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了往日的那么热闹,因为毕竟一下子死了那么多的人,人口减少了不少,自然安静了许多,不过也偶尔听到几声哭泣声,那是村子里有的人家因为在这次浩劫后死了亲人,除外,还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王鳌小心地行走着,慢慢地到了自己的茅屋前,他们本来是一家茅屋的,因为王势大了,要准备寻亲,就另外盖了一个茅屋。
因为门已经上锁了,王鳌就悄悄地把门从门窝里挪下来,不小心还是发出了声响。
谁?黑暗中王势惊问道,跟着一道人影飞快地走到王鳌面前,王势以为是家里遭到了蟊贼,所以赶紧从炕上起来要抓贼。
哥,是我!王鳌小声道。
你?你可不要来找我!害死你的可不是我啊,好弟弟,我也是奉命行事啊,要找,你就去找村长他们啊,我们是亲兄弟啊。
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死去的爹娘份上,好兄弟,你就饶了我吧,赶紧去投胎,找个好人家。
哥,你说什么呢?!我没死。
什么?你到底是人是鬼?王势惊疑不定。
哥,我没死。
真的?不骗你。
我不信。
你已经沉到了潭底了,怎么会活着?有人救我的。
王鳌没敢说实话,怕哥哥说自己遇到了妖怪。
哦。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赶紧走啊,要是有人发现了怎么得了?哥哥,我来取我的斧头的,我一找到就走,决不连累你的。
哎呀,那斧头要什么啊!你快走啊,不走别人发现了怎么办?我也要倒霉。
我一定要找到那斧头。
哥,你不用担心,你大不了现在可以去出首。
王鳌进屋后一边在黄泥土墙的缝隙中找着,一边冷笑着对哥哥说。
那你要快啊,万一有人发现了,我也吃不了兜着走,不说了,你快点。
王势知道自己再怎么无情也不能去告发,只好跟着他进了屋子,死命地催着他。
王鳌终于摸到了斧头,说道:好了,找到了,是它了。
跟着提着斧头对哥哥道:哥,我现在就走,你要多保重。
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王势连忙道:不说了,快走。
王鳌大步向前走去,走到村子的小路上又回头朝哥哥看了看。
黑暗中,只见王势模糊的身影在不住地挥手,意思叫他快走。
王鳌心一横,一咬牙,扭头就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几个月后王鳌出现千里之外的青州府。
当时天朝上国乃是大蜀王朝的统治之下,共分疆土三十道,四个都护府,都护府设置在边疆,为军队驻地,当地长官一般由军官担任。
王鳌家乡青元府属于陇右道,青州府则属于东海道。
青州府虽然不是东海道的首府,但富庶繁华不输首府,是大蜀王朝的大郡名城。
当时青州所辖七州三十八县,地域辽阔,沃土千里,山清水秀,古树参天,碧绿环绕。
城内店铺林立,市声喧嚣。
因位于天朝东方,东方属木,木色为青,故名青州。
其北为东海道大岱山,西部是东海道大平原,东方是大海,当此咽喉之地,为兵家必争之地。
城内外又有多条水陆干道,加上东海码头,各种车行、码头、船户,极为繁多,交通发达,西部又紧靠东海道产粮大平原,因此工农商均为发达,上古为东夷之地,为爽鸠氏所据,因此各民族交融杂居,文物昌盛。
同时其北大岱山为天下著名武林门派大岱宗所在地,地方又多出文人学士,真个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文人荟萃,物宝天华,民风淳朴,海岱雄邦也。
炎炎夏日,在青州府最为繁华的大街翠屏街上丰登米店中,来购买米面的男女客人络绎不绝,身穿黄色员外服的高管事对每个来买米的人均是满脸笑容,对手下干活的伙计却是不停地催促着,不是嫌这个伙计跑得慢,就是嫌另一个伙计说话不灵活。
在店后面的院落中,有不少加工米面的作坊。
一间最大的作坊中,工人们正在挥汗如雨地工作着,王鳌也在其中。
王鳌为了避开家乡人,特别赶到了距离家乡比较远的东海边大城市,一路上他可吃了不少苦,因为出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有带,就只带了那一柄斧头,所以一路上要么是乞讨,要么是给人家做短工,要么就是在路上摘个野果子,晚上就在路边找个草堆或者山洞睡下,把那斧头当作枕头,就这样一路千辛万苦地才从家乡赶到了这里。
一开始刚到青州府的时候,照样是和以前一样,到处寻找吃的,只要先填饱肚子,只要自己能做的,什么也做过,最后好不容易进了这家米店,包吃包住,一个月还有几十个铜板可拿,他心里已经是乐开了花。
作坊中央摆着一口白色的大臼,这口臼用一块大整石慢慢凿成。
它形同一只巨大的酒盅,臼口的径长足足有丈把。
这样大的石臼,必须要有十个人才能抬得动它。
臼内凿有锣纹,上面还有丰登米店的纹印,臼的身子埋在地下,臼口露出地面,四周用瓷片贴平,以便于清扫。
在臼的上面,架着用一棵大树段做成的碓身,碓的头部下面有杆杵,杵的嘴子上按了铁牙。
碓肚的中部,两边有支撑翘动的横杆,如同玩杂技的翘翘板一样。
碓尾部的地下挖一个深坑,当把重心移到碓尾并将其向坑里踩压下去,碓头即抬了起来,然后舂下去,抬起来,再舂下去,就这样机械地重复,把那一袋又一袋的洗干净的稻谷舂成米。
碓臼上面横着一根木杆或竹杆,供舂米的人扶手。
现在在工作的是个熟悉的舂米老手,有时会连续不断跑跳着舂了起来。
碓头上还绑块石头加重,舂起来更有力。
这样的舂法,用了巧力,加快了速度,也可能有利于提高加工质量,不过一臼米舂下来,人早已经汗流浃背。
舂米,谈不上什么工艺,过程也并不复杂,但绝对是个力气活。
所以,舂米是男人们的活,而且一定是很有气力的强汉子才能够胜任。
现在操作这个大臼的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把上身已经全部脱光了,整个人象一只猴子一样在臼上上下蹦。
他一边干着,一边还有力气说话,对着王鳌喊道:嗨,小子,你累不累?另一只臼上的是一个年纪有点大了的人,他怜惜地道:他怎么可能不累?他还是个孩子,咳,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父母。
除了中央的这只大臼外,还有很多小臼,不过也小不了多少,毕竟这是一个比较大的米店,需要的米量是很大的。
王鳌操作的是砻,是形状和石磨差不多的工具,这个舂出来的只是糙米,很糙很糙的米。
是舂米的第一道工序,然后再把这样的米送到大臼上加工。
也有客人就直接用这样的糙米,因为这样的糙米虽然粗糙,但是因为是砻舂,得到的量比较多,所以从节俭的角度来看,还是用不少人喜欢吃这样的糙米的。
当然也有比较精细的米,那是在另一个工作间里,那里是王鳌这样的徒工不能去的,他现在只能干这样的加工糙米的工作。
那个精细的作坊的用具是小碓。
小碓舂出来的米已经是比较精细了,不过加工量小。
那是为了不同客人的需要,是过年舂糯米粉,或有的客人一种讲究罢了。
对于砻,王鳌已经是比较熟练了,不过还是个孩子,要不是从小就上山砍柴,这样的力气活,他也是干不了的。
他一面舂着,一面腾出手来擦着额头上如雨的汗水,还不时看着外面的日色,看看有没有到了下班的时候。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鳌的技术也越来越熟练,他的工资也由原来的一个月几十个铜板到几百个铜板。
一天高主管看到他赞许道:小伙子,不错的,你很刻苦,技术也越来越好了。
再过一会,我可以让你去加工精米了。
旁边的人对王鳌投来羡慕的目光,因为加工精米不但工资高,而且没有加工糙米这么辛苦。
王鳌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谢谢高主管,我会努力的。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却开始不满足起来,现在的处境,比起当初到青州的时候当然好多了,但是这样一直做工人也不是个办法,太苦太累,不知道要干到猴年马月。
他现在有两大心愿,一是能够洗刷掉眼泪镇人强加在他头上的罪名,另外一个就是能够过一种舒服的生活,给哥哥能娶上一亲事,也给自己找一个老婆,能够改变大王村人那种痛苦那劳累的命运。
在眼泪镇,能够有权利说话的只有有钱人,那个私自进寡妇谷者必须处死的规矩也是有钱人制定的,因为他们不缺少女人,只有那些穷人为了女人才冒险进寡妇谷。
在眼泪镇能够摆脱自己罪名的只有镇长和那些有钱的乡绅们,可是他们不会为自己说公道话的,只有自己有钱了才可以加入他们的行列,他说的话才有人相信,大王村的那么多人不是寡妇谷的女人杀的。
但是这一切都离不开钱,钱!钱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没有钱,他就永远不能回村,永远不能过上好日子。
他必须有钱,他每天夜里总是做梦,梦到自己有钱了,白天工作的时候也尽想着钱,也只有想到钱,他才能坚持做这样艰苦的工作。
可是他知道他现在的工作不是挣钱的好办法,到底到哪里去弄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