,蒲开宗哈哈笑着大声说:林公子果然是个守……哪个……信用的人,我昨天还和人说起这一路上不好走,你双木商行的货可能会迟到几天。

谁知道反而提早了二天就送来了。

林强云拱手施礼,微笑道:蒲老板红光满面,看来生意做得极顺,想必是天天发财罗。

恭喜,恭喜。

蒲开宗眉开眼笑地连连拱手:哪里,哪里。

同喜,同喜。

大家一块儿发财,一块儿发财,呵呵!林强云手指在街上排得长长的队伍,笑着说:蒲老板,货我们是送来了,你看,总不能让我们的人走了大半天的路,到了地头还站在这条街上晒太阳吧。

对,对对。

蒲开宗对几个门丁吩咐:你们去两个人,把林公子的人和货带到仓房去卸下,并叫莫账房去验过货物后来告诉我。

蒲开宗对林强云说:林公子,我们进去先喝口茶解乏,再商量点事情如何?好,我把几个朋友叫来先进去,有什么事情慢慢再说。

林强云对跟在身后的张本忠、凤儿道:张大哥,这些人就请你先照看着,跟这两位大哥把货物送到他们的库房,在那儿等我们一会。

我们办完事后,再将课交上供送去转运衙门。

凤儿去请归永叔来,我们和蒲老板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蒲开宗的住所虽不见得豪华,但占地面积约有二十六七亩,房舍众多。

里面丫头、男女仆人不少,人来人往的显得很是忙碌。

厅里有两个和蒲开宗面貌十分相似,年纪都是二十多岁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正说话,看到他们一行进厅,站起身冷冷地目注林强云几个人,眼中带着不屑的神情。

蒲开宗让林强云他们坐下,端起丫头送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指着两个青年向林强云问道:林公子,这两个是我的儿子,这叫寿晟,他叫寿庚。

你们年纪都差不多大,以后可以交个朋友,互相多个照应。

寿晟、寿庚,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过,汀州双木商行的老板林强云公子,你们认识一下。

年纪稍大的蒲寿晟还行礼作了个样子,年轻的却是把头转过一边,好像没听见似的把眼光投向凤儿的身上。

林强云见了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本就有心和他们相识结交,但看这两兄弟的神情不冷不热的,并没有想要交朋友的意思,也就装出个样子客气地道了久仰。

心想:我只是个打铁仔,他们兄弟却是富贵人家的子女,当然会瞧不起自己了。

我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没必要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蒲开宗介绍完他们认识,笑着对林强云说:林公子,你的时间可算得真是准呀,明天就刚好是我们文书上的百日之期。

你就不怕这条路上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情,把时间给耽误了吗?林强云笑了笑道:蒲老板说笑了,我们这次护送货物的可是有一百来个人呢,小蟊贼看到我们就跑得远远地不敢上前,大股的土匪强盗么,这条路上暂时还没有。

即使是有大股的土匪强盗,对我们的这一点点不值钱的货物也还看不上眼,不会花大力气来打劫我们的货物。

再说了,这些货物是我们的全部身家性命之所系,真要是有不开眼的想来抢掠,我们这百来个人也不是吃素的。

林强云并没有对蒲开宗说实话,他多了个心眼,把过了九龙江后遇到文圃山的大股劫匪的事情瞒下了,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文圃山的沈山主手下,看到晏头陀的铁牌就退走。

蒲开宗高兴地说:好,林公子真是有做生意的运气,将来一定会发财。

我这里还有另外几宗生意,不知道林公子有没有兴趣做呢?哦,是些什么生意,蒲老板不妨说出来听听。

林强云很感兴趣地探过身体,看着蒲开宗说:如果我能做的,一定再次和蒲老板一起做,只要有钱赚就行。

跟林强云一起到客厅里的陈归永、凤儿和罗运天他们,都注意到了林强云说话的语气里,透出些许兴奋,竖起耳朵听蒲开宗说的是什么生意。

蒲开宗看到林强云他们被自己的话勾起了兴趣,得意地一笑,从容不迫地缓声说:上次我去汀州定做靴履回来时,带了一些你做的蚊香和菜刀。

让人看过试过以后,都觉得这个生意可以做。

因此我想,向你定做一些加上香料的蚊香和样子不同的刀具。

你看怎么样?林强云想了一下,问道:那么,蒲老板想要在蚊香里加上什么香料,刀具又要做成什么样子呢?香料吗……唔,可以在蚊香里加上檀香、龙涎香等。

蒲开宗说:刀要打制成什么样子,我也说不上来,我会把刀给你,只要按样打制出来就好了。

你看怎么样?林强云:这样做,按道理说是可以的,但我们那儿可没有你说的这些香料,做不出你要的蚊香。

至于刀么,只要有模样就可以按你的要求制出,需要多少都不是什么问题。

蒲开宗:香料没有问题,我可以把需要的香料交给你们,按你们的方法加进蚊香里去就可以了。

陈归永这时插上一句:强云,先别答应得太早,蚊香怎么做都没有关系。

他若是要我们打制大批兵器的话,哪就不是那么好做的生意,官府决不会允许我们私下买卖的。

这点要想好了。

林强云听了陈归永的话,觉得这是个一时没法解决的事,微微点头说:是啊,若是兵器的话,生意就做不成的了。

我要先看过你蒲老板的刀样后,才能决定做还是不做,如何来做。

不过,假如是其它的刀具,多少我都可以为你打制出来。

我看,这事稍后再谈,等我先把押送的官府课交上供交割完后,再来仔细商量不迟。

蒲开宗刚想开口,一个四十多岁的方脸中年人走入厅中,向蒲开宗拱手施礼,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边看边说道:东主,汀州送来的靴履已经验看过,并搬入了库房。

他们送来的共有二千零一十二双,其中靴一千双,履一千零一十二双。

所做的布底也很结实,较东主带回来的样品还稍厚了些。

质地可说是上品。

啊,二千双,比字据上所说的多了一千双哪。

好,好!蒲开宗对林强云竖起拇指,笑道:好得很呀,按这样看起来,你们再过一个月就可以把我定做的鞋子全部做完罗。

林公子果然是个讲信用的人。

这样好了,我家还有些空房,你们可以在这里住下,不收房钱。

但吃饭的钱是要另外算的,按每天十五文钱给我,林公子愿意吗?林强云心中默算了一下,每人每天十五个钱吃饭,算是便宜,每天还可以省下十多贯房钱,算得上是多赚来的。

立即就叫好:好啊,难得蒲老板这样大方,那就多谢了。

现在是未时,还有点时间,我想把从汀州运来的另外一些东西送到转运使衙门去,先把到泉州来的事情办完。

蒲开宗的房屋有够大,里面的房舍够多,林强云的一百多人住进去一点也不显得拥挤。

昨天把汀州课交上供送到位于城中的转运使衙门,取得了回程的签押文书后,林强云就回到蒲开宗的大宅,蒲开宗已经派人安置好众人的食宿。

此刻是到达泉州后的第二天上午辰时末,林强云被凤儿和罗运天一起说动,到城里闲逛。

泉州比他们这些人所见过的几个城市都更繁华,在城南的这一片蕃坊地区,街道两边的房屋全是商铺店面,把跟随在林强云身后的十几个人的眼睛看得忙不过来。

在街上行走的大多是本朝的汉人,但身着各种奇装异服、身肥体壮的蕃人、胡人相当不少。

就连躲缩在街头巷尾,为数不少的乞丐,脸色也比别处的好得多,身上也穿得不是那么破烂。

走着走着,十几个人很快就分成了好几拨,凤儿和三儿、罗运天、金见、金来五个人走在一起东张西望,每处都要停上一会。

另外跟出来的几个护卫队员,依张本忠的吩咐自成一伙,随在凤儿他们身后,相隔十多步相护照看。

林强云则和陈归永、张本忠带着寸步不离的山都信步而行。

沿晋江东岸建有一排十余个码头,每个码头上都排着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在装卸货物。

林强云还发现在两个码头上,有身着大宋官服的官员在奔走忙碌。

他们或是手上拿着账本、毛笔,边看边在账本上记录。

或是迎送蕃客、胡贾上船扬帆出港、坐上特备的轿子行出码头。

走了一段路后,林强云发现了一个情况,大部分店铺货栈都是人来人往,出入的人和店铺内的货物很多。

店铺的伙家站在门口,看到有人经过就堆上笑脸前去迎客,把客人恭恭敬敬地请进店里。

另有个别店铺则是冷冷清清的没人上门,店里也没有什么货物,就连老板、伙家也是无精打采的在里面打盹。

林强云看清一家门面占了三间,四五个伙家脸色呆滞的坐在板凳上的店铺。

里面左边一个柜台,右边和正面靠墙竖立两个极大的货架,架子上稀稀落落地摆着一些瓷器、绸缎。

店中间的地上从底到高排了三排的木桶、陶缸。

除了店里的几个人外,偌大的店堂显得清冷无比。

林强云当先走进店内环视了一下,笑着问道:请问……他的声音才出口,一个柜台里伏着打盹的五十余岁老者,抬起头擦拭了下眼角,站起身抢着说:客官是来看店的么,请跟我到内里来。

林强云有点奇怪,心想,这人不问我们要买什么,反而问是不是来看店,难道说这间店是专门给人看的吗?不觉问道:老人家怎么知道我是来看店的?老者并不回答,只是一味地伸手朝一个小门虚引,要请几个人进入后面,嘴里说:请,请到里面坐下好说话。

脸上的表情既有点儿兴奋,又显出几分无奈。

林强云被这位老者的态度弄得心痒难熬,越发要把事情搞个清楚明白,也就不再多说,迈步向小门走去。

老者让几个人到内进的一个小厅里坐定,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匆匆在山墙上靠着的神桌上取下一个小漆匣。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地从匣里拿出几张盖有珠红官印的契纸,摊在桌上看着林强云问:这是本店的房契和江边一处房宅的契书,按市价值得一万二千贯,店内及库房里的绸缎、瓷器约值三千贯。

你们只要付给小老儿一万三千贯,这些店房和货尾就全是你们的了。

说到这里,老者的眼里流出泪水。

林强云问道:老人家,不要心痛。

请问尊姓大名,你能不能先给我说说,为什么你要把这间店和房屋都买掉,生意不做了吗?老者闭上眼,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似乎是在回忆他过去生意兴隆时的风光。

片刻后脸上的笑容突然敛去,又换上原来那副无奈的神色。

睁开无精打采的眼睛,显得极为落寂地说:我先前十来日,曾托人在码头和城内各处张贴了些出卖店房的招贴,所以见到这位公子,便知道你们是来看店的。

到了这个地步,小老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小姓孙,原是淮南东路盱眙人氏。

十年前来这泉州做生意,开始确是赚了些银钱,三年内就置下这间门面、库房和江边一座宅院。

也是小老儿太过贪心,想赚大钱,去年九月与人合股租了一条四千斛的海船,由我儿子跟人一同出洋去。

可是……可是,船刚驶出不到十天,我儿和合股租船的人就全都回来了,所带的货物全被海盗抢走。

唉……陈归永问道:人是怎么回来的,那条船没被海盗们抢去吗?孙老头:这些海盗只是抢货,他们把货物搬到海盗的船上后,就把人和租的船都放回来了。

所有的人除了受些惊吓外,倒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可我合股租船和买货的钱,这下全都血本无归了呀。

里面有一万贯是向人借的,说好了借期一年,到时候连本带息要还一万八千贯。

去年我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买货上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钱呢,所以只好卖店卖房来还债了。

话又说回来,小老儿还算是好的,我那几个合股租船的朋友,把全部家当都赔光了不说,如今弄到连饭也没得吃了。

唉,苦咦!陈归永哼了一声,没再发问。

林强云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次来泉州带了三万贯纸钞,也是想在泉州有所发展。

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把这位孙老头的店、房都买下来,自己在这泉州就有了一个落脚之地。

对于自己今后发展生意可是大有好处。

当下对孙老头说:孙老板,你先带我们看看现有多少存货,然后再交割房契和银钱如何?如此甚好,请诸位随我来。

孙老头站起身带着他们向外走。

林强云边看边问,心里默算了一下,孙老头的存货,光是绸缎和瓷器的价值,就有他所说的三千多贯。

其它还有部分铁料、桐油、麻绳及一些杂货,也能值个三四百贯。

也就是说,这个三开间的店铺、连同里面十多间房屋、仓库,还有江边自己没看到的一座住宅,只需要不到一万贯钱就可以买到。

林强云并不知道这里房屋的价钱如何,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决定买下这店房和货物。

十九章孙老头带他们看过四间库房后,就准备回头。

张本忠指着着第五间,也是最后一间房问道:孙老板,这里不是还有一间库房吗,为什么不看了?孙老头摇摇头,一脸苦涩地说:这里面还有一些货是今年五月运来的,那货主与小老儿是同乡。

他说这是从金国榷场贩来的泥面,他原以为是可制炮仗的硝石,又贪便宜就买了运到此地。

却不料请人一看,方知是被人骗了。

现在却全都成了无用的垃圾,连送给人都没人要。

林强云问道:哪又是什么东西?就是没有的东西,也要让我们看看吧。

打开这间房门,堆成三层,装得满满一房间数百只木桶和大陶缸。

林强云打开一只陶缸盖子,伸手抓出一把白色的粉末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些东西共有多少,你那位同乡花了多少钱买来?孙老头:共有三万六千斤,听我那同乡说,买来并用船运到此地共花了五千贯。

当我那同乡寻到这里时,见我这库房里很空,将货寄放在这儿。

自从请人看过认出不是硝石后,他便哭着回家去了。

临走时交代我,若是没人能认出这是什么,又没人要的话就请人弄出去丢掉。

如今我将店房卖与公子,只好由你们去办了。

回到店内的小厅,林强云从挎包里取出纸钞交给张本忠道:本忠大哥,你点出一万三千贯给孙老板,我们把这里买下来。

具体的事情请大哥帮我办一办。

张本忠点头把纸钞接过说:公子放心,我会办好的。

林强云转过身对孙老头说:你这店房和货物我全都买下了,现在就把钱交给你,然后带我们的人去看看你江边的房子。

如何?多谢这位公子成全,幸亏遇上公子这么大方的人,不然的话,小老儿一家连吃饭的钱都剩不下几贯,要到街上做那乞丐去向人伸手了。

孙老头感激得连连拱手道谢。

林强云走到店堂向伙家讨了点水洗了手,待张本忠和孙老板交接完银钱、房契后,林强云才对孙老头说:孙老板,实话与你说,那三万多斤泥面,只有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可以做什么用,但却因为保管不好有些坏了。

所以,愿意出他的原价把这些货买下。

若是你可以为他做主呢,这里我先把钱付给你一千贯,请你转交给他,其余的货钱则要他自己来找我取。

你看怎么样?孙老头一听,自是代同乡高兴,连连点头说: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我那位同乡一家人这下可就有救了。

张本忠再点了一千贯给了孙老头,并叫他写了收到钱的字据后,五个人才一起去看江边的房屋。

孙老头的房屋位于晋江边上较偏僻处,不算大,坐北朝南的也就建了十多间,但用竹篱笆围起来的地皮面积可不小,足有五六十亩。

难怪会作为搭头货和店铺一起出卖,若是光以这十多间房屋和地皮,确也是值不了几个钱。

但在林强云看来却又是物有所值,他正是需要个偏僻的地方制造些比较重要的物事。

看到这里的情形后,反而觉得很满意。

觉得若是在这里圈上围墙,就能把这块地皮全部利用起来,可以做自己不想让别人随便看到的东西了。

林强云在回蒲开宗家的路上,忍不住对陈归永和张本忠说:今后我们又将多出一门生意好做,想来是一定可以发财的生意。

陈归永道:总也不过是花钱买了店铺和房子,按孙老板的说法,我们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也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叔你不知道啊,那间库房里数百桶白色的泥面,可是好东西,它是一种能做出‘洋碱’的主要材料呀。

林强云笑嘻嘻地说道:有了这东西,再经过我们加工后,就能做出现在没有的‘洋碱’,到时候有谁能和我们争生意呢?那钱还不是流水般地进到我们的钱袋子里,你想不赚钱都难啊。

陈归永:那屋里的泥面能做出你以前讲过的‘洋碱’,就是你说的能洗掉油腻等脏物,比肥珠子壳更好的‘洋碱’吗?林强云被陈归永一问,还真是想到了更好的,急忙应道:我要做的‘洋碱’是另外一种有香气的,专门给有钱人家用的‘香碱’。

对,就是做‘香碱’才有钱赚,才能把有钱人家里的钱多赚些到我们的钱袋子里来。

哈哈,到时候不但是有钱人家,连那些贪官污吏也要他们出些血来买我们的‘香碱’回去用。

张本忠也高兴地说:想不到公子来泉州一趟,除了送货外,还找到材料,多了这么个赚钱的生意。

那么,这种什么‘香碱’会很难做吗?林强云听张本忠的问话,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啊哟,做这‘香碱’可是太容易了,别人一看就会做的,要想个办法保证我们做‘香碱’的秘密,不要让别人一下子偷学去才行。

不然,以后人人都会做了,我们还赚个屁钱啊。

陈归永、张本忠两个信以为真,焦急的齐声问:那怎么办?林强云看他们的紧张模样,笑道:不怕,不怕,我是说笑着玩的呢。

我们做‘香碱’的时候小心些,尽量由我们自己人来做。

再说,就是被别人偷学去这‘香碱’的做法也没有什么,我们还可以做其它赚钱的东西呢,又不是除了‘香碱’就没别的东西可做了。

林强云心情愉快的情绪溢于言表,把山都也感染得高兴异常,虽然他还不是很听得懂林强云几个人说话的全部意思,但看到大家都脸露笑容,也跑前窜后的乐在其中。

凤儿在码头边的大街上,开始她的心神还被街上的人、物所吸引,觉得十分好玩。

但在她看中一块印染得十分好看的绸布,要叫大哥来一起看时,却发现到处都找不到大哥后。

再也没有心思逛下去,走不了几步就吵着要回去。

被她这样一闹,其它的人也是没了闲逛的心思,只好回到蒲开宗家里。

林强云他们回到住所时,凤儿还一个人坐在小厅里生闷气呢。

咦,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林强云一踏入小厅就问:买到什么好东西,看到什么好玩的没有?凤儿只要看到大哥,一天的乌云全消散,这时听到大哥的问话,嘟起嘴不满地说:大哥就知道自己跑到别处去,也不叫上我一起玩。

说话间想到看见的有趣东西,不由噗地一声又笑出声,道:大哥没在一起看着,东西我可不敢随便买,怕买到不好的。

不过,我们看到一种叫傀儡戏的,真是好玩。

大哥你不知道啊,几个木头刻成的人,给他们穿上小衣服,再挂上好多根线,就又会唱歌,又会做戏,又能打架,又能翻跟斗。

真的是好玩得不得了……凤儿叽叽呱呱地正说得欢快,四儿跑进厅对林强云说:蒲老板让人来请,说是有要紧的生意同公子商量,那人在厅门外等着呐。

林强云正想向蒲开宗打听有关‘香碱’的事情,一听蒲开宗叫人来请,马上站起身对凤儿说:你把看到的有趣事情给陈归永和本忠大哥讲吧,我去看看蒲老板找我有些什么要紧事。

说完,习惯地扶了一把腰间的短铳,匆匆走出厅门,向蒲家的仆人打了个招呼,朝蒲家的正厅方向走去。

那蒲家的仆人看到林强云身后的山都,放慢脚步对林强云说:林公子,我家老板说,要公子一个人去和他谈生意,这个小孩跟来,怕是……林强云:放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什么事情都不会说出去的。

再说,有什么事我和你家老板会有分寸的。

客厅里坐着的蒲开宗看林强云到了,挥手让仆人退下,看了一眼戴着草帽的山都,说:林公子,我们到书房去谈,有些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

你看……林强云:这人是我最信得过的朋友,什么也不必瞒着。

我可以知道的事情他也可以知道,不用担心他会泄露出去。

蒲开宗疑惑地领路向厅后走,招呼林强云道:林公子和你那位朋友这边来。

小心地关上房门,蒲开宗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地看了山都一眼问:林公子,你这位小朋友不会把我们说的话讲出去吧?林强云笑道:你不要担心,对他我比对自己还更有信心,决不会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的。

蒲开宗转过话题:这次请林公子来,实在是有一件可以发大财的生意和你做。

但这件生意的客人不想让别人知道,交代我一定要为他保密,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行事。

林强云听蒲开宗说话这么流利,心想,这人学说中国话倒也用心,几个月不见,连用词也能这么恰当。

不过,看他这么神秘的样子,会不会是在打我的什么歪主意。

这倒是不可不防,一定要小心应付,以免吃了这个蕃人的亏。

主意打定,林强云问道:道理我很明白。

不过,既然你有可以发大财的生意,为什么不自己去做,非要把生意分些给我呢?有钱自己一个人赚不是更好吗,多找上一个人来合伙,那么赚来的钱不就少掉一半了?蒲开宗眼睛看着林强云,凑近身体小声说:我也想一个人把生意都做了,一个人把钱全部赚到自己的钱袋里。

可这件生意没有你林公子是做不成的。

老实跟你林公子讲,我有门路可以卖出兵器,价钱高得可以让你连命都不要。

假如你能打制出好的刀剑和你们用的那种钢弩,我就可以卖到大价钱。

告诉你吧,一把宝刀或是宝剑,有人愿意出价四千贯。

你的钢弩我没有看过,但是也有人愿意出价二千贯一把。

你看怎么样?林强云心想: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几把刀剑吗,也要弄得这样神秘兮兮。

但听这蒲开宗话中的意思,这想买刀剑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手里真正厉害的不是刀剑,而是钢弩。

对了,若是打些厚实些、加入工具钢的所谓的宝刀宝剑给他。

每把几千贯钱,打制菜刀要二百多把才能卖到这么多钱,足足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嘿嘿,这钱一定要把它赚到口袋里来。

至于钢弩么,才二千贯一把,光是用掉的钢料足够打上十多把‘宝刀宝剑’的,想都不必想。

万一这些买了钢弩的人反过来用它对付我,那我不是自己找死吗。

哎呀,不好了,这该死的家伙怎么知道我有钢弩的事情,这事一定要问清楚,以防万一。

想到这些,林强云问道:你先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有钢弩的,要买宝刀宝剑的是什么人?我才好决定是不是能为他炼制刀剑。

哦,这事呀。

前些时间汀州知事有个仆人拐了那知事府里的一个丫头,逃到我这里投奔他在我这里做账房的一个亲戚。

是那个帐房讲给我们听的。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蒲开宗说:至于要买刀剑的人,则是金国山东路境内反金抗蒙的红袄军头领李铁枪。

放心吧,你炼制出来的刀剑不是拿去卖给大宋敌国,也不是别人买去造反。

而是用在杀金狗、杀蒙古人的战场上。

好,若是这样的话,刀剑我都做了。

林强云心里稍放松了点,接下刚才的话题说:钢弩的价钱太低,做不出来。

至于刀剑么,我可以在一年内炼制出几把断金截玉的宝刀宝剑,每把的价钱给你为五千贯。

你卖给别人多少钱我不管,就是能卖到一万贯我也不会向你多要一文钱。

不过,这炼制宝刀宝剑也是要先收一半的定钱,然后我再开始炼制。

蒲开宗昨天被陈归永的话一说,本来就没抱着太大的希望林强云能答应打制刀剑,只是在林强云没有拒绝之前还想尽最后的努力。

如果能说动林强云为他的客人打制宝刀宝剑的话,他能得到的佣钱将会有几千贯呢。

而且他的主顾也只是想要几把宝刀宝剑,并没有要大批兵器的意思。

就是想要大批宝刀宝剑级的兵器,也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来支持。

现在听到林强云答应,可以在一年内炼制出几把能断金截玉的宝刀宝剑,哪还不喜出望外。

蒲开宗生怕林强云反悔,立即从书架上拿一个描金黑漆箱子,取出一迭纸钞放到桌上说:这是一万贯,林公子如果能在明年三月底之前,炼制出可以断金截玉的两把宝刀和两把宝剑,我就把定钱先付给你一半。

等你把刀剑交到我手上,验过确是能够斩金切玉,剩下的一万贯马上就付清。

林强云心里笑得开了花,暗想:这么好赚的钱,如果就这样放过的话,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今后要是还有这样的好事,无论如何也要把钱赚到手。

看来,以后如果有机会,要把钢弩的威力也让这蕃人见识一下,说不定他真能出个几万贯钱一把也说不定呢。

不过,也不能做得太快,让他觉得打制刀剑很容易,以后来压低价钱就要少赚很多了。

当下毫不犹豫地说:到明年三月,我只能保证交给你两把刀剑。

做得出来,当然可以给你四把,要是做不出来的话,那就只有交给你两把。

好,这件事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可不许反悔呀。

蒲开宗把桌上的纸钞推到林强云面前,看着林强云把纸钞收入挎包里后,才再说道:那一万贯炼制宝刀宝剑的定钱,我们都放在心上就好,不用写字据,以防被人得了字据落人口实。

林强云今天先买到店铺和合用的房屋,又还拣到般地买到想了很久的材料。

这时再有这四把刀剑的二万贯钱生意到手,乐得差点忘了自己姓什么。

听到蒲开宗说起不用写字据,猛然想到一件事,急忙说道:字据写不写倒没有什么,我也不会为了这一二万贯钱就把我林飞川的名声丢掉不要。

有一点我要先声明,宝刀宝剑是没有一定样式的,打出来是什么样子,我交给你的也就是什么样子,这是不能挑拣嫌弃的东西。

现在先说清楚了,别要到时候双方为这事起争执,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蒲开宗笑着说:林公子不说我们也是知道的,过去说,宝刀宝剑可遇而不可求。

既然已经可以向你定制了,我们怎么还会强求要哪种样式呢。

现在,再来说说我们之间的生意。

这次送来的靴履我又今天去看了一遍,很好,很大的好。

如果可以的话,还有三千双能不能早点给我送来?林强云想了想说:这个……我不能很肯定的答复你,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尽快做好给你送来。

另外,就是我昨天和你说的那个加香料蚊香的事,能做吗?蒲开宗问道林强云:做,当然能做,你先说说你需要多少,让我好好地算清楚,看能不能按你的要求做出来。

蒲开宗:今年是不成的,明年从四月开始,每个月给我做出十万块加料的蚊香,林公子看怎么样?林强云心中算了下说:不成,做不了那么多。

每月最多能做出五万到六万块蚊香就算到顶了。

再多的话,我们绝对做不出来,一是没有那么多药料,二是即使有药料也不能光顾你这一家,我们还有其他收了定钱的客人呢。

要是五万块蚊香,可以保证做出来,不过价钱……上次我问过了,你那蚊香五块是七文吧。

蒲开宗吞了口唾沫,说:加了香料的蚊香想来是更难做些,这样好了,香料由我给你,每块加香料的蚊香送到这里,我出两文铜钱。

你看?林强云这下可不干了,心里暗暗骂道:这个蕃人原来想在这蚊香上来坑我!把蚊香送到这里,那么容易碎裂的蚊香,这一路走下来恐怕连三成好的也留不下来,不是成心让我亏老本吗。

这亏本的生意可做不得。

林强云:蒲老板,这蚊香的价钱太低,这件生意我不做了。

蒲开宗惊奇地问:有钱赚的生意不做,为什么?你开的价钱听来是很公道。

每块两文钱,哼。

我如果做了这件生意,怕是连我的肉割去卖也不够赔的。

林强云冷笑着说:蚊香,是很容易碎裂的货物,稍有大点的震动就没有一块完整的。

到时候我拿什么给你,要是按我们做鞋这样来算的话,我又要赔出多少钱给你呀?蒲开宗其实并不是想要算计林强云,只是没有想到蚊香会碎裂这回事。

他已经与人谈好了蚊香买卖的生意,原来想按每块蚊香二文钱定下来的话,利润将有好几倍的收入。

此时知道了林强云不做蚊香的原因后,才明白这也不是有那么大暴利的生意。

马上赔笑说:那么依林公子的意思,要多少价钱才能送到泉州来交货呢?林强云:你真是想做成这生意的话,我把蚊香送到泉州的价钱是每块五文铜钱,定钱还是按老规矩,先付一半货款。

唔,一百块加料蚊香要三贯钱。

蒲开宗算来每月有五万块蚊香,也能赚到近一千贯钱,利钱也不能说不大。

再一想,林强云他不但要做出蚊香,还要运送到泉州这里,这么远的路程辛苦不说,就是路上的损失也是很大的一笔钱呐,他最多也就只能赚到一点工钱罢了。

反正自己赚的钱比他多,就算只有六个月的生意好做,也能赚得到六千贯。

蒲开宗立即决定下来:就按林公子所说的价钱,我定了。

从明年四月开始,到明年九月为止,半年的时间里每个月初一日在我家这里交付五万块加香料的蚊香。

定钱我先付给一个月的货款一千五百贯,以后每次收货时再预付次月的货款。

这样总好吧?林强云考虑了一下,说:这样也可以,你的香料那是要提早三个月交给我们,不然没法保证按时交货。

至于需要多少香料,我现在也还没有个底数,回去以后还要试验过后才能确定下来。

不如这样好了,你先给我一部分香料,我回去试过以后再告诉你总共需要多少香料,然后再具体的谈妥定做加料蚊香的生意。

蒲开宗道:就按林公子所说的办。

反正时间还早,生意也是要明年才开始做,明天我会把香料先拿些给公子带些回去试过,做成了让我看完再付定钱不迟。

那么,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对,就这样说定了。

不过,林强云停顿了一下,把手伸到蒲开宗面前说:你还要付给我五十两金子布鞋的定钱,是不是现在就给我呀。

蒲开宗:对,马上就把布鞋的定钱给你。

林公子是想要纸钞呢,还是要金子。

林强云向他要了纸钞,吃力地用毛笔写好了字据后,才向蒲开宗问起有关这时代是否有过肥皂的事,得到肯定没有的答复后就回到偏院住处。

看到凤儿他们都还坐在厅里说笑,林强云把陈归永和张本忠叫到房间里,将蒲开宗向自己定制宝刀宝剑的情况,以及加料蚊香的事都有说了,探询地说:叔和本忠大哥都帮我参详一下,这两件生意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趁现在刚刚才谈好,还没有把刀剑制出来之前,我们要反悔也来得及。

张本忠原来就是从金国山东路来到汀州的,也曾参加过红袄军对金兵拼杀,他对李全这个谋杀了自己上司季先的反复无常小人,可说是十分了解,对李蜂头深恶痛绝,毫无半分好感。

此刻听林强云说起这个小人,心里不由得气愤难平,恨恨地说:公子,这个叫李全的李蜂头可不是什么好人,虽说他也是个红袄军的首领,带着手下反金抗蒙。

但他对待百姓比金兵还更凶残恶毒,和蒙古人都有得比。

不过,公子的几把刀剑既然能卖到五千贯一把,谅他多出三四把宝刀宝剑也翻不起多少风浪来。

我想,卖给他无妨。

陈归永也在细想之后说:强云,能卖五千贯钱的刀剑,打制给他就是。

我们既能赚钱,也让他在与金兵和蒙古鞑子的战场上多杀几个外敌。

我们手中还有钢弩这种远攻的利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再说,你手中的火铳更是比钢弩厉害的神兵,有我们这些人护着,不怕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危险。

如果可以做的话,日后你还是抽些时间再做几把火铳,让你身边的人也能为你自身的安全多出些力。

林强云心里的疙瘩被他们说得消去了大半,脸上绷紧的肌肉也松弛下来,问陈归永:叔,蒲开宗要我们做的加料蚊香,我想把村里做好的药草粉运到这里,其他的木粉在这泉州做,那就可以省下不少人工、运费,又能保证我们的蚊香没有什么破损。

陈归永和张本忠不约而同地说:当然好。

陈归永道:这样一来,我们的利钱是在汀州做好后再运到泉州的几倍。

若是这样的话,我们今天买下江边孙老头的房屋,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好,有远见,这件事做得真是相当不错啊。

哈哈!林强云高兴的笑道:既然你们两位都认为这样好,那么我就请本忠大哥和金来、金见带几个人留在泉州。

一来可以请人先把那江边那块地的周围砌上围墙,再建些住人和做蚊香、香碱的工房。

二来可以让金来、金见在这里另外养多些信鸽,以便我们随时知道消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今后我们可能会把泉州这里的生意做大,需要更多的人手在这里帮忙做事,所以要先把这里的基础打好。

张本忠马上应道:没要紧,我们在这里一定会把公子的事情办好,请公子放心。

陈归永笑着说:张兄弟呀,你们要留在这泉州也是稍后些的事。

这次还是要和我们一起先回汀州,把你和丫头她妈两人的亲事办完后,才能一家人到这里来。

林强云也被陈归永提醒,笑着说:对,金来和金见也要先回去把种鸽带来,现在我们可没有什么时间再去专门寻找别的种鸽了。

那么,本忠大哥,请你去告诉大家,有事今天尽快办完,我们明天动身回汀州去。

码头区是个忙乱繁杂的地方,上午没有经过认真细看,所以林强云和陈归永、张本忠午餐后又带着山都、风儿等人,叫上罗运天再次来到这个叫江道第四区的码头。

林强云指点着对围在身边的凤儿他们说:你看,在这一带的大船都是海船,听蒲老板说每年春冬两季,起南风时装好货出海向北,近则行到庆元府(今浙江省宁波市),远则至高丽开京,最远可达倭国的平安京。

一趟回来,装货万斛的大船能赚到上百万贯,就是装货一、二千斛的海船,也可以赚到十来万至数十万贯不等。

所得的利钱比买货时的付出多了几倍,甚至十几倍。

所以,我们以后也要买上几条可以装万斛货的大海船,去高丽、倭国狠狠地赚他一把银子回来。

三儿无比向往地说:强哥,等有大海船的时候,我一定要跟你去。

就是、就是,我们都要跟你去。

凤儿有些急不可奈地抢着说:光是听听大哥讲,就能让我们的心都跳出来,真要是到了那么大的海船上,不知道会有多好玩呢。

张本忠徐徐说道:公子说的地方我没去过,但我也听说每年春天是去高丽、倭国的时节。

大海船我也不知道,可是就我所知,坐海船出海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若是遇上稍大些的风浪,真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还有几个能像现在站在陆地上般的谈笑自如?林强云接上张本忠的话说:是啊,我也知道‘水上行船三分险’这个道理,更何况是在茫茫的大海中呢。

真要是准备出海的话,所有上船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只有每个人都不会晕船了,才具备出海做生意的条件。

你们知道这里最大的船有多长多大吗?凤儿看了看正在码头上卸货的船只,指着远处的船只张口就说:最大的船,我想是那边的三条了,大概有十三四丈吧。

林强云笑着看了大家一眼,发现其他人都把眼睛看着自己,等自己给他们答案,没人想说话。

便说:虽然我也没见过现在最大的船有多长多大,但蒲老板告诉我说,在这泉州做出来最大的海船长达二十四丈,宽为八丈,可装货一万一千斛,装完货后还能坐三四百人。

啊!这一声啊从好几个人的嘴里发出,连张本忠也睁大眼看着林强云,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林强云:你们都不要这样看着我,告诉你们吧,我还知道海里行走的船可以用钢铁做成像我们长汀县城般大,能装下整个县城里连房屋带人口、粮食和所有的用具呢。

不过,我们这些人肯定是看不到这样的大船,除非有人能活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行。

唉!看着一脸落寞的大哥,凤儿吐吐舌头,朝莫名其妙的山都做了个鬼脸,轻轻拉动林强云的衣袖问:大哥,你还没说要去到全身乌黑和全身长毛的白人蕃国是怎么去的,再给我们说说吧。

林强云被凤儿一拉,回过神来说:蒲老板告诉我,大约是每年的八月半过后,只要一起北风,海船就可以装上货物出海向东南驶去,这一路能到澎湖、麻逸(今菲律宾民多洛岛)、渤泥(今印尼加里曼丹)等处;另外,也可以向西南行驶,能到占城(今越南中部),再远至渤泥;也可由占城抵三佛齐(今苏门答腊),越过一个海峡,经细兰(今斯里兰卡)、印度故临到弼琶罗(今索马里)和层拔(今桑给巴尔),这样几万里远的海路,走一趟可能会要一二年甚至更多时日呢。

啊!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林强云向大家挥了挥手,说:好了,今天虽然没有见到大海,但海船总算是看过了,我们回去吧。

大家刚要转身回头,一直注意观看海船的张本忠忽然咦了一声,拉动了一下林强云的衣服,向一旁没人处走去。

林强云回头对要跟来的凤儿打了个手势,走到张本忠的身边,抚着紧依在身边山都的头,问道:本忠大哥,什么事啊?张本忠小声对林强云说:公子,我看到刚驶进码头的一艘船上,有个我认识的人,是山东东路应家堡的四堡主应天宝,不知道能不能去和他打个招呼,问清他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林强云:这个应家堡是干什么的,应天宝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张本忠:应家堡是山东路沂川剑客应天韶一手创立,反金抗蒙的山寨。

应天宝是堡主沂川剑客应天韶的弟弟,也是他们应家兄弟中的老四,是个豪爽过人又极讲义气的好汉。

去年我和张有田、张山、张河他们一起逃往楚州的路上曾得他大力相助,才能顺利地到达大宋境内。

林强云推了张本忠一把,急声说:这样的人当然要去和他招呼了。

走,我和你一起去,如果他有困难的话,我们也应该尽力帮上一把。

张本忠感激地说了声:多谢公子。

向码头江边走去。

林强云回头对陈归永和凤儿他们叫道:叔,你们稍等会,我和本忠大哥去见个人,马上就过来。

张本忠急步向刚下船四处张望的应天宝他们走去,一边大声叫:四堡主,四堡主!应天宝听到叫声,转头看到张本忠,咧嘴笑道:伙计,怎么是你。

什么时候到泉州来的,你不是在楚州张通判那儿的吗?张本忠一把拥住应天宝,互相用力摇晃几下,拉着应天宝就朝林强云这边走,一边说:此事说来话长,容稍后再讲。

来,来来,我为你介绍一下我家公子。

张本忠走到林强云身前,伸手指向林强云对应天宝介绍道:这是我家公子林强云,人称飞川大侠,还有个绰号叫‘诛心雷’。

张本忠指着应天宝道:公子,这位就是山东东路沂山应家堡的四堡主应天宝,为人最讲义气,使得一手好朴刀,是条没遮拦的好汉子。

林强云和应天宝拱手互道:久仰。

看他们还有几个人走过来,问道:应堡主你们有几个人,准备到那儿落脚啊?应天宝:多承林公子下问,我们共有七个人,刚从通州(今江苏省南通市)坐船到此地,还没寻到住处。

张本忠看林强云对自己点头,就对应天宝说:伙计,不如去我们的住处挤上一晚,我们有近一年没见过面,可以多谈谈。

明天再作打算,如何?应天宝笑道:好啊,难得你伙计还知道我们现在穷得快成了路伎乞丐,就去你哪儿打打秋风,省下几个钱好多混几天口食。

凤儿看到和大哥说话的人中有一个女子,也好奇地走过来,向君蕙友好地点头示意。

二姐君蕙见凤儿向自己打招呼,也微笑着向她走去,赞叹道:这位妹妹好漂亮,你穿的衣服真好看啊。

凤儿既高兴又有些忌妒地看着君蕙发育良好的身材,不无羡慕地说:真的好看吗,这是我自己做的,大哥也是像你这样说,我还以为他骗我的呢。

这位姐姐,你才是真的漂亮,如果穿上好看的衣裳,哪就更美了。

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哦,对了,应该我先说,我叫沈南凤,大哥和村里人都叫我凤儿。

君蕙笑道:沈南凤,南凤,凤儿,真是个好名字。

凤儿妹妹,你人这么漂亮,配上这个名字又好看又好听。

我姓应,叫君蕙,是本朝原京东东路青州,现在的金国山东东路益都府应家堡人。

二十章两女孩子一说起话来就叽叽喳喳地没个完,陈归永在一边看到林强云他们已经准备走了,连忙叫道:凤儿,你大哥要回去了。

请那位姑娘一起走吧,回去后你们尽可以说个够。

还怕你们的话说不完么。

他们这样在码头上一耽搁,天已经将至未时末。

罗运天却与七弟这几个人一见如故,相谈得甚是开心。

一路上他把林强云的事情对几个新交的朋友说了,连道听途说的,林强云在瑞金五通庙的事迹,也半是真实,半是夸大地讲得眉飞色舞,听得七弟几个人连连称奇。

好在罗运天还记得林强云对他的交代,没有把钢弩和火铳的事情说出来。

否则,应家堡的人还不知道会把林强云看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回到蒲开宗家的住处,张本忠把君蕙交给凤儿去接待,自己则安置应天宝六个人住到一个护卫队员让出来的房间里。

然后才和他们六个人到客厅,再向双方介绍了主要的几个人。

陈归永等大家客套完毕,喝了口茶后,问应天宝:应堡主,听你刚才在路上说,那李铁枪李全已经降了蒙古人,反过来屠杀我们汉人,攻破山东境内的堡寨村镇。

不但抢掠钱财粮食,还将所有俘获的老少妇孺送去给蒙古鞑子,把人都押到茫无人迹的草原上去做奴隶。

这是真的吗?应天堡众人一听到李蜂头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应天宝哇地一声大吼,强压住怒火恨声说:怎么不是真的,他还没降蒙古人之前就劣迹斑斑,坏事做尽。

山东的好汉们看在他也是反金的份上,也就不为己甚,没有过多地去干涉他。

可他一投降蒙古后,越发变本加厉了。

就在我们逃出山东之前的六月底,还到密州李文镇去,趁他抢掠掳劫时行刺过李蜂头。

可惜,这贼子命不该绝,也要怪我这粗人本事不济,哪样大好的刺杀机会都没能除去这个恶魔。

应天宝在他几个兄弟的补充下,把李蜂头种种为虎作伥的恶行,以及在李文镇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林强云越听脸色越是凝重,当应天宝说完后,他铁青着脸看了陈归永和张本忠一眼,问道:归永叔、张大哥,你们看,那刀剑的事我们还要不要做。

若是为他打制了刀剑,就让他多了一份倚势;若是不做么,二万贯这么一大笔钱,实在是放不下啊。

张本忠沉着脸说:这件事么……公子实在是要好好地想想,这样反复无常的奸贼,要是有了宝刀宝剑在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死在他的刀剑之下!陈归永放慢速度,缓缓地说道:这件事,我倒不这么看,不过是几把刀剑而已,改变不了什么大局。

难道说,我们把刀剑卖给了他之前,他就没有做下令人发指的坏事,没有去做汉奸?那么,前些时候老少妇孺被俘去送给蒙古人的事,又是什么人做的?我想,这几把刀剑炼制好卖给他,最起码可以让他少掉这两万贯钱,也可以让我们用这些钱多做点好事、善事。

不过,主意还是要强云自己拿定。

林强云听完陈归永的话,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一直用右拳击打左掌,口里喃喃地骂道:李蜂头,该死!汉奸卖国贼,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这样连祖宗也能出卖的东西,万死也不足以消心头之恨。

该死的汉奸,该死的日本鬼子!咦,不对,怎么扯到日本鬼子身上去了。

最后两句话林强云几乎是吼叫出来的,闹得厅里的人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在叫些什么。

站在厅门边的凤儿,她连这回已经是第四次看到林强云失态的样子,心里害怕得很,但她不知道这次大哥又是这了什么事情变成这样,急忙跑过去拉住林强云的手,摇动他的手臂,带着哭声叫道:大哥,你怎么了!大哥,你别吓我呀,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好不好嘛。

应家堡的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三个人在讨论的是什么问题。

但他们知道,林强云三个人肯定是在说和李蜂头有关的事情。

林强云被凤儿摇得脑袋一凉,马上清醒过来。

他对凤儿露齿一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低下头想了一会,抬起头发现应家堡的几个人眼瞪瞪地看着自己发愣,才知道自己太过失礼了,抱歉的笑道:对不起,我刚才想到一些事情,失态了。

一时没注意到还有客人在座,怠慢了几位。

应天宝一脸不解的问:林公子,你们刚才说的是汉奸李蜂头吗,怎么把他叫成日本鬼子,能不能把事情说给我们听听?林强云不想对什么是日本鬼子的话做出解释,只是对张本忠道:张大哥,请你把事情给应堡主说说,请他们帮着出个主意。

应家堡的人听张本忠把话说完,都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一直和凤儿一起静静站在厅门外听着的君蕙,迈步走进客厅说:没有什么好想的,林公子只管把刀剑炼制好卖给他。

应天宝听得这话,呆了呆问:为什么,君蕙你能说出个道理来吗?当然,君蕙不慌不忙地说:林公子、满叔,请你们认真想一想。

我再打个比方,满叔你用惯了朴刀,忽然间给你换成一杆长枪,或者是叫你拿一把刀剑去和人拼命,你能有把握战胜平时与你相差不多的对手吗?应天宝摇头道:若是和我比只差一筹的对手,能不被他杀掉就算是老天爷保佑了,哪还谈得上把对手杀了。

君蕙说:那李蜂头人称李铁枪而不名,他的绰号也正是他的成名兵器,就是那杆四五十斤重的铁枪。

如果与人打斗起来,他丢弃了趁手的铁枪不用,反而拿着一把虽然是锋利之极的宝刀或是宝剑,又会有什么结果呢?不用我说大家也明白了吧。

陈归永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姑娘说得清楚明白,我也是这样的意思,就是不能像姑娘这样清楚明白的把道理说出来。

张本忠也说道:我也明白了,把刀剑卖给李蜂头,在紧急的时候不但不能为他起到什么作用,说不定反而会成了他的一个致命弱点,弄不好还会因为这些宝刀宝剑而送掉老命。

正是如此。

君蕙含笑点头说:宝刀宝剑,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兵器。

只要把刀剑卖给他之后,在江湖中大肆宣扬,让全天下的江湖人都知道他手中有宝刀和宝剑,使得那些妄图依靠各种神兵利器取胜的人,一窝蜂地去向李蜂头抢夺、偷盗,即使不能把他据有的刀剑弄走,也可以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

虽然不一定就因为此事可以杀掉他,但让他时刻提心吊胆的,少了很多时间来残害百姓,使在其阴影下生活的百姓多点活命的机会也是好的。

林强云认真地看了这位女子一眼,断然说道:那就这样,我把刀剑尽快炼制好卖给他。

在把刀剑交给李蜂头之后,同时也请朋友们向江湖中传言,夸大这几把刀剑的珍贵之处,让那些心有贪念的江湖人去找这汉奸的麻烦。

我又可以赚到钱来做我要做的事。

呵呵!说完,林强云向身边凤儿笑道:凤儿,不把你的新朋友给我们介绍一下么?凤儿还没来得及开口,应天宝站起身来说:我来给公子介绍吧,这是我大哥应天韶的女儿应君蕙,是承宗的亲姐姐,自小就聪明过人,善理家务。

君蕙,这位是汀州的林公子林飞川,人称……应天宝话没说完,就被林强云打断,笑着说:应堡主,下面的什么大侠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没的让君蕙姑娘听了笑话。

你直接说明我叫林强云,字飞川,是个一心只想着赚钱、满身铜臭味的商贾不就得了。

应天宝尴尬地笑道:林公子说笑了,我们怎么看你也像是个读书人,哪有一点脑满肠肥,又或是奸滑刁钻的商贾模样啊。

林强云道:说实话,我可确实是个想赚钱的商人。

不过,我可从来没做过有违良心的买卖,还算得上是有点良心的商贾吧。

应姑娘,请坐下喝碗茶。

君蕙福了一礼:多谢公子。

应天宝这时才捉到空,一脸好奇地问道:林公子,有件事想请教,不知能否告知?林强云:应堡主客气了,有什么话就请说。

能讲的我会讲,不能说的我也会明白告诉你的。

应天宝把憋在心里好久的疑问说出来:请问林公子,你真能像你们刚才所说的,可以炼制出宝刀宝剑来?而且还是数把之多?凤儿听得噗一声笑了,忍不住说:应堡主,什么样的好东西我大哥会做不出来。

宝刀宝剑算得了什么,就连钢……陈归永听到凤儿的话头,就知道她将会脱口说出什么话,大声道:凤儿,不可胡说。

凤儿被陈归永一声大喝叫得一呆,这才想起有些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脸刷地一下红起来,嚅嚅地对着林强云说:大……大哥,对不起,我……林强云摇手止住凤儿的话:没关系,以后要记得别乱说话就好了。

转而对应天宝道:应堡主,刀剑我是会炼制,制出的刀剑也可以做到斩断铁器不会受损。

如果这样的刀剑算得上是宝刀宝剑的话,我可以对你说,炼制一把宝刀或是宝剑,最多只要五六天就能完成,连带做好刀或剑的手把和木鞘,也不过需要十来天的时间。

据我所知,所谓的宝刀或是宝剑,相对来说,有两种形式。

一种是我刚才所说的能够断金截玉的,用过后本身丝毫无损或者是受损轻微,轻微得别人不容易或者根本就看不出来;另一种则是锋利无匹,可以‘吹毛断发’,或是‘落帛而过’。

请问,诸位中有谁练过气功的,我这里就有一把可以‘吹毛断发’、‘落帛而过’的利器。

应天宝惊讶地问:林公子这里就有可以‘吹毛断发’、‘落帛而过’的宝刀?林强云向客厅一角招手,叫道:山都,你过来,我给你的那把刀呢,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山都听到林强云叫他,飞快地跑到林强云身边,小心地从腰间把匕首抽出,连鞘送到林强云的手上,又退回厅角去。

林强云把匕首送到应天宝的面前,笑道:应堡主请试一试,这是我炼制的一把小匕首,有许多人说它是把宝刀呢。

应天宝接过匕首,那被打磨得极为光滑、硬木镶制的刀柄已经有点发黑,握在手上很是舒服。

按下细长铁片护手边的卡簧,轻轻抽出七寸长的刀身,雪白的刀身把从厅门斜照入内的夕阳光线反射出一个长条形光斑,光斑随着应天宝移动刀子而在厅里快速的到处游走不定。

在阳光下,刀刃上那条隐约可见的细线显得分外清晰。

应天宝伸出食指在刀面上弹了弹,倾听刀子上发出的叮叮轻响,再把手指往刀锋上轻轻一抹,哎哟应天宝举起手一看,食指已经被割开了一条小缝,鲜血从食指的伤口上缓缓渗出,慢慢地形成一粒血珠掉到地上。

好刀!应天宝叫道:只是嫌它稍微小了些。

他从乱蓬蓬的头上拨下一撮头发,吸口气再把头发移近距刀口三分左右,撮唇用力一吹,那撮头发一下撞过刀口,纷纷扬扬地散落下去,另一半头发则整齐地留在他的手上。

啊!哦!几声轻呼,出自应家堡来的几个人嘴里。

好,确是把宝刀。

这是林公子炼制的?应天宝惊疑不定的问:这就是林公子刚才所说,第二种形式的宝刀了?那么,另一种能断金切玉的宝刀呢,能否也让我们看看,见识一下?应君蕙提醒道:满叔,还有‘落帛而过’没试过呢。

应天宝笑道:我也知道‘落帛而过’没试过,但这事我试不来的。

应承宗和七弟齐声问:这是为什么啊?应天宝道:即使是宝刀,要使落帛从刀上飘过而不留,也得要练有相当的气功,还要能把真气运到手上,使手中的宝刀产生人眼所不能见的细微快速震动,由上向下落的布帛才能被刀锋所断,只有这样才真正是‘落帛而过’。

你们以为这种功夫是任谁都会的,气功没练到一定程度的人,那是想也不要去想,林强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想:原来其中还有这个道理,怪不得过去无论打制得多么好的刀具,只能做到‘吹毛断发’,从来都做不到‘落帛而过’。

从山都腰间的皮匣里取出一根钢针,林强云对应天宝说:虽然那种刀现在没有,我还是能做个试验,让大家知道那样的所谓宝刀没有什么难做的。

能否借贵堡之人的兵器一用。

应天宝提起身边靠在椅子上的朴刀,连那把匕首一起递到林强云面前。

山都一看到林强云要把匕首放到桌上,奔过来一下把匕首抢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插回腰部,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走到林强云身后站着。

应天宝几乎还没看清山都的身法,只见到面前人影一晃,那把匕首已经到了这个戴着草帽的小孩手里。

他惊异地把眼光看向几个兄弟,七弟他们都对应天宝摇了摇头,表示他们也没看清山都是怎么拿到匕首的。

应天宝心中暗叹:大哥一直对我说,江湖中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我还不是很相信。

看了这个孩子的身手后,才知道这话真是不假。

自己真是个井底之蛙啊!林强云抓住朴刀用钢针在刀刃上轻轻一敲,看到刀刃上出现了一个小缺口,马上就知道这只是一把镔(熟)铁打制,没有加钢料的普通兵器。

伸出右掌缓缓从朴刀上轻轻抹过,仔细察看整把刀的平面,脸露笑容地微微点着头。

然后,林强云把朴刀平放到桌上,对应天宝他们说:大家看好了。

高举起钢针,照准朴刀一处用力插下,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林强云的手离开时,人们看到钢针已经竖直地钉在朴刀的刀面上。

这一下,连熟知林强云底细的陈归永和张本忠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还真是想不出强云(公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能把钢针硬生生地插入朴刀中去?他们很清楚,林强云根本没有练过气功,即使是经过常年打铁的煅练,手劲再怎么大,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林强云示意山都再取出一根钢针放到桌上,走到一边让开桌子,笑着对厅里的人们说:大家不妨都过来,桌上的两根钢针是一样长的,只要比一下就能知道钉入刀板上的钢针钉进了多深。

大家对这件事情的结果有什么想法,看看是否能得出什么结论。

三儿一听这话,知道这是林强云每次要教自己及师弟们手艺之前都会说的话,很快就又能学到不少深奥的知识了。

立刻欢快地叫道:大家快去看啊,一会强哥又要给我们讲解这其中的道理了。

除了山都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外,凤儿和三儿则是知道,凭自己的眼光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只要等着听大哥(强哥)讲出来就是了,懒得去凑热闹。

憨厚的四儿虽然也很想去看上一眼,但他不愿意去和别人挤,要等其他人看完了再去见识这种没见过的奇事。

其他的人,包括陈归永和张本忠等十多个人都走到桌边,围成一圈。

心急手快的罗运天一把抓起桌上的钢针,靠在那根钉在刀板上的钢钉一比,叫道:哇,钉进刀里有差不多一分来深,这把刀的这个部位大约是二分左右厚,钢针已经把刀穿透了一半。

如果更用力一些的话,哪不是能把朴刀刺穿吗?应天宝非常认真地看着、再次用那根钢针比了一下,一脸惊容地自言自语:难怪连他身边的孩子都有那么好的身手,不愧称得上‘飞川大侠’,不知道‘诛心雷’又是指的什么功夫,什么时候也能让我们见识一下就好了。

君蕙是女孩子,她也很想立刻就能看个清楚,但却也不好和别人一样去争抢,文静地站在桌边等待。

直到别人都看过,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才走到桌前仔细地察看。

林强云坐到桌边,伸手用力拨起朴刀上的钢针,递给还在桌前出神的君蕙,说:姑娘再请看看这支钢针,它和没钉进朴刀的钢针有什么不同。

君蕙接过,再拿起另一支钢针对比着看了看说:钉入刀体的钢针,它的尖部稍稍钝了点,不似没用过的般锋锐。

正是如此。

林强云说: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应堡主的这把朴刀,只是用普通凡铁打制的兵器。

应天宝说:不对,我这把刀是专门请人用上好镔铁打的,可不是什么普通凡铁。

它在我手里可是杀了十多个贼人,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林强云:好,就算是上好镔铁打的刀,应堡主也看到了,它挡不住我这根钢针吧。

应天宝不服地小声说:连宝刀都能炼制出来,我的刀在你眼里当然是不屑一顾了,挡不住你的钢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也真是奇怪,怎么就挡不住钢针呢?林强云:所以,即使全部人手上的兵器都是用这种上好镔铁制成的话,我用做这钢针同样的材料制出的刀剑,就一定能够把镔铁打制的朴刀斩断,更不用说是其他铁料制成的兵器了。

那么,我用比钢针更好的钢料制成的刀剑,也就成了能断金截玉的宝刀宝剑。

还有,刚才你们也看到,我这根钢针刺入的地方是不是和这把刀的其他地方不同,哪里的颜色稍为淡些,还有点粗糙。

林强云停了一下,让大家能对自己的话想想,接着说道:这是因为这个部位有一点杂质,硬度和韧性不如别处好,我才能用全部的力量把钢针插入这么深。

如果不是瞄准了这把刀最脆弱的位置,我哪有这么大的力气把钢针插进去呀。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全都明白了吧。

应天宝和他的几个兄弟回答得很干脆:不明白。

不过,我们现在知道,林公子的确是能炼制出宝刀宝剑,这就够了。

应天宝笑着说。

君蕙把手上的钢针放到桌上,有些迟疑地问:小女子明白了一点。

公子这暗器,哦是叫钢针,所用的钢料就已经是极品了,完全可以用这样的钢料炼制出宝刀宝剑来。

但听公子刚才所说话中的意思,就是还有比这钢针更好的钢料。

是吗?三儿笑道:这位小姐,这种做钢针的材料算得了什么,连我也能把它炼出来。

在我强哥的手上,再好上百倍的钢料也能炼,他会做的东西,恐怕你们连听也没听过呢。

林强云听他们说的话中有很多地方夸大其辞,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却也不去说破。

他自己可是明白得很,假如他不是很清楚的知道,这宋代所使用的熟铁里有太多杂质,熟铁的质地又偏软。

再加上山都一有时间就打磨这把宝贝匕首和那些钢针的话,他还真是没把握做到‘吹毛断发’这件事。

林强云怕三儿不小心说漏嘴,会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连忙开口阻止,岔开话题道:三儿,你也别吹了,小心把牛皮吹破。

对了,请问应堡主,你们今后打算……张本忠抢在应天宝前面说:公子,四堡主他们原来想去赣州找虔化山人徐子丹,也就是徐天值艿母盖住5腋嫠咚牵秩缃窀又菀淮谐氯埂⒄拍踉旆矗巳ゲ惶踩腔姑挥芯龆ê稳ズ未印N蚁肭胨堑酵≈萑タ纯辞榭鲈偎担羰遣环奖闳ジ又荩材苡懈龅胤较劝采怼!?林强云问应天宝:应堡主,你们愿意去汀州我家里作几天客,和我们一起走吗?应天宝向应君蕙看去,见侄女对他点头,便回答说:既然林公子不怕我们几个大肚汉去把你吃穷,我们也就厚着脸皮去看看公子是如何炼制宝刀的。

明天我们随林公子一起去。

林强云见事情已经说完,拿起桌上的钢针交给身后站着的山都,站起来环扫了厅里的人一眼,大声道:凤儿,马上写信告诉叔,请他立即派一个人带几百斤粗芯炭回村,在原先金来他们养鸽的地方砌一个炼钢的炉,并配好木风机,做好坩埚等我回去使用。

金来和金见留下一个人,带一什护卫队到我们新买的店铺和江边的房屋守卫,保护好店里的货物和房子。

归永叔,今天还要请你去把那白泥面拿上一二百斤,我们带回家去有大用。

明天我们辰时初出发,回家去做好准备,然后再出来赚大钱。

凤儿问道:大哥,炉子、风机都有做好后,回村砌炉的那个人呢,叫他在村里等吗。

林强云:不,做完了全部的事情后,叫他回城里干活去。

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都去忙吧。

厅里的人纷纷离开,罗运天看到连应君蕙也跟着应家堡的人一起出厅去后,便兴奋地对林强云说:飞川兄,这次跟你出来泉州可真是长了些见识,以后出海做生意的时候,也要跟你去。

你不会把我这个朋友丢开不理吧?子昌兄,说的什么话。

林强云和罗运天打趣,故意逗着他说:我是会把朋友丢下的人吗,你也把我林飞川太小看了。

不过么……不过什么,你别这样吞吞吐吐的,有话就快点说出来。

罗运天急道:你可别说要我做你的手下啊,我们早说好了的,只能做朋友,不把我当手下看的。

林强云也不管罗运天急得脸红耳赤,笑笑拖长话语说:不过么,这次回去必须先和我的四儿一起去莲城,把李相那糕饼店管账的谢三菊安置好才行。

哎呀,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罗运天哭笑不得地叫道:原来你是戏弄我的呀,这么点小事也说得这么严重,故意让人着急的是不是。

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应君蕙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看他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吧,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打制出的刀竟然是宝刀,可以‘吹毛断发’。

还有哪可以‘断金截玉’的宝刀宝剑,相信他也可以炼制得出来。

应天宝特意慢下脚步,等侄女走近小声问:蕙丫头,你能看出来吗,这位林公子的那种针形暗器是如何使用的,按那暗器的样子看,发射出去后会不会翻腾不稳呢?应君蕙想了一会才说:这个侄女还真是不知道,也想不出他是如何使用的。

不过,既然连林公子身边的孩子都能使用这样的暗器,他自己想来怎么也要比那个孩子更厉害吧。

有这样厉害的暗器在手,假若力道够的话,恐怕近距离内连铁甲也难挡其一击。

应天宝嗨一声叹了口气,说:是啊,要是我们能学到这种暗器手法,又能得到如此穿铜洞铁的绝世暗器,要杀李蜂头报仇就会容易多了。

应君蕙沉静地劝这位长辈:满叔也不要灰心,拜师求艺是要机缘的。

我看这位林公子虽然是个商人,他也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个见钱眼开的商贾,但从刚才你们商讨是否卖刀剑给李蜂头这件事上,就能知道此人并非是他自己所说,是个见钱眼开的无良商人。

以后说不定会有机会学到他发射暗器的技艺呢。

蒲开宗的这个右偏院有三十来间房,尽够一百来人住的。

因为明天就要回汀州,还有十多个人却要留在此地,去守护江边的房屋和这江道第四区附近的店铺。

所以护卫队员们进进出出的都在忙着去购买新奇的物品,也好回到汀州后向家人朋友夸耀摆显。

看到这些林强云手下的护卫队员全都精神饱满、行动如风,应天宝眼里满含羡慕,心想:若是我们应家堡能有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李蜂头恐怕也不能在一日之内以死伤四百余人的代价,攻破应家堡。

即使应家堡迟早会被李蜂头打下,也能让他多折损数百人。

要知道李蜂头手下的万余兵马,全都是在青州城内以吃人肉为粮的魔鬼,在战场上敢拼敢杀的凶神恶煞,其战力相当强大。

能多除掉一个这样的兵卒,对想杀李蜂头报仇的人来说,无疑可以减少很多阻力。

应天宝嘴里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应君蕙,只是无奈地说:但愿如此。

那么,我们是到赣州去找徐师伯吗?前几年就听大哥说过,徐师伯因为早年郴州罗世传、李元砺的事而闹得心灰意冷,已经退隐于雩山,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

只有他的两个儿子还不时在江湖上走动,但也从不多管闲事。

应君蕙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去找到徐师祖也没有什么大用,对我们报仇的大事帮助不大。

先不要管许多,我们先到汀州去,最低限度,也可以寻机会求林公子给我们打造一些能制李蜂头死命的利器,总好过这样漫无目的的四处乱逛。

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林公子会愿意将他那发射暗器的手法相授。

到那时,报仇就有望了。

不行的话,另外再去找能帮助我们报仇的高人也不迟。

满叔,你可曾注意到,林公子的部下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吗?应君蕙转过一个话题,向应天宝问道:他们好像互相之间的上下很是分明,有的人相对而过只是友好地点头问候,有的却是向某几个人站立施礼。

哦,这我倒是没在意。

应天宝说:我只是觉得林公子的这些手下,像极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虽然不似我们所见李蜂头的部下般有股凶厉之气,却也不是如同大宋大军一样的脓包军队可比,看来很像是我们看过的淮军。

我想他们这些人只要经过几次拼杀,必定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劲旅。

唉,可惜啊可惜,他们只是被林公子用来守卫和押送货物的役兵,没有真正派上用场啊!应君蕙似是自语,又好像在问应天宝:这位林公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他的身上有太多令人不解的秘密。

已经知道的就有宝刀宝剑,一天到晚都跟在他身边那个身手惊人的孩子,还有这一队百来个训练有素的手下。

其他还会有些什么呢?应天宝被这个聪明的侄女一提,他也想起了路上听到罗运天的话,接下去说道:还有练成了失传已久的道家无上秘技‘诛心雷’,用其术灭掉妖神;又能使用灵符镇压妖物的泥胎,使其不得出世害人。

除此之外,布底靴履、杀灭蚊蝇的蚊香,这两种东西听说也是林公子一手做出来的。

哎哟,这一说起来,倒让我更是糊涂了,此人会的东西还真是多啊!不管了,跟着去看看,以后多少也能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昨天还是艳阳高照热浪熏人,半夜以后转成了北风,天气变得凉爽宜人,让久受热气侵扰的人能够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天亮。

到天明后人们才发现,屋外满天大雾迷漫,能见度极差,三丈外就看不到任何东西。

眼见得已经是卯时末了,雾气还是不见有散去的迹象。

张本忠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一大早就到江边跑步的林强云找到。

看清跑到面前一丈左右一大一小两个人确是林强云和戴着草帽的山都,他才松了口气。

叫道:公子,这样大的雾,要过江怕是会有危险,容易出事。

归永兄叫我来问问,是不是等到雾散后才动身。

林强云喘着气说:当然要等雾散了以后才能动身,我们现在又不要像出来的时候一样赶时间,就是迟一二天回到家也没有什么问题。

反正黑风峒的人有一千多贯钱,可以支持好几个月时间,没什么好担心的。

张本忠:那好,我这就回去叫大家等着,雾一散掉我们就动身上路。

张大哥,你叫留下的人先去接收店铺和房屋,把我们的财产保护起来。

林强云想了一下,又交代:那孙老头一家若是还没地方去的话,可以让他们先住在江边的房子里,只要让出几间给我们护卫队的人就好。

你先去把这两件事办了吧,我还要再跑一会。

张本忠应声是,转身走了。

林强云看了一眼山都,笑着对他说:昨天凤儿不是给你买了两个面具吗,怎么不把它戴起来?那样就不必一天到晚都扣着顶草帽了。

说着,就动手帮山都把背上的包袱解下,蹲身拿出一张硬皮纸做成的面具。

这时四下里基本上还没人行走,林强云取下山都的草帽,看他日益转淡的黑脸已经快成了黑褐色,脸颊也丰润了很多,面上已经没有了长长的黄毛,头发也被凤儿用布带扎好,整个人好看多了。

林强云越看越觉得,这时的山都就是没有草帽,不戴面具,也不至于吓到人,顶多也就是长得稍丑些,像个侏儒罢了。

不过,林强云还是认为先让他戴上面具,人们看习惯以后再把面具拿掉,使别人更能渐渐地接受山都,喜欢山都。

只要山都能融入这个社会中,即使自己有时离开了,他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

细心地为山都戴好面具,林强云拉住他的右手说:山都呀,现在可以不用戴帽子了,暂时先用这张面具,大家都习惯以后再把它丢掉。

你说好不好啊。

山都伸出左手为林强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理顺,然后摸着脸上的面具,嘟嘟囔囔地说:恩人,不要帽子,不要这个……面,有人叫……哭了,要这……么,办。

不用怕,林强云说:别人看惯了以后,就不会叫,小孩也不会看到你就哭,你看我们家里的孩子们,不是和你玩得很开心吗。

二十一章说到留在长汀的孩子们,林强云忽然想到,过去父亲出差去开会的时候,每次回来都会带点不是很值钱的礼物。

自己拿到即使是很廉价的礼物时,那种心情是多么的高兴啊。

是不是也应该为他们带些礼物回去,让孩子们高兴、高兴。

山都点点头,眼里流露出温馨而又愉快的笑意,似乎是想起了和孩子们一起玩耍的快乐。

这种眼神维持了一会,慢慢地又转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哀愁。

林强云拍拍山都的肩膀,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和他说,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说:我们再跑一会,然后才回去吃饭好不好?山都抓起地上的草帽,转身跑向远处,不时回过头来向林强云招手示意,让林强云快些追上自己。

回到住所,林强云把需要买些东西回去作为送给孩子们的事对凤儿说了,问她应该买些什么才好。

凤儿想了想道:买些面具、绢花和扎发的绸带就可以了,男孩、女孩都能照顾到,大家都会很喜欢的。

那么,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林强云笑着说:记得不论大小,连手上抱的,或者是还在吃奶的,每个孩子都要有,不能亏了任何一个。

对了,还要给你娘买些布。

凤儿:放心吧大哥,我会办好的。

大雾直到巳时末才完全散去,林强云他们提早吃过午餐后,也在午时起程上路。

临出大门前,蒲开宗拉住林强云避开别人走到边上,低头在他耳边悄悄地小声说:林公子,明年三月底之前要交货的两把宝刀宝剑,你可不要忘了。

林强云听蒲开宗这样说法,眼角一督间,又看到前天见过的蒲开宗两个儿子在不远处偷看自己的脸色,还有意无意地移动脚步,向自己这里靠近。

心里一动之下,想道:这个蕃商,紧巴巴地在临走前还特地来再讲一次,连他的两个傲气凌人的儿子看来也是十分着紧此事。

其中大有古怪,一定有什么蹊跷,看来要小心些才好。

会不会是……哎哟,莫不是他们早就知道李铁枪已经投降了蒙古人,成了与宋朝为敌的汉奸。

哎呀,中计了!心念电转下忽然有了主意,马上一脸苦相地说:蒲老板,我正要找你说这件事情呢,你还没把这事给托你买刀剑的主顾说吧?蒲开宗一头迷雾地说:还没来得及叫人去同他说。

怎么,有事吗?林强云假意拍拍心口,夸张地大声喘出口气,把挎包里的纸钞拣出一叠,塞到他的手上说:昨夜,我想来想去睡不着,这宝刀宝剑现在其实是没法炼制。

好在我们也没写字据,你又没把这事告诉你的主顾,总算还来得及改变我们的约定。

现在,我把这一万贯钱退还给你,我们的口头约定就作罢了。

你叫他另请高明为他炼制宝刀宝剑吧。

蒲开宗推辞着不肯收回林强云塞到他手里的钱,硬又把钱塞到林强云的手中,急急地问道:林公子,到底是为什么不能炼制宝刀宝剑,你把事情讲清楚好不好。

是嫌钱太少了,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若是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请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好不好?林强云苦着脸说:蒲老板,你也知道我这人做生意是最讲信用的。

昨天收了你的定钱后,我就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尽快地把宝刀宝剑炼制出来。

后来我忽然想到,有一种叫‘乌金’的东西,在前一段时间里因为打制了数万菜刀,被我们用完了。

现在不但你要的宝刀宝剑没法为你炼制,就连我们与客人写下了字据,要交付给人的菜刀也没法做。

这‘乌金’却是买也没处去买,叫我如何能炼制出宝刀宝剑来给你呀。

蒲开宗的两个儿子走到林强云身边,那叫寿晟的哥哥小声问道:林公子,这‘乌金’是什么东西,在何处可以买到,它的价钱是多少,一把宝刀又需要多少‘乌金’才能炼制出来呢?蒲寿庚则是气呼呼地捋起衣袖,一副要动手的样子,逼到林强云的面前质问道:林公子,既然你昨天已经收取了我父亲的定钱,就不能反悔不做。

我们不管你有‘乌金’也好,没有‘乌金’也罢。

你都必须在明年三月底之前交给我们哪怕是一把宝刀或者宝剑也好,让我们能向李铁枪有个交代。

我家的生意才能和蒙古……唔……李铁枪那里做下去。

否则,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林强云听到蒲寿庚的话里,不小心漏出蒙古两个字,虽然不是听得很清楚,却也明白了他们父子三人为什么都对这件事那么紧张。

心道:原来你们是要和蒙古人做生意呀,TMD,这个蒲寿庚竟然气势汹汹地向我兴师问罪。

哼,你是什么东西,对我林强云也用出威胁的手段。

当下把脸一沉,厉声说:蒲老板都只能好言好语地与我商量,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我这样说话。

山都,给他点颜色看看。

山都一听林强云的语气不善,就做出戒备的架势。

林强云话声一落,忽地一下身形闪动,便已经伏在蒲寿庚的背上,可能是因为行动迅速的缘故,山都脸上的面具掀开了一半,露出的半边脸和那张鬼面具一衬,虽然是在大白天,还是显得十分诡异。

山都左手扯着蒲寿庚的头发,右手那把匕首搁在他的脖子上,嘴里发出粗沉的喂呀声,还时不时地对蒲开宗、蒲寿晟裂嘴呲牙相威胁。

看来,只等林强云一声令下,山都就要割破蒲寿庚的喉咙。

在大门边等候林强云的陈归永他们,和十几名护卫队员,看到林强云这里突然发生变故,立刻就冲到林强云的身边,抽刀围住蒲开宗父子。

二十多人把个门厅挤得满满的,连林强云想要让开也颇为困难。

同是在大门外等候的应家堡几个人,一时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应君蕙猜到,可能是林强云和这里的主人,因为李蜂头要买宝刀宝剑的事产生了争执,致使双方搞得这么紧张。

林强云迅速掏出衣服里的手铳夹在左腋下藏着,悄悄把击锤按下,扳起脸喝道:没什么事,你们都退到门外去吧。

山都,你也回来。

十多名护卫队员呛地一声把刀入鞘,转身退到门外两边站定,手按刀把注视着门厅。

山都溜下蒲寿庚的背部,扶正脸上的面具,摇摇晃晃地走回林强云身边。

蒲开宗父子吓得连话也说不出,全都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稍动。

林强云不再压低声音,双手叉在胸前,用低沉的声调对蒲开宗说:蒲老板,想不到你这儿子因为一点可以慢慢商量的小事,竟然想向林某人动手。

老实告诉你们,凭你们父子三个,就连你这宅院里的几百人一起上来,我林某人也毫无所惧,动动手指就能把你们这些人打得屁滚尿流。

更别说我还有这百来个护卫队在身边,加上他们这些人,就是把你家夷为平地也没有什么困难。

林强云有了这段时间的经历,才会说出这样语调平和又充满了杀机的话,他的意思是,只要手里的火铳一击发,没见过火铳威力的人自然是会吓得屁滚尿流。

可这话听到别人的耳朵里,那就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了。

蒲开宗父子和他们家的人,固然是心惊胆跳地不敢答话。

应家堡几个人听在耳中,也是大为惊异,都在心里细细揣摸林强云这句话里的意思。

蒲开宗好一会才回过神,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公子,实在对不起,我想刚才只是个小误会。

我儿寿庚并不是想和公子动手打架,只是在情急之下显得……显得有些过头了些。

哪,那个什么‘乌金’要什么地方才能买到,公子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呢?林强云向陈归永打了个手势,对蒲开宗说道:叫你家的下人们退远些,这些事不能让他们听到,以防传出去泄露了我炼制宝刀宝剑的秘密。

蒲开宗赶开了家里的仆人,只留下自己的两个儿子。

陈归永也把十多个护卫队员安排在大门内外,把门厅护住。

林强云做出一副神秘的模样,招手叫过蒲开宗,附在他耳边放低声音说:这事十分机密,你们绝不可外传。

这种叫‘乌金’的东西是在极北之地一个叫做‘西伯利亚’的地方才有的。

我师父说当年他向人买来五斤,花去五百两黄金。

至于打制宝刀宝剑么,最少必须用二两‘乌金’,多则需要四两到半斤才能炼制出一把刀剑来。

若是质地不纯的,恐怕要用上一至两斤才能炼制出一把宝刀宝剑呢。

林强云四下张望了一下,引得蒲开宗也紧张地向四周探看。

其实,这两万贯钱我也是很想赚到手的。

林强云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很诚恳的说:如果还有‘乌金’的话,又不要我花钱去买,只要出力把刀剑炼出来就能变成银钱。

这样好的事我为什么不做。

蒲老板你说是么?蒲开宗连连点头说:当然,当然。

林强云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把定钱还给你,以后等买到‘乌金’的时候我们再谈如何?蒲开宗连忙按住林强云的左手,不让他把钱还给自己,试探着问道:如果我买到了‘乌金’给你,那刀剑的价钱是不是可以少收一些呀。

林强云一口回绝:那可不成,五千贯是最低价,你如果能买到‘乌金’我就能炼制出刀剑,但钱却是一文也不能少的。

你想想看,有了‘乌金’后,我还得把‘乌金’炼出来,再加入到铁料里去,然后才能炼制刀剑,你应该加钱给我才对。

是了,每把刀剑要加上……加上……就少算一点,加一千贯好了,每把刀剑按六千贯。

对,就是六千贯一把了。

林强云不等蒲开宗说话,自顾自地把话说完,转身走出大门,忽然又回过头叫道:蒲老板,这一万贯不够四把刀剑的定钱,只能按你向我定做三把刀剑。

你买到了‘乌金’后,我保证在半年内交给你一把宝刀或是宝剑。

说完这些话,林强云把手一挥,当先大步就走。

身后传出陈归永的吆喝声,前面也传来张本忠整队出发的口令。

蒲开宗眼巴巴地看着林强云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一转而成狞厉,深陷的眼睛里射出一种说不出的目光。

转身大步向里面走,嘴里大声吩咐道:寿晟、寿庚,你们随我到书房来。

蒲寿晟走到父亲身边坐下,小声说:这林强云果然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上次父亲说起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

今日看他表露出来的样子,真的是一句话不合就会翻脸不认人。

看来,以后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要多顺着他点才好。

我想,只要多花些钱财,就可以把他弄到侯总管那儿去。

此人若是真的到了北边,以他的技艺和巧手,只怕那侯总管做此人的徒孙都不够格呢。

蒲寿庚恨恨地说道:大哥,这小子也太狂妄了,刚才吓得我几乎瘫在地下。

不如派人去禀报侯总管,请他派出高手把他直接掳到北方去。

也免得我们在他面前陪尽小心,丢人现眼的。

蒲开宗一改刚才在林强云面前的窝囊相,把脸一扳,沉声说:寿庚,你也不动动脑子,此人如果没有真本事,他敢这样狂妄吗。

他不但能以一己之力猎取到近二千斤的巨熊,一举手就将数百斤的老虎杀毙于手下,这说明他确实学会了传说中的道家绝技‘诛心雷’。

仅是他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山魅,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恐怕侯总管派来的高手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万一到时把我们也给牵扯进去,惹怒了这个人,我蒲家只怕连根毛发也剩不下一根。

你们也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了,真的惹火了这人,别的不说,我们父子三人可能即时就血溅当场。

就算侯总管派来保护我们的人能及时赶到,也没法护住我们。

我看他也不见得有什么本事,才二十来岁的人,外表和我们见到的平常人没有什么区别,根本不像是有高深武功。

难道说,这样年轻的人也能练到返璞归真的境界?蒲寿庚满是疑惑的问:大哥,依你的眼光看呢,有这个可能吗?蒲寿晟眼中也露出怀疑的神色,却又不敢把话说满,迟疑不定地说:这事难说得很。

不过,从传言以及我们的细作打听回来的消息中,可以肯定的是,张魔王手下的钟十七死于此人之钢弩,我也看过那个花去二十两银子买回来,打穿畲人刀柄的箭镞。

它的样子奇怪得很,不似普通箭镞般有锋有刃,而是尖头圆身,后面带有旋翼。

我已经将这个箭镞叫人送去给侯总管,让他去伤脑筋。

另外,钟十七的哥哥钟十一,先是中了这位飞川大侠的‘诛心雷’,不但瞎了眼,连脸面也中了数十处雷击。

听当时和他在一起的族人说,飞川大侠原是要饶他一命的,那钟十一却还是念念不忘报仇的心思,结果十天后就头面并眼睛都溃烂,不到二十天就死了。

据此,也就可以想象得到,那被人称为‘诛心雷’的道家绝技,的确是有‘诛心’及‘灭神’之功效,绝不可等闲视之。

说到此处,蒲开宗父子三人都不由激凌凌地打了个寒战,只觉犹如身处寒风之中,鸡皮疙瘩顿时布满全身。

蒲开宗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颤声交代说:寿庚不可再出馊主意,我们只要按侯总管的交代,买到宝刀宝剑送去给李铁枪,使侯总管能把握住他的军队。

至于……至于要把这林强云弄到北边去的事,由侯总管自己派人去办好了。

省得把火引到我蒲家,到时候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蒲开宗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从汀州林岜府里掳来的两个人处置好了吗?万万不可让人察觉。

蒲寿晟道:我已经亲自把他们都埋在后园,没人会知道这件事的,父亲放心吧。

蒲开宗交代:寿庚,你去跟侯总管派来的人说,叫他们帮着想想办法买到‘乌金’,也好尽快将宝刀宝剑给李铁枪,稳住山东行省的情势。

蒲寿庚:知道了。

父亲,你看蒙古人灭金后是否会立即南下牧马?蒲开宗沉吟道:恐怕……这个……难说得很啊。

听说,去年成吉思大汗死于西夏后,现今的蒙古人正为窝阔台登上大汗之位做准备,再怎么也要新汗掌了权,然后再作打算吧。

依我想来,蒙古人是想先西征,再回过头来灭宋罢。

此事不是我等所能左右的,只要有利于我蒲家生意的事情就去做,其他的什么也不要去管,你们两个要记住了。

蒲家兄弟俩都低下头道:儿子们一定会牢记在心,今后定会遵此办理。

那就好,寿晟,你弟弟较为果敢善断,是能成大事的人,但却稍嫌鲁莽了些。

今后你要为他多出主意,以免出了大错,祸及蒲氏家族。

另外,请侯总管的人不要再去惹这个林强云了,以免节外生枝。

蒲开宗父子在书房里密谈的时候,他们家的左偏院一个房间内,也有四个人在小声地谈论着今天蒲家大门厅里发生的事故。

坐在上首的是个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道,清瘦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三角眼厉光闪闪,看着坐在下首一个仆人打扮的壮汉。

仆人打扮长圆脸壮汉一副忠厚老实相,正慢慢把刚才门厅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低沉的语音里有令人很难听出来的颤抖:……别的属下没看清楚,仅见到那山魅只一闪,就到了二公子蒲寿庚的背上。

据我看来,我们这些人中,只有道长才能对付他,就是道长想要制服那妖怪,只怕也要花些力气才行。

上首的老道傲然说道:各位放心,本真人凭着跟随全真教宋(德方)仙长学得的道术,还会怕了区区山魅不成。

只要总管大人下令,这飞川大侠和那山魅包在本真人身上,可以将其活着擒送到总管大人的帐前。

不过,他们会不会受到伤害就不敢保证了。

侧边坐着的一个山羊眼大汉沉声说:道长休要小看飞川大侠和他身边的山魅,我们所得到的消息说明,此人也精于仙术,恐怕他的法力不在道长之下,万事还是小心些的好。

以免误了总管大人的事。

是啊,道长不可鲁莽行事。

即使是有总管大人的命令,也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做得滴水不漏。

否则,恐怕不等我们回到北方,在这大宋境内就会寸步难行。

说不定还要折损相当多人手呢。

咦,什么人?侧坐的另一个光头汉子正说着,忽然喝叫出声。

房间外一个人小声叫道:不要动手,是我,侯总管座下顺天场吴四英,总管有急令传到。

门开处,一个用布帛蒙着鼻子以下的人闪身而入。

此人举起手中的一块黄色牌子向四人一亮,急急说道:侯总管命我星夜前来,向道长等人下令,无论用什么办法,除了不得伤及他本人外,尽全力取得汀州林飞川所制的钢弩样本,立即送至顺天总管府。

事成后将赏钱十万、畜一千、奴五千,加官至分场管事。

若是能探得其炼制的方法,除官位不变外,其他赏赐增加三倍。

房间里的四个人一听,全都双眼放光,老道开口问道:吴兄,可是还有其他的限制,一并说出来让我们有个底。

蒙面人吴四英说:总管吩咐,千万别伤害到林飞川亲近之人,总管大人还想请这林飞川为他效力呢。

依我猜测,总管大人若是能把林飞川收到帐下效力,他就能压过孙总管一头。

按总管大人的说法,与传说中林飞川所制的钢弩相较,孙总管早年献给大汗的‘蹄筋翎根铠’不过是烛光之与皓月,根本没法比。

山羊眼大汉满是兴奋之色地追问道:吴兄,那么宝刀宝剑的事呢,是否按原计划进行,我们取得钢弩后,是派专人送回顺天还是请总管派人来接收?吴四英从怀里取出一叠纸钞放到桌上,声色转厉:别的任务照原计划进行,无须更改。

你们只要将钢弩取到手,总管大人自会知道,在第一时间内会有人来接手。

好了,这是五千贯南朝的会子,总管大人要你们小心行事,不得惊动林飞川。

违令者,杀无赦。

队伍走出一里多近二里路时,四儿忽然停下脚步倒在地上哈哈大笑,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林强云也实在是忍俊不禁,笑得蹲下地,按着肚子哎哟、哎哟直叫唤。

整个队伍因为林强云和四儿的大笑而停了下来,一二十个人围在他们身边,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许久,四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揉着肚子又喘又咳地指着林强云说:公子……咳……公子,啊……咳咳,你可真会做戏,哎哟,笑死我了。

五百两黄金买了五斤,还要那个……那个‘西什么亚’才有。

哈哈!林强云按着肚子站起身,向四周围的人问道:你们有谁知道‘乌金’什么地方有吗,给我说说看?罗运天刚想说话,被林强云狠狠瞪了一眼,马上闭紧嘴唇,摇了摇头。

这些人中,除了四儿、罗运天、张本忠跟着林强云去新泉找过钨矿石以外,一起去的根宝、全福和吴炎三个都还在长汀没来,别人哪里知道什么叫‘乌金’呀。

更不用说知道哪里有得‘乌金’卖了。

应天宝傻乎乎地问道:若是我们能找到‘乌金’,林公子是否也能为我们应家堡打制几把宝刀宝剑呢?罗运天笑着问他:应堡主,你想去找‘乌金’,不知你们准备到什么地方去找呀?七弟插上来说:林公子不是说了吗,我们当然是去‘西伯利亚’寻找罗,难不成别处还有吗?林强云笑着说:好了,大家都别说了。

刚才的事情是这样……众人听林强云把经过说完,不由齐声叫绝。

应天宝竖起拇指说:林公子,真有你的。

这样一来,那蕃人和李蜂头又要花去不少时间和精力去搜寻‘乌金’,惹是没找到‘乌金’之前,我们也可以有个借口拖着。

林强云:我倒不是想要拖他的时间,而是借此机会把我们的‘乌金’卖给他们一点,每次卖给他们的‘乌金’都只够炼制一把刀剑用的量,也就不怕他们有什么诡计。

我想,这‘乌金’每斤大约可以卖到二三百两黄金吧,太贵了他们不一定会买。

罗运天在边旁听得不住地说:奸商,飞川兄,你这是不折不扣的奸商嘴脸啊。

呵呵,真想不到生意有你这样做法的。

陈归永笑道:这算什么奸商,一个心甘情愿地花钱买,一个有货愿意卖,两相情愿的生意,怎么能用奸商这两个字来说强云呢。

我们又不是对百姓坑蒙拐骗,这样做,对大宋的江山和百姓只有好处,没有丝毫坏处,这生意做得好,就是要这样来对付他们。

林强云道:好了,我们还是想出个好办法来,看怎样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又能把‘乌金’卖出个好价钱才是真的。

走吧,我们回家去。

每天行走近百里的脚程,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入山地林间之后,山都依然可以猎取几只山鸡野兔,供人们作为送饭的菜肴。

这让应家堡的几个人吃惊不已,直到他们看到了取下面具后山都的真面目,并听林强云给他们解说了山都真实的身份后,方才恍然大悟。

到了朋口村,林强云叫四儿带着一什护卫队,和罗运天一起去莲城,交代他说,假如那位谢三菊姑娘愿意到李相的店里,为自己帮忙记账,则按每年五十贯付给她工钱。

若是她不愿意也就不必勉强,以后找到人的时候再说。

路走过了一趟,就可以算得上是熟路,少了数千斤运送的货物,所有的人都基本上是空身赶路。

带着为数不多、送给家人朋友的礼品,回头的路程只花了九天,于九月十九日傍晚时分就到达长汀城。

比去泉州的十二天,整整少用了三天的时间。

回到城内的南门大宅,林强云、沈念宗和匆匆跑来的沈念康,一起到大厅里坐下。

当沈念康听完林强云说起这次到泉州的事情后,不由拍腿叫道:啊呀,亏了,这次的生意亏大了。

年轻人哪,怎么可以这样做生意的呀。

林强云和沈念宗都是一脸不解地看着沈念康,等他说出原因来。

沈念康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不要这样看我,这宝刀宝剑才卖六千贯钱,也太不值钱了吧。

宝刀宝剑,它们的价值就在那一个‘宝’字上。

既然称得上是‘宝’字的东西,是不是绝无仅有,又或是极为稀少而且有很大用处的东西呢。

你们想啊,若不是知道用的人,就比如强云你自己吧,有这样的宝刀在手,还不是没有一点用处。

假如你没有那把宝刀,你自己又不会打制,叫你用钱去买的话,你愿意出多少钱去买上一把呢?林强云:我要宝刀干什么,实在要用刀的话,我只会花上几百钱,最多也就千把钱买一把刀来用用,对什么宝刀我是根本不会花多少钱去买的。

这就是了。

沈念康说:需要它的人,就会出大价钱来买,不需要的人虽然不能说就一定不买,但要他出大价钱是决不会要的。

既然那个蕃人急着要买宝刀宝剑,你对他们翻脸之后都还不肯放弃,那就说明他对这宝刀宝剑是志在必得,你再高的价钱他也是会买的。

这样一来,你要的六千贯一把宝刀的价钱就太少了,每把刀剑起码也得叫他掏出一万贯钱来,才算得上物有所值啊。

唉,亏了,这次真正是亏大了呀!沈念宗迟疑地说:一万贯?只怕别人会嫌太贵,不买了。

嗨,沈念康笑道:他不买,我们还不卖呢。

若是家里等米下锅的话,不要说六千贯钱了,就是一千贯、五百贯钱我会也卖掉它。

我们又不是除了宝刀宝剑能卖钱以外,就没有别的货物好卖,非要宝刀宝剑卖出钱来才能活命。

林强云也点头赞同沈念康的说法:六叔说得不错,需要的东西价钱高点也会买下,用不着的物品,再低的价钱也没人会买。

特别是除了我们以外,别处买不到的宝刀宝剑,真的有可能卖到万贯呢。

沈念康:就是,就是。

即使他们嫌太贵不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货物还在我们手里呢。

我们可以放出风声,就说除了炼制好的宝刀宝剑外,已经没有材料再炼刀剑了。

那蕃人知道之后,说不定一着急起来再加些钱也会抢着来将刀剑买去呢。

哎,早知道能遇上这事的话,我也跟着你们到泉州去,就不会让那蕃人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亏大了,亏大了啊!林强云右手在眼前挥了挥,似乎要把晦气赶走,强打精神说:好了,好了。

都已经吃亏了,再怎么说也没用。

不过,还有‘乌金’可以卖给他,多少总算能补回点损失。

沈念宗也说道:算了吧,亏就亏了吧。

强云,我们有‘乌金’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呀?林强云把六月回老家莲城的经过讲了一遍,笑着说:我们不但有‘乌金’,而且还有不少呢。

上次我们找回来的共是三百多斤矿石,只被我用去十斤左右。

我打算找个人去泉州一趟,带一斤矿石去。

不过,还要请两位叔帮我想出个办法,既能把这‘乌金’卖给蒲开宗,又不会使他起疑心。

沈念宗说:一时间,我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

反正这事也不急,慢慢再想办法吧。

强云,你们这次回来,准备如何处理黑风峒的人。

自接到你们传回来的信以后,我把村里能用得上的叫了十多个人到城里来了,不但把铁工场守得严丝合缝,连蓝家和制糖的仓库也加派了人手去日夜巡视,总算没出什么事。

林强云沉吟道:去泉州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既然有人包藏祸心,妄图借助我们的这点力量造反,我们也不可不防。

叔,你们看是不是可以这样……林强云低声把自己的想说给沈念宗和沈念康,沈家兄弟边听边点头。

最后,林强云说:明天我把课交上供的签押文书送去州衙后,就和叔一起回村去,先把家里安排好后再去处理黑风峒的事情。

这样最起码可以保证在明年早谷收成之前这段时间里,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也让我们有时间来从容安排,慢慢就能做到万无一失。

沈念康说:这事我不大懂,你和念宗哥想好就可以了。

沈念宗对他说:六弟,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会和强云把事情安排好的。

林强云叫住沈念康:六叔,请你到肉铺帮我将他们的猪膏全都买来,明天运回村里制东西用。

沈念康有些迟疑地说:如今天色夜了,肉铺早已经关了门。

你需要多少猪膏,明日早晨再买不行吗?林强云一拍头,笑道:看我,心里一急就忘了时间。

明天早晨请六叔帮我买上七八十斤,或是百来斤都可以。

看沈念康走出房门,沈念宗把六关上,回到桌前坐下,端起碗喝了口茶,小声说:强云,你刚才所说的方法,我看还是有些不大妥当。

不如明天叫上归永一起回村去,再和村里几个老成的把这事说说,看看大家能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哪好,林强云说:我还有些东西要准备一下,请叔去和归永叔说一下。

另外,明天能请到人挑货回村吗,我从泉州运回来的二百斤白泥面和六叔买的猪膏要送回村去。

沈念宗边向外走边说道:这些事我会安排,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林岜把签押文书放到桌上,关心地问道:贤侄,以后这样押运的事只要交给手下的人去办就够,不必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

听为叔一句劝,能放手的事,尽管放手让下人们去做,实在是要你自己办的事来了,你才有精力把重要的事情处理好,不容易出差错。

林强云:多谢叔父大人教诲,小侄记住了。

林岜放低声音对林强云说:贤侄,为叔有件事要跟你说,以后你可代为叔多留点心。

上月初九,为叔府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下人无端失踪,至今一个多月还是毫无音讯。

男的是跟了为叔近十年的家仆,叫林富,今年三十岁;女的则是为叔嘉定十七年(1224年)刚到这汀州任上时收留的孤女,叫叶梅,才十九岁,算来也在为叔身边头尾有五年了。

贤侄的人听到有何消息时,务必告诉为叔一声。

另外,这两个人失踪后为叔曾仔细查问过,据府里的下人们说,在他们两人失踪前二三天,有人曾见过林富和一个操北地口音的男子在云山酒楼一起喝酒。

回来后也曾对人说起,有人想出钱叫他向贤侄买一副钢弩。

据我推测,此二人失踪极有可能是不肯答应买这种兵器,而被人杀了灭口。

林强云心头一震,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向林岜问道:依叔父大人看,我应该如何应对这件事?林岜:目前还不清楚这件事的详细情况,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为叔想,贤侄只须小心些,把现有的钢弩箭矢都保管好,尽量多派人手严加防范,或可避免出事。

二十二章林强云点头答应,转过话头问道:叔父大人,昨天回到城里,糖坊的人告诉小侄,你要的一万斤结白糖在月初就做好送到府上,可曾运送出去?林岜:亏你还记得此事,为叔早些天把一万斤‘洁白糖’派人用船由鄞水运至潮州三河口,下月就将随着三河口盐务的课交一并押解上京。

贤侄,明年为叔任期届满后,将离此汀州而去。

若是这批‘洁白糖’能得圣上及史丞相喜欢,或能再得外放。

到时再寻个机会,想办法与贤侄谋个出身,即使做个是不入流的九品小吏,也好过现在做个役夫头儿。

林强云连忙推辞道:多谢叔父大人,你的好意小侄心领了。

小侄觉得,还是做生意赚钱更为适合我的脾性。

小侄素来不喜与人应酬,更怕官场上的繁文缛节,只愿无拘无束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样啊……说起做生意赚钱,贤侄不妨到京城去试试,可能会有更多的发展机会。

林岜劝道:京师高官富户多如牛毛,斗富攀比之风颇盛。

以贤侄的心灵手巧,做些既实用又奇巧的物事。

比如你做的蚊香,若是能够加些香料进去,样子做得别致些,使其可以进入有钱人家的厅堂。

特别是这种蚊香若能想办法入得了皇宫内院,使得宫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蚊香点燃后既能驱灭蚊蝇,又是上好的香料。

后宫的嫔妃宫女都在用它,传出宫来的话,你的蚊香就是一种登上大雅之堂的香料,那些官宦人家还不是趋之若鹜。

到时候,其价钱比现在会高上数倍也不止。

另外,这‘洁白糖’也是一个很能赚钱的,光是看着就比普通的红糖舒服多了,不愁会没有销路。

假如贤侄再能像制这‘洁白糖’一般,既快又多的制出和遂宁府所产一样的糖霜来,仅此数项,贤侄就能发大财了。

林强云起身深施一礼:叔父真有见识,让小侄得益良多。

待遇小侄将此地的一些生意处理完之后,定会按叔父大人所说,到京师去谋取更大的发展。

随即又好奇地问道:遂宁糖霜是何等模样,与现在市面上所卖的糖不一样吗,叔父大人能否与小侄说说?林岜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说:现今市面上所卖的糖霜,只不过如同贤侄所制的‘洁白糖’般,到处都能买到,不算什么稀奇。

而遂宁糖霜,则是如同冰一样,晶莹如美玉、玲珑剔透晶块状的糖,入口坚而不化,味甜而不腻,且还具有止咳化痰、润肺消肿、除心烦心热之效。

其上品为琥珀之色,白色次之,从唐时始即成遂宁专有的上贡之物。

本朝南渡前的东坡学士过金山寺作诗送遂宁僧圆宝云:‘涪江与中泠,共此一味水,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

’又有黄鲁直在戎州作颂,答梓州雍熙长老寄糖霜云:‘远寄蔗霜知有味,胜于崔子水晶盐,正宗扫地从谁说,我舌犹能及鼻尖。

’行在临安的商家店铺里虽然也有得卖,但时有时无,价钱也极贵,卖到数百钱以至千钱一斤,有钱的官宦富贵人家,常以能有此物待客为荣。

为叔曾在史丞相府中食过一次,味道极佳。

林强云心想,这不就是冰糖吗,自己早就想过要做,只是一时没来得及。

笑着说:小侄知道了,这种糖霜能够制出来,不过比制结白糖麻烦得多,需要的时间也更长。

以后若是叔父大人需要时,小侄可以为叔父大人制造出大批这样的糖霜。

林岜伸手把桌上放着的那个从瑞金运回来的小箱推到桌边,笑道:此事日后再说。

贤侄把这箱子带回去,里面有上次瑞金弄来分给你的金银折成纸钞二万三千贯和制‘洁白糖’的一千八百贯工料钱。

多谢叔父大人!林强云取过箱子,躬身说道:若无其他的事,小侄告辞了。

今天一大早,沈念宗就把挑运白泥面的挑夫打发上路,由早些时候村里叫来城里帮助守卫的十多个村民护送着一起走了。

沈念宗、陈归永他们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后,林强云才从州衙回来。

临行前,林强云先把张本忠叫过来,将林岜所说的情况向众人讲了,有些烦恼地说:看来,虽然火铳的情况别人暂时还不知道,也难保日后会泄露出去。

我想这样,张大哥,我们走后,你立即把我们护卫队所有的钢弩及配套的箭、钢针等,登记好了各人所用的弩号后,要全部收回。

除了留下一些必须要训练和防卫用的外,全都锁在护卫队库房里的箱内。

陈归永:张兄弟,放钢弩的库房定要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卫,最好是每二个时辰就轮换一次,以免守卫的人犯困后出事。

张本忠道:归永兄请放心,除了每天六次换人守卫外,我还会在隐秘处安置了几个暗桩。

另外,夜间每半个时辰也有人巡逻。

我想,在如此严密的防范之下,相信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林强云问道:张大哥,这么做的话,我们的护卫队每天都有三四十人在守卫巡逻,他们会不会太辛苦了?陈归永说:强云,你别看我们现在是平平静静的没什么事情发生,自黑风峒的人来这里认下你这个少主以后,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似乎在平静的水面下有激流暗涌,但就是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直到盘峒主和雷公把李元铠的事向我们说了以后,这才醒悟到我们的处境有点危险,必须尽量加以防范。

回来以后又听说宁化的晏头陀已经造反,击溃了宁化县的厢军,把镇守在那里的左翼军将方起也杀了。

林强云吃惊地摇了摇头:晏头陀造反,还杀了个军将,现在我才听你说起。

张本忠接着陈归永的话头说:公子,自那天在泉州见过了你用钢针刺刀的情形后,我也认为除了公子随身带的兵器外,这钢弩和配在一起的箭、针等物,无一不是当世利器。

若是一个不小心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不得不小心守护。

说起来,我们这样安排护卫队守卫、巡逻,也可让我们所有的人都能随时警觉,有事时不至于手足无措。

林强云听完他们说的话,觉得大有道理,对沈念宗道:叔,看来情势确是不大妙,虽然我与那晏头陀有过一面之交,他本人可能不会对我们不利。

我想,既然大家都有这样的担心,那么我们仅有百来人的护卫队,怕是在这乱世中没有自保的力量。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就再招收些人,把护卫队凑足到二百五十人,马上加紧训练。

反正知州衙门的公文早就有了,我们手中也不缺钱。

沈念宗:这样说起来,我们这次回村去也要把村里的防范守卫安排好,省得万一有事时闹得我们顾得了头顾不上尾。

林强云:就这样办,我们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张大哥,今天开始招人充实护卫队,你去和我六叔商量一下马上就办,这事先由你负责,等我归永叔回城后再交由他接手。

我回村办完了所要做的事后会立即回城,再处理黑风峒和其他的事情。

张本忠应声走了,林强云他们也踏上回横坑的路程。

一道丈五高的石墙挡住了进入横坑的唯一通道,墙上守卫一男一女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看清跑在沈念宗、林强云他们前面十来丈的小身影,欢叫道:是山都!后面的那些人一定是强哥他们。

喂,强哥到了,大家快去把门打开。

六个男女孩子笑嘻嘻地站在门边,看到林强云他们走来,乱嘈嘈地出声叫道:强哥,这回去了好久才回村来啊。

啊,凤儿姐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以后也教我们做上一套穿穿。

叔,你和强哥怎么这样迟到到家,挑货的人都回到村里有一个时辰了。

横坑谷口地面约有五十丈宽,在最窄处用大卵石加糯米汁混石灰浆,砌起一道两丈五六、底厚二丈五、顶宽七八尺的石墙。

墙顶依然做有防护射箭的堞口,并建有二个比墙高出二丈许,木墙竹瓦的小箭楼,其中一个箭楼里面挂了一面径二尺大的铜锣。

这两个箭楼既可作为平时守卫的人休息及躲避风雨之用,又能在有警时利用里面挂的铜锣迅速地向村中传讯。

九尺宽、九尺高的门洞上架着十多根尺余大的方木,中间还留出一道二尺宽的缝,天光从这道缝中透下,使门洞内光线充足。

门洞两头各有一扇尺厚的木门,两道门都可用大木顶牢,想要把门撞开并不容易。

沈念宗笑着对林强云说:门洞里的这道缝,不但是作为透光,在第一道门被攻破时,还可以从墙上往门洞里射箭,或是敌人放火烧门时往下倒水灭火。

强云你看,正对上面的缝底下,还做了一条沟,紧急时从上面往下竖插几根大木到沟里,又是一道不能开启的门。

当然,我们这个关隘只是防止有人偷袭用的,数量不是很多的敌人来进攻也可以守得住。

若是大队人马来攻,我们村的人也只有逃命一途了,这关隘却也能为村里人逃生争取一些时间。

林强云问道:小溪里不是也可以进到墙里面吗,那又怎么办。

平时,白天是可以从溪里进入墙内,但天一暗之后,我们就会把内外两道水门放下溪里。

沈念宗不无骄傲地说:而且,出水的地方我们也做了些布置,比如在溪边盖了个狗舍,不论何时总会有一头狗栓在狗舍边。

在我们有心防备之下,要想从溪里进到墙内,比其他地方更难办到。

还有,小溪上的墙也和这个门洞一样有条缝,只不过稍小了些,只有一尺左右,但却足够把近尺粗的长木头插下去挡住水路了。

只要有人在墙上守着,相信没人能随便攻入村中。

林强云想不到沈念宗对村里的防卫想得这么深远,由衷的赞叹道:生姜还是老的辣,让我来做这道护墙的话,怎么也想不出这样好的防守办法出来。

沈念宗看了一眼陈归永,笑道:这些都是归永想出来的办法,我这个只会读书耕田的没用书生,如何能想得到这么多的害人鬼主意呀。

我可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这老姜的称谓要加在归永的头上才合适。

陈归永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缓缓地说:这段时间,村里的训练和防卫叫老三担起来,这次是真的要把全村的人都算上了,以免万一有敌入村时老弱妇孺全无还手之力,只能伸着头挨刀。

林强云也兴奋地说:对,我们村要全民皆兵,使横坑村成为一个坚强的堡垒,让所有敢于来犯之敌碰得头破血流,落个灰头土脸。

谈说间,走到沈念宗家门外,凤儿飞奔入大门,嘴里大声叫:妈,妈呀,我和爹爹、大哥回来了。

妈,你在哪里呀?凤儿妈匆匆从后面跑出来,大声应道:凤儿,妈在这儿呢,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呀。

她张开双手一把抱住扑到怀中的女儿,伸手为凤儿抹去脸上的泪珠,柔声说道:傻孩子,别哭,别哭,这样大的女孩儿家,也不怕别人笑话。

看看,大家都在看你呢。

凤儿扭着腰不依地说:妈,我是高兴的流泪,才不是哭呢,你干嘛要说出来呀。

沈念宗对陈归永说:归永,这些天你和三儿就不要起火了,就在我家一起吃吧,也能多点时间把村里的事情早些办好。

我实在不放心城里的事,你也要早些到城里去主持大局。

陈归永点点头说:好,我们父子就在念宗家吃几天,只是辛苦大嫂了。

凤儿妈笑着说:洗衣做饭,这是我们女人的本份事,说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不过,归永兄弟,今年也该把你自己的事办一办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自己倒是没事,也该为三儿的将来想想了。

陈归永脸上一红,急忙转身朝外走,嘴里向林强云打了个招呼:强云,我去村里走走,叫几个老成人晚上到这里商量我们要说的事。

凤儿妈对着陈归永的背影叫道:天快夜了,叫了人后马上回来吃饭,不要让我们久等。

知道了,陈归永的声音传来:不要多久的。

院子里插了二个松明火把,十九个人围成一圈坐在各人自带的竹椅子上低头沉思。

三叔抬起头来说:那个地方如果真是像强云所说的那样极难被人发现,我看不如作为我们自己的一个退路留着的好。

至于黑风峒的人,可以把他们安置在另外的地方,反正是要按汉、瑶、畲分成三处的,每处的人并不多,所需要的地方也不大,这一带尽可以安置得了。

另一个五十多岁的沈长生也说:也是,瑶族和畲族的人生性豪爽,大多是说一不二的好汉子,只要安抚得好的话,我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反而是跟随李家造反的那些人,既然有李元铠在背后为他们出主意,据你们所说,这李元铠又还一心想着要举旗造反,哪就要特别小心了。

众人商量了一个多时辰,慢慢有了统一的认识。

沈念宗最后说:好了,我把大家刚才所讲的说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强云所说的那个山谷,我们先不告诉别人,运些粮食、食盐存在那里以备万一,不时派人去照看。

黑风峒的人,需要安置的只有不到四百的老弱妇孺。

其中,瑶族的人最少,只有三十四个老少男女,就安置在上次强云猎到大熊的山坳内。

畲族的一百零六个人,我看就把他们安置到靠龙门银坑附近的一处山谷,那里也是有条溪,地方也稍大些。

至于人数最多、同是我们汉族的人么……陈归永说:一时间没找到地方安置也不要紧,等强云去了黑风峒后,看情况如何再说。

既然接下了这个烫手芋头,怎么也得把事情处理好。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村里的事吧。

接下来一直到过年的这段时间,我都要在城里帮强云。

刚才也跟大家把时下的情势讲清楚了,所以村里除了老人外,所有人都必须参与训练,我们不是好勇斗狠,而是要求得自身平安。

林强云也说:各位梓叔,村里现下已经有九把钢弩,请大家一定要把它们保管好,切记不能让它们落到外人手上。

我听知州大人说,已经有人来打这些钢弩的主意了,说不定他们在城里得不到后,会来村里动歪脑筋,一定要小心谨慎。

当晚,陈归永他们再次定下了村里的各项规矩,让三叔负责村人们的训练和防卫。

人们散去后,林强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久久不能入睡,心里一直在想:谷口的那道墙看来是很坚固,但若是让我带人来进攻,只要弄上一两门土炮,怕是不要多久就能把这关隘打烂,最起码也能把看来坚固的两道门打掉吧。

好在这时候还没有人会造土炮,以后有时间了,是要想办法把炮和火铳造出几把来。

现在的世道这么乱,手里掌握越多厉害的武器,自己也能越安全。

他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地雷和手榴弹。

除了发火装置以外,地雷和手榴弹做起来真是再简单不过。

地雷,电影里用石头都能做出来,那还是装的黑硝,就能炸得日本鬼子哭爹叫娘的。

假如在挖空的石头里面装进红硝,威力绝对更大得多。

至于手榴弹,用生铁铸出外表有细槽的空壳,就是用引线点燃里面的红硝扔出去,比现在的什么宝刀宝剑都管用。

哈哈!林强云不由笑出声来,美滋滋地说:如果用石头做出几个手榴弹,说不定也可以用呢,什么时候倒要试试。

不知不觉中,林强云在胡思乱想中慢慢睡去。

浑身大汗的林强云奔跑着往三块石头架起的大锅底下添柴,三尺的大锅里慢慢冒起丝丝油烟。

可是,当林强云把白泥面用大铁铲放进锅里后,不但没有任何变化,连刚加入的泥面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林强云急了,心想:这可是能赚大钱的东西啊,听别人说得那么简单,自己一做怎么就连碱也会不见了呢?是不是做肥皂非要用烧碱才能做出来呀,还是火烧得不够旺呢?发狠地把干柴塞满大锅底下,林强云把剩下的半袋碱粉全都倒入锅里,拿起铁铲往大铁锅里搅动。

忽然,烘地一声,锅里的猪油起了火,熊熊的大火冒起半天高。

锅里的猪油也四下里飞溅而出,在林强云的周围筑起一道火墙,把他紧紧地裹在里面。

可林强云虽然大汗淋漓,但却一点也没有热的感觉,只是慢慢地觉得呼吸困难,渐渐失去知觉。

林强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站在绝谷的竹棚门口,面对着自己的谷内站满了手持刀剑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向竹棚步步进逼。

当先的一个正是那蒲开宗的儿子蒲寿庚,恶狠狠地大声叫道:林飞川,乖乖把钢弩交出来,我等留你一个全尸。

林强云举起猎枪连勾几下扳机,砰砰砰打出三发子弹,面对自己的三方炸开三个大洞,三个方向的敌人倒下了一大片。

当林强云再扣动扳机时,糟糕,枪里的子弹打完了。

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的猎枪变成了手铳。

林强云举铳就打,哒哒两声,里面的全都是臭弹。

伸手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石头做的手榴弹,打着打火机把引线点着扔出去。

石头手榴弹把一个冲来的人头上砸了个大包,吓得那人蹲到地上嚎叫,可是过了很久手榴弹都没响。

把林强云急得直跺脚,想再掏出石头手榴弹。

倒在地上的蒲寿庚爬起来狂吼:给我杀,把林飞川打倒在地,再踩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林强云被数十个人紧紧地按在地上,人群后面钻出一脸奸笑的李元铠,走到林强云的面前,不怀好意的说:少主,你只要带着我们举大旗造反,,这些人都会是你的忠心手下。

怎么样,我们去把宋朝的皇帝杀掉,我做了皇帝以后,封你做大官,什么生意也任你做,就是卖泥卖砂也能赚大钱。

干吧!林强云拼命挣扎,砰砰嘭嘭的声音入耳,忽然觉得头顶一痛。

大叫一声,睁开眼一看,林强云发现自己还好好的躺在床上。

腾地一下挺身坐起,这才看到山都满脸惊慌站在床头地上看着自己,他手上还握着一撮黑色的头发。

又是做梦,林强云苦笑自语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真的不假。

不过,这梦的兆头可不大好。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唉!我要的是‘枪杆子里面赚大钱’哎。

看到山都还是畏畏缩缩地站在那儿不动,林强云向他招手问道:山都,你给我说说,我们要赚钱要不要有枪杆子啊?山都慢慢走到床前,一副随时准备逃开的架势,看着林强云的手摇了摇头。

林强云失笑道:算了,我又没有要打你,没必要这样防备吧?这时,林强云才发现房间门开了一条缝,阳光从门缝中斜照到房内,天时已经不早了。

做肥皂、做加料蚊香、做布鞋,这是一定要做的事。

造地雷、手榴弹和短枪长铳也要抽出时间来做。

还要去什么郴州的黑风峒、派人带钨矿石到泉州去卖给蒲开宗,也是必须抓紧时间办的事情。

林强云有些发愁,心想:有这么多事情挤在一起,会累死人的。

那位本家叔父大人说得不错,应该让别人帮着做些不太重要的事,自己才好去办非得亲自动手的大事。

难啊,看着床前站的山都一眼,林强云愁眉苦脸地对他说:你知道吗,除了蚊香和布鞋以外,那一样我不去动手能做得成的?教给人做,又实在不大放心呀,你说我该怎么办?山都爬上床坐到林强云的身边,抓住林强云的手轻轻抚摸,嘴里嘟嘟囔囔小声道:不要帽子,不要……那个面,不要打那个……架,回来恩人这里再打过。

嗳,林强云想起梦中的事,连忙转过身移到床尾,在靠床架的桌子上拿过白木箱。

打开箱盖,钢笔、打火机、电珠和电筒的圆玻璃静静地躺在里面。

抓起打火机按动了十多下都没打着火,拔出小油罐在棉芯上一摸,干的。

这才想起,来到这里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半年多了,难怪连打火机里的汽油也挥发光。

没有汽油,这打火机也等于是个废物,一点用也没有。

火柴。

两个字跳了出来,林强云呵了一声。

林强云想:只要有红磷就能做火柴,简直太简单了,自己所做的发令火药,就是县火柴厂的师傅教会做的。

好像……似乎这时候的人还是用火刀敲击火石引火的,还不能太肯定。

火柴连自己那时候都叫成‘洋火’,应该这时候还没有吧?红磷,这东西又是怎么弄出来的呢?林强云急忙拉过床头的挎包,拿出加上了好几层纸做封面的《化工辞典》,小声念叨:喝嗡哄,H,红……红,红磷,没有。

勒英磷,L这里找找看,邻……磷,哈,有了。

仔细一看之下,林强云没了劲头,懒洋洋地把书合上:没法做,白高兴了一场。

咦,先看看肥皂的条目也好,最起码把肥皂做出来,也能赚上一大笔。

哦嗬,做肥皂时还能有甘油,可惜没法弄出硝酸来,不然就不会有哑弹了。

哟……甘油还可以做雪花膏啊,这下可以发大财罗……哈哈!大哥,日头二三丈高了,睡够了没有。

凤儿在院子里不高兴地叫道:山都,山都,你又去睡了吗。

真是的,连山都也学会睡懒觉,还指望他把大哥叫起来呢。

屋外的叫声惊醒了沉浸在正做着发财梦的林强云,看到从门缝照入房间的阳光确实是比刚才短了很多,慌忙推了一把呆呆看着自己的山都说:快下床,凤儿叫我们吃饭了。

端着个小木盆进屋的凤儿,看到只穿条裤衩站在床前伸懒腰的林强云,脸腾地一下红了,转身把小盆放到架子上,绞了把面帕递给林强云,小声说:大哥今天怎么睡得这么迟,昨天晚上没睡好吗?嗨,大哥在想着做一种叫‘雪花膏’的东西呢,所以睡得晚了。

林强云心不在焉地接过面帕往脸上一擦,随口应道:就是还弄不明白硬脂酸怎么才能做出来,否则也不会想得头都痛。

唉,‘香碱’倒是很容易,还会有副产品甘油。

甘油硬脂酸酯,这鬼东西又一定要硬脂酸和甘油才能做出来的啊。

不管它了,先把‘香碱’做好再说。

沈念宗默默听完林强云的话,低下头喃喃说道:‘加料蚊香’、‘香碱’和‘雪花膏’,这些东西确是能赚钱的货物。

唔……女人,这些都是女人最爱用的。

女人用的东西,也是男人们最愿意花钱买的东西。

太好了!他突然抬起头盯着林强云,兴奋地问道:你确定能把这些东西都做出来吗?那个蕃商蒲老板这次给了多少香料,够你试做这几种东西的吗?我想过了,如果真能做出这几种东西,再依着林知州教你的话,把这些东西运一部分到京师,作为贡品进献给当今圣上。

这些物品就会一下子身价百倍,到时候不要说是赚钱,甚至于弄个京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强云被沈念宗的一番话说得眉开眼笑,高兴地说:放心吧,叔。

蒲开宗给我一两龙涎香和十来斤檀香木,将檀香木和一半的龙涎香用来做蚊香,另一半龙涎香则可以用来做‘香碱’和‘雪花膏’。

说实话,‘香碱’我有把握做成功,至于‘雪花膏’嘛,还有些材料没想到如何做。

不过,总会被我做出来的,最多就是时间长一点罢了。

那你等什么?沈念宗叫道:还不快点去动手干起来,早一天做出样品来我们也好早一天赚钱哪。

凤儿不满地阻止父亲:爹,你别催大哥啊。

他刚才还说昨夜没睡好,头还在痛呢。

让他多休息一会嘛。

林强云一蹦而起,对陈归永笑道:归永叔,你家的锅灶我买下了,现在先把昨天挑回的猪膏煎成油,然后将‘香碱’做好。

陈归永笑骂:咄,小孩子出言不逊。

说什么买不买的,只管去用就是,大不了日后换过一口锅煮饭。

林强云拉起山都,笑嘻嘻地向门外走:凤儿,三儿,我们去开工罗。

走也,走也。

一只右脚刚跨出大门,林强云忽然停住身子,歪着头呆呆地想着什么。

随后急步跟上的凤儿差点撞到林强云的背上,她双手按住大哥的背部,张口想问为什么停下脚步。

眼睛一看林强云的神态,立即闭上张开的嘴。

山都本来双脚都走出了大门,这时一看林强云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里。

他也慌忙退回来,学着林强云的样子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站着。

再一看发觉不对,马上把门外的左脚收回,换成右脚踏到门外。

山都的这几下动作,逗得在饭厅内看的沈念宗、陈归永,以及在林强云身后的凤儿、三儿四个人哈哈大笑,笑得他们直打跌。

林强云听到身后笑声震耳,低头看了山都一眼,也发现了他和自己一般的滑稽模样,急忙把右脚步缩回门内,也是忍俊不禁地弯下腰哈哈大笑起来。

山都挣开林强云拉住他的手,照样退回门内,莫名其妙地看看里面笑成一团的沈念宗他们,又看看林强云,裂开嘴巴露出一口白牙也跟着微笑。

许久之后,林强云才扶着山都的肩膀站直,断断续续地朝沈念宗问:叔……啊,哈……咳,家里……咳,还有多少……唉哟……笑死人了,咳咳……多少盐,盐……咳,啊?院子里震天动地的大笑声,把凤儿妈惊动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里慌张地抓着一面三寸大的铜镜跑出院内,大声叫道: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引得你们大大小小的都笑个不停。

还不快收声停下,这样会把人给笑坏的,知道吗。

老东西,我在说你呢。

还有你,归永。

哼,大人没个大人的样子,小的也不自知爱跟着乱来。

凤儿妈挥动手臂时,她手里拿着的铜镜在挥舞间,把反射的太阳光向院子里乱晃。

一道反射光照在林强云正回头向沈念宗说话的脸上,刺得他心头一震间赶紧闭上眼睛。

等一等!林强云深吸了口气大喝道。

这一下超过渐渐低下的笑声和凤儿妈大叫的喝声,把众人震得一惊,同时闭上嘴惊异呆望着林强云。

林强云向凤儿妈慢慢走去,一边问道:叔妈,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凤儿妈把手里的铜镜递到林强云的手上问:这是我们女人梳头贴花用的铜镜,你们男人没什么用的。

强云,怎么了?林强云信口说: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

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一会,二分厚的圆形镜,圆径约三寸多一点,只有中间二寸半高起约半分的圆面上打磨得平整光滑,可以不是很清晰地勉强作为镜子使用。

它周围有三分的宽度沉下半分,上面铸造镂刻有花草、人物和雷云图案。

背面是内陷的圆弧面,平整的圆弧面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砂眼。

这就是现在的人所使用的镜子,虽然平整光滑如镜,但却完全没有玻璃镜那样明亮清晰的映像,照出来的是模糊不清的人脸啊。

林强云蹲下身暗自在想:如果能制出玻璃做的镜子,把玻璃镜放到市场上,哦不,先进贡给皇帝,然后再拿到市场上卖的话,可能会比什么宝刀宝剑还更值钱。

镜子是怎么做成的呢,好像有一次上化学课的时候自己曾经听过,那也是自己上中学时唯一一次认真听化学老师讲过的化学课,为什么当初记得很牢的这节课会被自己忘了?林强云狠狠地打了一下头,痛得嘶地一下猛吸了口气。

山都赶紧跑到林强云身边,好似安慰似地伸手抚摸他的头。

林强云感激地看了山都一眼,脑子还是拼命地回忆:记得那天是星期五下午,化学老师一开始上课就讲了一个故事,就是这个故事里有关于怎么做玻璃镜子的。

老师当时到底是怎么讲的呢林强云的身体慢慢地由弯腰变为下蹲,又由下蹲而渐渐坐到地上。

院子里的另外五个人都被林强云的样子所吸引,他们全都知道林强云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考虑。

小心翼翼向林强云身边走,尽量不发出一丝声息,以免打扰林强云的思绪。

镜子,化学课,化学老师讲的是有关镜子的化学知识。

林强云心念不停地转动:有关镜子的化学知识,有关镜子的化、学、知、识。

玻璃镜子背面镀上一层银,就成为玻璃镜,背面镀银,镀的什么银,白银?水银?啊!林强云跳起来叫道:水银,没错是水银,汞。

我记起来了,讲的好像是几百年前威尼斯的达尔卡罗兄弟制成锡汞齐玻璃镜的故事。

围在他身边的六个人,都被林强云的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慌忙退开一步。

凤儿妈退开后又关心地走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问:强云,没事吧?林强云看了周围的人一眼,笑着说:没事,没事。

他刚才回忆起了那堂化学课的情景,当时的许多细节也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甚至连化学老师讲的故事,也能记得个八九不离十。

二十三章在高兴之中,一不小心把心里所想的话也给说了出来,林强云满面笑容,既开心又恶作剧地说:我是在想,是不是要先做出一面‘照妖镜’来,在我去黑风峒时把哪里的每个人都给他照上一照,说不定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会现出原形,不敢再来打我们的主意了。

这下,所有的六个人都听得目瞪口呆,陈归永吃惊地问:强云,你真的可以制出‘照妖镜’,可以把别人的坏心思都照出来?哎哟,坏了,我怎么把心里想的都给说出来,这下可不大好向他们解释。

林强云伸手抓住头发,张开口不知道如何来回答陈归永的问题。

沈念宗知道他的为难处,直觉地认为林强云不愿意把《天书》让别人知道,马上接着陈归永的话说:大家都不在问了,能说的强云会告诉我们的。

不能说或是不方便让我们知道的事情,我们也应该体谅他的难处,不要硬逼他说出来。

林强云摇手阻止沈念宗他们,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你们什么都不要问,叔说得对,可以告诉大家的事,不用问我也会说出来。

我不说的事情,也有不让大家知道的理由。

现在天时不早,三儿、凤儿和山都还是去归永叔的家里,把猪膏煎成油再说。

叔妈,我们家里还有多少盐,留下一点够几天吃的,其他我全部都要用。

陈归永说:你要多少盐,我家里也有十来斤,不过都是官盐。

凤儿妈也说道:是啊,家里大部分是官盐,大约有七八斤。

私盐就不多了,只有不到一斤。

林强云奇怪的问:官盐,私盐,这是怎么说的。

官盐和私盐有什么区别吗?沈念宗道:官盐和私盐当然有区别了。

本州一贯都是实行食盐官卖,并要计口敷盐。

官盐价格往往高出私盐数倍,一贯钱只能买到七斤,且掺杂灰土,不堪食用。

故而贫苦农民许多都以贩卖私盐为生,私盐不但质好,也只需五文铜钱就能买到一斤。

官府为了盐利,除按人口强制派销官盐外,还颁布了严苛的盐法,派官兵缉捕私盐贩子,每年因贩私盐被判罪的多达数万人。

于是私盐贩子联合起来,千百成群,执持兵械,般贩于漳、泉、潮、梅诸处,遇到官兵追捕即进行自卫抵抗。

就是我们这些一般平头百姓也常是拒不购买官盐。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啊,林强云恍然大悟,愤然说道:难怪上杭的县尉胆敢带人越界到莲城县境办案,也难怪晏头陀他们会要造反了,这一切全都是被官府所逼的。

这样吧,叔妈先把官盐都拿来,我想加上归永叔家的十多斤也就差不多了。

林强云提着盐袋来到陈归永家,还在门外就闻到猪油的香味。

三儿和凤儿一人一块大木板垫着,起劲地把猪板油切成小块。

山都坐在灶前,不时往炉膛内添放柴枝,灶门射出的火光映照在他满是笑容的脸上一闪一闪的,看来顺眼了很多。

铁锅里的肥猪膏约有十来斤,已经快要完全煎出油,林强云知道再过一会就可以捞出油渣,开始加入别人称为‘白泥面’的天然碱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买来的到底是不是天然碱,但从《化工辞典》中查到的条目,结合那天用水洗手的情况看,应该是天然碱不会有错。

林强云掏出挎包里的《化工辞典》,再翻到香皂及皂化的条目上,仔细地看了一遍。

这才叫山都暂时将炉膛内的柴撤出,搬过屋角上放的木桶,用铁钳挖松桶内结块的碱粉,倒入三儿家的水桶中加水溶解。

不多久,锅里的油渣慢慢地开始由白色转变成黄色,又慢慢由浅黄转变成金黄,再变成焦黄。

林强云知道火候到了,连忙用锅铲把油渣捞出。

这时,凤儿和三儿两个也把猪膏全部切完,和山都一起站在灶边看林强云操作。

林强云看他们来到灶边,连忙对三儿说:快把切好的猪膏放进锅里去,你们先把油全部煎好,找东西盛起来。

我要去找松脂和其他一些材料,找到后才能做‘碱底子’。

三儿应声去拿切好的猪膏,凤儿却问道:大哥,这‘香碱’要多久才能做好啊?林强云让开位置,让三儿把生猪油放入锅里,心道:不能把事情说得太容易,时间说得长一点也好有个转弯的余地。

一边对他们说:要做好‘香碱’么,如果顺利的话,怎么也得十天左右。

若是在做‘香碱’时发生什么想不到的问题,半月一月才做得出来也说不定。

三儿听得吃了一惊,叫道:啊,要这么久才能做好呀,那我们不是要在村里呆上一个月才能到城里了?那倒不必,先把‘碱底子’做好后,我们就可以先去办别的事情,有空时再来做‘香碱’。

林强云解释说:这样的话,就不会影响我们的事。

好了,你们在这里煎猪油,我要出去找材料了。

正说着,林强云忽然想起,自己把皂基做出来后,还没有东西装呢。

总不能把它留在锅里,让它和底下的杂质呀什么的部在一起吧。

立刻急叫:哎哟,三儿,你和我一起去找木匠,要马上做几个大木盆来装我们做好的‘碱底子’。

另外还要找几个桶来装甘油和油底,这里就交给凤儿和山都吧。

林强云和三儿急匆匆找到了木匠,一时之间也没想到要做成什么样的模子,就要木匠做了十多个长方形、可以拆开的开口一尺大、二尺长、五寸高的木盆子,心想:现在只好先把皂基做成功,然后再做成‘香碱’,试做出来以后,应该把样子做得好看些,‘香碱’上再加上几个字,还要做出好看的盒子装着,让人一看就能知道,这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用的高级货物,才好卖出让人咋舌的高价钱。

嘿嘿,贪官污吏们、大富佬们,掏你们钱袋的好东西来了。

让三儿等在木匠这里,林强云自己又匆匆找到沈念宗和陈归永,对他们说了自己做‘香碱’需要的东西。

陈归永说:松脂倒是不难弄到,随便到山上去都能刮个几斤下来。

至于你说的石头粉就有些难了,连你都不知道的东西,我们就更不懂了。

林强云想了一会说:那么,我们就找些很硬的石头,打碎了再把它舂成粉,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样,请归永叔去弄些松脂,请叔去找石匠找些很硬的碎石舂粉,我则去溪里挖些砂子,做些‘泡花碱’,然后守着他们煎油。

东西准备齐后就可以做‘香碱’了。

林强云提着半土箕的砂子和原来送给山都的小铁锅走入厨房,见猪油还要一会才能煎好,吩咐凤儿,陈归永把松脂拿来时请他送到后谷的竹棚内。

便叫三儿带了些泥面,一起来到后谷的竹棚里。

原来的鸽舍已经拆除,棚中砌好了一座大打铁炉,地上摆着四五个灰黑色的坩埚。

三儿不待林强云吩咐,立即动手到炉前生火。

林强云检查了一下坩埚,发现全都已经干透,可以马上使用。

将带来的泥面倒入坩埚里,把水淋淋的砂子放到泥面上,捧着坩埚到炉台放下说:三儿,石炭烧着时就将坩埚放到上面烧,要像炼钢一样一直烧到里面的泥面和砂子都融化了才能停火。

当林强云把冷却了的一块玻璃状晶体拿在手上时,忽然想到玻璃,虽然自己有一块手电筒上拆下的一小片圆玻璃,能够用来做出骗人的照妖镜。

可是,如果自己能做出实用的玻璃镜子呢,这不就比‘香碱’更为难得的宝贝了吗。

说实话,按自己的想法,可能做玻璃镜比做‘香碱’难不到哪里去,而且赚的钱也并不比做‘香碱’少。

有了这两样垫底的宝货,想要赚钱真是千容万易啊。

三儿,把这东西拿到溪里认认真真地洗干净。

林强云吩咐说:你要注意了,这东西在洗的时候可能会越洗越小,不能在水里洗得太久。

三儿走后,林强云取出《化工辞典》找到玻璃、光学玻璃等条目,看了以后心中有了底气。

不就是砂子、纯碱、石灰石吗,只要烧融了就是玻璃,现有的材料完全能够做出来。

至于镜子,虽然现在自己没有硝酸银,没办法做出很多很大的镜子,但用那种什么锡汞齐也能做出镜子,顶多是时间要长些罢了。

不过和想象中所能卖到的钱比起来,时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三儿慌里慌张地跑进棚里,叫道:强哥,这东西放到水里洗时会咬人,现在把它放到哪里?林强云一听,马上知道是自己疏忽了,连忙说:快把它放到木板上,哎呀真对不起,是我忘了告诉你这东西会咬人的事了。

你马上去溪里再把手洗干净,一定要多洗一会,把手上的东西完全洗掉才行。

三儿洗完手回来,再也不肯去摸那块会咬他手的东西一下,林强云只好自己拿起铁锤,把它砸碎,一边还狠狠地说:我叫你咬,叫你咬。

竟敢把我们三儿的手咬伤,打死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我要把你打成粉,才能消我心头之气。

三儿有些不忍地说:强哥,算了吧,它也没有咬到我多痛,只是有些麻麻辣辣的难受,不要再打它了,真的快变成粉罗。

林强云失笑道:傻三儿,你以为我真是为你报仇啊,这东西要打碎成粉才能用水把它化开,不然我费这么大的劲干嘛。

你们两个都是傻孩子,连饭也不知道回来吃。

凤儿妈提着个竹篮走进棚内,笑道:快把手洗洗,什么事吃完饭再做吧。

后面的陈归永提着个近二尺长的大竹筒,坐到一块石头上看着林强云和三儿微微一笑说:是啊,先吃饭,等到一下才有力气再做事。

强云,我到山上刮了有六七斤松脂,不够的话,等一下再去刮些回来。

林强云把打成的粉全倒进小铁锅里,抬起头说:谢谢叔妈给我们送饭来!松脂有六七斤我想是够了,以后再做‘香碱’的时候再去刮吧。

我先去洗手,马上回来吃饭。

叔,请你帮我砍个竹筒来,等会好装这些东西。

吃完饭,把小铁锅里加入些水放到炉上,不大功夫就把‘泡花碱’融好。

洗净铁锅后把竹筒里的松脂倒入锅内,又放到炉上化开,林强云一边用竹筒往锅里滴水一边搅拌,嘴里向围在旁边的三人解说:松脂在锅里直接以火加热,达到一定温度后,滴入适量清水,以蒸汽蒸出松节油后,再继续加热到适当温度,本来还要经过滤这道工序的,我们没法过滤也就算了。

把锅里的松脂倒出来,冷却后即成脂松香。

不久把锅端下炉,笑道:大功告成,这里的材料全部都制好了,就看叔哪儿的石头粉罗。

回到三儿家的厨房,凤儿妈和陈归永都有有事各自走了,还是林强云他们四个人留在厨房里。

看清锅里还的小半锅清亮的猪油,林强云怕锅里的油温太高,把碱水加入后会爆出油滴烫伤人,就叫凤儿和三和自己一起坐下,把这种香碱的做法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说道:等到一会我试过锅里的油不会太热后,再把化开碱面的水放入到锅里,你们在旁边要看清楚。

我做完了这一次,以后的‘香碱’就由你们试着去做了。

林强云向灶台那儿叫道:山都,你也过来这边躲着,我先试试锅里的油凉了没有。

看到山都离开灶台,伸手到水缸里沾了一下,很快地把手上滴落的水珠朝大锅一甩,人也向后急闪。

几滴水珠落到铁锅内,没有什么动静。

林强云还是小心地走到灶边,再伸手到缸里沾了一下,把水滴到锅内。

水滴在油面上滴溜溜地四处滚动,没有什么异样。

林强云这才放心地提起化开了泥面的水桶,把凤儿、三儿和山都叫过来说:你们看的时候要注意,我这泥面的水倒下去后,过一段时间就有可能会溢出来。

你们一看到不对时,要立即跑开,以防被烫伤。

看到三人都点头,林强云用木棍又在水桶里搅动几下,看清底下确是没有末融化的泥面了,便取过葫芦水瓢把桶里的泥面水舀起一勺,慢慢倒入锅里,再打了一勺后,林强云提下水桶说:好了,现在三儿你用这根棍子在锅内搅拌,等看到锅里有变化时就马上叫我。

山都,放几根柴到灶里烧。

随着灶下的火越来越旺,油锅里的油和泥面水也在三儿的搅拌下渐渐有了变化,慢慢地由分离的状态浮出一些粘粘的膏状物。

凤儿在灶边看得有趣:嘻,真好玩,清清的油和水变成了白白的水和膏了。

大哥再加些泥面水进去,还有很多猪油呢。

林强云说:山都,把火熄灭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反应。

凤儿呀,这事得慢慢来,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做,需要边做边看,记住锅里有多少猪油,需要加多少泥面水才合适,这样才不会出错。

嘴里说着话,心里却在不断地回忆过去参观肥皂厂时的情况。

心想:自己好像记得从油放入锅里开始,做出肥皂来要用七八天的时间。

那时肥皂厂用可以拆开的大铁柜装皂基,然后再用铁线切开,晾干后用模型印字的。

可现在偏偏把皂化要多久给忘记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完成皂化。

不管他,先把盐水弄好再说。

林强云把装盐的袋子打开一看,这才知道什么叫官盐了。

袋子里的盐颜色既黑乎乎的难看,抓一把到手上还能发现里面有不少砂子,这样的盐不要说用来作为煮菜,就是看到眼里也让人觉得直想呕吐。

凤儿、三儿,林强云心急火燎地叫道:你们快去找叔,叫他赶紧到村里的各家各户去看看,凡是有好盐的,除了留下一些暂时食用外,其他的都先借出来,立即拿到这里做‘香碱’用。

看到凤儿和三儿飞奔而出,林强云一屁股坐到短凳上,叹了口气对瞪着眼看他的山都说:山都啊,你看看这盐,这是让人吃的盐吗?这些官府的人心也太黑了,一斤盐里面起码也加了二三两砂子黑泥呀,而且一贯钱还只卖给你七斤。

这是抢钱呢,你懂不懂。

有这样的官府,这样的朝庭……嘿!唉,不管他,还是做我们的‘香碱’正经。

走到灶前抄起木棍搅动起来。

不多久,陈归永匆匆提着一小袋盐进了厨房,问道:强云,官盐不能用吗?林强云放下搅动的木棍,伸手抓起一把灰黑色的官盐,伸到陈归永面前,气愤地说:这个也能称之为盐,完全是泥砂呀。

这样的盐放到我们的‘香碱’里,还不成了‘黑碱’啊。

陈归永:你先不要着急。

这里有几斤好的私盐,你先用着,看看够不够,念宗哥和凤儿、三儿正挨家挨户去收集,能收到多少还不好说。

林强云找来一个木盆,把袋子里的盐都倒入盆中,加了些水进盆里,叫过山都说:山都,你找根木棍把这盆里的盐搅化,我还要去看住大锅。

看到锅里的膏状物不断增多,而且渐渐起了翻腾。

林强云左手舀泥面水缓缓加入铁锅,右手不停搅拌,不一会锅里的膏状液体翻滚着越溢越高,直到快溢出大锅方才慢慢降下去。

吓得林强云立即放慢加入泥面水,出了一身的冷汗。

随着泥面水不断地加入,铁锅内慢慢停止了沸腾,铁锅里全部成了似胶非胶的膏状物质。

林强云把瓢里的泥面水倒回桶内,吩咐山都说:把火烧起来,我要加盐水进去了。

盐水入锅,再经林强云一搅拌,锅里的膏状物乳白的颜色渐渐淡了一些,加入的盐水越多,膏状物的颜色就越淡。

看到颜色再没有很大的变化了,林强云的心情又高兴起来,笑着说:好啦,山都先把柴火烧小些,还要好久才能够做成‘碱底’呢。

刚和凤儿一起提着盐袋回来的三儿忍不住问:强哥,还要多久‘碱底’才能做好,是不是要一直搅动呢?这可说不定,正常的情况下是二三个时辰,我们为了保险起见,就让它保温半天吧。

林强云继续搅拌的动作说:再搅拌一些时间后就可以稍慢一点,等到锅底分离到有一定的水后才能停手。

火也不能熄灭,用小火保温,让这些‘碱底’全部浮到面上,‘碱底’就算做好,把面上的‘碱底’收到盆里,底下的水和盐另外用桶装了。

陈归永不解地问:这样的膏糊就是‘香碱’,怎么拿得住来洗东西,而且也没有闻到香味呀?啊哟,林强云叫道:叔不说起我还真把‘香碱’的香料给忘记了,呵呵,,再进行下一步制作‘香碱’的工序时,就加些香料进去,不过那是明天的事了。

就是不知道龙涎香放进去后香味能不能散发出来。

当下林强云和几个人商量好,决定明天早上再起锅制香碱,陈归永父子和凤儿则轮着守在这里看火保温。

第二天一早,林强云刚到屋外跑了二趟,就被陈归永拦住拉到他家。

灶膛里的火已经熄灭,大铁锅里的东西变成了半透明的胶状物。

锅内不时还会有几个汽泡从粘稠的胶体中缓缓升起,包裹在汽泡外的胶液慢慢变薄,然后啪地一声爆裂,显然盐析也完成了。

林强云小心地把上面的胶液轻轻用瓢舀入盆中,装满了三盆后,底下那些混浊的水另外用桶装好。

呵呵,林强云满意地笑着说:吃完早饭后,我们就来做‘香碱’,看来今天就能把所有的工作做完,‘香碱’也就做成功了。

早餐后,首先是林强云自己迫不及待地提起准备好的石粉向陈归永家跑。

一进厨房就把石粉袋丢到地上,急急地打水入锅,嘴里叫道:把火烧起来,我把锅洗干净后马上开始做‘香碱’。

往锅里倒入用秤称过盆里还没冷掉的胶液,林强云按一两一份的称出石粉和‘泡花碱’,把陈归永家的十几个碗都用上,这才坐到小竹椅上。

不久,锅冒起了很多汽泡,噼噼啪啪的细微声响声连续不断。

林强云跳起身跑到灶边,捞起木棍伸到锅里又搅拌起来,向正要往灶膛内添柴的山都叫道:别加柴了,火不要太旺,烧得太旺我怕会把底下的‘碱底’烧糊。

半个时辰后,眼看汽泡少了很多,林强云叫三儿来接下手里的木棍继续搅拌。

取过装着石粉和泡花碱的碗,先把泡花碱倒进去一些,再洒入石粉。

直到他认为满意了,才从挎包里掏出一块灰褐色的蜡状物,仔细地看了看,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说:山都,把你的刀子给我一下。

现在不要加柴,让灶里的柴烧完就好。

接过山都递来的匕首,林强云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蜡状物刮了一些到锅里,刮下的细屑掉到锅内的糊状物上,眼见得它们渐渐软了下去不一会就融化到膏状物中,锅里也飘升起一阵如同麝香般的奇特香味,一时间整个厨房内芬芳四溢。

待三儿用劲地将木棍搅动了近半个时辰,林强云认为香料差不多搅拌均匀了,用葫芦瓢把锅里的膏状物舀起,伸手拿了个方盆往里装。

装了小半盆后放到地上说:等盆子里的东西凉了以后,就是我所说的‘香碱’。

这东西一凉,就会变成不软不硬的碱块,把它切成小方块用来洗浴、洗手再好不过了,洗完后身上、手上还会留有‘香碱’里的香味呢。

这里好香啊,沈念宗走进厨房,指着地上的六个装着白色膏体的木盆说:这些就是‘香碱’吗?我来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伸手就要往盆里抓。

且慢。

林强云叫道:叔啊,千万别把手碰到那盆里的东西。

沈念宗缩回手问道:为什么啊?凤儿说:爹爹,要不是刚才大哥叫得快,你的手一伸到木盆里,肯定会起好几个大泡。

那些‘香碱’是刚刚才从锅里舀到盆子里,还滚烫的呢。

陈归永也乐呵呵地取笑他:念宗哥,平常你连路都是不紧不慢地迈着四方步,想不到现在你比谁都着急啊。

沈念宗也笑道:没办法,是强云这古怪小子弄出来的古怪东西太多,也太过吸引人了,所以才会让我忍不住要先睹为快。

闲话少说,强云,这些‘香碱’要什么时候才可以使用,接下来你又准备做些什么?这要看它们什么时候能冷了,林强云说:这种东西热的时候是稀糊的膏状,冷了以后就会就硬。

只要它冷硬了,我们就可以对它们进行分割,甚至能在分割成小块的‘香碱’上压出图案和字来。

林强云想了想,说:这些‘香碱’做好了后,接下来我要马上先做出一个‘照妖镜’,然后就要去黑风峒,不先把答应过别人的事办好,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稳。

沈念宗有些担心地说:你去黑风峒时,除了归永和张兄弟外,还要多带上些人,防止那位李元铠有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举动。

哦,你做‘照妖镜’需要些什么材料,汀州这里有没有的?林强云:也不用很多的材料,最主要的是锡和水银这两种,不知汀州能不能买到水银。

沈念宗一听笑了起来:呵!锡,到处都有,连我们村每家最少也有个一斤半斤的。

水银城里也能找得到,位于长汀城西北‘小楼观’中的道长,他们炼丹就经常要用到水银,所以六弟店里也有锡和水银卖。

林强云高兴地说:若是这两样材料六叔店里都有得卖的话,那就太好了。

这样,明天不论这‘香碱’能不能切割,我们都要去城里为张大哥办完婚事。

我则把镜子做好,配上个好看的铜镜框。

抓紧时间将黑风峒的事情处理完毕后,立即开始打制宝刀……说到这里林强云压低声音:另外要打制一些短铳,给我们这些人防身用。

同时将村里舂好的药草粉、粘树根粉向泉州运送,准备明年做加香的蚊香。

另外,请叔叫木匠做一批小盒子,外面刻上花鸟等图案后再油漆,或者油漆完再画上好看的图案也行。

总之,小盒子要做成极好看的‘香碱’盒,既可以显示出我们所做的‘香碱’十分珍贵,也可以作为进贡给皇帝用贡品。

林强云说得兴起,站起来一转身,眼光落到装着下脚料的桶里,停下口不再开声,心念急转:咦,这不就是书上说的‘硬脂酸’和油酸的混合物吗?好像只要压榨过三遍以后就是‘硬脂酸’了。

再加上甘油和水一煮,‘雪花膏’也马上就得。

走到灶前拿起锅铲把桶内上层的膏状物慢慢拢到一起,叫道:归永叔,家里还有没有细布,先给我几块。

三儿跳起来向外跑,嘴里连声应道:有,有。

我马上去拿出来给你。

林强云接过三儿拿来的一块细白棉布说:有这么大一块够了,其他的都拿回去吧。

对了,你再去后谷把昨天我们做‘泡花碱’的小铁锅取回来,我要试试看能不能再做些有用的材料出来。

把锅铲上的白色膏体抖入折成三层的布上,顾不得从布上滴漏下的油水,继续用锅铲舀刮桶内的膏体。

凤儿见地上水淋淋的湿了一片,忙取了个方盆送到林强云身边,双手提起地上的布块两个角交到左手,再把另两个角用右手捏起把布块提放到盆子里摊好。

林强云冲她赞许地点点头,直到把桶里的膏体全部舀入布中,才吁了口气向沈念宗问道:叔,村里有什么工具可以压榨的吗?压榨的工具?沈念宗想了想说:我们做笋干的木榨可以吗,若是那东西可以用的话,村里有好几个呢。

林强云端起盆就向外走,喜道:有做笋干的压榨机,那就太好了。

我还正发愁这东西没法把它榨干呢。

快,快带我去做笋的榨机那儿,我们去榨干它,然后回来将它再煮一遍。

六七斤的膏状物在他们回来时只剩下小一半不到,但林强云还是很高兴地将这不到二斤的白色薄片捏碎,放入一个小陶缸内。

取过三儿拿回来的小铁锅,把桶里的上层油倒入另一个桶,舀了些剩下的水放入锅内,送到灶里的炭火上去煮。

陈归永悄悄走出厨房,不一会就走进来对林强云说:强云,灶膛里看不见,不如把小铁锅搬到院子里煮吧,我已经在外面生起了火。

虽然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林强云到底在做些什么,看他聚精会神地忙碌,也不出声说话打扰他,只是他走到哪里,人们也跟着他到哪里。

满满一小铁锅的水越煮越少,越少林强云就越是加柴去煮,待到小锅里的水只余不到三成时,锅底慢慢出现了白色细小的晶体。

林强云取来一只盛菜的大瓷碗,小心地把锅里的水倒入碗中。

再把锅放到火上,不一会,锅里的白粉干了,林强云叫道:归永叔,有皮刀吗,拿来把这些盐刮下留着以后再用。

沈念宗大吃一惊:天啊,这么细,它真的是盐吗,你怎么把它弄出来的?三儿无限倾佩地说:强哥,你好像是个无所不能的神仙,水里的盐也能把它弄出来再用。

那么,昨天我们做的松香……林强云听到三儿一说松香,脸上立即失色,急快地说道:糟了,什么都想得到,怎么就把这东西给忘了。

说到这里,林强云心里一动,暗道:当时看肥皂厂做的是洗衣皂,洗衣皂要放松香,香皂却是不一定要放松香的。

管它的,先就这样不放松香试试,如果能用的话,那就说明香皂是不必放松香的了。

陈归永、沈念宗等人急忙问:那怎么办,是不是还要把‘香碱’再放回锅里煮?不,林强云果断地说:也许是我弄错了,等‘香碱’冷了以后再看情况,如果实在是太软的话,我们再把做好的‘香碱’重新煮过。

现在还是把材料做出来再说。

经三次煮过以后,小锅里再没有盐了。

林强云叫三儿找了个小陶罐,把锅里的油状液体装好,再把那些压榨过的白色薄片都倒入锅内。

等锅里的白薄片全融化后,林强云又将陶罐里的油状液体慢慢地一点一点加入锅中,直到把一斤左右的液体全都倒入,人们也没看出这些混和在一起的液体有什么变化。

林强云撤掉锅下的柴火,取来一根此棍不停地搅拌。

不久,小铁锅里出现了一些微黄的白色物体,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林强云用稻草垫住手,端起小锅凑到装油的小陶罐上:三儿,用柴棍拦住锅里的东西,我要把锅内的甘油装起来。

凤儿,你去打些干净的水到这里。

凤儿把水提回来后,林强云大声吩咐:你们两个看清楚了,锅内留下少量甘油,再加水煮到快要开了,锅下的火就要烧得很小,不让水煮开。

然后把这种用水洗净的蜡放进水里,边放蜡边要用棍子搅拌。

看到了吗,随着我把这蜡不断的加入和不断的搅拌,这锅里的蜡会溶解到水里,而水也会变成这种雪白的膏状。

直到锅里的水全部都变成了膏以后,就不要再加蜡。

林强云又把挎包里纸包着的龙涎香用刀子刮了一些下去,更加用力地搅拌。

半个多时辰之后,林强云伸出手指探了一下小锅里的膏体,把右手食指上的白色膏体往左手背上一抹,跳起来高叫:温温的不烫手,那就是成了,这是我们的宝贝‘雪花膏’,这是皇宫里用的好东西呀。

来,凤儿你涂抹一点到脸上,看看感觉怎么样。

沈念宗拦住伸出食指要伸到锅里的凤儿,担心地问:强云,就这样可以涂到脸上,是不是先在手上试试呀?可以呀,林强云笑嘻嘻地说:就是涂抹到脚上也没有关系,反正是我们自己做的东西,怎么用都不过分。

锅里有八九斤之多,尽管抹就是了,用完了我们再做。

凤儿一伸手到锅里挖了一点白色的膏状物,三不管就往脸上抹去。

沈念宗想要拦她也来不及了,只好眼都不敢眨地盯着凤儿看。

直到凤儿把那些膏状物涂匀在脸上,没有出现异常后,他才放下心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远远传来凤儿妈的叫声:我在过桥的时候就嗅到这种香味。

凤儿,是你大哥做好了‘香碱’的味道吗?凤儿听到母亲的声音,冲出门去叫道:妈呀,快来看看,大哥不但做了‘香碱’,连抹脸的‘雪花膏’也做出来了呢。

你不知道,这‘雪花膏’涂在脸上感觉湿湿润润的,又清爽又凉快,真的很舒服。

大哥说,每天早上涂一点在脸上,皮肤会变得白嫩起来,人也会越来越好看呢。

凤儿妈惊奇地问:真的有这么好,那不就是神仙才能用得到的东西了?凤儿把母亲拉到院中,跑到小锅边挖了一点‘雪花膏’就要往她脸上抹,凤儿妈急忙闪开身子,叫道:慢点,慢点。

先涂在手上试试看,的确是好了,才能抹到脸上。

雪花膏涂到手背上,凤儿妈把膏体擦匀,边看边说:唔,真是湿湿润润的很舒服,啊,手上的皮肤也光洁了不少。

有用,这‘雪花膏’的确是有大用,是好东西呀。

二十四章院内的几个人都到小锅里挖了一点‘雪花膏’涂在手上或是抹到脸上,感觉都很好。

就连山都也被林强云拉来往他脸上涂抹了一些,害得山都把上身的衣服都脱了要林强云帮他往身上抹个遍。

林强云朝山都的背部拍了一掌,笑着说:身上就不用涂了,你也不看看别人只是手上、脸上才抹‘雪花膏’么。

三儿兴冲冲地跑进厨房,大声说:我去找几个钵子,把‘雪花膏’装好,省得等一会全村人知道了都要来涂抹,这些‘雪花膏’恐怕不够大家涂的。

林强云笑嘻嘻地叫道:这些‘雪花膏’倒是要装起来,不过不是怕村里的人来要,而是我们还要用小锅再做。

凤儿,你去告诉村里的姐妹和各家的大嫂,叫大家拿个小杯什么的东西来,每个女人都装上一点。

凤儿刚答应了要出门,厨房里传来瓷器掉下地哗啦的声响,三儿大叫着冲出院子结结巴巴地对林强云说:强哥,盆里……盆里的香……香……‘香碱’,‘香碱’好了……好了。

‘香碱’好了?林强云问:你去盆里摸过,‘香碱’冷掉,都硬化了?三儿点点头,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拍拍胸口说:是,我找了一个钵子,看到盆里的‘香碱’颜色变得更白了一点,忍不住轻轻用手去摸了一下,想不到它们都很硬……林强云不等三儿说完,一跳而起,人没站稳就朝厨房急奔。

拆开盆子四边的木板,林强云要过山都的匕首,慢慢地沿底板把一尺宽二尺长寸六七高的碱块割下,再用边板为直尺分切成三十块。

沈念宗拿起一块白色带有点透明的香碱,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交到凤儿妈手上说:你看,这就是强云做出来的‘香碱’。

据他说,用它来洗浴、洗手是再好不过。

强云说过,他还可以做些‘洋碱’,专门用来洗衣被等。

拿着润滑的香碱,凤儿妈想了想,有点依依不舍的把它交回到沈念宗手上,说:你们不是说,要把这‘香碱’拿到皇宫去进贡给圣上么,还是留着给你们先办事吧。

林强云抓起三四块香碱塞到凤儿妈手上,笑道:叔妈,我林强云做出来的东西,连自己家的人也不能用,那我还做它干什么。

要送到皇宫去的,我们还可以再做,要多少都有,这些你就先拿着用吧。

还有,全村的每家都分上一块‘香碱’和一些‘雪花膏’,也让我们村的人先享受一下自己做出来的好东西。

沈念宗笑道:这就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哪。

凤儿,还不按你大哥说的做,去叫村里人都带个小杯或是什么可以装‘雪花膏’的东西来这里,分完了‘香碱’和‘雪花膏’后,你大哥还要做事呢。

强云,这事让我来干,你还是去再做些‘雪花膏’吧。

明天带到城里送些给林大人,让他也试试,看看他还有什么说的。

抹了一点‘雪花膏’到手背上,仔细地涂匀,林岜闭上眼体会了一下自己的感觉,嘴里说:唔,好!感觉相当好,端的说得上是女人所用的极品,此物的名字也起得好,‘雪花膏’。

再拿起桌上的‘香碱’,目注坐在下面的林强云,慢慢说道:为叔听人说过,这龙涎香是产于海外的奇香,有催情之效,乃宫中用得最多的香料。

贤侄以此香料加入‘雪花膏’和‘香碱’之中正是投其所好啊。

贤侄不妨到私窑去定做些小瓷盒儿,用来装这‘雪花膏’,每个瓷盒外再包以油漆的木匣。

另外,这‘香碱’也必须用好看的小盒子装好。

如此一来,这两种东西外表既好看,内里的物品又好用,其价值将会比你现在这样高出很多。

再有,贤侄上京去时,可先来和为叔说知,为叔可写信让你带到京师去找人帮忙。

否则的话,你所进贡的物品是到不了圣上面前的。

进贡的物品也不是进贡多少就运去多少,一定要多带上一倍。

就像我要你做的‘洁白糖’般,除了留足进贡的数量外,还要送给当政的各个丞相、参知政事等要员大吏。

这其中,每位大人各送多少都要按品级和掌权轻重分别有差,如此方能皆大欢喜。

哎哟!林强云吐了下舌头,吃惊地说:幸亏有叔父大人指点在先,不然到了京师还说不定真会进贡无门呢。

林岜笑道:还不止此,京师还有一帮时人称为‘游手奸黠’者,专以设‘水功德’骗局骗人钱财的。

这帮人在京师势力非常了不得,都是些勾结官府、手眼通天的人物。

但凡有人求官、觅举荐、取得朝廷恩泽,或是官员想调转升迁、各类棘手官司,以及一般人做不了的生意买卖等事。

他们统统可以大包大揽,说是可以上下打点为之周旋。

只要你一入其道,就得大把、大把的花去纸钞银钱。

当然,间或这些人有时也确是能办成一些事。

若是碰上能蒙好骗的呆子,这些人也决不会放过,不但要花尽你的钱,而且什么事也不为你办。

所以,贤侄切记上京前一定要来找我,为叔将为你推介几位信得过的人。

只可惜为叔在外做官,若是为叔在京师,不但能替贤侄打点一切,自己也能得到大大的好处呢。

林强云听得汗流浃背,心中暗道好险,诚心诚意起身向林岜施了个礼说:叔父大人如此关爱小侄,日后定当尽力图报。

两闲话了几句,林强云想起到这里的目的,向林岜说道:叔父大人,小侄还有一事相求。

林岜道:什么事,贤侄尽管对为叔说来。

林强云:小侄做这‘雪花膏’和‘香碱’,所需人手极多,前些时日有位叫天松子的道长与小侄说起,荆湖南路郴州桂东县他有些族人流落于山中,请小侄将他们带到本州安置。

因此……林岜伸手止住林强云的话,问道:且慢,贤侄说的天松子可是人称‘观复大师’谢守灏门下五子之一的天松子道长?贤侄是如何认识这位老神仙的?林强云心中一惊,黑风峒的事情可不能让这叔父大人知道,只好推脱地说:正是这位老道,叔父大人也认得他么?小侄以前在山里和这老道有过些交往,所以成了朋友。

林岜心说:难怪会使‘诛心雷’,这个侄儿和天松子的关系恐怕不是朋友这么简单,说不定还是天师道中人也说不定呢。

可当今正是尊崇道教之时,凡人都是一入道门就身价百倍,为什么这位侄儿不想让人知道是道门中人呢?既是同门中人,这位侄儿要帮天松子安置族人也就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既然想不通,林岜也不去多作理会,只是说道:是天松子老神仙的族人,贤侄要怎么帮他们,尽管去做就是了。

林强云:那么,从郴州带了数百人到汀州来,还要请叔父大人出个文书才好,以免路上多有麻烦。

林岜道:那是自然,贤侄去郴州前,可先来为叔这里写份文书。

不是为叔现在不给贤侄文书,实在是此类文书有一定的时限,早写了也没用。

不如等到需要时再写给你,所爱时间的限制更少些。

贤侄休怪。

小侄明白,叔父大人是为小侄好,林强云说:这如何会怪到叔父大人的身上。

叔父大人公忙,小侄告退。

林强云回到南门大宅后,马上找到吴炎,要他立即为自己铸造一个铜镜框。

吴炎看着手上的图,为解地问道:师傅,这是做什么用的呀,外表看来像是带手把的小铜镜,可镜子的位置却又下沉二分。

咦,周边的花纹好像是符录哪,我见过有位道长画出的符录和这差不多耶。

林强云不耐烦地说:你只要按我的图样做出来就行了,别问那么多了好不好。

要记得呀,这边上的薄片是要包东西在里面的,整个都要帮我打磨得光滑油亮,过几天我就要用。

交代完吴炎后,林强云自己则找了些平整的石块,躲在一个专用的房间里鼓捣他的宝贝。

三天后,吴炎兴冲冲地把铜镜框交到林强云的手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师傅能像以前一样为自己解说。

让吴炎失望的是,林强云背朝着他从挎包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放到自己费尽心思做出来的铜器上比了一下,飞快地将那东西放回挎包。

然后把铜器交回自己手上,指出有什么地方需要怎么做,就再没说什么了。

吴炎怏怏地看了放在桌上的三块磨得很平的石头一眼,指着石头边脏兮兮的几块布,忍不住又想发问。

林强云把他推出房门说:我说吴炎呀,先把我要的东西做好,等我把好东西做出来后,会给你看的,现在什么也不要问。

次日,吴炎上午把铜器交给师傅,林强云下午就做出了让吴炎大吃一惊的照妖镜。

看着自己的脸清清楚楚地出现在镜子上,脸上的汗毛也是一根根地清晰可见,基于连眼中的血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再听到师傅嘴里吐出照妖镜三个字后,吴炎噗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把照妖镜用双手高举过头,颤抖着声音说:请师傅收回宝镜,弟子吴炎今后再不敢多嘴问东问西了。

九月二十五这天,林强云的南门大宅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显得十分热闹。

在蓝家大院住的孩子们,穿上特意为他们做的新衣服,由蓝氏兄弟带到南门大宅。

使得本就热闹非常的南门大宅,里里外外添加了孩子们的呼叫奔跑笑闹,更显出这里的喜庆气氛。

在这之前的两三天时间里,沈念宗和胡铁匠作为男女两方的家人长辈,商量着把一应说亲、定亲诸般繁琐的礼节办全、做足了。

请来的两个媒婆,在刀铺和南门大宅间走了不下三四十趟。

先送了草帖子,接着又带上用八朵大红花装点的檐许口酒、八枚银胜去送细帖子。

回来时带了两瓶水、五条活鱼和一双筷子。

随后又要送女方的穿戴、送头饰珠翠,又要送羊、送酒,还要带回女方的回礼。

昨天,早早地两个媒婆又带着凉伞,把寇帔花粉之类的东西送到刀铺。

又代表女方将男方穿的衣服、戴的帽子送回到南门大宅。

还由她们代表女方在新人成亲的洞房里挂上帐子、铺好床。

虽然只有百来丈的路,也让两个媒婆走得腰酸腿痛,心中叫苦不迭。

只是看在钱钞的份上,勉强忍着不敢出声埋怨。

今天是选好的迎娶日,新郎倌——张本忠——吃过午餐后,就被人打扮得焕然一新,披上了红布红花,推上一辆由一匹小个子马拉的两轮车。

由一伙鼓乐手吹吹打打相送,护着花轿到刀铺,接着了新娘张何氏后,赶车的、抬轿的人们讨到起檐子钱,这才把新娘子迎回南门大宅。

沈念宗打发了拦门利市钱,忙着张罗新妇下轿。

一个阴阳先生拿了盛满谷物、豆子、干果和铜钱的斗,站在门边望门而撒。

周围瞧热闹的孩子们立时蜂拥而上,争争抢抢的满地乱捡铜钱、干果。

据说这叫撒谷豆的仪式,是为了镇服青羊等煞神。

盖红头布的新娘由人扶着下轿,踏着铺好的毡席,四儿捧着面铜镜倒着引导她跨过马鞍、大秤进入大门。

穿过门厅中虚挂的一顶帐子,蒙骗可能来作怪的煞神,引新娘到洞房坐在床上——坐富贵。

这一连串的繁琐礼节,把林强云看得头大脑大,和山都两人躲在大厅一角偷笑。

林强云到这里所见到的第一场喜庆大事——婚礼,直到将近亥时才完结。

此后的几天,新妇拜堂、孝敬长辈的赏贺、答贺,复面拜门、暖女、洗头诸般礼仪做完,还要等到满月,婚礼才算全部完成。

盘生伯和雷大山终于踏上了回去黑风峒的路,算算时间,从寨子里出来到今天十月初七日,足有一个月零十三天。

也不知道在寨子里的族人和妻儿老小,这段时间里过得怎么样,他们还好吗。

盘老哥,你们族人住的地方听说到少主的横坑有十多里,到我们住的地方近二十里地,会不会远了些啊?雷大山没话找话地问盘生伯。

嘿,说的什么话,我们又不是连一点路都不能走的公子少爷。

盘生伯说:我可不想住到城里,每天都要看那些有钱人的白眼。

少主也说了,现在先把老少妇孺安顿好。

年轻力壮的男人,他要带着我们到泉州、京师这些大地方去做生意呢。

只要我们赚到了很多钱,家里的妻儿老小们就不愁吃穿了。

那么,我们还想其他的干什么呀。

雷大山:说得也是,只要能安安稳稳地过活,种田也好,做工也好,我们有的是力气,什么都能做。

搬到这汀州后,过不了多久我老婆就会给我生个男孩……盘生伯笑道:别想得太美,说不定你老婆生下来的是个小雷婆呢。

胡说,雷大山骂道:你这张臭嘴怎么不为我讲些好听的,尽讲触霉头的鬼话。

好,好好。

盘生伯连忙转口:你老婆会给你生个传宗接代的大胖男孩,到时候可得要买好酒请我们吃上一顿。

日影西斜,林强云一行四十四人从卯时正出城,一路急赶到瑞金城南的河边,用了不到六个时辰。

昨天收到张山用鸽子传回的信息后,林强云立即请陈归永先派人到瑞金城通知徐家兄弟,并去州衙找林岜要来相关文书,便要陈归永挑选一小队人,准备第二天出发到黑风峒。

张本忠不顾新婚才十来天,执意要和林强云一起去黑风峒,新娘子张何氏也找到沈念宗、凤儿为他说情。

林强云和陈归永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让他一起去黑风峒。

河对岸,徐天⑿焯飙徯值艽潘堑谋Ρ炊有毂⑿毂楹鸵桓隹蠢词司潘甑呐诱驹诼胪飞舷嗪颉?徐天郎霞覆嚼帕智吭频氖炙担骸白芩愕鹊嚼系艿拇蠹荩颐鞘欠裣茸咭徊降缴嵯拢腋父蘸米蛱炖吹饺鸾穑蚕胗肜系芗妗!?林强云止住徐天蛩樯芩担骸跋缺鹈ψ抛撸屑肝慌笥咽翘匾獯咏鸸蕉防凑夷忝羌依弦拥模蚁任忝且幌隆!?拉着徐天叩接冶ぜ父鋈苏玖⒌牡胤剑缸庞μ毂λ担骸罢饩褪巧蕉冶さ乃谋ぶ饔μ毂ΑSΡぶ鳎饬轿痪褪悄忝且业尿饺诵熳拥さ墓有焯飙、徐天瓘,你们多亲近。

应天宝走上前对徐家兄弟抱拳施礼,客气地问道:二位是我徐师伯的公子,那么在下要叫二位徐师弟罗?徐天乩瘢档溃骸安桓遥拥す羌腋浮G胛视Ρぶ魇恰?应天宝道:家父乃山东路沂山应家堡老堡主应啸云,我们此来是想求见师伯虔水山人徐子丹的。

啊!你们是应师叔的后人,徐天瓘走上前,对众人施礼:都是自己人,那就一起先到舍下,正好家父子丹公也刚到城里。

林强云对四儿吩咐:归永叔和张大哥他们过来后,就到徐家来找我们,我和两位徐兄、应堡主他们先去那儿等着。

另一边,徐炳耀、徐炳祥小兄弟俩和那位年轻女子叽叽喳喳地小声说着话。

徐炳祥问道:小姑姑,这个就是飞川大侠林强云,你能看得出他的手有什么不同吗。

上次他到我们家时,怎么也看不出和别人的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最多就是手掌上有些茧子,却还没有我们家练铁砂掌的傅叔多。

徐炳耀也说:就是,可我们看的时候,这林飞川却叫我们不要去碰他的手。

事后爹爹也说,可能他的‘诛心雷’还没练至收发由心的境界,怕碰到他的手时会伤到我们。

你爹真是这么说的,这女子有些怀疑的问:其他还说了什么,全都说出来。

徐炳耀急道:我爹真是这样说的,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他呀。

小姑姑看到没有,那个叫四儿的人是林飞川的随身卫士,他背着的那个长布囊里面装的,就是能在二三十丈外把钟六黄须的官帽打掉的兵器。

那兵器可厉害了,只听得‘轰’地一声大响,不但把钟六黄须的帽子打飞,连人也差点被那兵器的余力给震下马去。

吓得钟六黄须躲到陈三枪的背后,连头都不敢探出来。

好在飞川大侠事先说过先试给他看,才没有把他给打死。

年轻女子眼中异彩闪动,看到徐天⑿焯飙徯值芎土智吭啤⒂冶ひ恢谌说榷枷蛳爻亲吡耍σ哺松先ァ?看到应君蕙走在众人后面,急行数步走到应君蕙身边,一边抽动鼻子嗅着一边问道:好香,这味道真好闻。

请教这位姑娘,你也是应家堡的人吗?应君蕙在河对岸就看到这女子,过渡后一直悄悄注意这位漂亮女孩。

只是因为天性较为含蓄,没有马上去接近攀谈。

此时听到身后这美貌女孩的问话,回过头朝她嫣然一笑,答道:小妹正是山东沂山应家堡的应君蕙,家祖啸云公,家父应天韶。

请问,姐姐是虔水山人徐子丹师祖伯的家人么?年轻女子一听这女孩称自己的父亲为师伯祖,乐得拍手笑道:嘻嘻,我父亲正是虔水山人徐子丹。

这么说起来你得尊我为师姑了,应姑娘、应师侄你说是不是啊?应君蕙慌乱停下脚步,转身对年轻女子抱拳施礼:啊!原来是徐师姑,师侄见过师姑,在此给师姑行礼了。

师姑如何称呼,还请示下。

徐炳耀在旁边叫道:这位姐姐,我小姑叫徐兴霞,江湖上人称飞霞仙子,最喜欢和人比武……徐兴霞笑容满面地叱骂:要你这小鬼来乱嚼舌头,不许胡说。

师侄,你衣服上薰了什么香?闻来这么特别又很舒服。

应君蕙不解地说:薰香,我从来没在衣服上薰过香。

哦,对了,师姑闻到的可能是林公子所制‘雪花膏’的香味……徐兴霞大感兴趣,不等应君蕙说完就抢着问:‘雪花膏’是什么东西?是拿来干什么用的?应君蕙眼看满叔他们已经走出十来丈远,伸手向徐兴霞朝路上虚引,柔声恭敬地说:师姑请先行,容师侄边走边向师姑禀告。

这‘雪花膏’乃一种洁白的膏状物,是专以用来涂脸抹手的。

据林公子的义妹说,此膏有不但能滋润皮肤,而且还有保养颜面的功效。

徐兴霞吃惊地叫道:啊!真的有这么好?她拉住应君蕙,走到面对面仔细地察看她的脸,一边小声说: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嗳,又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你再给我说说看,涂了‘雪花膏’后有什么感觉。

徐天瓘等在城门边,向还在十多丈外的徐兴霞叫道:小妹,你拉住应姑娘说些什么呢,还不快些回家去,爹又要骂人了。

徐兴霞回头尖声喊道:知道了,马上就来。

再对应君蕙说:我们边走边讲吧。

我问你,那‘雪花膏’里头加入了什么香料,整整一天了还这么香,难不成师侄在路上也往脸上涂吗?应君蕙羞红了脸说:师姑说什么啊,谁会走在路上还往脸上涂东西。

这是早晨洗完脸后才抹了一点。

说实话,‘雪花膏’抹到脸上的感觉还真是有些不同,既凉爽又湿润,舒服得很。

凤儿姑娘倒也没有说错,可能真有滋润皮肤、保养颜面的功效。

应君蕙脸色一正说:这位林公子真叫人捉摸不透,除了‘雪花膏’之外,他还同时做出了一种叫‘香碱’的东西,专以用来洗浴。

徐兴霞兴奋地拉起应君蕙就跑:我们走快些,等会你介绍我与他认识,让师姑也向他讨些‘雪花膏’来用用。

还是在上次他们相谈的大厅里,徐天胫谌俗潞螅慵捶愿佬焯飙徦担骸岸埽闳タ纯蠢弦邮欠裨诤笤埃退涤猩蕉κκ宓暮笕说酱恕!?徐天瓘匆匆去了不一会,走回厅内说:下人们说,老爷子刚才出门去了,说是很快会回来,他要陪飞川老弟吃晚饭。

林强云喝了口茶,向徐家兄弟问:两位徐兄,上次你们到汀州来,我忘了问,那些‘五通庙’装神弄鬼的老道们,官府是怎么处置他们的?徐天镜溃骸罢獯畏纱ɡ系芫褪遣晃剩颐且彩且嫠吣愕摹W阅隳侨赵缭绯龀腔赝≈莺蟛痪茫舸笕艘布奔钡馗匣匾彼酉厝ァA傩星霸淮烂怯杀鞠氐木し纾么庑┭姥核偷礁又萑ァH床涣显诳斓仅Ф枷厥保谎赖耐撑唤僮撸们熬し缫材绫杏诮小>萏拥眯悦木渌担俅脑羧擞惺抑荒艹俗奈迦说男〈焕淳透吆羰裁础饷魃瘛灰频纳洗蚨贰⑾滤浯S纱丝芍赖耐臣锌赡苁钦拍貅庀碌氖巢耸履街凇!?‘食菜事魔’?林强云十分不解,他还从没听过这个名称,连忙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又和张魔王扯上了关系,难道张魔王也是这‘食菜事魔’中人么?徐天托牡匚智吭平馑档溃骸啊巢耸履А⒉皇嵌鳎亲晕宕岳戳餍杏谀戏揭淮囊桓鱿嗨朴诜稹⒌赖拿排伞>菸糯说冉堂旁涤刹ㄋ谷怂矗胛夜笤诿窦浯迹ソシ⒄刮淮蠼膛桑墙膛芍腥俗猿莆δ峤袒蛎鹘獭F浣桃逡怨饷饔牒诎滴贫裰驹矗掏椒钅δ嵛饷髦瘢⒊绨萑赵隆7邪祝岢厥场⒔渚啤⒙阍幔窠诩螅嗲谆ブ轿患摇1境隙汕埃诮隙钒镌瘁计鹗拢值媒稀⒘秸闶返胤郊Ψ晒诽姆嚼埃闶恰巢耸履А腥恕!?林强云听着徐天幕埃院@锾觥八谓椒嚼啊闭饧父鲎郑牡溃骸芭叮拐嬗小端按防镄吹墓适履兀偃缒苡錾霞父鲆话倭惆私暮笕耍欢ㄒ蛱幌滤亲嫦鹊挠⑿凼录!2还衷诨故枪芎米约旱氖虑椋押诜玑嫉氖陆饩鐾旰螅⒓纯冀锌贡救俗拇蠹苹!?待徐天幕八低辏智吭票闼担骸八懔耍恿艘簿吞恿税桑皇潜谎赖耐成绷撕眯┤耍闪堑母改钙薅窈笠芸嗦蕖P煨郑饫锘褂行┣蚁朊考叶几且坏惆布摇?梢月穑俊?徐天骸罢馐虏焕头纱ɡ系芄倚模颐窃缥惆旌昧恕I洗卫系芙桓颐堑囊煌蚬幔司燃媚衙穸Ч幔哺П簧钡南峋浼伊俟嵬猓褂衅咔Ф喙崆@系艽舜稳ズ诜玑迹羰切枨玫幕埃】纱游颐钦饫锬谩!?说话间,陈归永和张本忠带着护卫队来到徐家,徐天瓘起身说:大哥和飞川老弟在此就好,我去安置老弟的人。

徐天瓘出去后,林强云试探着问:徐兄,关于黑风峒几天前所发生的事情……徐天蚨狭智吭频幕埃担骸按耸挛易蛱旄崭詹胖溃腋妇褪且蛭饧麓遇礁侠凑饫锏摹T醇腋富瓜胍颐切值艽酵≈萑フ依系埽蛲斫拥嚼系芘衫吹娜耍琶挥卸怼@系艿敕判模舜渭腋讣拔颐切值芏蓟岷屠系芤黄鸬胶诜玑既ィ癖匕锢系芙饩龊美钤戮刹康陌仓檬乱耍霾换崛美系芪选!?说话间,厅外有个洪亮的声音传进厅中:‘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小兄弟到了,他在哪里?快带我老头子去看看。

徐天瓘:父亲,飞川老弟和大哥在厅里说话,同来的还有几位山东路沂山应家堡应师叔的后人。

洪亮的声音说:啊,啸云师弟的后人也来了。

好啊,好得很。

声落,厅门口走进一位年约六十左右,个子与徐家兄弟相仿,身着博袍足穿布底黑鞋,体健神足的老者。

这位老人下巴上的胡子修剪得极整齐,脸容像极了徐家兄弟,一看就知道是他们的至亲长辈。

老者一入厅门,厅内的人全都起身抱拳相迎。

徐天觳阶呱先ィ牙险呷玫缴鲜字魑唬约汉偷艿茉蛘驹诶险咦笫忠伪摺?老者转身站着,炯炯的眼光环视着看了厅里的七个人一眼,伸手接过丫环送来的茶杯,对还站着的众人说:大家都是我徐子丹的客人,快请坐下说话。

徐子丹说完,当先坐到椅子上。

众人看他已经坐好,应天宝他们起身走到厅中,向徐子丹抱拳躬身为礼:应啸云第四子应天宝率应氏弟子参见徐师伯。

应天宝把同来的五个应家子弟,逐一向徐子丹做了介绍。

徐子丹捋动四寸来长的胡子,笑笑得眯着眼道:好,好!我师弟啸云还好吧,难得他还记得我这个大师兄,叫后辈弟子远道来这穷乡僻壤看望我。

徐天瓘走到徐子丹身边,俯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听得老头儿双目圆睁,眼中寒光闪闪,砰地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杯震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他缓缓抬头仰望厅顶,许久之后才低下头,对还在厅中站立的六个应家子弟:大家先坐下,你们把事情的经过给师伯说说。

听完应天宝所讲述的经过后,徐子丹沉思了一会才问道:贤侄是说,那李全手下的人马,全是青州城被困一年多后所余下的兵么?应天宝:不错,他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凶神,全然把杀人当成了取乐。

既是如此,贤侄想要杀李全报仇,只怕是难以办到了。

徐子丹脸露凝重之色地说:除非……除非朝庭出动数万大军北上,还要再加上一批武功出众之士相助,方能有望将其斩杀。

应承宗小孩子心性,这时忍耐不住问道:师伯祖,难道我们不能请出江湖上武功高强之士,对李蜂头行刺?徐子丹苦笑道:孩子,数千视生死如同儿戏的精壮,而且还是久经战阵博杀的战士,有何武功高强之士能敌?何况军队中所讲究的是战阵配合、互有攻守。

远攻则可用弓箭,近战则除了刀枪等长短兵器外,还有盾牌防护。

所有这些,都远非江湖上几个武功高强的人所能为敌的。

说到武功高强,你祖父不可谓不强吧?据我所知,当世强过啸云师弟的不是没有,数得出的也就二十来位。

他们中武功最高的江淮大侠丁家良,也不敢说能从数千的军队中杀进杀出,更不用说是面对的是数千久经战阵能打敢拼的战场煞神了。

至于师伯祖的武功,与你祖父比差了一筹不止,想去博杀李蜂头为你祖父报仇也是有心无力啊。

林强云一面听他们说话,一面心里想:是啊,如果与我对敌的人用上盾牌,我做的这些钢弩,连自己手中的长枪都发挥不了威力,也就没有了对敌的最大优势。

一旦让敌人近身,像我这样毫无武功的人还不是任人宰割。

短铳么,还会好一点,可又只能打一、二枪,顶多把本钱捞回来后还能赚上一个。

哎哟,若是弄得不好,恐怕连本钱也要赔进去呢。

这可是大大的不合算,怎么也要保住老命,又能有得赚才行。

啊,有办法了,回去以后一定要做些让人大吃一惊的东西出来。

想到这里,林强云不由得在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人老成精的徐子丹把林强云的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道:这个年轻人想必就是所谓的‘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了,凭自己的眼光,真还看不出此人有何能耐。

难道他当真练成了‘返朴归真’的境界不成,看来不像啊。

他这时脸现微笑的表情,想必对我刚才所说的话不肯认同,稍待有空时倒要向这年轻人请教一下。

盛名之下必无虚士,他会有出人意表的见解也难说得很。

一时间,厅内的人都陷入沉思中,整个大厅除了粗重的呼吸外,再无其他声息。

张山、张河兄弟俩于八月二十七日,带着四羽信鸽跟随李元铠等十人从长汀县城出发,一路经瑞金、雩都、赣县,过南安军的上犹沿孤山水(今上犹江)而上,进入荆湖南路郴州的益将隘,然后向北走面山(罗霄山南部山脉)东麓的小径潜抵黑风峒。

李元铠到赣县时,因为年纪大了,不方便和众人一道急赶,只好留下一个人陪他慢慢走。

近一千五百里路程,十个人翻山越岭走了十九天。

特别是最后益将隘到黑风峒这一段一百五十多里山路,足足走了三天半的时间,其中的艰难自不必说了。

他们一行十人,于九月十六日才到达黑风峒北三十里的山寨。

这个容纳了五百多人的山寨,建于面山东支脉一处台地上。

草草用原木建成的寨栅,处处都有数寸宽的缝隙,可以任由兔子及小狗钻进钻出。

有些地方甚至宽到可以通过身形稍为瘦小的人。

这个山寨除了朝南的寨门前有二个年轻人懒洋洋地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四处张望外,其他的地方毫无一点戒备的迹象。

寨门前的两个人看到一行人远远走向山寨,这才站起身向他们遥望。

当两人看清是本寨几个外出寻找少主的统制时,其中一个飞奔入寨内高声呼叫,另一人则快步向众人迎来。

原来死气沉沉的山寨,被那人叫喊声惊动,即时起了一阵骚乱。

当先走出竹木、茅草搭盖房屋的,是赤膊光腚的孩子们。

他们枯瘦无力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拦住好奇贪玩的童心,一出屋门就勉强发出小声的呼叫,奋力向寨门跑去。

随后出门的是衣衫褴褛男女、或是在这还显闷热就围着兽皮的成年女孩。

他们听清人们说去汀州寻找少主的头领回来,并还带着陌生人一起的时候,脸上也浮起了希望的笑容,匆匆向寨门而行。

二十五章张山、张河走入寨门后,看清拥挤在门内的男女老少,立即记起公子对他们的交代。

张山马上从怀里掏出纸钞,对李青云说:李公子,是否叫寨子里赶快派人去购买粮食和衣物,先为这里的人们解决吃穿的大事。

负责这里事务的罗全发统制露出满脸苦笑,语气里有着十分无奈:张兄弟,在黑风峒这一带,我们就是有钱也无法买到粮食和布匹。

所有的东西是只能出,不能入,就连日常所需的盐,也要派人偷偷摸摸的从秘道走至扎信水(上犹江支流),沿江而下找到山民换得一些。

现在要我们带钱去买粮食、衣物,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张山与弟弟张河对望一眼,问道:哪,要怎么办才好?张河没等他们回答,再问了一句:你们山寨里还有多少粮食,让所有的人都吃饱的话能支持多久?罗统制回答说:我们出寨时还有一万五千斤不到稻谷,脱去谷壳的糙米也就一万二千斤上下。

每天寨里食用按一百斤算,我们出寨到今天是四十五天时间,算来剩下的米还有七千八九百斤。

若是让所有人都吃饱,一天得有五百斤才够,这一点粮食十六七天就没有了。

恐怕不等少主来到这里,我们全寨的人都会被饿死。

张山倒吸了一口凉气,吃惊地叫道:什么,五百多人每天才一百斤糙米?难怪寨里的所有人会连路都走不动,若是公子来这里带你们到汀州去,要多久才能走到长汀呀。

想了想后,张山说:公子交代过我们,一定要让这里的人先吃饱饭,养好体力。

他最多在一个半月后就会动身到这里来。

罗统制,我看不如多加二倍,按每天三百斤糙米的量让寨里的人多吃些。

叫全寨的男女老少去尽量多采野菜,我们兄弟则和你们一起去打些野物添补,也许能支持到公子来到。

哪……好吧,就依张兄弟说的办,每天三百斤米……罗统制的话还没有说完随在他们一行人身后的人群立即暴起欢呼:找到少主了,以后我们可以吃饱饭罗!张山、张河兄弟第三天和山寨里的青壮去打猎,看到他们的狩猎工具后,才知道这里的人想要生存下去是多么的艰难。

他们除了少量的四十多把刀剑长矛等兵器外,其他人只能用削尖的细竹竿制成投枪作为远击的狩猎工具,如何能有多少猎物收获呢?百多人上山围猎,大多是空手而归,如果运气好的话会有一些山鸡、野兔及黄麂,有时还能打到头把不大的野猪。

对于一个五百多人的山寨来说,这些猎物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哪。

依着他们兄弟俩的意思,昨天就要全山寨的人都出动去打猎,以便多得些猎物使山寨的人能支持得更久些。

但他们的提议却硬是被全山寨的所有人否决了,令得他们很怀疑这数百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去问李青云,得到的也是摇头微笑,没有正确的答案。

次日看到山寨举行的种种仪式后,他们才明白自己没有入乡随俗,错得厉害。

张山兄弟被拦在他们睡觉的木屋里,远远地看着人们祭山神,祈求保佑狩猎顺利、人员安全。

然后做个样子进行偷鸡祭媒山仪式,说他们做样子,是在山寨里根本就没有一只鸡。

六七年前,所有饲养的家畜家禽全都被人们吃下肚去了。

据陪着他们的一位瑶族青年说,如果偷鸡的让鸡主人臭骂一顿,更加吉利。

接下来,山寨里由罗全发分配人手和围猎点后,才把张山、张河叫到场中。

罗全发指着自己身后站的六个青年对他们说:两位是少主派来的人,没有参与过我们这里打猎的活动。

所以明天就叫他们七个人陪两位去东边打猎,我们山寨的人分成二路,一路向北一路向南。

几个明天将要和他们一起的人说,这些年来他们都是先选定一处围场,猎手们于围场外的各处设卡、分散包围,同时放猎狗搜寻。

发现野兽,猎狗狂吠报警,守卡猎手迅速做好准备,伺机出击。

这种办法也叫围厂,一次围厂落空,再行组织,直至猎获为止。

抬回猎物,全寨的人全都有份,被偷过鸡的主人也会得到加倍补偿。

这些规矩和仪式都是瑶族的传统,即使在山寨里的汉人和畲族人更多,也还是按瑶族的规矩进行。

九月十八这一天,吃过专门为他们兄弟俩煮的早饭后,卯时正就和指派给他们作助手的七个黑风峒青年一起,出山寨向东下山而行。

据几个年轻人说,七八里的地方有他们开垦了一些稻田,那一带经常会有成群的野猪出现。

这一次,他们带来的两具钢弩起到了大作用,发挥出的威力让跟随他们一起打猎的几个黑风峒青年们大开眼界。

走到他们的稻田不远处,首先是一个叫盘牯仔的停下脚步,他拦住众人把手放到耳朵上示意仔细听。

风涛轻啸的山林间能隐约听到呼噜呼噜的喷鼻和哼哼声,张山把手一挥动,轻声对众人说:我们到能看清下面的高处去,若是有猎物的话,由我们兄弟出手,你们几个千万不要跟来妨碍。

一行人悄悄走到能看见下面田地的高坡,只见下面是一头独行的大公野猪,它正在收完稻谷的一丘山田里打滚,往身上涂泥浆,看模样足有二百多三百斤重。

张山止住想叫他们不要去惹这头野猪牯的人说话,悄悄吩咐他们七个人呆在原地不要动。

兄弟俩解下背着的布袋,迅快地取出钢弩挂上弓弦,拉开弓后又把箭匣、针匣挂到腰间。

张山朝张河打个手势,两人坐到地上慢慢朝野公猪的方向滑过去。

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山兄弟,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我们的少主究竟是什么人,他的手下怎么会有这些从没见过的小巧弩弓?他们还不知道,这两具小巧的弩弓接下来发射箭矢的威力,才真正让他们永难忘怀。

黑风峒的人颇有打猎的经验,知道这么大的一头野公猪一旦受了伤,将会狂暴地向伤害它的任何动物发起狂野的反击,不死不休。

他们中就有人亲眼看过本寨的一个人,死于一头野公猪尖利的獠牙下,那头猪还没有今天所见的这头大呢。

张山兄弟也清楚野猪的特性,他们爬到距那丘田七八丈远的时候,张河找到一棵七八寸大的山樟树,慢慢攀到六七尺高的树杈上。

从枝叶间看到田里的野公猪似乎发现了什么,正警觉地抬起头四处张望,便急急挥手向哥哥示意。

张山爬到与张河相距丈许远的另一棵树下,举起钢弩向野猪瞄准。

也许是发现这地方不容易一下子制野猪于死地,张山蹲起身体再向前移动了三步,隐在一丛灌木后略一瞄准就扣下了钢弩的扳机。

在三支箭射出的一刹那,张山向后一跳,跃到几步外的树下,把钢弩带子往身上一背,急急朝树上爬。

张河看到田里的野猪刚站起,扭动着伸展了一下腰,转过头向这边看时,张山的箭已经打出。

嗡的一声震响,三支箭穿枝而出,一支钉在野猪的头上,穿过它的耳朵深扎入猪头。

另一支则射中野猪的肚子,整支箭几乎全部没入,只还有六七寸长的竹箭杆露出野猪的肚腹。

还有一支箭射空,掠过野猪头部尺多远处,钉在田里颤微微地抖动。

受到袭击的野猪先是呆了一呆,甩了甩头,当它感觉到疼痛时,双眼立即发红,庞大的身体朝田边一跳,咆哮着往发出声响的这边冲来。

张山这时才往树上爬了三尺余高,张河急得大声叫道:大哥,快,快点爬上去,那畜牲冲过来了。

野猪即将冲到张山那棵树下时,还没看到往树上爬的张山,却听到张河的呼叫声。

立即掉过方向埋头朝声源处猛冲。

张河眼见哥哥暂时脱离了危险,更是起劲地发出大声呼喊,将野猪逗引到自己这棵树下。

野猪抬头看到张河,愤怒地一头撞向他所在的树干,通地一声大响,张河的这棵树被撞得摇晃不定,差点没把张河撞得跌下树来。

吓得张河慌忙抱紧树干,努力稳住身体,慌乱中险些儿把手中的钢弩掉下去。

那皮粗肉厚的野公猪想必也是撞得头昏眼花,稍退了一步,不再用头撞树,而甩动露出嘴角五六寸长的獠牙向山樟树干发起攻击。

一时间树皮、木屑纷飞,树干摇摇。

这情景被刚爬到树杈上的张山看在眼里,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兄弟没法使用钢弩,便急忙背靠树干躬起身体把右脚伸入镫里,双手拉住弦托将弩弓拉开,迅速地装上三支箭,口中喝道:兄弟注意了,能稳住身形时立即瞄准它的要害射击。

说完便扣下扳机,将三支箭矢再次向野猪射去。

这头老公猪先被射中了两箭,肚子上的一支倒还罢了,钉在头侧的那支却是被它的头骨所阻,射入不深,虽然在冲过灌木时把箭杆碰断,可箭镞还留在它的头部。

就是这支射入只二寸多的箭矢才令它痛极,血也是从箭镞的血槽和被射穿的耳朵中不停外流。

此刻前胛、腰间、背部再中三箭,越发的疼痛难受,也更激起它的狂性。

老野公猪艰难地转过身,发红的眼睛凶狠地向张山这边望来,这次被它发现曾经两次令其受到重大伤害的敌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将头慢慢地低下准备向丈外那棵树上的人类拼死攻击。

这里树上的张河用双腿紧箍树干,尽力稳定住俯下的身体,举起紧握的钢弩,咬着牙向树下歪歪斜斜起步的野公猪当头扣下扳机。

相距只有六尺不到的高度,三支箭同时插入野猪的头部。

老野公猪这下再也支持不住,长长的哀鸣一声,轰然倒下地去。

远在十多丈外的黑风峒七个二十多岁青年男子,亲眼目睹张山兄弟俩用钢弩击毙野猪的一幕。

在野猪倒下地的那一刻,马上就欢叫着朝现场跑来。

张山见此情况后,不由得急声大叫:别过来,先爬到树上去等一等。

张河也在树上急得直踢树干,大声骂道:你们想死是不是,万一野猪还没死透的话,被它撞上一下,或是咬到一口,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几个年轻人在奔跑中虽然听到两人的叫骂声,可从坡上朝下冲的去势劲急,在惯性的推动下,一时之间又哪里收得住脚步。

也不知怎么回事,刚才还死了似地躺着的野猪,在几个年轻人跑到离它三四丈远,刚刚把下冲之势止住时,却又摇晃着站了起来。

它那犀利的眼光直刺在他们的身上,鼻孔中喷着粗气,猛地一蹦向七人的站立处急冲。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七个人惊得魂飞天外,脸色煞白地呆立在当地不能移动分毫。

张山张河齐声大叫,同时跃下树,再来不及拉弦装箭,只好拔出腰间的匕首,急扑正歪歪扭扭向山坡上冲的野猪。

老野公猪这一下挣扎上冲,原本身上稍缓外流的鲜血,又从几支箭镞处喷涌而出。

它上冲了三丈后,再次轰地一声倒下地,无神的双眼睁得大大地看着前面的空旷处,尖利的獠牙差了二三寸就扎在一个年轻人穿草鞋的脚板上。

张山兄弟气喘咻咻地跑到死猪旁边,张河蹲下身平息了急促的呼吸,站起来狠狠地踢了野猪一脚,骂道:要死也不一下子死透,死了一半还敢爬起来想要伤人,害得我们追得气也喘不过来。

张山则向几个还在发愣的年轻人喝道:你们发什么呆,还不赶快准备好把这头野猪抬回寨子里去。

兄弟俩在几个年轻人忙着砍山藤、杠子的时候,拔出野猪身上插着的箭。

张河近距离射入猪头的箭,刺入头骨四五分深,还得他用匕首才能挖出来。

刚砍了一根山藤走回来的盘牯仔,看了还是锋锐的四棱箭镞,吸口气喃喃地说:好强劲的弩,好坚硬锋利的箭矢,这要是射到人的身上,只怕会打个对穿。

中午时分抬回山寨的这头三百多斤大野猪,再一次让整个寨子欢腾起来。

九个人,仅仅九个人就打回了一头三百多斤重的大野猪,而且还是独行的野猪牯,这是十多年来山寨里从所未有过的事。

这次的运气这么好,想必另外两路外出打猎的人会有更大的收获。

几个女人忙着烧水,好让男人能尽快把野猪退了毛后开膛破肚。

孩子们今天第一次吃了一顿饱饭,虽然只是掺了许多野菜的粥,但总归是吃的时候有饱的感觉。

眼见得晚餐还有野猪肉,今天还能再一次大快朵颐,都快乐得比过年还要高兴,拖动着瘦弱的身体嘻笑打闹。

太阳西斜,往南的一批六十来人回到寨里,令人丧气的是,他们带回来的只有一头十多斤重的小黄麂,和十几只山鸡和野兔。

以重量来说,还不如张山他们九个人猎获的零头。

稍后不久,北去打猎的人也回来了。

这批人仅比前一批人的收获好了那么一点点,二十来只山鸡,被狗咬到一只野兔,还有一头五十来斤的小野猪。

罗全发听说张山他们打回了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再问清了他们猎获野猪的经过后。

这位四十多岁的原义军龙营统制官心中不由暗自思量:少主手下这两个专管信鸽的手下都有如此身手,他们所用的弩箭又是这样犀利,难怪军师会暗中打他们的主意。

不管少主是不是老主人的后人,就凭他能够为我们这些残存的几百人寻找出路的份上,也应该对少主推心置腹啊。

以我们现在这一百多人,就是再加上少主训练有素的一百多人,想要再次举旗造反,真能成得了事吗?张山问了他们打猎的情况后,心道:难怪打不到什么猎物,他们所用的弓是自己做的,根本没有什么力道,仅有的数十支箭也是用钝了再磨,磨好了再用,连箭羽也快掉光。

又不知道要把箭镞打磨成怎么样才能射得准确,如何能有大的收获呢。

山寨在太阳落山后沉静下来,人们以各自的屋内煮饭进食。

夜,也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悄悄降临,月亮出现在东边天际。

不知何时山寨中间的平地上,有人燃起数十堆篝火。

度日艰难,山寨中所有的人也都抛弃平日里相互间的些少成见,坐在一起。

汉、畲、瑶三族的人十多年来在这里相依为命,一直以来都能互相扶持,同舟共济共度维艰。

只是都还保留着各自的民族习俗。

到了各人都吃完了十多年来最为丰盛的一顿饭后,人们渐渐围到火堆边,先向老人们行礼问候,再互相打招呼坐下。

火堆边,今天跟着张山、张河去打猎的七个青年人成了人们的中心,他们被拉到火堆边,向人讲述今天打猎的经过,谈论跟着少主搬到汀州后的生活。

夜渐渐深了,远处有人用粗犷的男声唱起张山兄弟听不懂的歌,还有清脆柔和的女声相应和。

慢慢的,一唱一和的歌声在月色中渐去渐远,渐远渐沉,直至声不可闻。

随后歌声再起,又是渐渐地远去。

这样过了半个来月,李元铠直至十月初一日下午才来到山寨。

和他一起到达的除了原来保护、陪同的一名山寨统制外,还有三个人跟在李元铠后面。

其中一个三十余岁的文士,自称姓秦,名仲涪,字越亮。

他一张长方脸上长着个又大又红的鼻子,使人一看到他就能记住这个人。

如果你问见过他的人,这秦仲涪长得什么模样的话,十有八九的人会张口结舌地答不上,他们都会说自己只记得此人有一个极为突出、引人发笑的红红大鼻子。

从而使人们完全忽视了这个人的长相,更没有人会注意这人从眯缝成一条线的眼睛里,不时闪射出来的阴沉狠毒目光里包藏祸心。

另外两人都是身穿武士服的大汉,圆脸上长着虬须的叫穆椿,黑面无须刀条脸的叫穆自芳。

这三个人没有向山寨的人说明他们来自何处,李元铠却是对他们神态恭敬,视若心腹,大有倚为干城的样子。

在李元铠到达山寨的同一时间,一艘用竹席盖得严严实实,七丈长的木船悄然离开衡州的耒阳县,由船上八九个船夫用长竹篙撑动,缓缓沿耒水逆流而上。

同一时间,郴州桂东县南十里的一个小村里,一个身穿绸布武士服的人,大声向手下人喝令:立即传我的命令,叫西峒的人带上兵器于本月十五日赶到这里会合。

山寨里的人假如知道除了这三个人外,二十天后在距山寨五里外的一个隐秘处,又有匆匆赶到的二百军兵和二十多名武功高手,不知会有何感想。

危险的气息在人们不知不觉间,缓慢而又无声无息地渐渐向这个山寨逼近,五百多名男女老少和张山、张河兄弟二人,将会面临着怎样的境地?目前谁也不知道。

在李元铠的眼里,山寨有很大的变化,具体变化在哪儿,他也一时间没想明白。

总之,整个山寨有了些许生气,再不像他过去所见的那样死气沉沉。

孩子们有了些许精力在山寨内玩耍打闹,瑶家的妇女忙着在洗刷家里少得可怜的衣物,再拿到屋后去晾晒。

她们正在做好搬迁前的准备,虽然所有的衣物都破得不成样子了,仍然不舍得丢弃。

也许,搬到新地方以后一时没法做新的,还能用得着它们。

这,谁能说得准呢。

汉、畲两族的女人也在做着相同的工作,有点不同的是,她们的衣物大都是晾晒在自家的门前。

直到外出打猎的人们回山寨后,李元铠才想到,山寨的变化不是外在的,而是人们内心有了变化,他们有了希望,也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气。

这个变化从表面上很难看出来,只有和山寨里的人深入交谈后,才能从言谈举止中体会到这种变化。

对于李元铠的到来,除了少数几个原来的统制官外,山寨里所有的人都漠然以对,既不表示欢迎,也没有人提出反对。

他们对于这位十多年来只会乱出主意瞎指挥的原义军军师,完全失去了信任。

谁说不是啊,李军师除大帅李元砺刚没了后不久,带着大帅的残部打了几次败仗,把三千多人的军队打得只剩下八百余人外,就没有再看见他敢与大家在一起。

他只会远远地躲到永州的零陵(今湖南永州)城亲戚家,直到六年前才敢回到增口村老家。

山寨里的人们还清楚地记得,六年前的嘉定十五年(1222年)十二月二十日,当人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李军师时,是抱着多大的希望。

当时还在世的龙营大统领盘生柱,也就是现在的虎营统制盘生伯的亲哥哥,请他为山寨中还残存的千余老小妇幼谋个生存之道。

这位李大军师不仅没给他们想出什么好办法,反而于次年初出了个要盘大统领带着最后三百二十多名勇士,把附近数十个汉、瑶、畲族的村落、山寨洗劫一空的馊主意。

那一年,山寨里确是解决了粮食不足和无衣过冬的困难。

可人们的高兴劲还没有过去,却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经过这一番抢掠,逼得这方圆数十里地内的人纷纷逃往他处另建家园。

这附近除了他们这一千三百多男女老少外,再没有其他山寨、村落了。

以后,他们就是想再重施故技进行抢掠,也没有了可供他们下手的对象。

第三年,山寨的人还发现了更为严重的事,由于对他们稍为友好的各个山寨、村落的人全都搬走,也就彻底断绝了本山寨所需食盐的来路。

最后,连想托人向外购买些食盐、粮食、衣物和日用品也找不到人帮忙。

此后,这个山寨里的人,只能趁着外送赋税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带回一点食盐等物品。

数年来因为到山外购买食盐、粮食、衣物而被杀的青壮男人不下二百人,使得山寨里的青壮年男人只余下目前的一百八十多人。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这位李大军师给他们出的主意是多么的糟糕,其后果有多么的严重了。

因为,自李元砺被杀之后,罗世传就派兵把这一带封锁,凡是黑风峒北山寨里的人出入,只准向外运送物品,不得朝山寨输送任何东西。

他还下了严令,凡有私自夹带货物入黑风峒北寨的,一概格杀勿论。

此时山寨里的粮食,还有四千斤左右,省着点的话还有可能勉强再支持二十来天。

因为张山兄弟到这里后的几天内,就发现要在这一带打猎维持这数百人的生活,实在是太难了,即使是有了自己带来的两具钢弩,也不能达到这个要求。

他只好再次和罗全发商量,把每天的粮食减少到二百斤,争取尽量多坚持一些时间。

李元铠到了山寨以后,立即叫随同他到达的三个人招集了他所信任的几个统制,要求他们把所有的青壮男人全部集合在一起,按他在汀州听来少主护卫队的训练方法进行训练。

这样一来,不但没人能再出去打猎,还把山寨里的人折腾得苦不堪言。

几天后,张山兄弟俩觉得不能让他们再这样下去了。

向李元铠提出,在粮食还没有解决之前,应该让大家再出去打猎,否则会坚持不到林强云到来。

岂料李元铠根本不听他们的,反而说这是为少主训练能战斗的勇士,把他们骂得一无是处,轰出房门。

张山兄弟没法,只好急急地去找纸张,想把这里的情况写明告诉公子。

令兄弟俩丧气的是,整个山寨里找不到那怕是一小条的纸,竟然连毛笔也欠奉。

好在还有位老人保存了一小段墨,张山撕下身上穿的衣服后摆,用竹片削了支笔在两块小布条上各写了二十几个字,分别绑在两只信鸽的脚上送了回去。

有人把他们的举动报告了李元铠,这下可好,李元铠令人把他们兄弟的两具钢弩和箭矢全都收缴了,使他们连想出去打猎也没了工具。

张山在无奈之下,再次撕下衣服写了信,把最后的两只信鸽也放了回去。

然后兄弟俩就整天呆在山寨里,硬挺着等公子来了再作打算。

到了初十这一天,张河再也忍不住,对张山说:大哥,我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眼看山寨里的粮食只剩下千余斤,而且寨里的女人和老少刚好一点的身体这几天又渐见差了下去,生病的已经有十来个了。

不如我们留一个人在这里,另一人去益将隘迎接公子,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再给公子说说,请公子想办法运些粮食和衣物到这里来。

张山想了一下说:那好,二弟你去益将隘等公子,把这些没用上的纸钞带去。

这一段路还记得怎么走吧?还有些记得,张河道:认准了方向走,想来不至于迷路,最多就是多走些冤枉路罢了。

大哥放心吧。

张山脸色凝重地交代说:现在我们只有一把短刀防身,路上定要万分小心,若是不行的话,宁可回到这里死等,也不要勉强乱走。

张河应声是,便匆匆走了。

初七日到达瑞金的林强云,在徐家吃过晚餐后不久,就被徐家兄弟请到后院的一间书房内。

徐子丹老爷子早在书房内相候多时了,他一见徐家兄弟把林强云带入书房,笑呵呵地站起身来说:小老表,你既是和我儿平辈论交,老头儿也就托个大叫你一声林贤侄,你看如何?林强云笑道:当然,就凭老人家的年纪和身份地位,叫我一声贤侄是看得起我了。

你说是么,徐叔。

听到林强云改口称自己徐叔,老头子乐得哈哈大笑,习惯地捋着胡须说:好,林贤侄果然是个痛快人。

来,快请坐下说话。

徐子丹等三个后辈坐下后,端起茶杯向林强云邀饮,然后才严肃地说:林贤侄,四天前,从益将隘赶回雩山草庐的人报告,江淮大侠丁家良派人专程传信。

说是山东汉奸李铁枪派了上百名高手探子,分数路南下宋境,来与陈三枪、张魔王等造反的人联络。

想利用这些造反的各路人马牵制朝庭,使朝庭调回一部分能战的淮军回南方镇压反军,以配合其回军南下报仇。

其中有一路探子听说李元砺还有旧部,就找上了李元铠联络,准备鼓动他再次扯旗起事。

另有一路听说汀州的晏头陀也造了反,并击败征剿的厢军,攻陷城池杀了官吏,则潜入汀州去寻晏头陀。

其他的正向本州潜行。

徐子丹喝了口茶,看着林强云说:前些日子,我儿已将贤侄的事情全向老夫说明,故而得到消息后老夫便来瑞金等着贤侄。

贤侄可能还不知道老夫与李元砺乃结义兄弟,小儿徐天⑿焯飙徲肜钤麓蟾缋钤┲永钋嘣埔彩侵缓糜选S辛苏獠愎叵担宦巯椭妒遣皇窃滦值艿暮笕耍褪撬木刹亢褪傥薰嫉睦嫌赘救妫戏蛞膊荒苄涫植焕怼!?听到徐子丹说的这些,林强云心里大感为难,心道:TMD,前些天刚听说了李蜂头的种种,现在却要面对面地与这家伙的手下打交道。

听他们这些人说起李蜂头无不是恨得咬牙切齿,连我这听的人也恨不得对这个恶魔砍上几刀。

现在自己带来了一小队四十人,有四十多把钢弩和自己的两把猎枪,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想到自己这些人所拥有的利器,心下稍觉安全了一点。

忽然他又想到:啊,万一碰到和他们短兵相接时,我们这些人里只有归永叔和张大哥有些武功能够拼杀,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吗。

不行,得请这位徐老头儿带些会武功的好手去帮忙才成。

林强云马上接下徐子丹的话说:徐叔,我带来的这些护卫队,要说对敌时的远攻,对付一二百人都没问题。

但是近战么,哪可就是不堪一击了。

你这里能不能派些能打近战的武功好手让我带去壮壮胆啊?徐子丹笑道:看你说得多可怜,‘壮壮胆啊’!老夫还不知道贤侄会使‘诛心雷’,你一个便可应付一二十个敌人么。

徐子丹摇手止住想开口辩解的林强云,说道:贤侄不用多说,老夫也知道你既然会使‘诛心雷’,想来也是个宅心仁厚的修真之士,不想多造杀孽以遭天遣。

早便有了帮你的打算,明天我门下弟子和徐家有二十人会和我们一起去黑风峒,保证尽量不让贤侄的双手沾血就是。

这样,你可放心了罢?林强云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可真要谢谢徐叔了。

脸色一正,林强云严肃地说:我前天和昨天也都收到派去黑风峒的人传回的信,他们说李元铠本月初一就到了山寨,和他一起到的还有另外三个人。

他们不但阻止山寨中人出去打猎,还把我手下人带去的两具钢弩给收缴了,使他们想去打猎也没有了工具。

更何况,我那两具钢弩和朝庭有极大的关系,决不能落到李蜂头这类人的手中,一定要取回到我们的手里。

另外,据他们的信中说,山寨已经没有粮食了,我们去的时候要想办法带些粮食,以免因为缺乏粮食而被困。

徐子丹:粮食没有问题,三天前我已经叫人到益将隘,吩咐那里的人购买二千斤大米,先行运到离黑风峒六十里的一个村子,我们到时可以请人挑运到黑风峒去。

另外,我们到达益将隘时,每人也带上几十斤,相信可以解一时之困。

林强云:好,我们共有六十多个人,每人三十斤也可以带差不多二千斤米,就这样说定了。

书房外传来一个女声问道:什么说定了,有没有我的份呀?徐子丹笑着喝道:霞儿,躲在房外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不进来见过客人。

徐兴霞笑嘻嘻地推开门走进书房,叫了声爹后,朝徐天⑿焯飙徸隽烁龉砹常叩叫熳拥け澈螅职丛诶贤范绨蛏衔嗄蟆R槐呶实溃骸暗魈煳乙惨湍忝且黄鹑ズ诜玑肌!?徐子丹伸手在女儿的手上拍拍,说:霞儿,先见过汀州来的‘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我称他为侄,你就叫大哥好了。

转头朝林强云笑道:这是老夫的小女儿兴霞,你们见个面,也算是认识了。

徐兴霞笑眯眯地向林强云看了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地叫了声:林大哥,小妹有礼了。

她嘴里说是有礼了,可动作却没有半点行礼的意思,反而在心里想:普普通通,没有一点风度,哪里有半分大侠的样子,若不是身上的绸布武士服还像样些,和种田的农夫毫无差别。

林强云眼睛一扫,就看出这女孩子眼里全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嘲弄神色,这种眼色他看得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这时没有伴随狗崽子、黑帮子弟之类的陋骂而已。

他对这种眼神是既敏感又反感,这样的眼神代表的是别人对自己一家陋视,代表自己一家遭受苦难后,还要像乌龟一样缩着头做人。

自从文化革命开始后不久,这样的眼神就无时不在面前闪现,相伴着的骂声也无时不在耳边响起。

他心里的反感和厌恶,不自觉地像过去一样有些微表露到脸上,也就不咸不淡地拱了下手,应声说:不敢当徐小姐的礼。

林强云不想与这个目中无人,而又瞧不起自己的女孩子多说,站起身对徐子丹道:徐叔,小侄告辞。

也不等徐子丹和徐家兄弟开口,转身大步走出房去。

徐子丹看了两个儿子一眼,不解地问道:林贤侄他是怎么了?徐家兄弟互相对望了一眼,朝父亲摇了摇头。

二十六章徐子丹背后站着的徐兴霞用力为父亲的肩膀捏了几下,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恨恨地一跺脚: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做什么‘雪花膏’和‘香碱’么,架子也要这么大,瞧不起人。

她最后说出来的瞧不起人四个字,几乎带着哽咽的哭声,一下子把右掌掩在嘴上,扭身冲出书房。

这位徐小姐在家里,因为是徐子丹四十二岁时才得到的小女儿,比她最小的哥哥徐天瓘差了十六岁的年纪,相比她大哥徐天亩有毂橐膊还拍瓿の逅辍?她的父兄和母亲、姐姐都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对她爱护有加,唯恐她受了哪怕是一丁点的委屈。

在外人眼里,她是江南西路数一数二的武林世家幺女,人又长得貌美如花,好事者还给她起了个飞霞仙子的绰号。

见到她的村夫村妇们都会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徐小姐,其他的富家官宦子弟,只要知道她是徐家小姐后,慑于其父兄都是有地位会武功的侠客,也不敢对她无礼。

至于别的武林中人么,有年纪的都是其父兄之辈,对她是好言相向;年轻的则如同蜜蜂般的围着她这朵鲜花转,以期得到她的青睐,一亲芳泽。

这次跟着父亲到瑞金来,就是因为听到哥哥们说起林强云的种种事迹,有心想要看看这位声誉鹊起的青年到底有什么能耐。

再加上今天听到应君蕙说此人不但具诛心雷的道家秘技、猎熊打虎的高强武功,还制出了用于洗浴的香碱及能够滋润皮肤、保养颜面的雪花膏。

香碱也还罢了,想来左右不过是像京师里卖的,用蒸熟的皂角捣烂再加上香料所制成的香皂团子,或是加了香料的澡豆之类的东西。

徐兴霞最想见识的是够滋润皮肤、保养颜面的雪花膏,这也是她最想得到的东西。

想不到兴冲冲地捉空来到书房见这林飞川,自己已经从来没有过的向他笑脸相迎主动示好,却得到林强云不屑一顾的回报,连话也不愿意和自己多说就拂袖而去。

碰上这样从未有过的事,让她这位一贯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一时间手足无措,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越想越气之下,再也忍不住,眼睛里的泪水刷地一下滚滚而下,急奔回自己的睡房扑到床上放声大哭。

徐子丹摇了摇头,苦笑着对两个儿子说:看来,不是林贤侄怎么样,而是你们这个宝贝妹妹怎么得罪林贤侄了。

徐天瓘想了想说:从码头回到家这一路,小妹都与应家的那位女孩子在一起说话,没与飞川老弟接触。

回到家后,飞川老弟也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直到父亲回来。

他们虽说见过面,但话也没说上一句,怎么会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误会呢?徐子丹笑道:看你妹妹如此着紧林贤侄对她的态度,这回可是遇上克星罗。

这样也好,让这个丫头知道一下,即使是生长在我们这样受人崇敬的家里,碰到真正有本事、有骨气的人,若还是颐指气使地耍小姐脾气,别人也不是非要顺着她的。

呵呵徐天涣巢唤獾厮担骸胺纱ɡ系懿⒉皇且桓銎肯列〉娜耍篮⒍矗ㄊ切∶盟盗嘶蜃隽耸裁慈盟张只蚴羌限蔚氖虑椋呕岫孕∶檬柙抖惚堋_恚叶ㄒ案龌幔饰史纱ɡ系艿降资窃趺椿厥隆5舱倚∶梦是宄降鬃隽诵┦裁矗畹梅纱ɡ系芏运庵痔取!?这时,一个女仆人走到书房外,向徐子丹禀报:老爷,少爷的朋友林飞川送来几样东西,小的不敢收取,请老爷示下。

徐子丹问:是林贤侄,他人呢?快请他进来呀。

原来林强云走出了房门后,立刻就后悔了,心里也暗暗自责:咳,真是的,你林强云是怎么回事,一下子火气变得这么大。

这里不是文化革命时期的连城,肯定是我看错或者误会了这位徐姑娘,把人家好意的笑容当成了恶意的嘲笑。

这里没人会看不起自己的,应该大大方方去面对所有的人才是。

走到睡房门前,忽然记起自己带来送给徐家兄弟的雪花膏和香碱,还没来得及交给徐家兄弟,何不趁此时再回去交给他们,也好借这个机会向那位徐小姐道个歉。

他匆匆回房取出用纸包好的六块香碱和四个带盖小茶杯装着的雪花膏,对睁大眼睛看自己的山都说:你先睡吧,我把东西送给别人后马上就会回来。

再返回徐家的客厅,刚好遇见一位女仆,林强云也不知道徐子丹父子去睡了没有,就决定请这位女仆把东西带去给徐子丹。

他却不知道徐家的规矩极严,那个女仆不敢做主收下林强云的东西,才到书房向徐子丹禀报。

林强云走进书房,向徐子丹施了礼,双手捧上自己的礼物说:徐叔,小侄做了几样家用的东西,带了一点给你们试用,还请徐叔笑纳。

徐子丹奇道:贤侄做出来的是什么,就这样有纸在外面包住都还这么香气袭人哪。

林强云笑道:这是小侄做来洗浴用的‘香碱’和涂在脸上润湿皮肤的‘雪花膏’。

徐天瓘问道:刚才我听小妹一直和应小姐谈论,什么可以滋润皮肤、保养颜面,说的就是‘雪花膏’啊。

如此奇妙的东西,我们倒是要见识、见识,抹到脸上试试看。

徐子丹接过两个纸包,拆开一个,更浓郁的香味入鼻,让他们觉得精神一爽。

果然好香,徐子丹笑道:不愧‘香碱’这个香字在里头。

林强云笑道:这是在里面加了‘龙涎香’的缘故,‘香碱’用来洗浴,既能洗去身上的汗垢、油垢,用过后还能把其内里的香味留存一点在身上,时间几乎可达近一天之久。

徐天担骸叭绱怂道矗饪墒歉龊枚餮剑染┦Φ昶汤锼舻摹阍硗抛印玫枚嗔恕0。

庋装子钟械愣该鞯难丈补晃说摹5涯前锏氖裁础┗ǜ唷材贸隼纯纯窗伞!?徐子丹一边拆开纸包,一边笑呵呵地说:哈,看你,比我老头子还着急呢。

林贤侄送出手的东西,想必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哦,就是装在瓷杯里的东西了,唔……洁白如雪,细腻润滑的膏体,确是称得上好货。

好,好,好一个‘雪花膏’,东西好,名字也起得好。

咦,确有奇效,你们看为父的手,涂了‘雪花膏’的地方皮肤光滑润泽了好多呀。

徐家兄弟一看,父亲涂了‘雪花膏’的那小一块手背皮肤,果然比没涂到的地方油润光滑了很多,在烛光下还有些儿反光呢。

都有不由得啧啧出声,称奇不已。

林强云暗自好笑,心想:这‘雪花膏’里不过是多了点甘油,甘油能润湿皮肤,这又有什么了不起了。

看来,以后卖‘雪花膏’的时候也要找几个年纪大点的人来,让他们有点皱的皮肤抹上一点,别人一看效果这么好,自然也就会像卖菜刀时一样的抢着来买了。

徐子丹一时兴起,一边挖了一点雪花膏涂到手背上,一边向林强云问道:难为贤侄怎么能把这些配料磨得这么细,‘雪花膏’涂到手上一点也感觉不到有什么东西,反而觉得手上凉凉润润的十分舒服。

抹完了‘雪花膏’后看在眼里也觉得样子大变,有如这双手年轻了二三十岁一样。

林强云笑道:徐叔往脸上一涂抹,那不是真的变得年轻了二三十岁吗。

徐子丹童心大起,戏谑地叫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而且刚才天瓘也说过,贤侄这‘雪花膏’是专门做出来滋润皮肤、保养颜面的,当然是要用在脸上了。

不过,我可不想试,要不然真的在脸上涂了‘雪花膏’后,别人会怎么看我和这两个儿子,知道的说我们是父子,不知道的呢,会说他们兄弟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哥哥来了呢。

哈哈,哈……徐家兄弟和林强云都被老头儿逗得忍俊不禁地也跟着大笑,一会之后,徐子丹对兄弟二人说:好了,闲话就说到这儿,你们兄弟每人带一杯‘雪花膏’和一块‘香碱’回去吧。

记得早点歇息,明天还要早起动身到黑风峒呢。

林强云也借此先行告辞,自顾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卯时正后即坐上四条徐家兄弟准备好的河船,顺锦江而下,到会昌县也不停留,直入贡水放舟急赶。

六百多近七百里的水路,用了不到五天,于十月十二日未时末进入赣州治所赣县。

赣州原名为虔州,《宋史-地理志》一有记载:开宝八年,平江南,得虔州。

《宋史-地理志》四:赣州,上,本虔州,南康郡,昭信军节度使。

大观元年,升为望郡。

建炎间,置管内安抚使;绍兴十五年罢。

复置江西兵马钤辖,兼提举南丰军、南雄州兵甲司公事。

二十三年,改今名。

赣州城墙是唐末客家人卢光稠扩城后奠定的基础,当时是土城,后来因江水岁岁冲坏土城,至北宋嘉祐三年(1058年),孔宗瀚任赣州知州,才开始用砖修筑城墙。

现任赣州知州事聂子述是建昌军南城(今江西南城)人,去年(宋宝庆三年,1227年)从瑞金县令升任知赣州知事。

六月时因改建加固城墙、城门缺钱而到原任所游说瑞金的大户认捐,恰好遇上林强云破五通庙妖道一案,得到大批钱财和房屋、田地。

不但城墙、城门修建再不愁钱,连他自己的腰包内也鼓涨了不少。

更令他高兴的是,各县大户捐出的钱,可以让他做另一件事。

聂子述平生最大的嗜好,就是收集古物和名人书法。

自去年重建郁孤台后,他准备把自己所藏的名人书法辑刻成一部丛帖,却是因为一时间舍不得花费大笔钱财而一时未能实行。

此时却正好利用这笔凭空多出来的钱,来进行这件可以让他留名千古的好事了。

今天下午,聂子述聂知州忙里偷闲,一个人躲到书房里兴致勃勃地整理、欣赏他的收藏书法珍品。

正当他把头几乎钻到一张黄庭坚的书帖上时,下人来报,汀州乡役弓手都头林强云、本州名人虔水山人徐子丹和两个儿子徐天⑿焯飙徚乔蠹?聂子述无奈地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地自语:偷得浮空一日闲,难寻去处享此乐。

又有人来搅扰了,看来一个下午要白白地溜掉罗。

唉……摇头晃脑地发了一会呆,待到下人再说了一遍,他才醒过神来问道:啊,你说什么?汀州乡役弓手都头林强云,还有徐子丹和两个儿子。

哎呀,是他们,快快请到客厅奉茶,本官稍后就到。

其实聂子述见了林强云和徐子丹他们之后,也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聂知州到客厅一番寒暄,看过汀州所发的签押文书之后,立即答应了林强云提出要他出具一份由地方耆长协助移徙灾民的文书。

并让人叫来书办,当即将文书签押后交给林强云。

林强云等人告辞后,聂老爷不再耽搁,自是再去赏玩他的书法精品。

徐子丹手里有了文书,第二天就带着人名正言顺地和林强云一起直赴上犹。

一队七十余人在上犹住了一夜后,连续急赶五天,行程三百七十余里山间小路,十月十八日傍晚到达益将隘,被天天守候在关隘东门内的张河接个正着。

交验过入关的文书后,林强云急急把张河拉到一旁,问清黑风峒的情况。

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从这里到黑风峒只需四天,还来得及在那里断粮前赶到。

当下即决定在此地休息一夜,准备好要带的粮食衣物,明天再赶赴黑风峒。

林强云把这情况向陈归永和张本忠一说,他们也表示,需要时间来购买粮食衣物,最好是明天再出发。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今年的天时出奇的怪异,本来是十月小阳春的时节,这些天竟然热得让人受不了,与六、七月的盛夏不惶多让。

这些天连续在山林间急走,以陈归永和张本忠为首的护卫队,让徐子丹的族人弟子们大为吃惊。

开始从瑞金坐船到赣州时还没什么,大家都在船里,船上有篷盖着,连面也难得见。

武功技艺,互相间都没见过,孰高孰低谁也说不准;行走山路攀山越岭比体力,护卫队员们与徐家子侄、弟子相比毫不逊色。

但有一点却是徐家门人弟子没法比的,那就是护卫队员们行动如一,令行禁止的纪律。

徐子丹到了益将隘的客栈里后,看四下没人了,这才不无感慨地对林强云说:林贤侄啊,如果真要是在战场上拼斗博杀的话,你的护卫队和我徐家的子侄门人对敌,最后胜的一定是贤侄的护卫队。

唉,这次去黑风峒,希望我的子侄门人不要丢尽我这张老脸就好了。

林强云虽然是出于客气,却也是另有看法地回答:徐叔别坠了自己的威风,就凭你们随便召来的这二十多人,我这护卫队哪里能比。

虽然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是有模有样的,可是刚刚成立不到四个月的护卫队,一无战场拼杀的经验和勇气,二又训练的时日尚短,怕是还难有大用。

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所以非得要借助徐叔的人给小侄壮胆啊。

一边的徐兴霞哼了一声,撇撇嘴角小声说:假惺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虚情假意的装什么?听到徐兴霞不怀好意的哼声,戴着遮阳帽的山都从厅角跑到林强云身边戒备,透过帽沿纱巾里的眼光,凶狠地直盯在她身上。

徐兴霞刚把话说完,忽然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绳索在身周织造成一张网,慢慢把自己罩在网中。

四下看了一眼,除了厅里的父亲、自己、林强云和一个戴宽边布制遮阳帽的孩子外,却又并没有其他人。

她惊慌地想道:这里有鬼,一定是鬼在看我。

唉,现在手里有个照妖镜就好了,只要一照就能让鬼怪现出原形来。

想到这个鬼字,心里一阵发虚,不由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寒战,连忙靠到父亲的身后。

徐子丹回过头狠狠盯了宝贝女儿一眼,一副难为情地对林强云说:小孩子胡乱说话,林贤侄请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林强云微笑着对徐子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怀,心里却是大为警惕:这姑娘恶得紧,还是离她远点为妙,免得因为她而惹事生非,得罪了徐家的这些好朋友。

眼角一扫,发现徐兴霞脸色发白,正惊慌地四处张望。

再向身侧一看,山都正面对着徐兴霞的方向。

心知必定是山都凶狠凌厉的眼光,给徐兴霞造成了无形的威胁。

连忙咳嗽了一声,伸手在山都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山都这才放松了神情,慢慢走到客厅一角。

徐兴霞突然觉得紧盯着自己的眼光消失了,身周也再感觉不到有网围着,不由得大大地透过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现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徐天掖易叩娇吞蛄智吭拼蛄烁稣泻簦孕熳拥けǜ妫骸暗旃蟮芰粼谡饫锵嗪虻娜怂担Ы锩滓丫谧蛉涨肴颂舻蕉茨洗澹岷痛サ娜鎏舴蛟诖逯械群颉0凑庋矗颐强梢院吞旃蟮芩峭钡酱锬歉鲂〈濉!?徐天蛄智吭扑担骸傲硗猓铱吹椒纱ㄏ偷艿氖窒乱苍诠好祝⒒骨肴朔熘埔恢殖こさ牟即恢亲龊斡么Γ俊?林强云笑道:长布袋是用来装米的,山行不便,我们要带着米走的话不可能在背上多个碍手碍脚的大布袋子,所以就做个长布袋套在身上。

徐兄的人若是也需要的话,去跟我张大哥说一声,叫他也给你们每人准备一个。

第二天,关隘的北门一开,一行七十多人就出隘向北方向走。

黑风峒北三十里的山寨里,现在是一片混乱,昨天所有的粮食就已经全部吃完。

而就在前三天的十月十八日,全寨粮食仅剩下二百来斤米的那天,寨外两处可以外出的通道一大早就都被人守住,不准山寨里的任何人外出。

一直在山寨里的装出一副笑脸面对大家的李元铠,突然露出狰狞的面目。

在人们还没有发现山寨被封锁的时候,就召集全寨十六岁以上的成年男丁共二百零七人到寨中空坪上,连懒懒地守在寨门外的两个人也被叫到坪中。

全部人到齐后,李元铠当先,秦仲涪、穆椿二人随后,和几个寨中的统制缓步来到坪中。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五个身穿灰黑色武士服的人,手持刀剑虎视眈眈地监视着。

李元铠环扫了场中的人们一眼,大声说:大家静一静,我有话要讲。

盘牯仔站在人丛的最前面,也向李元铠大声问道:李先生,初一那天你刚来的时候就说过,马上会有粮食运到这里来。

眼见明天山寨里的大小没吃的了,怎么还没有看到一粒米运来呀?李元铠大声说:不错,我是说过这话,而且粮食也运到了山寨外面。

只要大家听我的话去做,马上就可以去把粮食搬回山寨里。

看没人再出声,李元铠满意地笑笑说:大家也知道,我和你们的十大统制于八月在汀州找到了少主。

这几天少主就会来山寨,他一到这里,即刻就要带领大家重举义旗,为被官府杀害了的李大帅报仇,完成大帅反宋自立的未成之大志。

这个月以来,我作为军师代少主行主帅之令,要你们加紧进行训练,也就是为了少主来时有一支可用之军。

盘牯仔大声反驳说:不对,既然是少主要李先生代行主帅之令,为何先生又把少主派来照顾我们的张大哥缴了兵器,关押起来?另六个曾与张山、张河兄弟一起打猎的青年也纷纷大声说:是啊,张二哥说过,少主是要带我们搬到汀州去落籍,让我们都能用自己的双手开荒种田,或是赚取钱财养家活口。

对,张大哥说过,少主已经派人找到地方,准备好了粮食、衣物等,只要我们一到就能安生地落地生根,不用再担惊受怕。

李先生,你还是把张大哥放出来,让他把少主的意思给大家说说吧。

空坪中一时人声鼎沸,纷纷叫着要李元铠先把张山放出来。

那叫穆椿的圆脸虬须大汉暴喝:住口,谁要是胆敢不听李先生的军令,杀无赦。

场上二百来人被穆椿那声大喝吓了一跳,一时间没人再敢开口,场中一静。

李元铠一扳脸,语气阴森地说:穆将军已经说过了,谁要是胆敢不听我的军令,军法从事。

大家听好了,本军师代少主下令:在少主到来之前,任何人不准出寨,否则以通敌罪论处。

山寨需要的粮食,每天我会派人送来一百斤米。

此时,另一个和李元铠一起到山寨的穆自芳,带着二十多个人冲进山寨,直奔李元铠住的那间房屋。

和李元铠站在一起的罗全发仔细一看,脸色大变,高叫道:不好,我们都上当了,胡家的人冲进山寨来了。

穆椿看罗全发要向人群中冲,身体向旁边一闪让过贴身而过的罗全发,按在剑把上的手一动,出鞘的长剑往罗全发背部飞射。

啊!罗全发长声惨呼,带着插入后背透胸而出的长剑,踉跄前冲三四步,拼命稳住身形,艰难地转过身对着李元铠骂道:奸贼,你想害死我们,拖少主下水造反,老天会给你报应……话没说完,人已不支倒下。

李元铠嘿嘿冷笑着走到罗全发身边,一脚踩在他身上,一手抓住剑柄往外拔,嘴里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抗命。

举起手中的剑挥动了一下,再用剑指着罗全发的尸体叫道:你们都看清了,这就是不遵军令的下场。

告诉你们,两条向外的通路全被我派人封锁了,不怕死的尽管出去试试。

从现在起,大家都回到自己家里等着,少主到了再听令行事。

几个统制没有一个人说话,有人面露喜色,也有人脸色阴沉,别人无法知道他们心里想些什么。

坪里的人,大部分眼里射出愤恨的目光,以沉默表示自己的反对。

在每天只能喝上一二碗稀米汤,全身乏力的情况下,即使有人想要反对也不敢出声。

早几天,全寨的所有的数十件兵器,全部被李元铠以需要集中在一起训练为名,收到他住的房间内。

刚才穆自芳带人冲过去的目的,就是先一步把兵器控制在手里,以防止有人不服而反抗。

李元铠还需要这些人为他卖命,不想在这里把人杀了浪费。

夜深了,四下里的秋虫好似感觉到活命的时间不多,拼了老命地大声鸣叫,以期在冬天到来之前尽情地享受生命的乐趣。

关押张山的房门前,一个穿黑武士服的人直往手、脸上拍打,嘴里喃喃地骂道:该死的山蚊子,咬起人来真是痒入骨子里。

TMD,你们这些蠢货,为了吃一点血就把命送掉,值得吗?伙计,骂谁呢,这么起劲?一个黑衣武士打着哈欠走过来。

睡死了啊,到现在才来换我。

伙计,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喂山蚊子吧,轮到老子去见周公罗。

哈哈……这间木屋后,一个黑影伏在板壁下小声向屋里叫:张大哥,我是盘牯仔,你快告诉我少主会从哪条路到山寨,我好去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

听到屋里的些微动静,不一会传出张山有气无力的话:我和寨里的统制们是从寨南那儿来的,公子大约也会从南边来山寨……前面传来骂声:死囚,你还有力气说话呀,看来每天一碗米汤还是多了些。

明天只要半碗米汤,我看也够了,省得睡着了还能说梦话。

盘牯仔不敢多留,悄悄向寨栅爬去。

林强云一行人若不是有张河领路,从洞南村往黑风峒的这不足百里的距离恐怕得花上十天半月的时间来探索。

二十二日巳时左右,终于来到距山寨五六里的一个山坳。

张河指着面前的一块二分余大的稻田,对林强云说:公子,全山寨最大的田就是这块。

听他们说,所有人吃的粮食,就是依靠七百余亩这样的田地,一年收得的稻谷交了一半给官府的田赋后,能吃到嘴里的只有四万斤上下。

林强云说:现在还没时间来讨论这个问题,我想应该赶快将这些粮食送到山寨里去,尽可能把愿意跟我们去汀州的人带走才是当务之急。

张河应了声是,就欲举步前行。

山坳另一边枝叶晃动,一个衣衫破烂的瑶族青年跌跌撞撞地各这里跑,嘴里还叫着什么。

张河一见这人,惊呼:哎呀,是山寨里的人。

急抢上前把他扶住。

来人正是昨夜费尽心力,才从南寨栅一角找到个较大缝隙钻出寨来的盘牯仔,他喘着气问:张二哥,有吃的吗,我饿坏了。

张河急忙从怀里掏出席草编的饭囊送到盘牯仔的手上,林强云直到他狼吞虎咽地吃下最后一个饭粒,才出声问道:你是从山寨里出来的,张山大哥为什么不和你一起?盘牯仔意犹未尽地把饭囊还给张河,看着林强云问:你是……张河连忙接过饭囊对他说:这就是你们的少主,他带人来接大家到长汀去安置。

山寨里现在的情形如何,快给少主说清楚。

听完盘牯仔说了山寨的情况后,林强云向身边的陈归永、张本忠问道:你们看,应该怎么办才好?徐子丹匆匆走到林强云身边,着急地问:林贤侄,怎么不走了?林强云把一说,徐子丹怒道:岂有此理,李老四竟然要把我们拖入造反的泥潭。

我们杀入寨去,把那些家伙抓住了问清楚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再说。

陈归永看了林强云一眼,沉静地说:我看事情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凭数百人想要造反,无异于以卵击石,定然是有其他我们不可知的原因在内。

依我看,我们兵分二路,由徐家的人从寨栅潜入,想办法先护住寨里的老幼妇孺;护卫队则由寨门堂堂正正地入寨,看情况如何再决定是否硬攻进去。

林强云接过张本忠递过来的长布袋,从容不迫地取出猎枪,断然说:好,就请两位徐兄带好手越栅入寨,由盘兄弟带路,先把张山救出来后,尽最大努力护着寨里的人。

徐叔、我和归永叔、张大哥带护卫队由寨门进去。

若有胆敢拦阻的,不必客气,都给我放倒他们,硬闯进山寨。

张本忠立即传令:护卫队的人都听好了,二小队一什跟我先行为前锋,一小队的两什人护着公子,张河给我们领路。

走!距李元砺旧部所建无名山寨门外里余,出入山寨的小道从朝南的寨门下行到此地后折向东行,再走百来丈就一个急弯转而向北。

急弯处另有一条隐约可见人行痕迹的小路,直插东方远处的山林。

就在这个急弯处,此时或坐或站了二十多个衣衫杂乱的男人,他们手持刀、剑、长矛,神情轻松地聊天、谈笑。

一个三十多岁的瑶族大汉觉得有点尿意,刚想走到旁边轻松一下。

抬头间,却发现前面三十丈的路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人。

咦,有人在路上!他吃惊地叫道,以为自己花了眼,不相信的抬手擦擦眼睛仔细再看。

没错,确是有人在路上站着。

一、二、三……共十个一式白色武士服的人,手上的弓弩指向自己这一方。

见你的鬼了,前面的关卡没有动静,怎么会有人到这里。

另一人边骂边抬头朝路上看:啊,这些是什么人?叫声把所有人都惊动了,纷纷挤到一起,惊疑不定地看着前面不言不动的十个白衣武士。

一个正在后面打盹的人排开众人向前,大声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何到此‘忠孝峒’阻碍‘通直郎’胡大人围堵山贼?前面也大步走出一个武士,大声回应说:福建路汀州弓手都头林,奉命到此移徙灾民。

我等是林都头手下的弓手,奉指挥陈归永将军的军令在此设防。

你们速速退回去,不要耽误我们公干。

这人听了白衣武士的话大吃一惊,小声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守着,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我去向秦先生禀报。

转过身向后急走,一边心里在想:飞川大侠到了,他是怎么走到这里的?那白衣武士说完话,也向身后的人小声交代:分组向后退,我们去与公子会合。

这里的二十多人没了头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十个人面朝着这边缓缓退去。

等秦先生赶到这里时,前面的路上连鬼影也没了一个。

这位红鼻子的秦先生问清了情况,低头想了想就立即下令:传后面的大队人马过来,我们到山寨去看看。

山寨门前四十丈左右,二十五个各式服饰的男人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刀枪,面对上山入寨的路拦在路上。

人群后站的穆自芳紧盯着越走越近的这队人,越看越觉得身上阵阵发寒。

当这队人行近到十五六丈的时候,他越众而出扬声叫道:来者何人,快些站住了,报出你们的来历。

张本忠伸手取出腰牌朝他一晃,亮声说:福建路汀州乡役弓手都头张,奉命到黑风峒公干,快快让路。

穆自芳暗吃一惊,心想:林强云才是都头,怎么变成姓张的了?他们来得好快,得赶快给五哥通个消息才好。

扬手止住张本忠前进,高声说:请稍等,待我进寨通报。

张本忠大怒,把手一挥,带着人朝前进迫,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路上设卡,大家跟我过去,若有拦阻的一律视同谋反论处。

穆自芳急叫:且慢,本军将奉了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通直郎胡有功胡大人之命在此查察奸宄,同样也是公干。

张都头何不稍候片刻,待我禀报了上官后,再一同办事不好么。

伙计,你看如何?张本忠怒气稍息,口气不善地说:快去,快去,休得再罗噪。

看穆自芳挥手让一名手下走远,张本忠悄悄吩咐身边的一名护卫队员说:你快去告诉公子,这里可能有山东来的人,看情形会有一场打斗,请公子做好准备。

一会,林强云匆匆赶到张本忠身后,小声问道:张大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山东人,他们是何来路?张本忠目注前方,不动声色地应道:是何来路还没摸清楚,不过我听刚才和我们对话的这人不经意间露出的口语中,最后的‘伙计’两字听出那人是山东路的人。

依我猜想,很有可能是徐老爷子说的那样,李蜂头的人已经到了山寨内。

跟在林强云身后的应天宝小声说:李蜂头手下的探子我也认得几个,这人却是不曾见过。

稍待他们再有人出来时,让我躲在暗处察看,若真是探子就立即告知林公子。

林强云说:那就这样,应堡主,请你们应家堡的人暂时不要动手,等一下听我张大哥的号令,再出其不意地突然发难。

应天宝应声明白,向后悄悄退了下去。

林强云等了半晌,关着的寨门大开,十余人簇拥着李元铠和穆椿向山下走来,相隔二十余丈时,应天宝看清了穆椿的面貌,快步走到林强云身后,语声急促地说:林公子,那老头背后的人,是李蜂头的探子头目穆椿,武功极为高强,请公子小心。

二十七章林强云心里一惊,右手便伸去解挎包扣带,嘴里急忙对应天宝说:烦应堡主去请我归永叔到前面来,此人恐怕只有他才能制得住。

应天宝口中应是,边走边心里暗自埋怨:这林公子也太过迂腐了,对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都不肯亲自出手捉拿,难不成练好的道术功夫是留来玩的吗。

唉!把手铳也装进了两颗霰弹,林强云才稍微有点安心,努力用平稳的口气对张本忠说:张大哥,吩咐我们的人小心,一有不对就按说好的办法分组发射钢弩,把敌人击倒在近身之前,尽量不要让我们的人受到损伤。

公子不要担心我们的安危,林强云附近的护卫队员们听到他这样吩咐张本忠,还以为他是出于对他们的关心爱护,心中都十分感激,有人出声说道:倒是公子,不要因为照顾我们而分了心才好。

林强云则自己心中苦笑,暗道:我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危,这可倒好,被你们这样一说,等一下真要拼起命来,我连想找个逃命的借口也被堵上了。

啊哟,不管了,待会儿要真是有危险的话,还是逃命要紧。

若是归永叔还没到就打起来的话,手铳里的两发子弹得留到最后才可以用来救命,不能随意打掉。

李元铠走到前面五六丈才停下脚步,笑呵呵地说:瑞云,快过来见过穆椿穆将军。

林强云跨前一步,与张本忠站平,打量了和李元铠并排的穆椿一眼问道:四叔,这位穆将军是哪里来的呀,请先告诉小侄好不好?这个,李元铠涨红了一张老脸,吁吁地说:这个……么,穆将军是……是……穆椿踏前一步,高声说:李公子,本将军乃山东行省专制李全李大帅麾下,中军营千夫长,奉我家大帅之命,前来……林强云脸色一变,向左右看了一眼,见陈归永已经站在身侧,立时放下了心。

马上转变成笑眯眯地,显出一副很客气的样子,打断穆椿的话问道:哦,原来是投降蒙古做了汉奸,然后又再转回头来杀我大宋百姓的李蜂头手下人啊。

请问,你已经是蒙古人的狗了,怎么会离开主人,跑到我大宋境内来干什么呢?说!最后一个说字,音量虽然不大,但声色俱厉,气势慑人。

身边的护卫队员和张本忠、陈归永齐声暴喝:说!这一声十多二十人一齐发出的暴喝声,震得李元铠浑身一抖,脸色大变,惊得他向后退了两步,通地一下坐到地上哎呀,哎呀直叫唤。

就连一向自认是胆大包天的穆椿和穆自芳,也吃了一惊,向后急退一步。

其他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也是目瞪口呆地傻站着不敢稍有动弹。

穆椿自觉已经在气势上落于林强云的下风,心里暗自恼怒自己的失态,但为了拉拢林强云这个能发令举事,李元砺旧部眼中的所谓少主,不得不强忍心中的怒气。

他尽量放平声调说:李公子,请听我一言。

本将军奉我家大帅之命,前来商请贵山寨重举义旗,我们大帅和李公子两军就可南北呼应,轻易夺取大宋江山。

到时候李公子与我家大帅划地而治,称王称帝都由得李公子自行做主。

如此好事,想必李公子不会拒绝吧。

李元铠这时也揉着屁股爬起来,走到林强云面前陪着笑脸说:瑞云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呀。

不抓住这样的好机会,以后要再想成大事可就难上加难罗。

听四叔的话,你就答应起事吧。

林强云低下头故作沉思的样子,他此时并不是在考虑李元铠的话,而是心里在暗暗着急,不知道徐家兄弟有没有进入山寨,把张山救出,山寨里还有多少外敌需要自己应付。

在情况还不明了时,林强云还真不敢下令动手。

万一有什么不可预见的事情发生,可就是关系到好多人命的大事。

陈归永一把将李元铠拨开到路边,以免一会打斗起来碍手碍脚,把个老头子气得灰白山羊胡须一上一下地翘动,抖着手朝陈归永瞪眼跺脚说不出话来。

侧边的护卫队员嫌他挡住钢弩发射,三不管地又一把将他拉到身后。

李元铠踉跄不稳的身体被侧面伸来的一只大手扶住,耳中听得这手的主人用低沉苍老的声音说:李四弟,你到底吃了李蜂头的什么迷魂药,竟然还在想着扯旗造反?李元铠转过头一看,徐子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整理了一下心中乱成一团的思绪,喘咻咻地抖着山羊胡说:徐老哥,当年你不也是赞同我二哥举旗造反的,怎么现在……徐子丹挥手打断他的话,严肃地向他说: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当年你们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连自己的子女也要相互换了煮熟来充饥,这才为了能活命而不得不造反。

现在呢,你想造反为的又是什么,你家里是没有吃的粮食了吗,你们增口村或是附近一带又出现人吃人的事情了吗?还是瑶民们又像当年那样,不但家里没有吃的隔夜米粮,还要被栏头们拷上枷带上锁链的关在木笼里示众,直至在站笼里站死地催迫赋税,闹得家破人亡?现在还没达到那个地步吧?你再好好想想,若是你们把你二哥的唯一骨肉拖入这场是非中,万一事情不成的话,你二哥一脉不就是因为你而绝后了吗。

何况,就算你们起事了,能有多少人能像当年一样的望风景从,还会不会像当年一样二三年间就被朝庭征剿得灰飞烟灭。

徐子丹说到这儿,看到五六十丈外的山寨门内涌出大群人,他们一路走一边高声欢呼:少主到了,我们的少主来打救山寨的人了。

转身向前,走了二步后又扭头说:元铠兄弟,看在老夫与你二哥结义的份上,也拿你当成兄弟看待,别再打造反的歪主意了。

真要被你们闹起来造反,这里又将成为血腥屠场,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林强云也看到寨门内当先走出来的是徐家兄弟,马上把手铳从衣服内掏出,轻声说道:张大哥,我们动手。

随着张本忠:护卫队准备。

的发令声出口,林强云高声叫道:无关的人伏地不究,李蜂头派来的奸细若不投降,格杀勿论。

那穆椿和穆自芳刚听到山寨传来嘈杂的人声,回头探看究竟时,猛然听到林强云的发令声,心知不妙。

穆椿心念急速转动,暗想:这次连自己在内才只二十四个人到此地来,这里仅有自己兄弟和二个手下四个人。

留在寨内的二十名手下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念动身动地纵身朝路左一跃近丈,口中叫道:事不可为,我们先走再说。

陈归永发现穆椿逃走,要想起步追击,但为时已晚,穆椿和应声而起的穆自芳早逃出十余丈外,他只来得及把反应稍慢的两个爪牙拦住。

只见陈归永的一杆枪把两个使剑的爪牙圈在路边二丈远处,左右上下闪现无定的枪尖,在两把剑舞动的空隙间不住钻动。

不一会,两个爪牙身上已经多了数处血迹,眼看不要多久就得毙于陈归永的枪下。

张本忠打从一开始,眼睛就盯着对方为首的穆椿,一是提防此人会趁林强云不注意的时候突起发难,伤到公子;二来也是防止他会发现情况不妙,逃出自己钢弩的攻击范围。

穆椿的身形刚有了动作,张本忠就警觉到了,顺过手中的钢弩,跟着穆椿在空中移动的身影瞄准,在穆椿到达最高处开始往下降的时候,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弩中的三支箭一发出,张本忠右手一伸,向旁边的一个护卫队员举起瞄准的钢弩抓去,拇指顶住那把钢弩的扳机,小声喝道:放手,钢弩先交给我使用。

在那名护卫队员一愣间,张本忠劈手夺钢弩,左手抓着的弩往他手上一塞,蹲身从众人的钢弩下面窜向穆椿逃走的方向。

那穆椿在一看到林强云的护卫队时,心里就有不太好的感觉,此刻虽然急于逃命,也还是竖起耳朵留意四面八方的动静。

听到身后嗡的一声弓弦响起,心知背后马上会有箭射来,立即运起全身的功力护住身上的要害。

也是他命不该绝于此地,张本忠射出的三支箭将近身时,其堂弟穆自芳刚好到达他的身后,堂弟的屁股为他挡下了其中一支利箭。

这支箭假如不是被挡住的话,按其击出的位置看,肯定会射中穆椿的腰脊正中部位。

穆自芳哎声痛叫入耳,穆椿还没来得及庆幸逃过利箭穿身的运气,一支劲急的箭矢带走穆椿左臂上一块连着布片碎肉,同时右股猛地一震,身上的气力从受震处狂泄而出,人也如同一块失衡的大石头般地往下掉。

糟,他想:我中箭了。

穆椿竭力放松身体收缩手脚,眼见身体要掉入灌木丛中时,伸出左手向这株灌木一抓,捞住灌木枝叶努力把身体转动,再急速收回左手护住头脸,借势向灌木丛前落下,砰然大响声中,侧身躺在地上。

脚后边再次哗啦啦一阵响,堂弟也落在他脚后不足一尺处。

这两个恶贼运气不坏,都是被箭射在屁股上,只不过穆椿中箭处较高,穆自芳稍低些而已。

他们的落地处也正好位于灌木间的草地上,倒也没有再次受伤。

他们耳中听到十来丈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向这里奔来,穆椿低喝:我们向后面大队人马迎过去,带着人杀回来。

不将李瑞云的心肝挖出来吃了,此恨难消。

六弟千万忍着点,我们快走。

说完,穆椿身形向灌木丛中一窜,枝叶一阵晃动急响,两人即时消失无踪。

张本忠眼看穆椿二个人逃走的地方枝叶一阵乱晃,摇动的枝叶离得越来越远,渐渐地已经远出钢弩的射程。

知道自己一个人没法追上,即使追上了也对付不了两个受伤的高手。

恨恨地收回举着瞄准的钢弩,小声骂道:总有一天要你们这些蒙古人的走狗汉奸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了我两支磨得那么锋利的钢镞箭。

张本忠在十多丈外找着射空的箭矢回到路上,陈归永早把两个穆椿带来的爪牙放倒,四个护卫队员把两个浑身是血的爪牙捆得跟粽子般。

李蜂头的两个死党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咬着牙不出一声。

其他的护卫队员们则在一个小队长的指挥下,收缴那些拦路者的兵器,把他们赶到路边等候处置。

这些被他们峒主招来的山民,一听到和林强云一起来的是官府的弓手,哪里还有半分相抗的胆量,只盼能平安无事就谢天谢地了。

他们听说听教地乖乖交出手中的兵器,顺从地听令走到路边蹲坐在一起,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候处置。

林强云心里暗自庆幸,好在李蜂头这些派来的探子胆小,不敢面对自己这数十把钢弩进行拼杀。

否则,这些探子会同山民冲过来放手一拼的话,打起来后的局面会是个什么样子,自己可是没有一点把握。

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般胜得如此轻松,说不定还要死上好些个人呢。

看到徐家兄弟走近,林强云连忙把枪往肩上一挂,迎了上去笑着问道:怎么样,进寨的人没有损伤吧?徐天骸盎购茫挥卸松说媒现兀渌甙烁龆际瞧と庵耍奚醮蟀K淙晃颐堑娜斯Ψ虮鹊腥烁呙鞯枚啵馐鸥隼罘渫返奶阶踊拐媸呛凡晃匪溃蠖际堑阶詈蟛恢本妥陨薄S卸鋈词鞘芰酥厣说沟睾螅颐堑娜巳プニ庇殖鍪制此酪换鳎盐业娜酥厣肆肆礁觥K裕抑坏孟铝畎阉遣还苁撬朗腔睿灰翘上碌娜枷炔股弦坏渡彼懒嗽偎怠A硗庥卸锤鋈耍钦饫锕鸲氐难瘢皇鞘芷秸饫锢吹摹K且惶颐鞘枪俑衫垂傻模久挥械挚咕推低督盗恕A焱返幕沽霸邓鞘欠盍恕┦檎蚰暇诙扰泄偬隆⒘吠ㄖ崩伞泄Υ笕酥酱松秸椴旒殄车摹!?林强云奇怪地问道:这位六品通直郎胡有功大人又是做什么的,他是这里黑风峒的官府县尉一类的人物,可以派兵到处巡查的吗?徐天⊥罚彩锹巢唤獾厮担骸熬菸宜缭谑嗄昵昂泄Φ那┦檎蚰暇诙扰泄偬隆⒘吠ㄖ崩扇肥浅シ獾模靡越鄙退彼缆奘来墓汀V劣谒懿荒芘杀隼囱膊椋揖筒恢懒恕!?林强云不得要领,只好向后面的应天宝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向被张河扶着的张山走去。

张山挣扎着要行礼,林强云抢过去一把扶着他的手说:张大哥,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张山眼红了,脸上带笑容哽咽着声音说:多谢公子关心,只是受了些皮肉外伤,不打紧的。

倒是这几天被饿得前心贴后背,比逃难到横坑村前的那段时间厉害多了。

张河悄悄在林强云的耳边说:刚才我问过了,只找回一具钢弩,两匣箭也少掉三支不知去向。

公子最好向那李元铠问清楚钢弩和箭矢的下落。

唉,都是我们兄弟无能,把这样的利器也给弄丢了。

请公子处罚。

张河说着,就要向林强云下跪领罪。

林强云慌忙拉住张河,向后面不远处和应君蕙谈笑的徐兴霞看了一眼,小声说:张二哥快请别这样,让外人看到了又会说我假仁假义。

算了吧,丢了也没什么要紧,我还有其他厉害的东西呢。

张本忠走到林强云身边,问道:公子,是否让大家把身上的米袋都交给山寨里的人,让他们先煮些粥吃了再说。

对,林强云赶紧应道:把所有的米袋都交给山寨,记得要交代他们一次不可吃得太饱,以免出事。

当所有的人都把米袋解下,正准备交给涌下山来的人时,转角处防卫后方的十个人传来有警的喝叫声:注意,有大批人向这里冲来。

准备好钢弩,拉弦,装箭,成分组射击队形。

陈归永大吼:护卫队一小队一什的人负责看守这里,其他全都跟我应敌。

林强云心里又是一惊,打掉了李蜂头的探子,怎么还有敌人敢冲过来?心想如果不是有太多的来敌,自己这边除了护卫队的三十余人之外,还有三十多个身具武功的好手。

何不趁此机会让护卫队的人一试身手?自己这边不但杀了十多个李蜂头的探子,还抓住了两个活口,有了外敌奸细的人证,再上探子们所带的刀剑之类的兵器,物证也有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林强云当即向正往山上跑的盘峒主和雷公叫道:盘、雷二位统制先等一下。

盘生伯和雷大山止住脚步,回过身抱拳向林强云问道:少主有何吩咐?林强云:你们快带着山寨的人替下护卫队看守这些俘虏,叫护卫队到前面迎敌。

我到前面看看。

走到转弯处,就可看到直通到此的路上大约有一百多人,乱哄哄地挥动手上的刀、剑、长矛,大吼大叫向这里冲来。

陈归永和张本忠站到林强云身边,脸色阴沉地盯着那群不知死活的敌人。

张本忠看最前的敌人已经冲到十四五丈,问道:打不打?林强云环扫了一眼四周,护卫队员们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大有跃跃欲试的冲动,马上点头说:打!,不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还不知道会纠缠到什么时候。

张本忠大声下令:枪手射出箭后护在阵前,刀手随后听令轮番发射。

枪手举弩瞄准,射击。

三十支钢弩射出的箭,击倒了跑在最前面的十一个人,后面急冲的一不留神被倒地的人绊了一下,又倒下七八个,一下子惨叫惊呼响成一片。

一小队二什将弩抬高一分,瞄准,射击。

张本忠在手持长矛的十名护卫队员站到队前戒备后发出命令,又是三十支箭飞射而去。

对面冲来的敌人队伍中又有十多人中箭,本来就混乱的队伍更显得乱成一团,但还是有许多不知死活的人绕过或跳过倒地者向前冲。

张本忠的口令声再次响起:二什退后拉弦装箭,一什上前,瞄准,射击。

四轮弩箭射出,冲锋的人倒下一大片,没倒下的也乱成一团,有向四外奔走逃命的,有伏地躺着躲避弓箭的,有吓得站在当地张大嘴尖声求饶,还有较机灵点的,则闪身躲在别人身后。

陈归永对张本忠做了个手势,大步走到阵前,挺枪高声喝令:全体挂好弓弩,枪手和我在前,刀手随后跟上,保持队形,出击。

林强云站在队伍的后面高声喊道:丢下兵器,跪地投降不杀!大踏步前进的护卫队也跟着一字一顿有节骤地高呼:丢下兵器,跪地投降不杀!三十多人整齐一致的呼喝声,虽然不能够震天动地,但却也颇有镇慑人心的气势,让那还没有逃散的数十人纷纷丢下手里的刀枪,依着呼喝声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边的人如果有目力能及五六十丈远,而又能注意去看的话,便可以看到敌人的队伍最后,穆椿和穆自芳两个恶贼在陈归永带队进逼出击的时候,他们伏下身体向路边的灌木草丛中钻去,轻手轻脚地分枝拨叶,一步步慢慢向后退,不一会便失去他们的踪影。

可惜所有的人都没有顾及到那么远,让两个恶贼今后为林强云添加了数不清的麻烦,造成了许多损失,更让林强云失去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林强云笑眯眯地向徐子丹挥动手臂,大声叫道:徐叔,能不能请你徐家的子弟们一起去帮忙,把投降之人的兵器收缴了,押送到山上。

徐子丹听到林强云的话声,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招呼两个儿子:林贤侄说得是,你们快带人去帮忙。

傻站在一边发呆的应天宝被侄女应君蕙一拉衣袖,跳起二尺高,大声叫道:我们也去帮忙。

哈哈,这样打仗真是痛快。

我们快走,到人群里找找看还有没有李蜂头的探子爪牙。

山寨里还有些少力气的青壮男人,这时似乎变得精力充沛,比刚才更加起劲地欢呼,一边跟着几个统制朝山下跑。

七个统制来到林强云面前跪伏在地,一人抬起头满脸羞愧地说:少主,我等该死,差点儿上了敌国奸细的当,请少主降罪。

山寨下来的人看到几位统制跪下了,齐刷刷的也跟着下跪。

林强云赶紧把几个人扶起,大声向跪着的人们说:起来,快点起来,现在还不是这样做作的时候。

几位统制,你们安排一下,分一部分人去帮忙我带来的人收缴兵器和押送抓到的人上山,另派些人把地上的米袋送回寨里,叫人赶紧煮些粥让所有的人都吃个半饱。

等事情处理完后我们再来商量,看什么时候把愿意搬迁到汀州的人带走。

快去,快去,大家不要在这里发呆了。

等到一切忙完,已经是未时。

林强云找到自己一个人躲在房内的李元铠,坐在床边的板凳上,向蒙着头不肯见人的老头说:李四叔,小侄要请问一下,你叫人把两具钢弩缴去后,还有一把放到那儿去了,我们必须把弩找回来。

李元铠无论林强云怎么问,他就是连头也不露地蒙着被子,也不肯出声。

林强云在屋里呆了近半个时辰,最终还是一脸无奈地失望而出。

陈归永看林强云的样子就知道没有问出结果,愤恨地一拳击在左掌上,咬牙说:不如把这老家伙交给我,让他尝尝过去大军中拷问奸细的手段,不相信他那一把老骨头能熬得过去。

林强云默默地摇摇头,沉思着向寨中的空坪走去。

盘生伯迎着林强云他们走来,相隔二丈就说道:少主,我和雷公查问过了,今天早上,那探子头儿穆将军带来的一个人,曾带着一把钢弩出寨,说是去打些野味吃肉。

那人刚提了三四只山鸡回到山寨不久,徐家的人就进入寨中。

我叫寨里的人看过死了的十九个探子,没见到那个人在内。

张本忠一听,立即说:唔,这么说来,这个探子应该还在山寨内。

陈归永马上朝空坪中来往的人高声叫道:全体护卫队都到坪中集合,快,有重要的大事。

林强云也对盘生伯和雷大山说:你们二位也去通知几位统制,叫寨里的所有人都拿起兵器,配合我带来的人把最后一个探子搜出来。

叫大家注意了,那探子手中有一具钢弩,千万要小心应付。

盘、雷二人走后,林强云和张本忠匆匆找到一时间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徐子丹父子,把情况对他们说清,请徐家带着他们的人帮忙搜查。

只用了半晌功夫,从一家的厨房传来叫声:在这里,大家快来呀,我们有一个人被砍伤了。

叫声一起,四散在山寨各处的人都纷纷集中到那间厨房外面,陈归永带着十个枪手,把厨房外的一个穿黑武士服的瘦小麻脸汉子团团围住,双方相隔三丈左右。

这家伙右手挥舞一把三尺余长的剑,左手紧抓的赫然是一具钢弩和三支箭矢。

林强云走到人群前对他喝道:放下武器投降,我们给你一个痛快。

瘦小汉子疯狂地吼叫:李大帅麾下的勇士,从无贪生怕死投降的。

只要你们放了我,将来大帅打到南方,占了大宋的花花江山后,我可以在大帅面前保你们不死。

应天宝大步走到林强云面前,抱拳说:林公子,请将这厮交给我们应家堡的人收拾。

林强云冲他点点头说:也好,能够生擒最好,就是打了死的也没有关系。

应天宝转过身暴喝:不知死活的东西,我们应家堡数百条人命的债,就从你的身上收回点利息。

兄弟们,收利息也。

应承宗刚要挺剑上前,被应君蕙眼快手急的一把拉住,叱骂说:你不许去,有满叔他们五个人尽够了,别去碍手碍脚的,小心让李蜂头的狗腿子跑了。

黑衣瘦小汉子武功并不好,被五个应家堡的人三下五去二的很快就擒下。

收回了钢弩,林强云总算把心完全放下。

转过身对徐子丹说:徐叔,我想明天到桂东县走一趟,除了把这些个奸细交给官府外,还应该将这里的难民移徙到汀州的事做个了结。

因而……徐子丹笑着说:林贤侄不用说了,老夫和你一起去。

凭我这张老脸,还是能办成些少事情的,就这样说定了。

林强云:那好,就这样说定了。

张本忠插上一句说:公子是不是应该用你的‘照妖镜’,将山寨里的人逐个查察一番,把心怀鬼胎的人剔除掉呀?‘照妖镜’!我们的少主有这样的宝贝!围在四周山寨中人齐声惊呼。

‘照妖镜’!公子的宝贝还真不少啊!周围的护卫队员们互相说起悄悄话。

‘照妖镜’!这可是天庭的宝物,林公子真是神仙下凡哪!徐家的门人、子弟也在交头接耳。

‘照妖镜’!难道他得了天师道的真传,连道教的至宝也传给了他吗?就连徐子丹父子也惊愕地盯着林强云,再次对他上下打量不休。

陈归永听到张本忠的话,也把眼睛看向林强云,他也好奇地想见识一下林强云已经制出,至今只有吴炎一个人见到过的照妖镜,到底是什么模样,是否真能令妖怪现形,是否真能令心怀鬼胎的人露出形迹?应君蕙在照妖镜三个字入耳中时,就如同被雷击般的心神大震,急忙用手把嘴紧紧地掩住,差点儿就惊呼出声。

这段时间与凤儿的交往中,两个人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从凤儿无意间漏出的只语片言中,应君蕙了解到那天在蒲开宗家里演示的钢针,是由钢弩发射的,而不是手发的暗器;这位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强云除了能制造钢弩和宝刀宝剑外,似乎还有近十种极为厉害的兵器可以炼制。

这时,应君蕙的心里隐隐感觉得到,应家堡的人想要杀李蜂头报仇,非得要这位飞川大侠鼎力相助不可。

徐兴霞也被照妖镜三个字所震撼,照妖镜是在她十四岁那年,跟父亲到临安探望在景福宫任住持的飞鹤子,在北瓦子的翁十三勾栏内听银字儿(当时俗称讲小说为银字儿)时知道的。

那个翁十三郎讲到仙人拿出照妖镜,一下子就把作恶的妖怪照出原形来,让神仙给打得化成一缕清烟而神形俱灭,听得如痴如醉的徐兴霞还忘形地大叫出声,引得场中人人侧目。

自此,照妖镜就深印于徐兴霞的脑海之中,随时都会因一点什么事故而联想起。

她哪里想得到,这个对自己毫不假以辞色的什么诛心雷飞川大侠,竟然也有照妖镜,他是怎么弄到手的?哼,肯定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照妖镜吗,最多也只能把妖魔鬼怪照出原形。

照出原形以后还要用仙法道术降魔除妖灭鬼呢,他会吗?哎哟,糟糕,听大哥、二哥说,这个什么飞川大侠道术精深,不但能用灵符镇压五通神,还会使连父亲都称道不己的道家无上秘术诛心雷,两个侄儿也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亲眼看过飞川大侠使出诛心雷,把钟十一打得心神俱失。

原本这个飞川大侠说过要饶了钟十一的,但他最后却还是因为念念不忘要报仇的恶念,而引发心中潜藏的道术,变得头面溃烂而死。

这时的徐兴霞忽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头也隐隐作痛,全身汗出如浆,她没在意地继续想她的心思。

想到一个人连头带脸都溃烂得肉翻脓出的可怕样子,她从心里涌出一股冷意,刹时弥漫到身上,打了个冷战后觉得全身一瞬间布满了鸡皮疙瘩。

肚子也似乎在作怪,越发的绞心绞肝的痛了起来。

浑身颤抖的徐兴霞心怀鬼胎,心想可能这几天对他没给过个好脸色而得罪林强云,有什么与此人相好的神仙作法来惩罚自己了。

再不敢向林强云看上一眼,脸色一时间变得煞白,人也站立不稳的摇摇欲倒。

她对面站的一个本家兄弟看到她的样子,大吃一惊,脱口叫道:大伯,你快看霞妹怎么了?徐子丹抢过一步把徐兴霞抱住,这时徐兴霞脸色已经转成了绯红,呼吸急促,陷入昏迷状态。

看她的情形似乎是中了邪,急得他慌乱地拍着女儿的脸颊,连声叫:霞儿,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啊!林强云在三个月的赤脚医生培训班学过处理急救的知识,在水电站和水库做民工时也见过别人如何处理这种特殊的事件。

一看徐兴霞的这种状况,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可能是中暑了,心里不由奇怪:现在已经到了十月,虽然这几天太阳还是反常的大,会在这个时候中暑,有点说不过去吧。

想是这样想,可他还是不敢怠慢,急忙叫道:徐叔快把她放到屋里,让我来试试看,迟了怕有性命危险。

徐子丹抱着女儿一蹦而起,快步向最近的房屋冲去,三不管的一脚把门踢开,毫不理会地把徐兴霞放到屋内的床上。

救人要紧,林强云走上前顾不得礼貌地推开徐子丹,伸手一探徐兴霞的额头试过温度,再把手伸到她脖子上按住,迅快地大声吩咐:快取一碗水约半斤左右,加盐六分至一钱搅匀送来。

立即找一个洗浴的大盆,加满最冷的山泉水。

另外,再请两三位老成些的大嫂进来帮忙。

这些事都耽误不得,要快,快,迟则来不及了!人多好办事,林强云把一碗灰色的淡盐水灌入徐兴霞嘴里后不久,大浴盆装满了冰凉的冷水,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进房内,看到林强云叫了声少主就要下跪。

林强云把碗交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的徐子丹,伸手拦住三个女人说:不要这样,先把徐姑娘的外衣脱了,再将她除了头部外放到盆里浸着,用布帕在她四肢上用力擦,使其肌肤发红。

还有,隔二刻时辰喂给她一碗盐水,盐水按半斤水一钱盐泡成。

就这样了,你们快按我说的话做。

林强云拉了徐子丹走出门外,顺手关上屋门。

过不了多久,屋里传出一声尖叫:啊,你们干什么,怎么会这样……我是怎么了?听到是徐兴霞发出的声音,林强云松了口气。

第一次进行急救,好在判断没出错,把徐兴霞救过来了。

不过看她那样的情形,似乎把她放到阴凉的屋里歇上一会大概也会没事吧?徐子丹也听出是女儿的声音,脸色缓和了下来,拉住林强云问道:林贤侄,霞儿她不会有事吧?徐叔放心,林强云安慰他说:徐姑娘不过是……不过是中暑而已,休息一会,再调养一天半天就会没事的。

中暑,十月了还有人会中暑?这话鬼才相信。

徐子丹心下不满地想道,一转念又体谅起这个年轻人来:肯定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瞒着我老头儿。

嘿嘿,别看老夫不是你天师道门中人,可也是老得成了精的老江湖了,你这年轻人的鬼心思还会不清楚吗。

对老夫大可放心,决不会把你的底细泄露出去的。

想是这样想,徐子丹还是不放心女儿,有些疑惑地问:贤侄刚才在霞儿头上抚拂了一下,又按住她的颈旁,嘴唇微动诵念咒语,是不是为霞儿输入了护心的道法呀?请贤侄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