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3-31 01:47:26

您下载的该电子书来自:TXT赛看欢迎访问: www.txtsk.com.cn《蜀山剑侠们的青春期》一 五更蜀山的三月仍是春寒料峭,五更时分,天也只是微明,但蜀山脚下的御剑堂已经点了灯,此时学剑的剑童们还没有到,只有杂役们在认真地做着每天例行的清扫。

这蜀山派可真是气派呢,就连剑童们学剑的地方也这么大。

说话的仆役叫李三,是昨天傍晚刚从临近的富源镇雇来的逃难流民。

那是,要不怎么说咱们蜀山派是天下第一门派呢,这里还只是每日剑童们早会的地方,往后去还有五个大殿,是各级剑童修习的地方,再往后是松苑和梅苑,是剑童们居住的地方。

李三身旁的一个仆役答道,语气里带着三份天下第一门派的自豪。

剑童们的师父,还有掌门人不住在这里么?李三问。

自是不在,这御剑堂不过是剑童们学剑的地方,其实剑童还算不上是真正的蜀山派之人,正主儿们都住那上面。

那答话的仆役边说边向北窗外一指。

李三顺着他的指点看去,只见北窗外隐约可以看到蜀山的轮廓,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只觉得山势雄伟,连绵不绝,想来白天看必定是气势磅礴吧。

咱们蜀山一共十二峰,剑宗住在无惘峰玄天阁,气宗住在无慎峰青虹阁,术宗住在无忧峰长明阁,掌门人住在无量峰重阳殿。

李三听得有些糊涂,问道:什么是剑宗,气宗?这蜀山派又分了宗派么?那仆役无奈地摇摇头,这都不知道么,你还混什么江湖。

李三有些不好意思,一边低头扫地,一边说:我,我又不是什么江湖人。

那仆役见他有些窘,心下便更得意了几分,有心再在这个土包子面前显摆一下,道:一百多年前咱们蜀山派开山师祖去世以后,就分了剑、气、术三宗,自然是剑宗最擅剑法,气宗内力最强,术宗则长于五行术法。

来蜀山派学习的人,必须先在咱们这御剑堂学习蜀山派的基本功夫,过了五殿大试就可以有资格被三宗的宗主挑选,被哪一宗选走的便去修习哪一宗的看家本领。

至于这掌门人么,是每十年三宗比武选出来的,如今的掌门就是九年前比武胜出的剑宗宗主,统领咱们蜀山三宗。

这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横刺入两人的耳朵:什么‘咱们’蜀山,你一个杂役算什么蜀山派的,还不赶快给我干活。

所有干活的杂役一听这话,马上都禁声不语,埋头干活。

只有不知就里的李三还敢偷偷瞥一眼这声音的主人。

只见此人约略五十来岁模样,一身素灰袍子,身材清瘦,脸上有风刀霜剑刻下的冷峻之色,在他微一侧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李三心里一颤,发现那人的一只眼珠子竟是白花花的,在这天色将明之时泛着青光,甚是诡异。

这白眼之人站了一会儿,便向后殿走去,一直穿过五座殿堂,走到了剑童们居住的地方。

不论是西首的松苑还是东首的梅苑都已经很热闹了,早起的剑童们有的已经洗漱完毕,开始在院子里伸拉筋骨,作习早课。

梅苑是女剑童住的地方,虽然人数少,却因为女童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显得更热闹些。

不时会有从院子里出来的剑童看到他,马上躬身施礼道:殿监早。

他微微点头,心下甚是满意。

是,这就是他御剑堂殿监穆显最满意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规规矩矩,有条不紊。

每当看到这样的早晨,穆显就觉得心里格外舒泰,冷厉的脸上也似乎挂了笑,心里有一种仿佛一切都掌握于手中的安定泰然之感。

这时候,一个响彻云霄的呼喊声突然撕破了这平和的清晨,唐谧,快起床————。

穆显一皱眉,心想怎么一清早就有男童的声音从女童住的梅苑里传出来啊,虽说这里的剑童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子,故没有严禁男童去女童的居所,可是一般也不可乱窜,必要有院内的执事仆役通报纪录。

唐谧?不就是那个新来的小丫头么,怎么这时候还没起?此人来头可不小啊,是术宗宗主顾青城前天亲自送来的,问及来历,顾青城却只说是从山匪手中救来的一个孤女。

但穆显掌管这御剑堂将近二十多年了,眼见着各代宗主统共也没亲自送过几回人来,但凡送来了,不是学武奇才就是家世盛隆,所以自己也对那孩子留了心,只是她来了几天,也不见有什么过人之资显露,横看竖看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十来岁女童。

懒猪,快起床————那声音里透着绝望和无助。

穆显寻声过去,只见梅园的一间剑童居室里一个小男孩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晃着躺在塌上呼呼大睡的唐谧,塌另一边坐着一个也是十来岁的女童,冷着脸说:成了,成了,张尉,我说你就别叫了,我早告诉你叫不起来的,大不了咱们今天不上课去好了,不就是言行考绩扣几分嘛,有什么了不起。

但见那叫张尉的男童仍是不放弃,叫道:你们当然不怕扣分数了,我,我要是再被扣就……喂,快起来,死人也该醒了,接着又是抓着唐谧的肩头一阵猛摇。

穆显见那唐谧就是这样被折腾得山摇地动,却仍是身体放松,闭着眼,打着小呼噜,一派睡得香甜模样,略一皱眉,道:你这么叫人是叫不醒的,你要把她的鼻子捏紧,嘴巴堵住,让她出不了气,自然就醒了。

张尉一听,如梦方醒,伸手就要捏鼻子,手还没触到唐谧,唐谧就一下子坐起来了,气呼呼地叫:是谁多管闲事?刚想再多骂两句,一看说话的是站在门口的御剑堂殿监,生生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瞬间挤出个天真的笑脸来,道:殿监早。

那叫张尉的男孩子,此时方知道是被唐谧耍弄了,气得脸都红了,怒道:唐谧,你干嘛装睡,想拖累大家么。

跟你分在一组真是倒霉。

然后一转身,跪在穆显面前,殿监大人,求求您给我另分一组吧,我要是和此人一组,今年的五殿大试断然是过不去的。

你什么意思啊你,好,这是你说要拆伙的,那就拆吧,当初咱们三个一组也不是我要求的啊,谁让你手气差抓到我们这一组了呢。

我也不想拖累你啊,可是我就是天生身体差,今天真的是爬不动山,上不去无惘峰了。

唐谧说,带着三分恼怒七分委屈的样子,我好面子,爬不起来又不好意思对你承认,只能装睡了。

现在既然你讲了这话,那好吧,咱们就求殿监大人跟咱们的殿判大人讲一下,就此拆伙,我断不能拖累了你。

穆显看了看这三人,发现这分到一起的三人还真都有些不一般。

这个大呼小叫的张尉,是近几年来蜀山剑童中资质第一差的孩子,传闻练飞剑能砸了自己的脚,练土遁能脑袋冲下被埋在土里出不来。

按照蜀山的规矩,如果在御剑堂修习的剑童年满十五还没有通过五殿大试,就要送出蜀山了,这孩子十一岁来此修习,转眼已经两年,这第一试,也就是智木殿的考试还没通过,今年这孩子就是十三岁了,如果今年年末仍是连一试都过不去,那后面四试肯定也是不可能在余下的两年里通过,这种不可造之才送出蜀山也是迟早的事。

那个冷着脸在旁边看戏的小女孩也是有来头的,她名字叫白芷薇,是楚国第一大望族白氏的嫡长孙女,这么娇贵的身份,竟然托了她在江湖中威望甚高的姨夫寒江城主陆彻辗转送到蜀山学艺。

收她的时候想着这女孩子可能是一时玩儿心起了,来蜀山混混,吃不了那份苦自然就走了,今天一见她不把言行考绩分数当回事的模样,果然是并不将修习之事很放在心上。

至于这个唐谧,宗主顾青城送来的时候倒也没多交待什么,现在看她,却是一副吃不了苦受不了累的样子。

而这五殿大试都是要一组人共同完成的,这次张尉和她们两个分到一组,在蜀山的前途可真是渺茫了。

思及此处,穆显便不免动了恻隐之心,道:张尉,你若是不肯和他们一组,心中可有想要一组的同侪么?没想到张尉此时看了看唐谧,小小一张脸闪过决绝神色,道:不劳殿监操心了。

然后转头对唐谧说:你赶快收拾好,我背你上无惘峰。

众人一听,都有些吃惊,唐谧不确定地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语意试探:那个,不用了,我不能拖累你啊。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咱们既然分到了一组,就是以后一起进退的朋友了,我怎么会嫌弃你身体弱呢,以后有我就有你。

快些,我背你。

张尉此时语气竟是不容置喙的断然,只觉得胸中似乎有豪气纵横,黑色的眸子烁烁有光。

白芷薇淡淡一笑,便走出屋子洗漱去了。

唐谧却还有些发愣,道:不必,不必说得那么严重吧,咱们不过也就刚分到一组两三天么,哪到有我有你的地步。

呵呵,殿监大人都允你换组了,你别错过机会啊。

张尉并不是很善表达的人,这时也觉得说得有些过了,可是他本就是心中有侠义的孩子,加上到了这蜀山之后,由于资质比人差,每每与人分到一组,总是别人嫌他拖累,却不曾想到谁还会拖累他。

只想到自己被人瞧不起时的心境,便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对唐谧,当时便下了决心,今天就算背也要把她背上山去,念及此处,便觉得心里有种荡气生层云的感觉,一热血,话就说大了。

只是这小心灵里已经下了朋友间共进退的决心,便也不再有其他犹豫,很肯定地说:没事,你别担心我。

大不了今年又过不了五殿大试,最多不过满了十五回家去么,你别为我操心。

你赶快洗漱吧,我在外边等你。

哦,好,好吧。

唐谧答道,脸上一时间不解,迷惑,失望诸般神色一掠而过。

殿监穆显扑捉到唐谧那复杂的神情,心下也是一动,怎么会有十来岁的小孩子有这般复杂的神情呢。

待要再看看,却见那唐谧脸上已经是一派清明,哼着小曲洗漱去了。

只见那个小背影走路时一蹦三跳,分明是活泼可爱的孩童模样。

当下突然心念一转,莫不是这个唐谧嫌弃张尉鲁钝,不想和他一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便想了这个法子逼张尉先开口?要果真如此,一个十来岁孩童已有此深沉心计,岂不是可怕。

思及此处,又觉得自已可能有点多虑了,怎么能以成人之心度孩童之腹,轻笑一下摇摇头便离去了,.,,,二 初识唐谧一边把井水舀进木盆里,一边嘀咕着:哎,连个自来水也没有。

自来水是什么水?正蹲在一边洗脸的白芷薇问。

噢,我家乡的一种水,其实就是直接把水用管子引到屋子里,用起来方便很多。

是么,听上去不错。

对了,唐谧你家乡在哪里?唐谧一愣,侧头看向白芷薇,但见白芷薇也正看向自己。

她分明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要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就是个读五、六年级或者初一的小孩,可是她却已然散发出一种少女的清朗气质,明澈的眼睛望着自己,让人不由心里一动,兀自觉得仿佛可以和她做朋友一般。

于是,试探着问道:嗯,我叫你芷薇可好,我们虽然只认识了两天,也算是朋友了吧。

白芷薇没想到唐谧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略顿,答道:自然,不过自我小时候起便没什么人喜欢做我的朋友,都说我嘴巴刻毒,性子凉薄。

是了,唐谧犹记得第一天被送到御剑堂时,十二个剑童抽签分组,自己拿着一只写着丙字的竹签寻去,须臾便见到一个与自己一般穿着朱红色女剑童袍子的女孩,她手里也拿着个丙字竹签,正在对一个穿靛青色男剑童袍子的男孩讲话:噢,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第一试连考两年都过不去的张尉,传闻你这也是咱们蜀山百年一遇的。

那声音轻轻淡淡的,却仿若在放飞刀,刀刀扎在死穴上,似是不见这张尉吐血而亡便不罢休。

唐谧不禁暗叹此女当真毒舌,细打量却见模样甚是柔弱,面色有些失于苍白,一双丹凤眼斜斜向上挑着,长眉入鬓,配上精致的鹅蛋脸,分明就是小小的一个画中人。

再看看那个百年一遇的张尉,此时已经石化在那里,面色尴尬,讲不出一个字来。

唐谧摇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半点为人处事的道理都不会,幸好自己虽然看上去比他们两个还小些,其实灵魂已经二十好几了,做人的道理也还是懂的,赶忙抢步过去缓和气氛。

本以为白芷薇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如此伤人于无形的本事,此时她自己却直接讲出来,唐谧不知为何,反倒越发觉得白芷薇是有几分可爱的。

想来可能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每日周旋于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见惯太多虚情假意,如今竟有些喜欢这年少的锐利。

她笑了笑,道:嘴巴刻毒总比口蜜腹剑好,性子凉薄总比四处留情好,我倒不觉得怎样,你只说想交我这个朋友么?白芷薇听了这话,也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唐谧,眼见她粉团团的小圆脸配上忽闪闪的大眼睛,分明还是个小娃娃模样,怎么眼睛里竟有这样的灵气,说起话来十足小大人的架势。

心中不知如何被牵动一下,只突然觉得这小小人儿便是可以做朋友的,不觉笑了:自然,我们从分到一组的时候,就算是朋友了。

唐谧也笑了,小翅膀似的长睫毛扇了扇,眼睛陡然又亮了几分,很认真地说:那好,我告诉你,我的家乡并不在这世上,这里更像我们那个世界的古代,却也不完全像。

所以我现在对这里的风物人情几乎毫不了解,你以后能否经常给我讲解一下这里的事情,别让我像一个小傻子一样。

白芷薇讶异地眨了眨眼睛,思索了半晌,说:这自是可以。

不过,你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唐谧看她没有惊讶得大呼小叫,便知道果然没看错人,舒了口气,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也是我留在这个世界要做的事之一,我必须要搞清楚为什么来的,然后才能知道该如何回去。

说不定到时候也要你帮忙。

能帮自然帮,不过我从不做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我若帮别人,一般都只是举手之劳的那种。

你放心,我这人恰恰从来不强人所难。

唐谧道,心里却暗叹这白芷薇真是清冷的可以,自己与她做朋友是否合适呢?可是自己现在突然从二十一世纪掉入这个时代,又不知为什么变成了自己十来岁时的样子,实在需要先找到一个可以扶持自己一把的人,目前似乎只有这个看上去心智略略成熟的白芷薇合适了,不然,总不能是那个叫张尉的傻孩子吧。

正想到那个张尉,张尉的大脑袋便伸了过来,两位小姐不是要洗这么长时间吧,快一点好不好,再慢就没时间吃饭了,难道想饿肚子爬山么。

白芷薇本来心中还有些疑问,但看到院子里已经就剩他们三个了,知道时间已然不早,便就此作罢。

唐谧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果然是甩不掉这个大头张,今天早上想逼走他的心机算是枉费了,便把木盆往地上一放,道:我洗好了,你背我走吧。

啊?从现在开始背么?我以为只要背你上山。

张尉有些窘。

自然,这两天练下来,我已是半步都走不动了,为了你不要被扣分,我刚才强提了半口真气来井边洗漱,现在只觉得气息不调,脚下发软。

要不,咱们三个还是今天一起休息吧。

唐谧似乎很认真地说。

不知为何,她明明知道这个张尉是个不可多得的厚道人,但见到张尉就有一种想欺负他的冲动,良心发现的时候也小小自责一下自己做人不厚道,连个小孩儿也欺负。

可欺负张尉的指令仿佛已经生根于自己的脑神经,一逮到机会,便出现条件反射。

哎,别说了,你上来吧。

张尉说着转过身,示意唐谧过去。

唐谧把湿漉漉的手在袍子上擦了一把,走过去,毫不客气地蹿到张尉背上。

只觉得这身下小孩的脊背竟是意外的厚实,走起路呼吸平稳,似乎下盘的功夫也很扎实,看来一定是每日勤学苦练的结果了。

哎,如此勤勉的一个小孩,怎么偏偏资质这么差,第一试都连考两年过不去,老天也算是够不公平了。

其实那日初见,唐谧也没存了想甩掉张尉的心思,虽然那时已被告知这蜀山御剑堂的考绩规则是平日里的言行成绩和课业成绩都是按组给分,其目的是为了督促大家的团结合作。

当然换句话说,这也意味着一个老鼠屎就能坏了一锅粥。

比如这个张尉吧,如果你恰巧和此人分到一组,那么言行考绩就不用担心了,他自己肯定是不会迟到早退上课打瞌睡接话茬传小纸条什么的,顺带也会监督着同组的你和他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但是这个言行成绩只占最后成绩的二成,还有二成是平日的课业成绩。

说道这个成绩,传闻中百年一遇的张尉就显出其老鼠屎的本色了,据说,前两年跟他一组的,由于受他连累,课业成绩都很差,要不是最后占六成的殿试成绩是按个人表现给分的话,那么与他同组的人只好和他一起背这两年不过一试的恶名了。

即使如此,唐谧初时也觉得没太大关系。

因为她并不想着自己一定要过那五殿大试来争取拜在蜀山什么宗的门下,反正只要十五岁以前能在蜀山混吃混喝,想想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好了。

就算五年之内找不到回去的办法,自己好歹也算在蜀山学了点可以在这个世界立世的东西,被送出蜀山也应该不会饿死。

所以这五殿大试对唐谧不过是过之我幸,不过我命罢了。

没想到,这个张尉偏偏不让自己瞎混。

第一天上兵法课,授课的阎殿判什么也没讲,就让大家分组背一本叫《兵策》的书。

唐谧本来是最不怕背书的,仗着从小就有强记的本事,每每考试都是在考前开夜车突击。

可是翻开书傻了眼,原来认识的字没有几个,只觉得这些字似乎和汉字相仿,偶有几个甚是熟悉,但大多数构造都比现在的汉子繁复,也罢,看不懂,睡觉去也。

哎,唐谧,这些我都会背了,要不我帮你。

张尉似乎发现唐谧想偷懒,马上伸出了热情的援手。

哦,好,你帮我挡着点殿判,我睡会儿。

唐谧说,心想此小孩还真多管闲事,我不识字你帮得了么,仗着学过两遍臭显摆么。

彼时他们三人一组围了个圈,席地坐在智木殿的地上,天气还未回暖,砖地上整铺了厚实的草席,每隔几步还放着一盆炭火,剑童们嗡嗡的背书声在耳边回响,当真是暖意融融,昏昏欲睡。

喂,别睡啊,阎殿判一会儿要提问的,喂,喂。

张尉不知好歹地使劲拽唐谧袖子。

唐谧被拽得烦了,把书往脸上一举,忿忿道:大哥,我背,我背。

这个张尉单单逼迫唐谧读书也就罢了,待到阎殿判提问的时候,他居然第一个举手回答。

唐谧白他一眼,爱显摆的小P孩,你都已经闻名蜀山了,还不懂得做人要低调啊。

阎殿判是个三十来岁相貌温和的男子,对张尉笑了笑,道:张尉我知道你倒着都能把《兵策》背出来,不如换你的同组试试吧。

白芷薇,可能背出前四十行?白芷薇略略想了一下,朱唇轻起,缓缓背诵起来。

唐谧瞄一眼阎殿判,见他脸上似有淡笑,心知可能背得不错。

待白芷薇停下,阎殿判果然道:不错,一字不差,须臾时间,也不甚解其意,就能如此,你确有强记之才。

唐谧,这第一句你是如何理解的?唐谧刹时头皮发麻,恨瞪张尉一眼,小P孩,你把炮火吸引过来了吧。

没办法,硬着头皮答道:回殿判,谧不知其意,只是觉得这话也无甚大意。

阎殿判听了倒也没不悦,道:其实呢,这第一句就是废话,以后你们还要背很多书,所以第一件要学会的就是把废话挑出来。

唐谧心下一爽,暗叹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突然便觉得这阎殿判怎么看怎么帅,一身藏蓝色的长袍在腰间用红色丝绦随意系着,宽袍大袖自有一种临风欲去的气势,为平和的相貌凭添三分不羁。

我们从第二句来开始精研,谁先说说这第二句的意思?该死,张尉又要举手了,唐谧趁他手没举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张尉欲抬的手按下。

你干什么。

张尉小声说,语气微愠。

张尉,给别人留点面子,你这样把别人衬托得都很笨。

唐谧低语,心里暗骂,你这个回答问题狂人,不知道会把我们都拖下水么。

只是这张尉被按住了这一次却按不住下一次,如此这般,兵法课、术法课、草药课……唐谧和白芷薇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学习,只因他们这一组随时有可能被叫起回答问题和做示范。

如此苦苦支撑了两天,唐谧这才于今晨决定无论如何要甩掉张尉,.,,,三 上山蜀山十二峰,高低错落,山势雄奇。

山上古树蔽日,山间飞瀑碧潭,草丛林地常有奇兽异禽出没,崖边峰顶终年云雾舒卷缭绕。

张尉一行要去的就是这蜀山十二峰中的第二高峰无惘峰,峰顶玄天阁便是蜀山剑宗所在。

若说此行是爬山,其实并不恰当,只因从御剑堂到峰顶,已经有先人铺好的青石台阶傍着山势盘桓向上,拾阶而上也不算辛苦,特别是爬在张尉背上的唐谧,更是可以悠闲地看看山中风景,有心无意地聊几句闲天。

哎,还有多远呢?要走到什么时候?唐谧觉得趴得有点累了,对着身下不疾不缓走着的张尉抱怨。

以咱们的脚程要走一个上午吧,赶在午饭前能到,剑术课从下午开始,吃过晚饭我们再下山,下山快些,御剑堂闭门前能赶回。

身下人答道,话说多了,微微有些喘。

什,什么?唐谧听了心下颇为吃惊,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是五更天就起身,吃了饭就早早上路,原来就是上一趟无惘峰玄天阁已经是一场体力和耐力的修炼了。

不犹得抬头望望前路,只见无尽的石阶在山中蜿蜒回转,时而消失于密林深处,时而又峰回路转,于山穷水尽处横生一段石阶。

再看看身下背着自己的男孩,细密的汗珠正顺着他的脖颈缓缓淌下,呼吸仍是均匀却略显粗重,心下不由一软,说:张尉,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算啦,还是我背你吧,这路我都走了两年啦,背你这个小不点儿不算什么。

你才小不点儿。

你让我下来,这山我能上就上,上不了就算。

大不了我跟殿判说不和你一组就是,反正我身体弱,资质不好,大不了十五岁以后被送出蜀山,却也不会连累到你。

哎,你别妄自菲薄了,剑童入御剑堂修习都是经过诸位殿判评判过资质的,你自然是资质上佳才能在这里修习。

这五殿大试是用来考评我们的,又不是用来为难我们的,只要你努力,一定能过。

唐谧趴在张尉背上无奈地摇摇头,何时轮到你这个蜀山剑童资质排行榜排名倒数第一的孩子来安慰我不要妄自菲薄了呢,张尉你还真是小小好人一个。

只是这诸位殿判大人当年评判剑童时为何看走了眼选上了你呢,害你在这里白白瞎费工夫。

但大约是恻隐之心动了,便觉得张尉的背上怎么趴着都不那么舒服,于是她说:喂,我不想让你背了。

说完也不管张尉,强行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唐谧抬眼看看走在他们前面的白芷薇,细瘦的小身体裹在红色的袍服中,衣带翻飞,步履轻盈,背上背的一柄细剑反射着寒光,越发显得人淡泊清冷。

于是两三步窜上去,拉住她的手说:芷薇,我们一起走。

白芷薇歪头看着唐谧笑了笑,说:你还是不够厚脸皮啊,那个张大头就是内力耗尽,费掉半身武功也会把你背上去的。

我知道,只是我想和芷薇一起走。

走,咱们快跑,甩掉那个张大头。

说罢不由分说拉起白芷薇往前跑。

喂,喂,等等。

唐谧,你没事么?唐谧,你一直在捉弄我是不是。

张尉喊着追上去。

才明白啊,你还真是百年一遇。

白芷薇又开始荼毒张尉。

你们两个,一个毒舌妇,一个坏心眼儿。

好啊,你敢骂我们,别后悔!救命,救命,不许打人,喂喂,不许揪耳朵。

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们俩个,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不跟女斗。

别跑,别跑。

蜿蜒的石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越来越窄,渐渐地便只能容一人独行。

快到了。

熟悉路程的张尉说,伸手一指远处。

白芷薇和唐谧顺着他指去的方向,果然看见前方一座断崖绝壁之上矗立着一座气势宏伟的楼阁。

张尉,路怎么没有了?唐谧发现脚下的石阶已经到了尽头,再往上就要爬悬崖上的栈道了。

唐谧往绝壁看去,见断崖侧凿有一条不足一人宽的栈道,只有一条粗粗的铁链沿着栈道固在崖上,算是唯一可以攀扶之物。

山间云雾缭绕,不时有流云掠过,那栈道便时隐时现,说不出地虚幻。

啊,刚才跑得腿都软了,怎么走这个东西。

唐谧瞪着张尉抱怨。

张尉你都走了两年了,不知道提醒我们节省些体力走这一段儿么?还没头脑地和我们一路打闹上来?白芷薇一针见血。

我,张尉也知道理亏,知道自己一时玩儿心重了,竟忘了最后是要走这段栈道的,我忘了,要不,我背你们过去。

这种时候就别逞强了,我还不想和你同归于尽。

白芷薇说。

罢了,罢了,下山吧,我现在的体力真是不敢走那个栈道,不开玩笑。

唐谧说着转身就往下走。

张尉一闪身拦住了她: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先歇一会儿。

一时半会儿歇不过来。

正僵持着,一个声音横刺出来:你们几个走还是不走,不走让让。

三人不约而同寻声望去,只见来路上正站着一个和张尉看上去差不多大的男孩,同样穿着靛青色剑童袍子,只是在领襟上用金线绣着金木水火四种纹样。

蜀山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这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的男孩已经通过智木、义金、仁水、礼火四殿之试,只差信土殿一试便通过五殿大试了。

很了不起么,唐谧心下嘀咕,不就是衣服上绣了四朵小破花儿么,说话竟然这么冲,在我那个世界,就连美国总统见了老百姓还要客客气气的呢。

当下回道:自然是要走的,只不过,唐谧看向白芷薇:芷薇,我现在脚发软,走不动怎么办呢?白芷薇自是冰雪聪明,答道:那就坐下歇一会儿吧,我也走不动,腿打晃呢。

好。

说罢,两人便一上一下坐在了石阶上。

那男孩见了,骄傲的面孔上微有愠色,刚要说什么,张尉却先开口道:桓澜,她们是真累了。

刚才我们是一路跑闹上来的,你要是不急等一下好么?被叫做桓澜的男孩看了看张尉,淡淡地说:是么,这么容易就累了。

张尉,这次和你一组的人倒真是跟你半斤对八两,旗鼓相当呢。

你什么意思啊你。

唐谧跳起来,瞪着桓澜,小P孩,一对三你还公然挑衅啊。

桓澜看看唐谧,见她不过是一个小娃娃,也懒得与她纠缠,左手一挥,低唤一声焕雷。

便听咻的一声,一只比他还高的黑色巨鸟立时出现在身后。

只见他脚一点地,身子跃起,在空中一个利落的旋身,便骑到了鸟背上。

随即低声道:走。

那大鸟立刻伸展双翅,冲向云霄。

霎时翼风骤起,若不是张尉拉着唐谧和白芷薇,两人觉得便要被这一阵风吹落到山崖去了。

可恶,要杀人啊。

唐谧冲着天空叫。

那个就是魂兽么?白芷薇眼里掠过一丝艳羡。

嗯,是。

桓澜,真是很厉害。

张尉望着天空中的黑点赞叹。

唐谧扭头看看张尉,发现那个虎头虎脑,永远很有生气的脸上竟然挂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那是恐怕连张尉自己都不曾发觉便悄悄爬上了他面孔的神情。

心被牵动了一下,于是说:我说,咱们今年一定要一起通过大试。

嗯。

好。

三个人互相看看,都觉得心头有一点热热的,便相视而笑了,.,,,四 魂兽张尉,桓澜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他的?桓澜么,我第一年到蜀山便是和他分在一组的,都说他是蜀山百年不遇的奇才。

几位,打扰了。

不知你们是不是要去玄天阁呢?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突然插进了三人的谈话。

说话的是个看上去似乎比张尉还要略大一些的少年,也作剑童打扮,领襟上赫然竟也是绣了四种金色的纹样。

唐谧看了一愣,她自是知道蜀山御剑堂收的剑童必要年过十岁,至多可以修习六年,十五岁之后若还未过五殿大试,便要送出蜀山了。

一般从第三试开始,便会有人屡考不过,故此很多人都是十四五岁了,衣上不过绣着两三朵纹样,最后不得不黯然离开蜀山。

而此人与张尉看上去不过也就一两岁差距,竟然也已经过了四殿大试,看来也是颇厉害的角色。

但见此人眉目清俊,气质温和,唐谧便试探地开了口:我们是要上去,只是一路上走得急了,现下腿发软,攀不了栈道,不知这位同门可以帮帮忙么?不出所料,那少年道:自是可以,我唤出魂兽来就可载几位去玄天阁。

不过,这蜀山的规矩是任何弟子不可以飞上玄天阁,必须是一步步走上去,我怕……没事,怪罪下来你也是帮助我们,事情由我们顶着。

再说,刚才你没见有个人已经飞上去了么,他能飞咱们怎么不能呢。

对方略略思索了一下,便说:好吧。

随即一挥左手,底唤道:飔鹜。

他身后立时出现了一只如马般大小的白色双头鹰。

只见那只双头鹰瞳蓝喙金,白羽胜雪,一头低回一头昂扬,甚是神气。

唐谧见了喜欢,拉着白芷薇就要过去。

那双头鹰一见二人要靠近,低啸一声,扬起一只爪子冲她们一挥。

唐谧只觉得眼前一晃,一股冷风袭来,本能地往后一闪身,险险避过爪风,顿时脸色煞白。

莫怕,飔鹜只是要警告你们一下,不是要伤你们。

少年忙说,魂兽都不喜欢陌生人随便碰触。

他随即一抬手,那双头鹰便乖乖跪了下来,眼里流露出驯服之色。

少年转向二人,微微侧身示意道:请。

唐谧只觉得少年不过几个微小的动作,却意态风流,饶是他如今还年少青涩,竟已初有芝兰玉树之风了。

待二人跃到双头鹰背上,唐谧冲站在那里不动的张尉招招手:喂,上来啊。

张尉却摇摇头,说:我可以走栈道,一会儿见。

话落转身便向栈道走去了。

少年见状也不留他,飞身跃上双头鹰,道:走吧。

双头鹰顿时振翅而飞,扶摇直上。

唐谧从空中俯瞰蜀山景色,觉得与走在山中看又是一番不同,那少年仿佛也有意让她们多欣赏一下风景,本来眨眼即到的一段路,竟是迟迟未命令魂兽降落。

她突然发现白芷薇一直不语,只是盯着悬崖出神,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靛青色身影正攀扶着铁索缓缓前行,忽听白芷薇开了口:唐谧,咱们三个努努力,听说过了第二殿之试便可以学习召唤魂兽了。

唐谧和白芷薇相处了几天,知道她其实也和自己一样并不把五殿大试放在心上,现下如此说,自然主要是想帮帮三个里的那一个,便答道:放心,凭咱们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资质,那还不容易么。

身后的少年噗哧笑了。

笑什么,很好笑么?不是,想到以后还能见到两位觉得高兴。

在下慕容斐,今年参考信土殿之试,准备投到术宗门下,希望可以尽快见到两位师妹。

唐谧知道御剑堂的剑童之间是不可以唤师兄妹的,只因还没有通过五殿大试,没有拜宗门,便没有师承,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蜀山弟子。

所以平时叫同门或者直接叫名字都是可以的。

此人如此说,分明是说自己肯定能通过信土殿之试,倒要拭目以待你们两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丫头何时能来。

便觉得这个叫慕容斐的少年看上去和气,其实也是个骄傲得不得了的家伙。

本想还他一句你过不过得了信土殿之试还不一定呢。

但想想人家毕竟在帮自己,便没有作声。

但白芷薇是一向毒舌的,只听她淡淡地说:你也未必就能成得了我们师兄。

气氛顿时尴尬,唐谧只觉得冷风吹过,割面如刀。

唐谧无奈地赶快打圆场,心里叹道不知是什么命啊,初来这世界竟交到这样两个朋友。

唉,那个,慕容斐,咱们飞下去好不好,真冷啊。

双头鹰落在玄天阁前的空场上,让在空场上来来往往的剑童们小小骚动了一下。

白芷薇和唐谧一跳下来,便看到桓澜走了过来。

桓澜,你到得真早啊。

慕容斐同他打招呼,颇为熟稔的模样你的焕雷似乎又厉害了些,竟可以载你飞上来了。

不比你的飔鹜,载了三人还可以飞那么久。

桓澜答道,语气平淡,负手而站,挺拔的身姿透出深入骨髓的倨傲。

白芷薇听到这里,明白自己果然猜对了几分,这慕容斐刚才载着我们回旋不落,原是有意炫耀魂兽的本领,只是本以为他是做给张尉看的,原来却是有意和桓澜比试,也对,张尉这样的,估计他们都没有放在眼里吧。

她当下拉着唐谧转身要走,几句话又飘过来。

哪能进步如此之快,定是借用宝物增强魂兽之力了,却也不见得长久。

不错,但这宝物可是取自赤峰四翼蛇的。

如今忘忧峰突然出现几条赤峰四翼蛇,有兴趣不妨去看看,不要等过阵子跑光了说我没告诉你。

什么蛇什么宝?唐谧也听到了,不忍扭头八卦一下。

还未有人答话,就听耳边一个犹如万年寒冰的声音炸开:是谁刚才飞上玄天阁了?唐谧和白芷薇还没反应过来,桓澜和慕容斐已经齐齐跪下。

唐谧一看,一个身穿窄袖黑袍的中年人正站在百步开外的玄天阁门前,但刚才那声音却仿佛就在耳边,看来此人定是武功不凡。

白芷薇见两个男孩子跪了,心道这一遭可能是犯了什么大错,自己马上也跪下,顺手一拉愣在那里的唐谧,示意她也要跪。

可唐谧在自己那个世界里是连爹娘也不跪的,这种被她认为颇奴性的动作,实在是很难做出来,待那人走到身前了,还是兀自站着。

只见来人的容貌和御剑堂殿监穆显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白眼,神色也更冷厉。

其实以唐谧二十几年的阅历,她一直觉得穆殿监的严厉不过是挂个相,唬唬顽劣的剑童们罢了,而此人却真的让她有酷寒之感。

来人不说话,几人便不敢出声,就连周围看热闹的剑童也在第一时间蹑手蹑脚地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他仔细看了看唐、白二人,方才向桓澜问道:桓澜,你先说,怎么回事。

回穆宗主,澜过栈道时,被两位同门所阻,因不想误了剑术课,又不愿与人争执,便唤出魂兽载澜上玄天阁。

虽是不得已,却自知有违门规,请宗主处罚。

那人听后不免又扫了一眼唐谧,唐谧只觉得心里一紧,心想恐怕此人就是剑宗的宗主穆晃了。

慕容斐,你又怎么解释。

回宗主,斐遇两位同门于栈道,因两位同门体力不支,请斐帮助上玄天阁,故才出此下策,斐明知故犯,请宗主处罚。

眼见球传到两位同门了,唐谧便准备开口解释,但那人却继续问桓澜和慕容斐:你们说说,为何要用左手召唤魂兽?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跳跃,但慕容斐马上明白过来,答道:因为左手连心,心中藏兽。

既然知道魂兽是你心中之猛兽,为何要豢养得如此巨大凶猛?教你魂兽召唤术的是术宗的哪位殿判,难道他没教你们以剑童之能力,这魂兽只可用来传递信件消息,若一味任魂兽力量增加,便可能反噬你们的本心,坠入魔道么?穆晃的语气越发严厉了。

慕容斐此时僵着身子,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

这些道理他自是在学习魂兽召唤术的第一天便被告知的。

但自从那日偶见桓澜的魂兽已颇为强大,便激起了比试之心,竟是冒险去杀了一条赤峰四翼蛇,夺其宝物以增加自己魂兽的力量。

只是魂兽毕竟是有些敏感之事,不好如比剑一般明着比拼一番,而今天正好碰上唐谧他们这档子事,便借机暗和桓澜一较高下。

也和着自己少年心性,见桓澜就这么大剌剌飞上玄天阁,想着你不在乎门规我便在乎么,便也飞了上来,此时虽有悔意,却是已经晚了。

穆晃见慕容斐垂着头不说话,又转向唐谧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不跪,可是认为自己没有错?唐谧现在其实甚是后悔自己没有养成有事就跪的良好习惯,现下只好木秀于林了。

幸好自己脸皮厚,EQ也高,脑子一转答道:回宗主,我叫唐谧。

不是我认为自己没错,是刚才慑于宗主威仪,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

然后倏地一下跪倒在地,谧知错了,请宗主责罚。

穆晃不由得多打量了唐谧几眼,心想她看上去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娃娃,怎么会来这一手?明明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却也拿捏不到什么错处。

既然你们都知道错了,就跪在这里思过吧。

慕容斐,让你魂兽力量增强的是何物?慕容斐有些不情愿地从腰带解下一个玉佩,交到穆晃手上。

那人看了眼玉佩,眼光一闪,厉声问:此物从何处得来的?回宗主,斐日前侥幸杀了一只赤峰四翼蛇,这是从那怪物身上得的。

哼,邪魔之物,不可留。

话落,玉佩便在穆晃掌中被碾成了齑粉,.,,,五 幻海四个人被罚跪的地方是玄天阁前的空场,平日里最是人来人往。

此时接近午饭时间,就更热闹些。

啊,有女孩子的轻声尖叫,那不是慕容斐和桓澜么?唐谧从这个尖叫的分贝猜测此人应该是一个慕容斐或者桓澜的粉丝,一看不远处站着三个同自己一起在智木殿修习的小姑娘,也就是除她和白芷薇之外仅有的三个女孩子。

是啊,怎么被罚跪了,咱们殿的白芷薇和唐谧怎么一起跪着?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会不会是……声音便小了。

不会吧,莫非是……声音更小了。

唐谧摇摇头,终于知道谣言是怎样产生的了。

张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带着一脸的焦躁。

刚才听说要罚你们跪一个下午,怎么样,撑得住么?白芷薇和唐谧已经跪得下肢麻木,一听这话,两人对望一眼,都是面露苦色。

张尉叹口气,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竟是四个热乎乎的大包子,中午饭,给你们留的,快吃吧,我马上要去上剑术课了。

张尉,你真好,饿死我啦。

唐谧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另一只手刚想去抓下一个,张尉突然拿开了纸包,犹疑地问她俩:给桓澜他们一人一个可好?他们也要跪一下午。

要不是他们……唐谧心痛包子,想埋怨他们几句,却发觉这件事上也没什么可埋怨谁的,想想算了,毕竟都是小孩子,改口说:随你便吧,就当是同舟共济好了。

白芷薇侧头看看那两个直挺挺跪在一旁的骄傲身影,说:张尉,你的好意人家不一定领呢。

张尉却不理这些,走去蹲到两人面前,递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满心满脸的真诚:两位同门吃一个包子垫垫肚子吧,可能要跪一下午。

白芷薇以为那两个人会不屑于这样的帮助。

唐谧以为那两个人会拒绝这样的恩惠。

但是,慕容斐看看这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少年,只觉得那双闪亮的眼睛里晴空万里,让人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心底,不是恩惠,不是同情,只是简单地希望你好过些,别饿着。

于是,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取过一个包子:谢谢,确实饿了。

桓澜,这个是你的。

张尉随即顺手把最后一个塞给桓澜,然后站起身,在衣服上抹抹手,我得走了,你们坚持啊。

转身便跑了。

实际上,四人并没有跪一下午。

在剑术课开始之前,智木殿和信土殿教授剑术的殿判就来领人了。

唐谧和白芷薇也是第一次见到教授自己的剑术的殿判,没想到竟是个颇好看的年轻女子,她也穿着剑宗门人的黑色袍服,两道乌黑的眉毛斜飞入鬓,头发如男子一般绾了一个发髻在头顶,斜插一只青玉簪,衬得人英气勃勃。

我是你们的殿判,以后叫我宣殿判就好了。

宗主说了,看在你们初犯,又不想耽误你们学剑,这次就轻惩一下,以后不可再犯。

宣殿判一边说,一边附身在两人腿上和腰上几处穴道揉捏几下,两人顿时感觉已经麻木的双腿有了知觉。

此时宣殿判双手一托两人,便把两人扶了起来。

她看看还站立不稳的两个小女孩,语气略严厉地说:以后可记好了,咱们蜀山规矩可不是儿戏,今儿这是最轻的,若再惹事,谁替你们说情也没用了。

唐谧和白芷薇对看一眼,两人眼里都掠过一丝疑惑,什么人替他们说情了,连剑宗宗主也要卖他一个面子。

晚饭的时候,张尉一碗一碗地添粥,仿若饿死鬼投胎。

吃那么多,你不会是没吃午饭吧?是啊,我午饭不是给你们四个吃了么。

张尉把脸埋在粥碗里,眼皮也没抬一下。

张尉,就吃最后一碗吧,别人都已经下山了,你再吃我们在御剑堂关门前肯定到不了了,你不怕被扣分了么?不怕,我知道回去的近路。

所谓近路,必需走过栈道以后再向下五、六十级台阶,然后拨开一丛一丛恣意生长的,在月色下葳蓐生光的灌木丛,方可看到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小径。

白芷薇看看那斜斜往山下密林深处扎下去的小路,犹豫了:不行,张尉。

殿判说过,蜀山中的青石阶路都有结界保护,山中野兽和怪物都踏不进去,所以我们只可以走青石阶铺的路。

没事,我经常走这路。

我过去一个人在山上练剑总是忘了时间,下山便走这条路。

它直穿到无忧峰和无惘峰之间的幻海森林,穿过幻海森林便是无忧峰的山脚了,再走不远就可以到御剑堂,比这无惘峰上七拐八转的青石阶路不知要快多少。

不行,我也不同意。

唐谧可不想为了那区区几分断送了性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枝叶连天,蒿草丛生的森林里一定藏着什么豺狼虎豹。

此时张尉竟有些得意地笑了,献宝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倒出一颗鸽蛋般大小的琥珀色珠子,说:没事,我有这个。

此珠名为‘沉荻’,有它在身边,一丈之内妖兽趋避。

我每次走夜路都是靠它。

两人细打量这颗名为沉荻的珠子,只见它仿若一颗透明的琥珀,只是珠芯处有一小团似乎在不断跳跃的黄色光亮,这亮光穿过透明的珠壁,在她们的四周形成一个极淡的一丈见方的光晕,身处光晕之中,让人有一种十分安定的感觉,仿如被拥入了温暖而强大的怀抱。

要不试试?走吧。

张尉看两人似乎还有些犹豫,让你们见识见识月下的幻海森林,那可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美景。

三人沿着小径在树林里走了一段,眼前豁然出现一片草地,草地的尽头则又是黑压压一片更加茂密的森林。

只见这片草地长势甚好,大约齐腰的高度,泛着春天的新绿,叶尖上凝着银色月华,一丛一丛不知名的蓝紫色野花点缀其间,一阵微风吹过,草低花摇,草叶上的月光缤纷碎落,草浪轻翻,幻似月下静海。

好漂亮,这就是‘幻海’么?张尉你还真是没吹牛啊唐谧被眼前美景所惑,不由赞叹。

张尉面有得色地摇摇头:唐谧你傻啊,‘幻海森林’自然是森林,这里可是草地。

草地那边的林子才是‘幻海森林’,这里不过是保护‘幻海森林’的妖草。

张尉话还没落,白芷薇已经指着一丛蓝紫色的野花惊叫起来:唐谧,你看!唐谧顺着指点看过去,心下骇然,只见那丛蓝紫色野花大约是由十多支单支的野花组成,每支都是在一支碧绿的花茎上顶着一个仿若雏菊的花朵,径上对生着一对细长的叶片,诡异的是,虽然此时无风,这些野花仍是兀自摇摆不停,两只对生的叶片就像两只手臂一样挥来动去,做着各种动作,有的像是在伸懒腰,有的像是在抱头沉思,甚至有的还俩俩拥抱。

两人不由询顾张尉。

张尉可能是几日来被这两人压迫得厉害,此时看到两个小姑娘略略惊恐的模样,玩儿心大起,顺手连根拔起手边的一朵野花,冷不防举到唐谧面前,只见那野花发出吱地一声尖叫,一股蓝紫色液体从花心中喷出,直射在唐谧的脸上,然后飕地一下跳出张尉的手,三崩两跳地回到草里,隐没不见了。

哈哈……张尉看着满脸紫色液体的唐谧笑得弯下了腰。

张大头,你想死啊。

唐谧一边用袖子抹脸,一边扑过去要揍张尉。

张尉早就料到了唐谧要武力解决,转头就跑,边跑边叫:白芷薇,你快跟上,离了我一丈可就有妖怪来吃你啦。

白芷薇知道张尉这话里吓唬人的成份多,可心里还是害怕,拔腿就去追赶那纠缠打斗的俩人。

一阵跑闹,三人转眼就冲过妖草,一头扎进了幻海森林。

这幻海森林从外面看黑漆漆的一片,但真的置身其中,却觉得比森林外的草地还要明亮些。

明明是树木层叠,枝叶连天,连月光都很难射入的密林,却仿若一块千年碧玉,光华自生。

张尉,这光是从哪里来的?白芷薇不由问,她觉得,一走进这森林,就感到有一种非常强大的生命的气息。

我也不完全清楚,我记得第一次走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的所有事物好像都隐隐生光,后来回去在藏书阁也查了查,知道这幻海森林是天地初始便有的,因有妖草保护,白天便会消失不见,晚上妖草退去力量,这林子则显现出来,因此千百年来几乎没受什么干扰,有什么变化。

所以我猜这光可能是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成妖精了吧。

唐谧听到此处,一个暴栗打在张尉脑门上:张大头,又没事吓唬人。

张尉捂着脑袋委屈:谁吓你了,你不觉得这里感觉上生机勃勃么。

那倒是,虽然看不到什么野兽飞禽,却觉得好像四处都有生命,然后,唐谧瞪一眼张尉继续说,不过绝对不是妖气。

白芷薇笑了:唐谧你刚来蜀山几天啊,都分得出妖气了。

唐谧自己也笑了,拉着白芷薇就往林子里走。

一路上奇花异草甚多,但因为白芷薇和唐谧走在夜晚的丛林里多少有些害怕,也没有顾得上细看。

妖怪或者野兽倒是没见到,但能感觉到身前身后的树木草从间,似乎不时有什么活物窜出来又隐回去的。

唐谧每每想要看时,却影影绰绰,什么也没发现,想来是这里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活物都慑于沉荻之力,不敢接近吧,她这样想着,便觉得安心了许多。

又走了一会儿,有轻微的水声传来,没走几步,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湖。

快出去了,张尉说,绕过湖,再走一段就出了幻海,然后很快就能走到无忧峰的青石阶路上,咱们这样走,可是省了一半的时间。

这时候,湖对岸隐约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三人中张尉耳力最好,他一皱眉,道:好像是有人在打斗,咱们过去看看。

,.,,,六 尸王三人寻着声音赶过去,看见一个剑童正和一个比他高上三倍的怪物缠斗一处。

只见那怪物状似无头的武将,身上披着残缺的盔甲,浑身伤痕,胸前一处巨大的伤痕从左肩划至下腹,露出白森森的条条肋骨,红肉张牙舞爪地翻卷在伤口两侧,却没见到血流出来。

张尉,那怪物被打成这样,估计快死了吧,你,你就别上了。

唐谧看到张尉上身蓄力,右手放到背着的铁剑柄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开口阻止道。

那人好像是桓澜。

白芷薇低叫。

可不是么,张尉,你别打搅人家练功啊。

唐谧把张尉按在剑柄上的手拉了下来,咱们好好学习学习蜀山百年不遇的奇才如何杀妖吧。

张尉一看两个女孩子果真瞪大了眼睛,一幅认真学习的模样,便也放松下来。

但见桓澜剑法精奇流畅,把那怪物罩在一片剑光之中动弹不得。

可是再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对,原来这上下翻飞的剑竟是很难刺中那怪物,那怪物招式虽不花哨,却每每化解得恰到好处,更可怕的是,那怪物手无寸铁,分明是用一双肉臂来阻挡利剑的,但那手臂上却无分毫伤口,桓澜的铁剑击在上面就犹如击到钢筋铁骨。

不好,那怪物似乎刀枪不入。

白芷薇也发现了。

桓澜,好像渐渐落了下风。

唐谧觉得有些不对了,道:如此下去,桓澜可能会支持不住的。

你们拿好‘沉荻’,我去帮忙。

张尉说,想到三人里功夫好的就是自己,拔了剑就准备冲过去。

回来,那怪物刀枪不入,你冲上去能解决问题么?唐谧拦住他,心里突然觉得真正害怕起来,如果桓澜都斗不过那怪物,我们怎么办,这沉荻挡得住如此力量的怪物么?我看那些伤口不似是桓澜划的,这遍体鳞伤的无头武将,会不会是‘尸王’?白芷薇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抖。

那是什么?唐谧问。

好像是天地间至强的妖物。

传说魔王的战将死后心有不甘,戾气不散,就会变为‘尸王’,满身伤痕仍要为魔王拼杀,直到灰飞烟灭方止。

很厉害么?唐谧这话刚出口,就听嘶地一声,桓澜的袍袖被那怪物撕去了半截。

不行,桓澜这样下去要没命的。

张尉挣开唐谧,一个箭步冲过去,加入战局。

此时桓澜已经打得脸色发白,看到张尉冲了过来,对他叫道:张尉,你先顶住他,我退出去,施‘破甲’之术,破了他这金刚不坏之身才能杀死他。

好,放心。

张尉挥剑强攻几招,桓澜趁机退出战局,手捏剑诀,迎空舞动,突然指向那怪物,大喝一声:破!只见这时张尉正挥剑劈向那怪物挥来的一只巨臂,随着桓澜这一声怒喝,张尉的铁剑竟是深深切入刚才那犹如铜墙铁壁的肉体。

桓澜一看术法得手,连忙挥剑又冲上去,与张尉一起对敌。

但不知是桓澜术法不精还是两人的铁剑不利,虽然他们一剑一剑砍在那怪物的手臂上,却只能伤及皮肉,无法斩断其双臂,那怪物挥着皮肉破败的巨臂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不行,芷薇,他们打不过那个怪物,咱们必须跑。

唐谧,你说怎么办。

我们两个赌一下这怪物也怕‘沉荻’,咱们两个牵好手,一起跑过去,看看能不能逼退那怪物,如果能的话,拉上这两个家伙就跑,我怕这两个小P孩意气用事,非要跟那怪物决出个胜负。

好。

话落,两人牵手冲了过去,果然在沉荻的光晕快要触到那怪物的时候,它猛地向后一蹿,似乎是要躲避沉荻的光晕。

两个女孩趁机一人拉住一个男孩,叫一声:快跑!不由分说,带着他们拔腿就跑。

那怪物反应过来,恶嚎一声,紧追不舍。

四个人一阵猛跑,终于冲入了青石阶,一回头,发现那怪物已经不见了。

还,还是这,青,青石阶的结界厉害,总,总算安全了。

唐谧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你放手。

桓澜对唐谧说,脸上有可疑的绯红。

嗯?唐谧这才发现自己还死死拉着桓澜缺了半截袖子的手臂,心里暗笑,一不留神吃了小朋友的豆腐了。

松开手,仍有意逗他一下: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狼狈啊?不是罚跪就是逃跑还不是都因为你瞎掺和。

桓澜没好气地说。

我瞎掺和?桓澜,今天我没让你谢我救命之恩只是因为我是君子。

唐谧觉得这小孩也有点太不懂事了,不过是功夫好点,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今天如果不逃的话,你小命还有么。

本来不必跑的,你们不是有个可以防御的宝物么,我可以躲入它的光晕中休息一下再战。

桓澜仍是不服气。

唐谧无语了,无奈地看着这个衣冠不整的战争狂。

再战你也未必能赢,‘沉荻’也未必能挡得住那怪物的全力攻击,你要是不信,咱们把‘沉荻’给你,你再回去找那怪物好了。

不过是在剑童中功夫好一些,也非天下无敌,逃跑一次有什么可介怀的。

白芷薇气顺以后开了口。

唐谧听了差点想搂住白芷薇的脖子亲她一下,芷薇你真是我的最佳代言人,句句都是我的心声,以后咱们两个搭档,难听话都由你说了。

桓澜此时被堵得无话可说,他心里自然也是知道白芷薇说得没错,但毕竟是年少轻狂,最不懂得低头的年纪,冷着脸说:那就拿来吧,我再去。

白芷薇瞟他一眼,把沉荻递过去,当真是一点台阶都不给桓澜。

唐谧见了,觉得还是不要闹出人命吧,便想开口打个圆场,谁知张尉却先开了口:桓澜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那怪物厉害,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好,走吧。

等等。

唐谧一个箭步挡到两人身前,面露怒色,张尉你用用脑袋想想好不好,你们两个能杀了那个怪物么?退一步,就算能杀,杀来做什么?别只知道一味好勇斗狠。

张尉一愣,觉得唐谧说得也对,刚才自己因为与那怪物激斗,心里好像被激起一团火,还没等那火熄灭,就被唐谧他们拉着逃命了,只觉得胸中的热血还未平息,一听桓澜要再去,想都没想就也要跟了去。

可此时再想想,这件事确实不是如此就能解决的。

唐谧又转向桓澜,问道:桓澜,我也不拦着你,可是我只问你,你为何一定要杀死那怪物,为了杀它赔上性命值得么?芷薇怀疑那怪物就是‘尸王’,我知道你功夫不弱,可对付‘尸王’又有几分把握?若是为了找你们中午说的什么宝物,慕容斐不是说在赤峰四翼蛇身上么,你又何苦和‘尸王’拼命?我承认你比我们本事都大,但那也要用在需要的地方吧。

桓澜被唐谧说得一时无语,停了半晌,态度缓和下来:我是在追踪赤峰四翼蛇时遇上那个怪物的。

不过,它若真是‘尸王’,咱们就更不能不管此事了,传说‘尸王’是魔王的死士,怎么会出现在蜀山上?管也不一定要你们两个现在冲过去杀它啊,咱们报告殿监大人,让他处理不是更好么。

桓澜略一沉吟:不可,我今晚在幻海中还看到一个蜀山的人,虽没看清面目,但那人身穿灰袍。

此话一出,剩下三人均是面色一寒,只因大家都知道,蜀山上的人都是以袍服的颜色来区分的,术宗为藏蓝色,剑宗为黛黑色,气宗为月白色,而着灰色的只有两个人,就是掌门和御剑堂殿监。

你又如何知道那人是蜀山的?白芷薇也有疑惑。

我本来是在无忧峰这边追踪一条赤峰四翼蛇,见它向幻海方向逃去便也追了过去,一入幻海,那蛇顿失踪影,却看见不远处林子里一个穿灰袍的身影一闪,我赶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可是他的轻功比我好太多,一转眼就不见了,然后便遇上了那个怪物。

我可以肯定那穿灰袍人的轻功身法是蜀山的。

你的意思是那人和‘尸王’有关?张尉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此事不宜马上跟其他人说。

这我也同意,暂时咱们四个人知道就好了,这件事还有很多疑问,比如那怪物是否是‘尸王’,那灰袍人是谁,他和那怪物有没有关系。

唐谧说,现在,只能我们四个人先暗中调查此事。

那三个少年一听到暗中调查,眼睛似乎都有些放光,唐谧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危险信号,心想,这三个人啊,两个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还有一个最擅长以血淋淋的事实打击别人,碰到一起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便继续说:不过既然是一起调查,大家凡事要有商量,不可冲动妄为,言语上也要照顾别人的情绪,可好。

三人齐齐点头,不期然间唐谧似乎隐隐就成了此事的领头人。

这时,忽听山脚下传来一声悠远的钟鸣,四人脸上都是一变。

张尉第一个着急起来,叫道:快走,御剑堂的晚钟响了,四十响后若没回去便要扣言行考绩分了。

于是四人在石阶上发足飞奔,一路冲下山去。

唐谧发觉自己竟是许多年没有如此无拘无束地奔跑过了,只觉得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身体仿若俯冲一样掠过蜿蜒向下的石阶,肺部有力地挤压再呼入清冽的空气,嗓子被急速而过的空气摩擦得微微疼痛。

在这样真实的微痛中,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只不过是一个在巍巍群山间自由奔跑的孩子。

呀。

白芷薇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张尉急停下来问,桓澜和唐谧也忙刹住脚步看向白芷薇。

白芷薇喘了口气道:唐谧,咱们司院秦嬷嬷不是说,说要二十响前回梅苑么。

对啊。

唐谧这才想起梅苑总管事的司院,就是那个变态的,似乎是混过黑社会的,满嘴刻薄难听话的秦嬷嬷在她们入苑的第一天就说过,不论御剑堂什么规矩,这梅苑的规矩是晚钟二十响前必须入苑。

现在几响了?唐谧忙问。

十五响了吧。

白芷薇回答,不知是由于急速奔跑还是想起了秦嬷嬷厚厚的能够吐出各种匪夷所思难听话的嘴唇,脸色有些青白。

桓澜和张尉自然也是知道梅苑司院秦嬷嬷的厉害,两人对看一眼,桓澜忽然一抬左手,呼道:焕雷名叫焕雷的黑色巨鸟瞬间出现在桓澜身侧,他一摆手道:快上去,你们两个体轻,焕雷应该勉强能载得动。

待白芷薇和唐谧跃上焕雷,两人才想起最怕晚归的该是张尉才对,目光投向张尉正要开口,张尉已经明白她们要说什么,满不在乎地摇着头:再有二十响我就跑到了,你们快走吧。

你们走了我和桓澜用轻功跑得才快呢!话落,桓澜一抬手示意,焕雷便腾空而起,载着二人向山下飞掠而去,.,,,七 绯闻这天夜里,唐谧和白芷薇躺在各自的床上,都因为这一天的际遇而有些莫名兴奋,不能入睡。

唐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借着透进窗子的月光可以看到房顶上的木椽子,这种实实在在的古老木结构无声地提醒着她所处的时空。

算一算来到这世界也有不少天了,每当夜里的时候,她总是想,自己简直就像《绿野仙踪》里的多萝西来到奥兹国一样,只是记忆里那个童话中的小姑娘最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那么我呢?睡在她旁边床上的白芷薇翻了个身,她忽然想,今天我是不是也找到了我的稻草人、铁皮人和狮子呢。

唐谧,睡了么?白芷薇很轻地问。

没有。

唐谧侧了个身,面向白芷薇,发现她也正面向自己躺着,两人便隔着一抹月光互相笑了笑。

怕么?你这么个小姑娘一下子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定很害怕吧?白芷薇问,声音仍然是轻轻的。

当然怕了,不过这里也不是什么魔窟狼穴,镇静一段,适应一下也就没事了,再说我这么个大人……唐谧说到这里顿住了,女人的虚荣心作祟,她决定保守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秘密。

嗯,打死也不说。

白芷薇却已经在黑暗中嗤嗤笑了:你那么个大人,你多大啊,倒是说话怎么那么滑不留手,嗯,唐谧,你是不怎么像个小丫头了。

你很像啊,小丫头有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么,你是不是身世特凄惨啊,活脱脱一个孤独的小刺猬。

唐谧故意打趣她,明知道白芷薇的气质清贵,一定出身不凡。

嗯,那倒也不是。

小刺猬叹了口气,改换成面朝天的姿势,双眼盯着黑黢黢的房顶失了一阵神,又接着说,我娘是楚国公主,白氏是楚国最大的旺族,可是,我娘与我爹只得我一个孩子,我的弟弟妹妹都是爹的侍妾所生,你明白为什么吧。

嗯,你爹和你娘不睦,对吧。

唐谧是聪明人,大抵也能猜出她父母又是一对政治婚姻下的怨偶。

白芷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转向别处:我从小就知道一个人要是真的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很容易分清什么人是真心对我好,什么人是由于我的身份虚情假意,若是碰到后者,我便喜欢故意说些刻薄的话,反正我身份在这里,那些人只能忍着。

可能就是这么习惯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没事,我不嫌弃你。

唐谧逗她。

黑暗中又传来白芷薇的低笑:唐谧,都说你是术宗宗主顾青城送来御剑堂的,真的么?真的,这很了不起么?当然,你大概不知道这蜀山在世上的地位有多尊崇吧。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可以见了君王也不跪,就是蜀山的掌门和清源寺的生佛。

你说宗主的地位仅次于掌门,宗主送你来,了不起么?这样啊,其实,我完全记不得是为何来这世界的了,我脑子里最后的记忆就是我早上起来躺在床上,我母亲走进来,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明白么,记忆断在了那里。

那如何遇见顾宗主的呢?他说在山里看见我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就带回来救治。

我醒来时他问我是谁,可记得出了什么事,我就说我叫唐谧,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他说既然如此,你资质还不错,那你就先去御剑堂修习吧,正好有新的剑童来。

你看,就这么简单。

那你算是够幸运的了,御剑堂收剑童都是所有殿判和殿监一起评判资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诶?唐谧听到这里忽然奇怪地把脑袋用手支起来,不解地问道,张尉这样的也是被评判过的么?这么用功都过不了第一试,这资质不是一般的差啊?我也奇怪呢,你说这几天下来,你觉得张尉很傻很笨么?嗯,单纯、善良、死心眼儿,笨却不见得。

那人人都说,五殿大试第一殿最容易,怎么会两年不过呢?会不会他那两年特贪玩儿?不知道,要不明天早上问问桓澜吧,他们当年不是一组的么。

第二天一早,两人去松苑没寻到桓澜,便去食堂找。

说起食堂,这里可是唐谧觉得最亲切的地方。

先说这名字吧,古人不都管屋子叫什么阁,什么轩,什么堂么,听起来多有距离感啊,偏偏蜀山吃饭的地方也叫什么堂,却是亲切的——食——堂——两个字。

再说这食堂吃饭的方式吧,屋子的主体空间摆着一张张供剑童们吃饭的四方桌子,靠墙一溜石台子,台子上摆着一个一个盛着菜或馒头的木盆,地上竖着一个盛粥或汤的木桶,台子后面站着手拿大勺的大师傅。

本来这硬件就够像唐谧的大学食堂了。

再加上大师傅挥舞着大勺以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对挤来挤去的剑童们吆喝着:排队,排队。

有时候,唐谧简直觉得恍惚间又回到了自己那个世界。

当然这里吃饭是不花钱,不限量,也不许浪费的,伙食也还算不错,所以唐谧觉得基本上,就冲着这个食堂,蜀山也是值得混下去的。

唐谧和白芷薇两人在食堂找了一圈没看见桓澜,便决定领了早餐边吃边等。

她们随便找了个离门口较近的空桌子坐下,边吃着包子和白粥边不时扫一眼食堂门口。

正是吃饭的时候,须臾,食堂基本上坐满了,唐谧便把自己的佩剑往身边的空椅子上一个搁,想给桓澜占个地方。

这时候,同殿修习的姚凝,南宫香和君莹莹端着早餐走过来。

南宫香老远就和她们打招呼:唐谧,这么早。

说着走到她们这一桌坐了下来,另两个后脚跟着便也坐在了这桌。

宫香有一张非常活泼俏丽的面孔,脸蛋总是红扑扑地,对什么事情一感兴趣,那脸,就会越加地红润。

此时,她眼中闪着光,两颊带着掩不住的绯红,问道:昨天你们是怎么回事啊?啊,什么怎么回事?唐谧咬着包子,故意装糊涂。

就是你们怎么和桓澜、慕容斐一起跪在玄天阁啊。

南宫香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

那个啊,被罚啊。

谁不知道是被罚啊,现在整个御剑堂都知道你们四个昨天因为乘魂兽飞上玄天阁被罚了,我是问,怎么是你们四个一起被罚啊?南宫香不依不饶。

唐谧看看南宫香按耐不住好奇的表情,再看看虽然没说话,却同样一脸探究神情的姚凝和君莹莹,便明白了桓澜和慕容斐在蜀山御剑堂的受注目程度,反问道:南宫香,桓澜和慕容斐很出名么?受罚这么个小事,一个晚上就尽人皆知。

那是自然,听说桓澜没来御剑堂的时候,慕容斐是公认的第一,后来出了个桓澜,两年过了四殿大试,一下子成了蜀山百年不遇的奇才,风头马上盖过慕容斐,大家便都在比到底谁是御剑堂如今的第一。

现在他们同在信土殿修习,两个人之间更是处处明争暗斗,这两个人之间的比试,可是咱们蜀山御剑堂一等一的大事。

我看是你们一等一的大事才对。

白芷薇歪着头,一手支着腮帮子,一手拿筷子闲闲地搅和着碗里的粥,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南宫香本就是心胸宽阔的人,又知道白芷薇的性子,此时此刻更懒得与她浪费唇舌,瞟了她一眼便继续从唐谧这里寻求突破:听说大家看到你们两个是和慕容斐一起乘魂兽飞上来的,那和桓澜又是怎么回事呢?还有,今天早上有人说,昨晚上看到你们两个是乘焕雷回来的,这件事也要如实招来。

唐谧原本就和明朗天真的南宫香亲厚,看到这小姑娘这时候毫不掩饰的八卦模样甚是可爱,便不想故弄玄虚,于是把事情的始末略去幻海那一段简单地讲了一遍。

大概是此事本身过于平淡,又或者唐谧讲的太过简略毫无生色,那三个人脸上有难掩的失望情绪。

就在这时候,白芷薇正好看见桓澜近来,就招呼了一声:桓澜。

唐谧转向门口,正瞧见桓澜也望向她们这边,就打了手势,示意他过来。

桓澜顶着那张一贯没啥表情的小脸点点头,又指指大师傅那边再指指唐谧,示意领了早餐就过来。

唐谧点点头,指指身边用佩剑占着的座位,然后扭过脸继续吃包子。

忽然,她发现那三个女孩子正以一种奇异的,她一时很难描述的眼光看着她和白芷薇。

这时候,唐谧才想起来一会儿她们要和桓澜打听的是人家张尉的隐私,怎么能对着这三个人讲呢?赶忙把最后一口包子填进嘴里,对白芷薇说:芷薇,吃好了没,吃好了咱们先走。

白芷薇见她前一瞬还招呼桓澜过来,后一瞬看了南宫香她们一眼就要走,便大概明白了缘由,点点头跟着她起身离去。

唐谧先拐到正在排队领早餐的桓澜那里,告诉他吃完饭去梅苑东外墙角的桃树下找她们有事,然后便和白芷薇拉着手离开了。

出门之前,唐谧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刚才坐过的桌子,看见南宫香她们三人正在热烈地交头接耳,也没太在意,笑笑就走了。

而她不知道,就在那天早上之后,她和白芷薇以及桓澜和慕容斐四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以三个不同的版本迅速地传遍了蜀山御剑堂,.,,,八 当年桓澜来到梅苑东外墙角桃树下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情景:一高一矮两个穿着朱红色剑童袍服的小姑娘正在笑着聊天。

三月的微风拂过,落英缤纷,簌簌飘落的粉白色花瓣轻轻落在两人的身上。

那样细碎的小花瓣落在红衣黑发上,远远看去好像浮了层薄雪。

高一些的小姑娘随手帮低一些那个弹了弹肩上的落英,低的那个却不在意,挥着手,连讲带比和,犹自兴奋。

然后,低的那个不经意一扭头,看到桓澜,小娃娃般的粉白面孔上绽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随即向他招招手。

高一些的那个也扭过脸,瓷器一样细致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光,唇角勾着笑,向他点点头。

桓澜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昨天好像和这两个人相处得不是很愉快,怎么今天见了她们这样熟络地和自己打招呼,也不觉得突兀,反倒生出几分朋友间的亲切呢。

桓澜,吃完啦?焕雷好么?低一些的那个以奇怪的方式和桓澜打招呼,因为在她心里,焕雷就好像是桓澜养的宠物一般,这就好像在问养狗的朋友你们家笨笨好么一样。

嗯,我好它就好。

桓澜觉得这个叫唐谧的女孩问得有些傻,奇怪昨天怎么会认为她非常聪明呢?桓澜,我们想跟你打听一些张尉的事,听说你们是一同入御剑堂修习的,还分在一组。

白芷薇笑着问。

桓澜想起昨天这个叫白芷薇的女孩说起话来能把人呛得气都出不来,原来却也是可以和颜悦色和人正常说话的。

什么事啊?张尉不愿意告诉你们么?那到不是,是我们觉得问他可能伤他自尊。

我们想知道张尉刚来蜀山的时候表现如何,我们觉得他也不笨,怎么过个一殿大试都这么不容易?白芷薇说。

是啊,不是都说一殿大试最容易,是人都能过么?唐谧也问。

张尉刚来的时候什么样子?桓澜想起分组那天,自己拿着竹签正四下观望,一个壮实的小子忽地一下蹦到自己面前,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诶,我和你一组的。

那小子肤色黝黑,浓眉大眼,很是精神,拱拳一拜道:我叫张尉。

桓澜。

这时候,又有一个男剑童举着竹签跑过来,大呼小叫着:我和你们一组的,我叫司徒慎。

叫司徒慎的男孩面貌细致得有些像女孩子,大约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为了显出男子气,便故意说话声高气足,行事风风火火。

互通了名字,三人便闲闲随意聊上几句。

桓澜已经记不清当时都聊了什么,只是最后说到各自的梦想时,张尉黑漆漆的眼睛突然一亮,说:我想蜀山修行结束后参加武举,当大将军。

我想当蜀山第一高手。

司徒慎似乎信心十足。

我只要很强就可以了。

他记得自己那时这样说。

到底多强才算很强呢?就算现在桓澜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我要多强,母亲才会笑呢?唐谧见桓澜不出声,便提醒他:你回忆回忆,他是不是特贪玩,或者对什么课特不开窍,总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没有,张尉想练好武艺当大将军,所以一来蜀山就挺认真的,顽皮的时候也有,但没什么出格之处。

桓澜想了想说。

唐谧和白芷薇对看了一眼,绝望地想,那就是真的很笨啊。

不过,好像大家注意到他很差劲是从一次剑术课开始的。

桓澜记得,那次剑术课学的是切豆腐。

教授剑术的殿判宣怡那天在每个剑童的面前摆了一个长凳,长凳上各放着三块豆腐,仔细看看,每块豆腐其实都是由手指厚的五层豆腐片垒起来的。

剑童们看着豆腐,都不明就里,好奇地望着宣殿判。

宣殿判笑着说:前几次,大家都在学剑法套路,今天要教大家学如何运剑。

然后,她扫了一眼众剑童,随意点了个人问道:张尉,气宗的殿判教你们养精蓄锐之道,这‘精’就是‘精气’,三力合而为精,你说说,这三力是哪三力?回殿判,体力、内力、心力谓之三力。

那么,咱们先来看看用体力如何运剑。

说完,宣殿判在地上搁了两节大约碗口粗的断木,继续问道:豹山,你是不是大家当中臂力最大的?豹山比其他剑童高出一个头,身形是他们的两倍宽,虎背熊腰。

他点点头,应道:是。

拿你的剑全力击断此木。

宣殿判说。

豹山走上前,依言蕴足力挥剑劈向一块断木,咔嚓一声,那断木便被辟成了两半。

这些剑童用的剑,全部是御剑堂统一发的铁剑,并不是很锋利,再加上十一二岁的孩子只是刚刚开始发育,力气本来也不比成人,这豹山竟能只凭蛮力就劈开一般成人也很难一剑劈开的碗口粗木头,就算众人知道他天生神力,仍是不免惊叹。

宣殿判看看略有得色的豹山,转向众人说:我知道你们内功还没学几天,可是司徒慎,你爹爹一定已经教过你一些咱们蜀山的内功心法,你用上内力来劈这一块木头。

司徒慎是气宗掌门司徒明的么子,七岁便开始跟着父亲学习蜀山的功夫,只见他走上前持剑一挥,也不见用了多大力,那木头却也断成了两截。

司徒慎本来就长得容貌细致,身形也瘦弱,却和豹山一样可以剑劈圆木,众剑童不由得面露敬佩之色。

宣殿判解释道:豹山运剑只用体力,司徒慎则在运剑时蕴内力于掌上,故而虽然他力量不及豹山,却也可以劈开木头。

假使现在他俩人为敌,略去剑法不谈,便可以打个平手。

但如果豹山有司徒慎的内力,或者反之司徒慎有豹山的体力,另一个人就很难敌得过了。

宣殿判讲到这里,看看众剑童,续道:所以,以后你们修行有两条路可以选,如果像豹山这样在三力之中有一力是天赋异禀,便着力不断加强,使之百倍胜于别人。

如果不是,那么就要三力相调,在运剑的时候三力和谐,一样可以克敌制胜。

这时候,已有剑童忍不住问道:殿判,那心力又是如何运用呢?宣殿判没有马上回答,她走到一个剑童的长凳前,指着豆腐说:要是在这豆腐上放一张纸,以剑劈纸,纸断而豆腐完好如初,可有人能做到?剑童们略略思考,便都摇了摇头。

宣殿判笑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在豆腐上,随手抽出身边剑童的铁剑一挥,再一抬手,铁剑便仓啷一声又飞回了那剑童背后的剑鞘中。

众剑童只觉得宣殿判这一剑随意潇洒,却连那剑是否击到那纸上也未看见,再看那纸还附在豆腐上,已经被豆腐表面的水汽打湿,也不知是断了没有。

离得最近的那个剑童于是伸手去拉了一下那纸,那纸顿时分成两半,而纸下豆腐却完好无恙,啊——众剑童忍不住齐齐赞叹。

宣殿判待众人的惊叹平息下去后,看着这些眼睛里充满探寻之光的少年们说:刚才这一剑,便用到了心力。

然后,她特意地看了一眼司徒慎,才继续说:蜀山派开山以来,祖师爷便严令不得收十岁以下的稚子,便是因为孩童的心力太弱,无法自制,强行修炼难免拔苗助长。

说罢,她抽出自己的佩剑给剑童们看。

那是一把细长的宝剑,剑尖如蛇信般分成两半,轻轻抖动,银白色的剑身上似乎有红色的流光隐现。

你们的剑只是普通的铁剑,以后等你们心力强了,便要用这种附有剑魂的宝剑,到那时,心意和剑魂相通,以心御剑,以力持剑,以气护剑,便是蜀山剑道的根本。

今日你们的剑虽未附剑魂,但要先学会如何以心力运剑,这是将来心通剑魂的基本。

宣殿判讲完,命剑童们持剑准备。

心神凝于剑端,三力合一,这第一块豆腐,横五剑,每剑劈入前四层豆腐,第五层不得破。

之后再竖五剑,每剑劈入第一层豆腐,余下四层不得破。

这第二块豆腐……宣殿判见她还未说完,已有心急的剑童作势挥剑,赶忙大声喝止:等等,你们每一剑,一定要在心中有一种完全控制于心,剑心相通,了然那剑锋会止于何处的感觉才可出手,否则不得落剑。

剑童们听了,渐渐揣摸出些许剑心相通的意味,便都凝神静心,开始练习。

这些剑童资质悟性本有差别,敏明如桓澜,第一剑举起许久才落下,此后却是一剑快似一剑。

而豹山显然就鲁钝些,每一剑都似乎陪着小心,慢慢落下。

待到下课,剑童们好歹算是都完成了宣殿判切豆腐的各种要求,此时,大家才发现有一人竟是一剑也未曾劈下。

只见那人持剑站在那里,握住剑柄的手指关节隐隐发白,全身蓄着气力,双眼如有深仇大恨般死死盯着豆腐,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前心后背俱被汗水湿了一片。

张尉,为何不落剑?宣殿判关切地问。

张尉抬起脸,面露委屈地说:宣殿判,我,我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话落,竟然难过地呜呜哭了起来。

啊?张大头会哭?比这再丢脸的事他也不一定会哭吧。

唐谧撇撇嘴,对最后这个细节提出质疑。

现在习惯丢脸了,这个是当年事。

白芷薇轻描淡写地跟了一句。

桓澜听着这两人如此说话,一时间有些疑惑,这两个人,当真是张尉的朋友么?此时却听白芷薇又接着说:可是资质再差,就算是个平凡人,一点点感觉总还是该有的,这件事确实透着蹊跷。

嗯,我看可以从这里入手帮张尉研究研究。

唐谧赞同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老远有一个穿靛青色剑童袍服男孩冲他们这边摆手,大声唤道:唐谧,白芷薇,快走啦,要上课了。

唐谧摇摇头,故意夸张地大声地冲他喊:知——道——啦——马——上——来。

然后拉着白芷薇的手说:快走吧,三好学生兼智木殿副殿判张尉大人着急了。

白芷薇第一次听到三好学生这个词,却会意地一笑,跟着唐谧跑了过去。

没走多远,唐谧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冲还站在桃树下的桓澜说:桓澜,晚上咱们吃完饭藏书阁集合啊。

哦。

桓澜说,声音很低,也不知唐谧她们听到了没有。

他不习惯大声说话,也不习惯说很多话,没什么朋友,也不懂得如何交朋友。

即使很久以后,他都有这样的疑惑,到底当年,自己是怎么和唐谧、白芷薇、张尉这几个人混到一起去了的呢?,.,,,九 魔王唐谧一直怀疑蜀山派的开山祖师一定曾通过某种类似神交或者心电感应的方式认识了她的大学校长。

因为蜀山派在课程设置上十分类似她那所大学。

在智木殿大试,也就是第一试之前,剑童需要涉猎的科目特别多,剑法、内功、术法是最主要的,此外轻功、御剑术、暗器、医术、兵法和诗书子集也需兼顾,而琴棋书画这些虽不重要却也要修习。

但在此之后,每一殿修习的科目却会越来越少,剑童们除了剑法、内功、术法必须一直修习之外,许多科目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去选择。

所以,就像唐谧在大一那年被一大堆公共课压得喘不过气来,而念到大四就轻松得只剩下三五门专业课一样,唐谧在蜀山的第一年也功课多得让她每天都想诅咒上帝。

因此,唐谧认为晚饭之后不做功课也不休息,跑到藏书阁解决尸王与灰衣人的问题,于她来说无异于一次带有自我奉献精神的学雷锋行为。

唐谧、白芷薇和张尉三人来到藏书阁的时候桓澜还没有到,于是三人先推门走了进去。

藏书阁是一栋二层的楼阁,入口处摆着一张长长的花梨木条案,条案后坐着的身穿术宗藏蓝色袍服的年轻人便是藏书阁司库祝宁。

他面色青白,神情恹恹,好像大病初愈的模样,看到三人进来便问:来找什么书的。

张尉微微施礼,答道:回祝司库,我们想查查和‘尸王’有关的书。

‘尸王’啊。

祝宁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手撑着头想了半晌,慢吞吞地说:跟我来吧。

唐谧这才注意到,祝宁是坐在轮椅上的。

只见他缓缓推着红木轮椅行至盘旋而上的楼梯处,伸手在第一个楼梯木扶手的狮子装饰上一拧,哐地一声,所有的楼梯板瞬间合闭,那盘旋而上的楼梯就变成了盘旋而上的坡道。

祝宁把轮椅往前推了一下,唐谧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好像是锁簧之类击发的声音,才发现那坡道上竟还有细细的轨道,恰好可以卡住轮椅的轮子。

之后,也不知祝宁作了什么,他的轮椅便载着他徐徐沿着坡道自动向上前行。

这是电梯么?唐谧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尉看了看唐谧诧异的样子,笑了一下解释道:祝司库是咱们蜀山制作机关的第一高手,将来会教咱们的。

说话间,祝宁已经到了二楼,喀啦一声,楼梯又恢复了原样。

待到三人上了楼,看到祝宁站在一排一排的书架前,随手画了个圈,说:那,这几架子书里,肯定有你们要找的,自己挑去吧。

唐谧觉得这简直和没说一样,要是换作是当年自己在学校里的脾气,肯定要和这种图书管理员理论一番了,可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嗯,就是人熟地也熟又怎样呢?自己早已不复年少的脾气,白芷薇怎么说自己来着,滑不留手,好像是这四个字。

这时候,祝宁又以懒洋洋的声音威胁似的补充了一句:看书时给我爱惜着点儿,这书上我都布了结界,书要损了倒霉的是你们。

三人应了,走到祝宁指的那几排书架前,商量着分头寻找。

唐谧对这个时空的字认识不多,这事暴露给白芷薇倒也无妨,但对张大头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于是,她偷偷瞄了眼白芷薇,见她正打开的书《列妖志》这三个字自己是认识的,便有了寻找的方向。

唐谧走到一排书架前面,仔细寻了半晌,忽然看见一本书的名字三个字里有两个自己都是认识的,分别是一个妖字一个集字,觉得这本书八九不离十就可能有相关的内容,伸手就去拿。

谁知拿了一下竟没拿动,于是,又使劲一拉,还是没拉动,感觉上好像架子那面也有个人在拽这本书。

唐谧的蛮劲儿上来,手上加力和那人僵持不下,那人也是不依不饶,毫不松动,眼见就要把书撕破了,那书突然莫名其妙地燃起熊熊大火,对面那人啊——惊叫一声松了手。

唐谧也是被惊得手一松,那书便裹挟着高高窜起的火苗掉到了她面前的地上。

奇怪的是,那书一落地,火便立时熄了,看上去竟是完好如初,半点被灼烧过的痕迹都没有。

若不是唐谧手上被火焰燎到带来的微痛是真实存在的,她几乎以为是幻觉。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结界?她这样想着,弯下腰想试着把书捡起来。

那书倒是再没烧起来,唐谧刚把书拿到手里,忽然一个响亮的声音冲进耳朵:等等,这书是我先拿的。

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剑童噔噔噔地绕过书架跑过来,气势汹汹地指着书说:这书是我先拿的。

唐谧瞧这剑童分明是一个相貌十分细致的男孩子,怎么声音这么大,架势这么足,觉得有趣,便笑眯眯地说:怎么证明是你先拿到的?那剑童一愣,指指身后说:他能证明。

这时,另一个剑童也绕过书架走了过来,唐谧一看此人,暗想这孩子是不是提前发育了,怎么身量比一般十几岁的剑童大这么多,怎么着,要武力威胁么。

他是你朋友,他说的话自然偏向你。

倒是你自己,刚刚都承认书是我先拿的了。

唐谧仍旧笑着,却是一副不让步的架势。

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刚才说‘等等,这书是我先拿的。

’对不?对啊。

你让我等等谁啊?等等我啊。

你既然让我‘等’你,就说明我已经先你一步拿到书,而你只好恳求我‘等’你。

反之,如果你先于我拿到书,就不必叫我‘等’你。

那么现在,既然你叫我‘等’你,就说明你承认了我先于你拿到了书。

这位同门,可明白了否?唐谧说完,继续笑眯眯地看着已经被完全绕晕了的两人,心里暗自得意,小P孩,没上过大学,没学过逻辑基础,吃亏在没文化上了吧。

半天,那小孩憋红了脸才憋出一句:你,你强词夺理!说着横过来就是一掌,也不知道是来打人还是来抢书的。

唐谧眼见这一掌躲是躲不及了,便举起书迎上去,想着,让你暴力,一掌打到这书上再烧你一回。

然而预期的事情却没有发生,电光火石间,那一掌已经被一只拳头挡住,却是张尉已经站在她身后出了手。

司徒慎,你怎么能打女孩子。

张尉小脸上带着怒气。

谁要打她了,我要拿书,那是我先拿到的。

司徒慎瞪着他们两个说。

张尉看了眼唐谧手中的书,奇怪地问:唐谧,你拿《妖螭集》做什么,咱们要找的东西这上面不会有的。

那个,那个啊。

唐谧尴尬地眨眨眼睛,道:拿来随便翻翻啊。

说完,她快速地翻了一下那书,递到司徒慎面前:那,给你,我看完了。

司徒慎接过书,哼了一声说:豹山,咱们走。

两人转身正要离开,张尉却正色道:司徒慎,你刚才那一掌就算是拿书也未免力道太足,同门之间怎可如此?司徒慎拿了书着急要走,也不理他,回头丢了一句:张尉,等你考过了一殿大试再跟我讲道理吧。

便扬长而去。

你。

张尉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唐谧见了,拉一拉他衣袖说:张尉,别理他,咱们今年一次过两个给他瞧瞧。

此时,白芷薇抱着一本书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姗姗来迟的桓澜。

唐谧,和这书上说的一样,咱们那天见的果然就是尸王。

白芷薇打开书给她看。

好多字啊,看起来慢,你讲吧。

唐谧挡开那书。

噢,这上面说,尸王是当年狂热忠于魔王的将领,战败后心中不甘,戾气不散,自愿成为不得往生的妖物,以残败的身体继续为魔王而战。

因为沦为妖物,所以他们虽有人形,但其实心智和妖物一般低下,比较容易操控。

所以,后来修史者多认为,尸王其实是魔王用术法杀死了不听话的武将,使其成为听话的死士。

嗯,尸王力大无穷,无惧无妄,身体防御力很强,是破甲之术的克星。

克制他的唯一办法是——诶?这一页被撕掉了。

白芷薇讲到这里,从书上抬起头,略有迷茫地望着唐谧。

唐谧看了看她,又看向那两个人,想了想说:若是被人故意撕掉的话,怎么没有触动结界?桓澜拿过书,凝神看了半晌,道:这上面的结界,以我的术法破不了。

于是,四个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唐谧才想起一个问题:芷薇,魔王是什么人?魔王么,好像是一百多年前清源寺当时的生佛给赵国一位国君所起名号的简称,就是所谓‘佛敌’,我没读过佛经,知道的也不多,后世史书讲到这位赵国国君往往几笔掠过,语焉不详。

白芷薇说。

佛敌啊,唐谧眯起眼睛,轻轻念着这几个字,偏巧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佛敌,第六天魔王,可以享受他人之乐的乐,可以自在游戏,让人不能顿悟成佛的他化自在天之魔王啊,.,,,十 堕天唐谧毕竟不是一个小孩子,她斟酌了一下,觉得这个世界的佛教不一定和自己世界的完全一样,所以佛敌几个字在嘴边念了三遍,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不过桓澜此时倒想起另一件事来,把那书上的内容又看了一遍,抬眼问张尉:昨天我施破甲之术,虽然没完全奏效,但还是有些用的吧。

张尉确实记得当时桓澜破甲之术一施,自己的铁剑就顺利切入尸王的肉中,便道:肯定有些用。

这里说‘尸王’是破甲之术的克星,是不是意味着破甲之术对他完全无用?那昨天的事如何解释?桓澜两道漂亮的剑眉不觉拢起。

书上也不一定完全对,尽信书不如无书。

唐谧随口来了一句。

刷、刷、刷。

唐谧突然感觉到三道目光齐齐射向自己,那些年轻、清澈的眼睛里有明灭的光彩在跃动。

那个,那个,我这句话是不是说的太有水平了,唐谧谦虚地想,我能把这种眼光当作是崇拜么?张尉几乎是有些激动地抢先开了口:唐谧,别的书也就罢了。

这书是堕天大人写的,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堕天?唐谧面露迷惑之色。

这样的表情,白芷薇是可以理解的,在张尉和桓澜看来就显得有些装傻了。

白芷薇赶紧拉了一下唐谧的袖子,冲她使了个眼色,道:就是咱们蜀山派开山师祖啊。

然后,她赶紧岔开这个话题说:也许,是这个尸王身上有伤病,对破甲之术的防御力下降了也说不定啊。

这倒有可能,桓澜思索着,不论是什么原因,它可能已经变弱了,所以才会躲藏在幻海里。

嗯,关于幻海我是查过书的。

因为它是被妖草保护,从天地初开就一直存在的森林,所以里面精气旺盛,适宜任何东西生长。

一般来说,就连一株果树生于南地种到北地也不一定能活,但不管是什么,从哪里来,到了幻海就都能活。

张尉说。

真有这么神奇,那这幻海岂不是活菩萨在世,但凡半死不活的,就剩一口气的人都可以送到这里保命。

唐谧有些不置信。

单单人是不行的。

因为妖草白日里会以幻术掩盖住幻海,那时,幻海里会弥漫着妖草的妖雾,这妖雾,若是对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甚至妖物都没有影响,因为它们心智都很低。

但人若吸入这种妖雾,轻者坠入迷梦不醒,重者会出现幻觉,状若痴呆。

唐谧听着张尉讲解,却觉得有些异样,就好像,什么地方有人在窥视着自己,她猛一回头,正对上身后书架后面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睛正隔着两本书之间的缝隙看着自己,吓得指着那里惊叫一声:啊,什么人。

怎么了?剩下三人聚到她身边,看向她手指的方向,却什么也没发现。

桓澜,你快追出去看看,刚才这后面有人在看我们。

唐谧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桓澜点点头,施展轻功飞身掠走,唐谧则和张尉、白芷薇在书阁中沿着一排排书架搜索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唐谧,看清了么?真有人么?白芷薇问肯定有。

唐谧毫不含糊地回答。

她自小感觉敏锐,还是少女的时候,有一次夏天晚上她和另一个女孩在街上散步聊天,她莫名就觉得被人跟着,果然不一会儿,有一个裹着长风衣的男子走到她们前方的树影里,把手伸到自己下体。

唐谧那时还不谙世事,直觉就告诉她有什么不对,拉了那女孩,不慌不忙往相反方向一个卖西瓜的摊子走,自此那人便再没追来。

后来,唐谧和朋友说起此事,朋友便开玩笑地说:唐谧,你已经初步具备当圣斗士的能力。

你什么意思啊你。

圣斗士星矢不是经常对雅典娜说:‘纱织,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追出去的桓澜也已经回来,他摇摇头:什么人也没看见。

要不问问祝司库去,有人来了他总会知道。

白芷薇提议道。

唐谧心思一转,点点头四人来到楼下,看到祝宁正坐在条案前鼓弄着什么,旁边明晃晃摆着各种各样的小工具。

待到走到他面前,唐谧才看清他正在制作一个金属制的小东西,那小东西巴掌大小,上部是一个螺旋桨,下边连着一个满是针孔的小小圆柱形黄铜盒子。

祝司库。

白芷薇喊了一声。

祝宁抬起眼睛看着他们,心思看上去却似乎还沉浸在他鼓弄的那个小东西上,一改前一阵漫不经心的表情,苍白的面孔放着光,问道:什么事?嗯,刚才可有除我们几个之外的人来过?白芷薇问道。

祝宁侧头略微想了想:没有,怎么?刚才……白芷薇没说完,觉得手被唐谧捏了一下,便住了口。

刚才我们发现这本书被人撕了一页。

唐谧把那本记有尸王的书递到祝宁面前。

祝宁皱着眉看了那书半晌,再次看几人的时候又是原来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这个书留在我这里,我会调查的。

几人见他如此说,应了一声便要离开,唐谧忽然好奇问了一句:祝司库,这个带螺旋桨的东西可是能飞起来的?祝宁一听,立时来了兴趣,身子前探,指着螺旋浆问:你管这叫螺旋桨么?是啊。

唐谧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都没想好名字,螺旋桨,好名字,好名字。

祝宁念叨着,苍白的脸上因为兴奋浮上一层绯色,可是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盯着唐谧,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东西的名字?你怎么知道它能飞?难道世上有人比我先造出了这东西?你在哪里见过?是谁做的?一连串问题排山倒海砸到唐谧面前,她愣了一下,暗暗骂自己,哎呀你这个穿越女,怎么这么口不择言。

好在她为人机变,眨了眨眼,反问:祝司库见过一种小儿的玩意儿叫陀螺吧?见过,怎么。

唐谧心里舒了口气,既然这个世界有陀螺就好办了,于是说:我看祝司库手上这个东西分明有几分形似陀螺,故此猜测它可能也能旋转,而顶上这叶片状的东西形似船桨,所以‘螺旋桨’三个字就从脑子里忽地一下冒了出来。

祝宁看着唐谧,颇有兴趣地问:那你为何猜测它能飞呢?这个当然就是瞎猜啊,这东西若是如陀螺一样旋转,不是会生风么,那生了风是不是就可能乘风而飞呢,因此才问了一句。

祝宁听了唐谧的解释看上去颇为满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和张尉一起在智木殿修习的剑童。

回司库,我叫唐谧,正在智木殿修习。

好,你对消息机关之术颇有天分,等到过了二殿大试,我来好好教你,这个就送给你吧。

说完,祝宁笑着把那东西递给了唐谧,略带考验地说:你倒是再猜猜如何让它飞起来。

唐谧拿起来琢磨了一下,看那小东西上没有任何按钮之类的东西,想起小时候玩的发条玩具,就尝试一手拿住底端的小盒子,一手顺时针方向转动螺旋桨,果然,手上便有一种上劲的感觉,待转到一定时候,她发现转不动了,一松手,螺旋桨飞速旋转,那小东西嗖地一下子就飞上了半空,紧接着,数十道银芒从那东西中急速射出,打在书阁的四面墙上,砰、砰、砰爆出无数小火花,给雪白的墙上留下一个个灼烧的黑色痕迹。

祝宁看了哈哈大笑起来,袍袖一挥,接住那掉下来的小东西,又递到唐谧手里,高兴地说:不错,果然是奇才,你一定要通过五殿大试,拜到我术宗门下来。

接着,他又递给唐谧一个小袋子,里面装满米粒大小的银色珠子,道:这是装在里面的银珠,用完了再找师父来要。

那样子,已经俨然就是唐谧的师父了。

直到四人出了书阁,张尉才舒了口气说:唐谧,祝司库是蜀山有名的脾气古怪之人,亏得他喜欢你,不过,你刚才要是没弄好,岂不是把我们几个炸成蜂窝。

唐谧想想,可不是如此,这祝司库还是同他保持距离为好。

白芷薇想起唐谧刚才的举动,问道:唐谧,你可是怀疑祝司库?监守自盗不是最容易的么?我想看看他反应罢了。

那你现在怎么想。

白芷薇问,几个人都不由看向她。

唐谧把两只手阁到脑后,抬头望向天空:嗯,不怎么想,线索太少了。

这些事情,有些连不到一起去呢。

灰衣人,可能是掌门或殿监,也可能不是。

尸王,可能与灰衣人有关,也可能无关。

被撕的书页,可能是祝司库干的,也可能不是。

讲到此处,唐谧忽然很想拽拽地像名侦探柯南一样总结一句——但是真相只有一个,却发现那三人正以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特别是那个桓澜,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在说:废话。

小P孩,让你们看看伟大的侦探如何工作,唐谧想着,把食指手指伸向前,朗声说:我们忘掉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什么?那三人几乎是同时问出了口。

慕容斐啊。

唐谧笑着看向大家,慕容斐也去过那里才对,就算没进入幻海,也可能有些什么发现吧。

这时,他们正好快走到男剑童住的松苑门口,白芷薇便说:桓澜,那你叫慕容斐出来一下,咱们问问他。

桓澜冷着张小脸,说:还是张尉去叫吧,我还有功课,要先走了,明天有事再联络我。

说罢转身就走了。

好在三人都知道桓澜和慕容斐的关系,也没在意,张尉就自觉跑进了松苑,不一会儿,带着慕容斐走出来。

慕容斐还是一贯地那副年纪虽小但翩翩佳公子的派头,负手玉立,淡笑着问唐谧和白芷薇:两位同门,深夜来访不知何事?唐谧有点受不了这种说话的架势,拽了下白芷薇让她去问。

白芷薇拿出她大家闺秀的派头,微微颔首施礼,道:冒昧来访,打扰慕容同门。

只是听说慕容同门在无忧峰猎到过赤峰四翼蛇,特来问问猎蛇之时,可遇到什么不寻常之事?慕容斐想了想当日情景,道:说起来倒是有一事古怪,斐那夜下无忧峰,于石阶上遇到几条赤峰四翼蛇窜过,没入树林。

只因想到此蛇身上多有异宝,便追踪至幻海,方将一条斩杀。

如今回想起来,青石阶于百余年前便被堕天大人布下守护结界,怎么会有妖蛇窜过呢。

白芷薇听了,看向唐谧和张尉,面色微微有变。

慕容斐见到几人的反应,略有疑色,问道:几位同门可是遇到什么难事?或许斐可以助一臂之力。

没什么,我们听说赤峰四翼蛇身上带有宝物,想看看是否也有可能弄到,仅此而已。

唐谧轻松搪塞过去。

慕容斐了然一笑:今日倒是已有几人问过此事了,不过赤峰四翼蛇不是普通妖物,几位还是量力吧。

白芷薇听了朱唇微启,唐谧猜测她又要说什么难听的,便一拉她,笑眯眯地说:多谢提醒,一定量力。

时候不早,我们先告辞了。

唐谧走了一段,才开口问白芷薇:芷薇,你是不是觉得可能出大事了?白芷薇扬起一张小脸看向天上一轮明月,柔和的清辉洒在她的脸上,朦胧灵动。

她思索了很久,才说:不知道。

但是唐谧你不明白,传说中堕天大人是多么强大,他布下的结界,谁又能打开呢?唐谧毫无思路,不由得也望向夜空,却看见黑色丝绒般的天幕上一道蓝色的光掠过天空,向御剑堂背后巍峨耸立在夜色中的蜀山飞去。

流星么,她当时这样想,有些后悔没有赶快许一个愿,.,,,十一 迷梦唐谧和白芷薇回到梅苑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御剑堂殿监穆显从苑中巡查出来,站在院门口和司院秦嬷嬷讲了几句什么,然后便往松苑的方向走去。

唐谧望着穆显袍袖翩飞的灰色身影,恍然大悟地说:哎呀,他有不在场证明。

白芷薇已经习惯唐谧说胡话,毫无惊讶地请唐谧解释一下这个异时空的词汇。

就是说,穆殿监每天晚上都会巡视各处对吧,咱们只要问问昨天晚上他是否如此,不就可以证明至少穆殿监不是灰衣人了么?唐谧有些兴奋,圆圆的大眼睛蓄满光,完全一副小孩子解开难题的表情。

其实她从未真正推理过什么案件,报纸角落里登的破案游戏也很少做对,所以她虽然嘴上头头是道,心中却似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此时突然好像抓住一点思考的方向,犹如乌云避月的黑夜里,忽见冰轮腾云,再转瞬即没,虽然并没有真的一片光明,却总算不是漆黑无望了。

白芷薇看着唐谧,只觉得那张抑制不住兴奋的粉脸一派赤子模样,不由笑着说:好,我们明天打听去,看你高兴的。

唐谧,你总是这样就好了,才像个小孩子。

都不知道你遇到过什么,平日里那么玲珑。

这天夜里,唐谧蜷在被子里,半梦半醒间问着自己:我可是在这里,真的能做一个孩子么?电话铃这时候就响了,唐谧迷迷糊糊地在枕头边摸了摸,总算拿到那个丁丁作响的催命鬼,按了一下接听键,助手姗姗的声音在那边急急响起:唐经理,唐经理。

唐谧一时没回过神,唐经理?愣了一秒钟才想起自己已经杀出重围,刚刚升为最年轻的客户经理了。

怎么了?她问,抑制住想打哈欠的欲望,迷糊中瞟了眼座钟,凌晨四点。

赶快上网看看,M公司在欧洲因为产品配方有问题,被要求从商店下架了。

M公司是全球知名的日化产品跨国集团,也是唐谧所在这家外资公关公司最大的客户之一,衣食父母啊,四点钟算什么,唐谧爬起来一边开电脑,一边继续和姗姗通话:M公司那边怎么说?早上七点要你过去他们公司开紧急会议,说是他们总公司下了死命令,中国市场绝对不能出问题。

唐谧已经打开电脑,快速搜索到M公司的新闻,该死的互联网,人家欧洲五个小时前才公布的新闻,已经有了网络中文版,她突然有些憎恨信息时代。

她仔细读了一遍,原来是M公司一直使用矿物油作他们护肤品的主要成分,而这个成分过去一直是被许可使用的,但现在由于怀疑该成分致癌,欧洲已经不允许它添加在儿童护肤品中,目前M公司的儿童护肤品下架,其他产品有待处理。

唐谧给自己倒一杯咖啡,拿出记事本,深吸一口气,开始把处理问题的思路,解决办法写下来。

闹钟在六点钟准时响起来,她合上笔记本,信心满满。

二十四小时之内,关于M公司的负面消息,一定会从媒体中抹去,她这样想着,伸手去关闹钟,却落了空,一头栽向黑暗中。

啊。

唐谧低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恍然不知今夕何夕,拍拍脑袋想想M公司的事情解决了没有,才记起那天自己搭通天地线,先找国家权威部门出具M公司产品完全符合标准的证明,再请出某护肤权威接受数十家媒体采访,驳斥国外关于矿物油对皮肤有害的不实报道,紧接着主持M公司的记者招待会,拿出国家证明及权威意见,义正言辞反击了网络传言。

最后,她记得自己说:无论我们M公司在欧洲采用什么配方,在中国的配方绝对是符合国家规定的,安全的,有效的,因为我们最重视的就是中国这个市场,会永远把最好的产品提供给中国消费者。

这样的我,能不能重新变成一个飞扬的少年呢?唐谧躺在床上笑了。

第二天唐谧觉得有些没睡好,好在今天是她喜欢的术法课,想来也不会太难熬。

唐谧之所以喜欢术法课,自然首先是因为教授术法的乃是很合自己心意的殿判阎楷之。

自从兵法课上那句以后你们还要背很多书,所以第一件要学会的就是把废话挑出来。

之后,她已经迅速沦为御剑堂为数众多的阎粉之一。

其二则是因为初级术法课讲究的是对心力的培养,所以,阎楷之会给剑童们大量的时间打坐冥想,这正是唐谧补眠的好时机。

只是以打坐的姿势睡觉仍是很辛苦,唐谧动了动歪脑筋,轻声唤住阎楷之道:阎殿判,谧听说西方有一种锻炼身心之术叫做瑜伽,不知殿判可有耳闻?阎楷之看看唐谧,温言问道:没有,唐谧你到说说那是什么?瑜伽功冥想的时候是这样的,唐谧一边说一边躺到了智木殿厚厚的草垫上,闭上眼睛,口中诵经般念念有词,放松,脚趾放松,小腿放松,大腿放松,胳臂放松,肩部放松,脖子放松,表情放松,全部放松。

阎楷之唇角的笑意加深,口气俨然是在宠溺一个淘气而又可爱的孩子:唐谧,你今天若想尝试瑜伽功的冥想之术就且试试吧,不过一会儿要告诉我这和咱们蜀山的冥想之术感觉有何不同。

说罢,他便含笑离开了,空气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木樨香味。

唐谧心里有小人得志的窃喜,也有被宠爱的幸福。

周围的剑童都在闭目打坐冥想,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间或炭盆中传来一两声炭火的噼啪作响,为这样的宁静添几分暖意融融的声色。

那种全部放松的感觉瞬间袭来,潮水般漫过她的身体,大脑停止思考,眼睛似乎可以看到无限遥远的地方,不,她闭着眼睛,那能看到遥远地方的是心吧,她这样想着,沉入似梦非梦的幻境,身体的每个感官都在张开,成长,张开,成长。

连每一根汗毛都好像最敏锐的昆虫触角,可以感觉到最细微的空气的振动。

我真的睡着了么?我是在梦中么?她问着自己,在感官世界奇异的变化中沉迷难醒。

突然,有彻骨的寒意如快刀一般切入她的身体,她的全身都在瞬间一振,一骨碌爬起来,警觉地看着四周。

唐谧,怎么了?站在远处的阎楷之问道。

我,不知道,刚才我的感觉不太对。

唐谧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

冥想有时候是会这样的,调整心绪重新来吧。

阎楷之说着走到唐谧身边,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感觉有稳定人心的力量透过那只手传过来,心绪果真渐渐平静下来。

只是,刚才那是什么感觉呢?她在心里寻找着可以描述的词汇,危险,是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危险。

在她的附近,有什么危险的存在。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唐谧和白芷薇把张尉打发去确认穆殿监前天晚上的行踪,她们两个则坐在桌旁边吃边聊着。

芷薇,上午冥想的时候,你感觉到什么不对头么?唐谧问。

没有,你当时怎么了?说不清楚,嗯,以后再说吧。

唐谧下意识地撕着手里的馒头,眼睛一抬,正好看见张尉也拿着一个馒头,边吃边认真地在向一桌子男剑童打听着什么,便道,张大头这人真是听话。

白芷薇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免就笑了:你这人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死木头脑筋,还跟他说什么,证人越多就越证明殿监大人是清白的,你看他,今儿不问满五十个人是不会罢休的。

好在张尉实际上并没有白芷薇说的那么死心眼儿,在他自己觉得满意了以后便跑了回来,扬着浓眉,斩钉截铁地说:跟你们说,肯定不是殿监大人。

这时候,临桌一个有点儿熟悉的大嗓门儿说:去不去随你,反正今天晚上我一个人也会去。

唐谧扭头一看,正是和她抢书的司徒慎和豹山。

我自然要去,我意思是,要不要多叫几个人。

豹山答道,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似乎已经进入了变声期。

不用,咱们两个足够了。

司徒慎的语气似乎颇为自信……唐谧不由想起昨天的书来,就问张尉:张大头,‘妖螭’是什么东西?张尉想了想,说:不知道,我只知道‘螭’是无角之龙,可龙是圣兽,不能称为妖。

白芷薇听了,一挑眉,道:古来给书起名字,常常有代称或者暗指,‘无角之龙’莫不就是暗指蛇?妖蛇啊,原来司徒慎他们要查的是妖蛇,莫非他们今天晚上也要去找赤峰四翼蛇?唐谧看了眼邻桌的司徒慎和豹山,凑近白芷薇和张尉小声说。

那不行,碰到尸王怎么办?我得跟他们说去。

张尉随即就要起身。

他身边的白芷薇一把按住他,瞪了他一眼说:别去。

虽然平日里唐谧欺负张尉比较多,但他心里却是更怕白芷薇一些的,被她这么一瞪,又坐回去,心中却甚为气恼,嘴上非常不服:为什么?明知道有危险,大家都是同门,为什么不说。

白芷薇,我一直以为你是口冷心热的。

白芷薇漂亮的小脸一僵,没想到看上去钝钝的张尉竟说自己口冷心热,已经到了嘴边要教训他的话便不好意思出口了。

好在这时唐谧接了话:大头,你想想,人家慕容斐没见着尸王,光凭咱们说有,人家一定信么?人家问你,你见着尸王还能活着回来?你说咱们见着个生病的尸王?你觉得人家能信你几成?搞不好人家还会拿什么难听话来编排你。

张尉在和唐谧的对话中从来没有占过上风,今次却难得执拗:不过说两句不好听的,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这些,总不能看着同门出事。

白芷薇和唐谧对望一眼,发现她们两个有时候在看问题的思路上真是和张尉天南地北,唐谧摇摇头说:我看,说了没用,明知自取其辱不如不说。

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我们也跟去啊。

一来,我们可以再去看看有什么新的线索,二来,你的‘沉荻’总是可以保护大家,大不了逃走,怎样?张尉略略思索,觉得这主意确实不错,这才妥协下来,道:行,那谁去跟他们说。

白芷薇瞟他一眼,说:自然是你。

司徒慎是那种很喜欢江湖上大哥罩小弟作派的人,所以张尉过去一说希望一起跟着去看看传说中总是身携异宝的赤峰四翼蛇,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而且口气颇侠义地说:到时候你和那两个姑娘躲远一点,免得伤着,若是宝物多的话,分你们些也是无妨。

,.,,,十二 妖蛇吃过晚饭,一行人在御剑堂门口集合好,便向无忧峰方向行去。

这天的晚霞壮丽异常,如熊熊燃烧的野火一般横亘在蜀山的天空。

唐谧走在这样的霞光中,心情格外好,也就不太计较和司徒慎有过那么一点小过节,边走边问:喂,司徒慎,给我们讲讲你那书里怎么说这赤峰四翼蛇啊。

司徒慎略带些卖弄地说:赤峰四翼蛇嘛,据说它们身上多携异宝是因为它们喜欢出没于陵寝,特别是上古陵墓。

它们非常贪吃,见到有灵气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会吞下去,所以杀死之后剖开那个赤峰,往往可以找到很好的宝贝。

据说非常厉害,有很强的土之术法,不过,有一个弱点,就是颌下有一个赤瘤,只要击破这个赤瘤,就会喷血而亡。

说得倒简单,若是真那么容易击破,身上带这么多宝物的妖蛇早就被人杀光了,哪里轮得到你。

白芷薇对司徒慎这种有些轻巧的说法颇不以为然。

你是不是害怕啊,害怕就回去,最怕带你们这些女的出来了。

张尉,这次你过一殿大试又希望渺茫了。

司徒慎说话竟也是毫不客气,完全一个男版的白芷薇。

白芷薇很少有这么棋逢对手的时候,微微一笑,银牙轻启,说:跟着你就好么,跟你一组不也没过么。

张尉此时脸色已经有些变了,唐谧见到,一拉张尉的袍袖,正要开口,却听豹山已经低低喝了一声:司徒慎,你别说了。

那声音沉而有力,已经有一些脱离了男孩儿的感觉,一语既出,便有一种不容回旋的气势,司徒慎和白芷薇立时互瞪一眼便都禁了声。

唐谧歪着头,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豹山,只见他不但身形高大,脖颈也比一般人显得短粗,大概就是所谓的武夫无颈,所以整个人显得格外健硕。

虽然还是少年,但隆眉深目,鼻直口方,面目已经十分英武。

豹山发觉有人正在看他,一侧头,便看见一个圆脸圆眼睛的可爱面孔正津津有味地琢磨着自己,脸一红,赶忙抬头去看天上的彤云。

唐谧心头一乐,想想自己如果真是十几岁的少女,此情此景,一定也应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才对,可姐姐我是谁啊,倒要一直盯着你瞧瞧。

如此,便一直盯到那看天的少年连脖子也红似了晚霞方才满意地罢了眼。

到了无忧峰下,他们沿着青石阶向上走了一段,便从一条小路踏进林中,此时天色仍有微光,他们用剑拨开身边的草丛,搜寻着赤峰四翼蛇的踪迹。

书上说,它们爬过的地方会留下泥迹。

司徒慎边找边说。

这个么?白芷薇眼尖,指着在草茎上附着的一种看似有些像粘液,但是却呈现出泥浆般棕褐色的东西说。

恶心。

唐谧看着那东西皱了皱眉。

这时候,区分男女两种生物的先天性差异显现了出来,张尉伸手捅了捅那半黏的东西,再把它粘在手指上取下来,放到眼前研究了一番,然后递给司徒慎。

司徒慎接过去,也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再放到鼻子附近闻了闻,又递给豹山。

豹山在两只手上粘来粘去试验了一下,就把那样子介乎在半干鼻涕和半湿泥巴之间的东西递到唐谧面前,说:那个,你要看么?唐谧向后跳了一步,假笑着说:谢谢,谢谢,你拿着玩吧。

不知道,书上也没说泥迹具体是什么,不过这东西确有七分像泥巴。

司徒慎说,我们看看附近还有没有。

很快,他们在附近又发现了一棵草上也有这样的东西,于是一路寻下去,果然陆续不断看到这样的东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幻海森林前面。

此时那些蓝紫色的妖草正在一点点退下它们的妖力,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舒展摇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上古凝碧似的幻海森林犹如海中浮岛在潮水涌动中缓缓升起一般,渐渐在草地尽头的一片虚空幻象之中越来越清晰起来。

一时间,难以分清究竟那是亘古不变的万年森林,还是千年似梦的一片月下幻境。

少年们都是第一次在昼夜交替之时看到如此虚实变化又盛大庄严的景致,不约而同停住脚步,静静凝望,脸上充满对这绮丽而又神秘的世界的敬仰。

走吧。

最后还是司徒慎先开了口。

他们继续跟随着那痕迹,不一会儿便走进了幻海深处。

司徒慎忽然停下脚步,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个暗红色小圆桌似的东西说:那个,可能就是。

唐谧看见那东西动了一下,一点点舒展开,慢慢便能看出来那是一个大约黑胶皮管子粗细的,背上顶着个小圆桌大小暗红色背峰的妖蛇。

她以为会看到巨蛇,此时一见这东西比一般动物园里见的蟒蛇还细短些,不免有些失望。

而且那赤峰四翼蛇也并没有顾名思义地长着四个翅膀,简单来说,她觉得那就像一个在背上长着不和比例的大红瘤子的黑蛇。

赤峰四翼蛇也已经发现不远处的几人,随即昂首吐信,一幅严阵以待的架势。

张尉,你保护好这两个丫头,豹山,咱们上。

司徒慎说罢冲豹山一挥手,仗剑走向那妖蛇。

唐谧看到此时司徒慎镇静沉着的模样,凑到白芷薇耳边说:看来司徒慎还不是个绣花枕头。

白芷薇蹙眉盯着赤峰四翼蛇,道:且看看,我就不信真那么容易。

那妖蛇见有敌人走进,猛然浑身一抖,刚才还乌漆漆的身子就泛起一层凛凛的蓝光,背上的大红瘤子向花朵一样绽开,瞬间变成了四只覆盖着赤红色翼膜的对生长翼。

那长翼一扇,它便腾空而起到半人多高的地方,警惕地对视着司徒慎和豹山。

这时,唐谧才看见刚刚被长翼包裹的地方有一个小西瓜那么大的真正的背峰,上面覆盖着耀眼的火焰般红色鳞甲。

至于司徒慎提到的颌下红瘤,她看了半天,才发现所谓不可尽信书的道理是对的。

原来那妖蛇颌下,只有不足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突起,隐隐泛着光,只要它一张口,便隐在颌下看不见了,远不是唐谧想象中如个大肉瘤一样挂在那里。

司徒慎和豹山从赤峰四翼蛇的正前方同时攻向它,唐谧看出来两个人的剑法都是自己现在正在学的蜀山回风剑法,只是司徒慎使轻剑,豹山使重剑,同样的剑法便使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司徒慎的剑法出乎意料的狠绝,直逼赤峰四翼蛇的颌下。

那妖蛇自然也知道他的意图,蛇口大张护住自己的弱点,森森獠牙毕露,一看长剑攻来,就逆着剑势咬下去,剑锋击到蛇牙上,火星四溅,尖利的金鸣之声破人耳膜。

司徒慎几乎持不稳长剑,臂上加力才堪堪撤回长剑,那妖蛇也被震得脑袋向后一仰,露出颌下红瘤。

此时,豹山看准时机,一剑击向那红瘤。

豹山的巨剑剑风慎重,剑未至已有猎猎剑气逼过去,若是一般野兽,在这样的剑风中可能已经不敢动弹了,但那妖蛇眼见弱点暴露,也没有趋避,却是一甩尾,那乌黑的尾巴便如鞭子一样朝长剑抽了过去。

金铁难断的长鞭正是巨剑的克星,那蛇尾横抽到剑上,立时卷住剑身,顺着剑势一拔,就要把剑带离。

豹山天生神力,沉臂拉剑,那蛇头就顺着这股力回击下来,雪盆大口狠狠咬向豹山脖颈。

司徒慎此时第二招已经击出,本是刺向红瘤的,见此情景,途中生生强持心力变招刺向蛇头去救豹山,那蛇妖长翼一掠,翼风似刀,司徒慎这一招便被阻得短了半寸,击到蛇妖的脖子上,它脖子上的鳞片坚硬又粘滑,剑势瞬时被化解了大半,只片下几片蛇鳞。

好在蛇妖也被打得头一歪,没咬到豹山。

豹山此时见兵器抽不出来,未持剑的左手便横拳击向蛇腹。

这一拳力道十足,只听那蛇惨叫一声,松掉豹山的剑,向空中腾起丈余,浑身光芒大盛,原本黑色的身体霎时转为莹莹的深蓝色,金色的蛇目则变为红色,在高空中怒视着二人。

司徒慎和豹山横剑站在地上,仰视着赤峰四翼蛇。

司徒慎说:豹山,不能让它施术法,书上说赤峰四翼蛇的土之术法十分强大,我们还是要跟他硬拼。

豹山点点头,两人便使出轻功,腾到半空和那蛇妖继续缠斗。

两人在地上与蛇妖相斗已经讨不到半点便宜,此时还要提一口真气在空中相拼,几招下来已经落了下风。

何况两人不可能久在空中,而那妖蛇在空中却灵活自如,待两人气弱下坠之时,便伺机攻击,打得两人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张尉见了这情形,心下着急,从怀中掏出沉荻说:唐谧,你们两个拿着,我得去帮忙。

看情形,这蛇妖不靠术法肯定制不住。

可是,施术法不论是集中心力还是结手印、念口诀都需要时间,我上去顶一下,司徒慎就有时间施术法了。

唐谧脱口而出:大头,你施术法不就好了。

我,我施不出来。

张尉一瞬间有些尴尬,随即把沉荻往唐谧手中一塞,说:要赶快了,妖物施术法可是不需要那么多时间的,你们两个照顾好自己。

说罢,张尉也抽剑冲入了战局,.,,,十三 上阵唐谧学剑没几天,却也大概可以看出张尉的剑法有问题,从起式到运剑都带着种勉强的感觉,好像力道不能完全注于剑上,掌中剑也难以随心而动,特别是在和赤峰四翼蛇这种在空中可以灵活翻飞的敌人交手时,看上去就显得格外笨拙。

好在张尉武功虽差,却毕竟顶些用,司徒慎瞅准一个时机退出战局,宝剑匆忙入鞘,双手结印,大喝一声:火,一团火球便从他掌间激射而出,打在赤峰四翼蛇的身上。

这个术法恰恰也是唐谧刚刚学的,她记得阎楷之告诉他们,这个手印演化自佛家的金刚界自在印,虽然简单,但却可以五行皆得自在利用,演化出金木水火土五中变化来,是蜀山攻击术法根本中的根本,名字叫做五行金刚术。

阎楷之那时笑着说,其实只要真正学会这一招,便可以行走江湖了。

此时唐谧看到司徒慎施出这术法来,气势上确实挺有威力,可是那火球打到赤峰四翼蛇身上,却好似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司徒慎也是一愣,心想此妖物莫不是不惧火术,随即马上喝道:水。

一团夹杂着无数冰刀的雪球再次从他掌中射出,重击到赤峰四翼蛇身上,发出清脆的冰凌碎裂的声音,霎时间雪雾四起,迫得张尉和豹山也不得不暂时退开。

可是待到雪雾散尽,那妖蛇却仍然安然无恙地腾在半空中,赤红的双眼瞪着司徒慎,丢下张尉和豹山直扑司徒慎。

豹山和张尉扑过去要阻挡它,怎奈那妖蛇在空中要比他们灵活快速地多,根本已来不及。

司徒慎见那妖蛇袭来,不及抽剑,就地一滚,避过它的利齿,却避不过随即横扫过来的鞭尾,肋骨上被着着实实地抽了一尾,疼得他眼冒金星,胸中血气翻涌。

唐谧和白芷薇看到此处,已经知道这三人绝对不是赤峰四翼蛇的对手,对视了一眼,手拉手冲过去,先让沉荻的光晕护住受伤的司徒慎,再大声招呼继续与赤峰四翼蛇缠斗的豹山和张尉:快进来,别逞能了。

那两人现下也明白这么打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又担心司徒慎,便且打且退,退至沉荻的光晕之中。

司徒慎虽然面貌秀气,可是筋骨和脾气都很硬,扶着豹山咬牙站起来,说:没事,不信慕容斐杀得了,我们就不成。

会不会是那妖物身上有什么防御术法的宝物?或者……白芷薇本来想说,或者是你的术法功力太弱,不过一看司徒慎惨白的脸色,便把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让我想想,张尉,你们的这宝贝管用么,它绝对不会进来吧?司徒慎问。

唐谧张开手掌,把握在手中的沉荻给司徒慎看了一眼,说:那,就是这个,平时都挺管用的。

此时,一直盘旋在众人头顶,不再攻击的赤峰四翼蛇也看见了那颗沉荻,突然兴奋起来,发出一种号角似的长鸣,引得众人抬头观望。

那长鸣经久不息,从低昂变得尖利再低昂下去,如此反复,叫得人从心底里生出不安来。

不一会儿,树叶间有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一阵叶动枝摇,四只赤峰四翼蛇已经飞到了他们的上空。

怎么办,好像是冲着咱们的宝贝来的。

唐谧看到天空中那五只赤峰四翼蛇的眼睛都死死盯着沉荻,似乎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司徒慎,算了吧,咱们必须赶快走。

豹山扶着他说。

司徒慎心中虽有不甘,但此时也知道不能再恋战,点头道:走吧。

他话音未落,突然,那和他们交手的赤峰四翼蛇张开嘴,从口中喷出一股泥浆似的东西,劈头盖脸浇在五个人身上。

那东西带着强烈的腥臭气息,有些粘滑,一落到他们身上就快速变干,像黏胶一样捆住他们。

几个人顿时连抬脚都很困难,只能互相搀扶着,一脚一脚,缓慢地向幻海深林外挪过去。

那五条妖蛇见到他们还能移动,张口又要吐东西,此时司徒慎已经有了防备,冲着豹山叫了一声:豹山,风盾。

唐谧看见那两个人双掌向外一番,就在一堆粘液从天而降的刹那,自己被保护进了一个强大的气场里。

那些粘液在她的头顶上,好像撞到了无形的墙壁一样像被弹向四面法八方。

五条妖蛇见了这状况,似乎更加脑怒,妖性大发,竟然从高空中俯冲下来,不断用脑袋和尾巴撞击笼罩着五人的光晕。

它们每撞一下,唐谧就看到沉荻中心那个跃动的小光团会跟着闪烁一下,担心地问张尉:大头,你看看,你的宝贝顶得住么?这,若是它们不顾性命硬来,我,我也不知道。

张尉面露难色,他被沉荻保护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这么拼了命要闯进来的妖物,也不知道究竟会如何。

这妖物见到宝贝就贪婪得不要命了,喂,你们几个,别闲着,用术法驱赶一下它们。

司徒慎一边跟着大家艰难移动,一边要施术法维护风盾,实在无暇再顾及其他。

不是术法没用么。

唐谧说,其实是术法刚学了个皮毛,还根本施不出来,可是这话,死也不能对几个小P孩说啊。

那个妖蛇身上可能有防御术法的宝物,别的妖蛇身上不见得有,你们对付别的。

司徒慎说完瞧了她和白芷薇一眼,加上一句,不是不会吧。

此时五只妖蛇又一轮俯冲撞击下来,沉荻中的小光团明灭闪烁得令人心悸,唐谧一咬牙,把沉荻递到张尉手里,对白芷薇说:芷薇,咱们且试试。

白芷薇也是毫无把握,看看唐谧,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她双手结印,眼睛盯住空中的一个妖蛇,集中心力,慢慢感觉着身体里那难以捕捉的力量一点一点汇聚到掌心,忽然,有个瞬间,她发觉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和那个盘旋在头顶的妖蛇,耳边清晰地传来自己心脏咚、咚、咚的搏动声。

那妖蛇俯冲过来,越来越近,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喉间不受控制地发出低喝:火。

一团火球立时从她掌中飞出,呼啸着击中那妖蛇的腹部,只听那妖蛇嚎叫一声,飞掠上高空,竟是徘徊不敢再下落。

白芷薇兴奋地转过头,眼中流光四溢,对唐谧叫着:唐谧,唐谧,我做到了。

唐谧看着从来波澜不惊的白芷薇脸上那雀跃的神色,忽然觉得自己胸中也充满一种跃跃欲试的激情,她锁定一个目标,双手结印,在心中寻找着可以释放出力量的那个突破点,渐渐地,这天清晨冥想时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的身体像处在困顿中的野兽一样寻觅到危险的气息,于是,力量源源不断集聚到掌心,刹那间,她捕捉到一种什么东西即将在身体中爆发的感觉,低喝一声:水。

一束冰箭应声从掌中飞射而出,刺穿了那妖蛇的膜翼。

那妖蛇还想在半空中挣扎,可是膜翼被穿了个洞,勉强飞在空中也无法再很有气势地俯冲下来,只能悻悻地在他们头顶盘旋尾随。

唐谧回望白芷薇,一样难掩兴奋之情,伸出手说:芷薇,我们击一下掌庆祝胜利,以后,我们都用这个方式庆祝,这是只属于咱们的庆祝方式。

白芷薇笑着伸出手,迎向唐谧的手掌,啪地一声,双掌相击。

这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张尉,果然见他正看着她们两个,表情犹如馋嘴的孩子盯着别人手里的糖块。

两个人便一起笑了,啪啪两掌打在张尉的手上,疼得他嗷嗷直叫:恶女,恶女。

唐谧笑弯了眼睛,说:张尉,这是咱们的庆祝方式,记住喽。

待到唐谧和白芷薇想要再次调动心力施术法,却发觉刚才一击,已经是耗尽了两人的全部心力,身体里空荡荡地,再也抓不住什么,只有一种疲倦的感觉蔓延向四肢百骇。

好在强敌去了两个,沉荻受的冲击变弱,他们五人一步一挪,总算艰难地走回了青石阶。

那几条妖蛇触到结界,终于不敢再前行。

一路下山,几个人都有些沮丧,气氛沉默得可怕。

一贯担任活跃气氛角色的唐谧也因为疲累不想开口,这样走了很久,张尉忽然说:那个,今天看到的,幻海初现的景色真是很壮丽啊。

四周一片安静。

这样的景色,以后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寂静中豹山低低的声音响起来。

那一刻,唐谧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如月下静海的草地,还有在虚空中一点点清晰起来的碧色林海,不由说:真是很感动人的景色呢。

感动?司徒慎有些奇怪为什么唐谧用这个词形容景色,可是回想起凝视那奇景的时候,那种所有话语凝结在心中的感受,心中一动,由衷地赞同说:是啊。

所以,不虚此行呢。

白芷薇说。

她自己说完,都奇怪习惯泼凉水的自己怎么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可是所有的人都会心地微笑了。

唐谧那时候顶着满身腥臭的粘液,拖着疲乏的身体,却笑着。

她想,大概,这就是少年吧,.,,,十四 秘辛一行人快到御剑堂的时候,一路上被豹山搀扶着的司徒慎终于坚持不住了,面色苍白如纸,气息粗重而混乱。

司徒慎,我来背你吧。

张尉说,你和豹山刚才三力耗费太大,你又受了伤,还是我来背你比较好。

司徒慎本就是极其争强好胜之人,更何况此时还当着两个女孩子的面,无论如何也不想被张尉像一个重伤者一样背着。

可他身上的伤火辣辣地疼,每每调息也觉得气息淤滞,体力、心力和内力在刚才和赤峰四翼蛇对敌之时几乎耗尽,想要逞强继续走已经不可能了,便对张尉说:不行,此时正是御剑堂热闹的时候,咱们又这么狼狈,你还背着我,就太醒目了。

给殿监大人抓住,一定会质问我们,别忘了私自下青石阶是要扣言行成绩的。

一提到扣成绩,就一刀捅到了张尉的软肋上,他面露难色,问道:可你也不能勉强再走了,怎么办?这样,反正也不远了,你先赶快回去,到我的橱中取一个小小的黑色瓷瓶出来,那里面有我爹给我的疗伤圣药。

你带回来以后,我服下运气疗伤,你们也可以休息一下。

咱们等到钟声响了再回去,那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回房就寝了,咱们悄悄回去,也不大容易被发觉,如何?司徒慎说罢目光转向唐谧和白芷薇征求意见。

唐谧和白芷薇是女孩子,更不愿意被人看到如此肮脏的样子,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随即点头赞同。

待到张尉走了,几个人便席地而坐,随意聊上几句。

唐谧对堕天最感兴趣,随口问道:为什么我们的祖师爷要被叫做堕天呢?好奇怪的名字啊。

这个么,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可是早个几百年,谁不知道呢。

司徒慎靠在一棵大树上,闭目养神,口气随意。

你知道?唐谧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自然,我爹给我讲过啊,很多事情,因为过去百多年了,又没有写在史书上,便成为只有像我爹他们这样的人才知道的秘辛。

司徒慎见有人追问,便有点来了精神,张开眼睛一看,只见唐谧、白芷薇和豹山都正用充满兴趣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有些得意,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道:故事可长呢,我得慢慢讲。

你们也知道,自从五百多年以前周朝灭亡以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天下一统的局面,我爹说,最开始,周朝的大小诸侯国有一百七十多个,后来国与国之间不断并吞,最后才有了现在韩、赵、魏、楚四国鼎立的局面。

他说,大约四百多年以前,天下已经大概只有三十来个国家了,那时候,清源寺出了一个号称很厉害很厉害,可以知过去晓未来的生佛。

于是有人问他,世界还有可能变为一百多年以前天下一统的局面么?他说,那需要‘他化自在天王’现世才可以,他是拥有换世之力的王者。

‘他化自在天王’是什么王?豹山岔了一句。

我爹说,佛家讲六道轮回,这六道中最上那一层叫天道,天道中分为‘欲界’、‘色界’和‘无色界’。

其中‘欲界’分六重天,第六重天就叫他化自在天,‘他化自在天王’自然就是那里的王。

这第六道再往上就是神佛的世界了,所以,我觉得那个生佛实际的意思是说,如果天下一统,必须出现六道中最厉害的人,这和没说不是一样么。

唐谧撇了撇嘴,觉得这个古代和尚有点故弄玄虚。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爹说,那个生佛还说,‘他化自在天王’还需要一个人的认可和辅佐,这个人,犹如从天而降的天人,可以参破天命,这就是所谓‘堕天’这个称呼的由来。

这话后来不知怎么被传出去了,历代那些有雄心的王都认为要想一统天下,必须先要被生佛认可是‘他化自在天王’轮回转世,便纷纷在自己的国家建庙宇,以得到历代生佛的支持。

可是,这天下的寺庙越盖越多,却没有一个王最终能完成天下一统,慢慢地,过了大概两百多年,这个关于‘他化自在天王’可以换世的说法就被人们忘了。

唐谧听到这里,突然领悟到这个古代和尚实际上是一个很好的公关工作者,便插嘴道:说这话的生佛可真是厉害,他自己没钱没势力到处建寺庙,就靠这样一句话,制造一些舆论,就让那些君王为他建寺庙去了。

我敢保证,整个佛家的势力就是从他之后才兴起的。

司徒慎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凝神想了想,说:佛家兴盛确实是从三四百年前开始的,我倒是没这么想过。

我记得我还问我爹,若是被佛家认可的君王从来没有一统天下,君王们怎么还会继续相信并支持佛家呢?唐谧听到这里就笑了:人家不是说还需要‘堕天’么,‘他化自在天王’有了,没有‘堕天’从天而降,也不赖人家啊,呵呵,这个和尚不老实呢。

司徒慎本来一直没精打彩地靠树坐着,听了唐谧的话,不由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这个一副小娃娃模样的女孩来,说:爹说这也是历代那些生佛的解释,说什么天命未至,天人不堕。

这些古人,和我们的想法真是差了好多啊。

白芷薇忽然感慨,要是我,现在就想不通,为什么我的国家非要和别人的国家合并成一个国家呢?那是因为现在这个四国并立的局面已经持续好几百年了,你当然不这么想,那些这么想的君王都是周朝灭亡一百多年前后的人物啊。

唐谧解释说。

嗯,自那以后我们看的史书,好像都是讲各国如何施强国之策,如何成为霸主,确实再没有什么想一统天下的人物了。

豹山也插了一句。

有的,有的,我马上就要讲到,你们别插嘴了。

司徒慎说:不是说,这事过了两三百年都差不多被人忘了么,我爹说,这时候天下七国的局面已经维持了两百多年,而赵国出了一位君王,这位君王离我们有一百多年,应该说不算太古老的吧,可是咱们看史书,《赵书》中对他的记载不过二、三十字,但实际上他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我爹说,他的事,不能和小孩子多讲。

为什么?三个听众不约而同地问。

他说小孩子不明是非,容易坠入魔道。

嗯,让我继续讲。

我爹说,那时候,清源寺的势力比现在大多了,他们在各国的寺庙不但非常宏伟,还有大量的寺产,甚至可以影响各国的政治,当然,这可不是靠什么‘他化自在天王’的那个传说,人家经营了好几百年,早就不靠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啦,更何况那时候,也没什么人记得这事了。

再说那个赵王吧,他觉得佛家的势力对他是很大的制肘。

而且,我爹说,当时的僧人可不像现在这么清心寡欲的。

那个赵王就说,僧人们强占寺庙周围的田地,鱼肉百姓,操纵朝纲,还向外国泄漏赵国的情报,于是就下令一天之内,铲平赵国境内所有的寺庙。

这个事据说闹得很大,后来,当时的清源寺生佛就写了一封信给他,大概是劝戒他的吧,这个,咱们就谁也不知道了。

总之,他看过信以后也回了一封信,据说信回得非常客气,可是落款的署名却是‘第六天魔王’司徒慎讲到这里,停下来,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大家。

第六天指的就是他化自在天对不对?白芷薇问。

对,也就是说,这个赵王,他自己把自己封为‘他化自在天王’,他啊,根本就不把清源寺和佛家放在眼里。

司徒慎讲到这里,脸上浮起向往之色。

不仅如此,唐谧忍不住冲口而出,佛家说轮回到他化自在天这一层的人,可以享受他人之乐的乐,可以自在游戏,所以人迷恋于此就不能顿悟成佛而超出六道轮回之外,因此,‘他化自在天王’就是一心成佛之人的敌人,也就是所谓‘佛敌’。

他的意思际上是说,他只要活着时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生存,享受现世之乐就够了,根本不考虑死后的问题,也不在乎和全天下的佛家为敌。

是这样的人啊……白芷薇觉得心中感慨,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便把目光投向遥远而神秘的夜空。

司徒慎接着说:可能你们也知道,咱们蜀山派的功夫有一部分是来自清源寺的,这是因为那时候,咱们祖师爷就在清源寺修习佛法。

但我爹说,清源寺的人说我们偷学他们功夫是根本站不住脚的,因为咱们祖师爷从年幼时身体就不好,被家里人送到清源寺只是学佛法,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师父教过他功夫,完全是咱们师父天纵奇才,自己悟的。

再说生佛吧,他接到信的时候,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不知为什么,那时候,咱们祖师爷就在旁边,当下便提笔替生佛写了封回信,内容我爹也不知道,反正呢,他的落款署名就是‘堕天’。

这话讲完,司徒慎也抬起头,看着悠远的深蓝色星空,无限感慨地说:那时候,‘堕天’和‘魔王’也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啊。

真是让人向往的人物呢。

自封为‘魔王’的少年与自命为‘堕天’的少年终有一天会狭路相逢吧。

唐谧双手捧着脸叹道,有些遗憾为什么没有穿越到那个时代。

那后来,为什么……豹山话还没问完,便被张尉的呼喊打断了,只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仍然顶着满头满身已经干硬的褐色污物,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瓶说;给,给。

司徒慎接过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鸽蛋大小的赤色丸药,有些炫耀地说:这可是蜀山的疗伤圣药‘九荣回天丹’。

说罢,把那药丸送入了口中。

就在此时,他看见张尉背后有一个灰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如大鸟一样从天而降,惊得一下子把整颗丸药吞入喉中,堵住了呼吸。

那灰色身影一看司徒慎脸色瞬间转做青白,身形前掠,刹那已到他身后,一挥袍袖,一掌击在他背上,司徒慎随即喉头一动,药丸滑落腹中,这一口气才喘上来。

此时众人已看清来者面容沧桑冷峻,一只眼睛泛着白花花的青光,正是御剑堂殿监穆显,马上齐齐跪倒,同声道:见过殿监大人。

穆显负手而立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扫视众人,一时间风雨欲来之势骤生,.,,,十五 青春世界很安静,就连夜风都不敢吹动树叶。

唐谧想起了鲁迅先生的名言: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她选择爆发。

那个,穆殿监,事情是这样的。

唐谧一咬牙,开了口,前日晚上,张尉和我们从无惘峰玄天阁上完剑术课下来,张尉拿出他的宝贝珠子给我们看,结果不慎掉到青石阶以外的林子里。

那时天色太黑,再加上我们几个武功都不济,不敢去找,便约了司徒慎和豹山今晚去帮忙找宝贝。

穆显看了一眼唐谧,唇角微动,终于开了口:张尉,把你的宝贝给我瞧瞧。

张尉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沉荻,举过头顶。

穆显拿起来,在眼前仔细把玩了一番,又交还给张尉,说:的确是好宝贝,丢了怪可惜的。

张尉,你是从哪里得来这宝贝的?回殿监,这是尉临来蜀山的时候家母所给之物,说是家传的护身之宝。

张尉低着头回答,不敢去看穆显,每每只要想到被殿监大人泛着青光的那只白眼扫到,他都会觉得心头发凉。

司徒慎,你那‘九荣回天丹’又是哪里来的?穆显转向司徒慎问。

我爹给的。

司徒慎声音很小,底气不足。

哼。

穆显声音未落已经出手,右手扣在司徒慎手腕上,左手把他的袍服领襟一拉,那胸口上犹如被鞭子抽出的红色淤伤便露出半截,这么点小伤你就用‘九荣回天丹’来医治,这蜀山疗伤圣药就剩一颗在你爹手里,他能交给你?说实话,从你爹那里偷来的吧。

是,殿监大人。

司徒慎把头压得很低,也改换成张尉他们那种很拘谨的口吻,家父并不知情,是慎,嗯,擅自拿的。

大概是穆显觉得张尉和司徒慎说话太过小心,转向还比较神态自若的唐谧问:你们身上是什么东西?遇见赤峰四翼蛇了对不对?回殿监,是在林子里遇见了有四个翅膀的蛇,莫不就是殿监说的赤峰四翼蛇?唐谧抬起眼睛,正对上穆显严厉的目光,但她逼着自己不能躲开,心里给自己鼓着劲儿,怕他呢,姐姐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P孩。

穆显看着直视着他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有点讶异,这样坦率的眼睛会说谎么?只是,这个小女孩,胆子不小呢。

他向来不喜欢破坏规矩的剑童,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他不是很想追究这件事,说:都起来吧,赶快回去洗一洗。

既然林子里出现了赤峰四翼蛇,以后绝对严禁擅自进入了,明天一早在御剑堂的早会上,我也会跟所有剑童都说一遍,如果再有人以身试法,这一年的言行考绩都别想要了。

几个人都觉得殿监的话余音还在耳边,可是起身时已看不到人影了,白芷薇舒了口气,说:唐谧,还属你胆子大,我都吓死了。

张尉,被人家跟了一路都不知道。

司徒慎抱怨着。

你被殿监大人这样武功的人跟了一路能发觉啊。

白芷薇瞪了他一样。

就是,说起来主意还是你出的。

唐谧说,这种时候她和白芷薇的枪口是一致对外的。

不说了,不说了,怕了你们这两个女人。

司徒慎懊恼着,甩开大步往前走。

可是人如果碰到一件倒霉的事,往往就会在短时间内碰到第二件,这是唐谧自己根据二十多年人生经历总结出来的倒霉事件连续发生定律。

所以,在他们到达御剑堂门口的时候,便看见梅苑司院秦嬷嬷和松苑的司院福伯站在门口等着了。

福伯是老好人一个,人很瘦,一个红红的酒糟鼻很是显眼。

因为好说话,男剑童们很多事情都找他通融。

而女剑童这边就没那么幸运,秦麽麽身形庞大,走起路来地动山摇,骂起人来如滔滔江水。

此时她看见两个女孩子顶着一身乌七八糟的脏东西走了过来,脸上的肥肉一抖,金锣一样声音兜头盖脸砸过来:我的老天爷,殿监还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带几个剑童去清洗,看看,你们样子还洗得出来么?比掉到泥塘里的猢狲还不如。

你们两个姑娘家,还要不要脸面,跟着这几个小王八羔子去哪里胡混来者。

话落,她两只巨掌左右开弓,拎起唐谧和白芷薇的耳朵就往门里面带。

唐谧和白芷薇都不敢出声,她们知道,但凡再多说一句,就会招来十句以上的炮轰。

便任由秦嬷嬷一路骂着:女孩子家,自己不要脸面,也要想着给家里人留点脸面啊,不给家里人留面子,还得给咱们蜀山留面子啊,你们这德行,一路上要有多少人见了笑话咱们蜀山派,嗯?唐谧心里嘀咕着:什么人,一路上连个茄子都没见着,倒是你这么大喊大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好不容易被拽到浴池,秦嬷嬷也已经骂得尽兴又过瘾,唐谧和白芷薇飞快地跳进浴池,确定门外那个巨大的身影消失了,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唐谧憋了口气,把自己沉入热水里,温暖而柔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没过头顶,将她紧紧包围。

真好,她想,就像在家里的浴室一样。

这样没来由地想到家,眼泪就掉了下来,再融化进一池碧水中,消失无踪。

真好,她想,没有人会看见我流泪。

唐谧从水中冒出来的时候,看到白芷薇露在水面外的一脸沉思的小面孔,便冲她笑了笑。

白芷薇看见她从水里钻出头来,指了指她的肩头问:唐谧,身上的这个伤口怎么来的?这个么?唐谧的手抚上那道从左侧脖子下方锁骨处一直延伸到腋下的伤痕说,不记得了,很可怕吧,好像有人想一刀砍断我的左手臂一样。

术宗宗主说,捡到我的时候,我就带着这处重伤,要不是他救治,我早就死了。

白芷薇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不由吸了口凉气,问道:当时一定很疼吧?‘唐谧摇摇头:还好。

我清醒过来时,这伤口已经愈合了,所以也不觉得受了什么罪。

白芷薇这时好像想起什么,起身来拉唐谧,说:唐谧,这边来,你来听。

白芷薇的这个动作,让她的半截身体一下子露出水面,她已经开始发育,小小的微微凸起的胸部,有少女才会有的精巧曲线,唐谧的脸不禁一红,忍不住瞟了一眼自己平板板的前胸,心底里暗自叹了口气。

这浴池是御剑堂最尾端的建筑,实际上,它是一个巨大的露天温泉,中间用矮墙隔开男女两个部分,所以,男孩子那边的声音如果仔细听还是可以听清楚的。

其中司徒慎响亮的声音最为清晰,只听他说:张尉,今年你摊上这么两个女魔头,可真是够倒霉的。

那年咬咬牙跟我们闯过去多好,可惜你晕过去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们拿我当朋友的。

至于五殿大试,我娘说过,努力了就可以了,最后怎样都没关系。

这是张尉的声音。

那你不想当大将军了?司徒慎问。

当然想,所以我在努力啊。

张尉答道。

你也想当大将军啊?这低哑的声音属于已经开始变声的豹山,我也是,我的梦想也是当大将军。

真的,太好了。

张尉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声音中带着兴奋。

你在蜀山不能学成,怎么当呢?司徒慎又问。

那也要努力啊。

比如你,不是要当蜀山派第一高手么,可是现在你比不过桓澜和慕容斐,你就不努力了么?张尉反问。

司徒慎一时没了声音,墙这边的女孩子们对看了一眼,捂着嘴窃笑。

唐谧在心中赞叹道;好你个大头,把白芷薇杀人于无形的本事已经学会了。

好一会儿,才听到司徒慎在墙那边低低地说了一句:桓澜,慕容斐,总有一天要打败你们。

白芷薇听到这里,转过头小声对唐谧说:唐谧,遇到你们真好。

嗯?怎么了,想管我借钱直说。

唐谧最受不了别人对她舒发感情。

白芷薇噗哧一声笑了,把她拉到远离墙的一边,说:我啊,原来一直也没什么梦想。

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已经十二岁了。

你知道,在我们那种家里,十五岁成人行过及笄之礼就要嫁人了。

所以,十二岁以后就开始有人上门提亲什么的。

我很讨厌这些,想着到蜀山来,至少可以躲到十五岁吧。

再说女孩子家,只有在蜀山这种地方学武的,不嫁人或晚嫁才没人奇怪,这样的话,我出了蜀山也可以拖很久才嫁人。

你看,我原来就想这么混在这里的。

那现在呢?唐谧问完,把半张脸埋到水里,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俏皮地看着白芷薇。

现在,我希望可以做一个让人向往的人。

白芷薇说完,脸上掠过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成为堕天大人那种了不起的人啦,我是说,至少,将来我的子孙后代说起他们的老祖母,会感叹,祖母那样的人生,真是令人向往啊。

如此而已。

唐谧咕噜噜地在水里吐出一段水泡,然后笑着猛地站起来,指着白芷薇说:羞不羞,还说不想嫁人,连孙子都想好了。

白芷薇脸一红,撩起水向她泼过去,骂着:死唐谧,没个正经。

唐谧也马上撩水还击,可是刚一抬胳臂,就觉得腋下生疼,忍不住叫了一声。

白芷薇赶忙停下来,问道:怎么了?我受伤了,这里痛。

唐谧指着腋下说。

怎么痛?白芷薇关心地问。

唐谧感觉了一下,说:现在不疼了,但是这么一抬手就疼。

白芷薇看着唐谧指着的部位,一愣神,忽然就笑了,说:唐谧,正常啊,开始要长了啊。

唐谧一时头脑没转过弯来,迷迷糊糊地问:哪里,哪里要长了。

白芷薇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说:胸部啊,你胸部要长了。

唐谧一听,脸上顿时烧起来,扑过去捂住白芷薇的嘴,压低声音说:你小声点,隔壁可都是男的。

嗯,嗯,嗯。

白芷薇点着头,仍然忍不住笑,脚下一滑,带着唐谧一起倒在了水里。

温热的泉水刹那间包裹住唐谧的身体,那一瞬间,她有一种重回母体的错觉。

青春期真的又重新开始了啊,她那时这样想,.,,,十六 违禁第二天,在全体剑童参加的例行早会上,御剑堂殿监穆显果然警告了所有剑童不得再擅自私下青石阶,违者扣掉所有的言行成绩。

早会散去以后,唐谧和白芷薇、张尉三人正往殿外走去,老远就看见桓澜抱着剑倚在门口等着他们,他的面色不善,仿佛刚被人打劫了二百吊钱。

桓澜,早啊。

唐谧笑着打招呼。

桓澜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说:跟你们说一个事儿,尸王和灰衣人那事,以后你们别管了。

为什么?张尉一时摸不着头脑。

桓澜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那样。

本来他是想问:怎么你们昨天去了林子里捉妖蛇也没叫上我。

可是看着那三个人走过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只是在那三个人的小圈子之外。

这样的念头一从心里生出来,便觉得很没意思,什么暗中调查之类的真是无聊透顶了。

他没往前走几步,袍袖便被人抓住了,回头一看,还是张尉那小子。

桓澜,不是说好一起暗中调查的么,你到底怎么了?张尉一脸不解。

这件事很没意义,查出来又怎么样?殿监会因此让你通过五殿大试么?张尉,你有那个时间多去练练功好不好。

我今年还要过第五殿之试,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

桓澜拧着眉头,甩开张尉拉扯他的手。

这时候,唐谧已经走了上来,挡在桓澜的去路上,难得一脸认真的表情,道:可能这件事比起练功来确实没意义。

可是,桓澜,等有一天,我们都长大了,回忆起年少时候,印象最深刻的,感觉最快乐的,都是这些没意义的事。

你也不希望以后回忆起在蜀山这些年,就是每天在练功,练功,不断地练功吧?桓澜被唐谧这番老气横秋的话说得心里一阵迷茫,这才发觉若是让自己现在回忆一下在蜀山这两年的生活,确实只有练功,练功,不断地练功。

唐谧看到桓澜的神色有变,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立时变回一副笑眯眯的可爱面孔,说:桓澜,咱们已经是朋友了啊,这件事,全当是朋友们一起解一道谜题,可好?你不知道,昨天没有你,我们几个多狼狈。

再说,难道你不好奇事情背后的真相么?那,那好吧,不过以后有事记得叫我,你们几个功夫这么差,遇到危险能顶用么?我先走了。

桓澜的口气还没有软下来,可是唐谧知道,自己这半拍马屁,半拉拢,外加小小煽动一下好奇心的策略已经奏效了。

待到桓澜走远了,唐谧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舒了口气。

她自然也知道,对这些实际上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耍心计并不磊落,可是,这些天接二连三的奇异经历,让她觉得自己面前好像摆着一排倒扣在那里的纸牌,每翻开看一张,多知道一点儿,似乎就离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到这个时空的原因更近了一步,也许,当每一张牌都翻过来的时候,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而桓澜,是她目前在这个翻纸牌游戏中可以找到的,有把握控制住的,最强帮手。

这天上经史课的时候,唐谧总是在不断走神,好容易等到下课,她拉起白芷薇和和张尉就往信土殿跑去。

唐谧,你慢一点儿,什么事啊?被唐谧一路拽着的白芷薇跟在她身后叫道。

找慕容斐去,你们不觉得赤峰四翼蛇的事有什么不对头么?唐谧边走边说。

哪里不对头了?为什么咱们昨天碰到的赤峰四翼蛇那么强,司徒慎他们三个人都对付不了一个,慕容斐他一个人就能杀死一条,你们不觉得奇怪么?慕容斐的武功在御剑堂可是数一数二的。

跟在后面的张尉说。

唐谧摇摇头:这个我也想过了,桓澜的武功我是见过的,要说他单打独斗强过司徒慎我相信,可是能强过豹山加司徒慎两个人么?我看未必。

既然桓澜和慕容斐的武功也就是在伯仲之间,怎么就能那么容易杀蛇取宝呢。

我们应该再仔细问问慕容斐杀蛇的经过。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信土殿,正赶上剑童们下课,三三俩俩地从大殿里走出来,其中一人正是桓澜。

桓澜和张尉差不多大,还没有到男孩子发育最快的那个年龄,走在一群十四五岁的,已经开始迅猛抽拔身高的少年中间,显得格外矮小。

再加上他本来也不算合群,又气质清冷,在人群中就更显得孤寂。

找我?桓澜问。

嗯,也算是,还要等慕容斐。

张尉回答着,正看见慕容斐和一个女剑童谈笑着走出来,忙招呼,慕容斐,这边,找你有事。

慕容斐仍然是一副年纪虽小却风姿翩翩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唐谧觉得男孩子小小年纪就气质风度出落成这样,让人很有一种想扁他的欲望,大概是因为太过完美,容易引起人的破坏欲吧。

所以,当慕容斐彬彬有礼地开口问:几位同门,有何贵干?的时候,唐谧觉得实在没办法拿这种腔调和他对话,冲白芷薇使了个脸色。

白芷薇是从小受过礼仪训练的,装腔作势起来也很有气派,她微仰着尖尖的下颌,说:慕容同门,多有打扰。

此来是想询问慕容同门一件事。

何事?那个,不好意思,唐谧听得有些受不了,插进来说,慕容斐,大家都是朋友,能正常说话么?我们想问问你,那日你遇见的赤峰四翼蛇厉害不厉害?慕容斐很有涵养地笑了笑,问道:你说要怎样可以称得上厉害呢?嗯,朝你身上吐粘液了么?没有。

对术法的防御力很强么?一般。

行动敏捷,攻击力很很强么?还好。

眼看要打不过你时,会唤来同伴帮忙么?不曾。

慕容斐,你和我们遇到的是同一种叫赤峰四翼蛇的妖物么?唐谧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慕容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厉害与不厉害本来就是相对的,我觉得不厉害未必你们就觉得也不厉害。

唐谧一愣,这才发现其实慕容斐也不是容易被欺负的小孩,心思一转,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今天晚上一起去一趟林子,让我们看看,我们对付不了的妖物你怎么能轻易地就解决了,可好?话音刚落,张尉的声音就横插进来:不可,殿监刚说过,不可再下青石阶,否则全部言行成绩都要扣掉。

那你别去好了,我和芷薇无所谓的,不被殿监看到就行了,你们两个呢?唐谧说着,看向桓澜和慕容斐。

桓澜本来就想捉赤峰四翼蛇,更何况昨天司徒慎他们狼狈回来的事情已经众人皆知,他也确实想看看到底慕容斐有什么本事,当下应道:我去。

慕容斐听了一挑眉毛,说:好,那天黑以后御剑堂门口见,那时候殿监在梅苑和松苑巡查,应该没问题。

这件事四个人就这么定了下来,只有张尉还跟在唐谧和白芷薇后面苦苦相劝:唐谧,为什么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呢?如果只是被殿监发现,被扣分也就算了。

那天,你也看到了赤峰四翼蛇是如何厉害的,要是你们出事了怎么办呢?唐谧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张尉,说:大头,你不明白,现在对于我来说,蜀山任何一件我想不通的事都是很重要的事,都可能关系到我的未来。

就像成绩对你很重要一样,蜀山隐藏的秘密对我也很重要,明白么?我是在蜀山被术宗宗主捡到的,我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为什么会在那里的记忆。

如果你丢了东西,至少还有去哪里寻找的线索,可是,我曾经去了宗主拣到我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我都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寻找。

现在,我只能从我身边发生的一些奇异事情中寻找希望,可能最后每件事情都与我无关,但是,我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懂了么?张尉一时间不能完全理解唐谧这么长一段话,愣愣地看着她。

唐谧看着他摇摇头,丢下一句:放心,如果真被殿监发现了,我就说你以死相逼不让我们去来着,绝对不牵连你。

说罢,便和白芷薇走了。

待到天黑下来,唐谧和白芷薇如约来到御剑堂门口,却看见三个男孩子已经等在那里,其中脑袋大大的那个站在夜色中向她们挥了挥手,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大头?唐谧和白芷薇同时低低呼了一声。

那个,我还是不放心啊。

虽说我武功不好,多少也顶些用吧。

张尉笑呵呵地说,再说,大家是朋友啊。

对唐谧你很重要的事,我必须帮忙,要不,我心里就不好受。

好,那一起去吧。

可是大头,万一你被扣分了别哭鼻子。

唐谧说。

张尉只是笑,也不再说什么。

唐谧忽然觉得多了这么个人心里还蛮高兴的,很奇怪啊,明明知道他是不顶用的,她这样想,.,,,十七 林遇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一行人快速穿过林地,进入了幻海森林。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景色虽好,但所有人都低着头,仔细搜索着一丛丛野草和杂树。

唐谧心下打定主意,将来一定要专门来幻海欣赏一次夜景。

好漂亮啊。

白芷薇赞叹的声音响起。

众人都寻声看过去,只见白芷薇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只落在草叶上的蝴蝶。

那蝴蝶仿佛水晶般透明,浸在银白色的月光中,脆弱而单薄的双翅轻轻忽扇着,月光便在透明的薄翅间流转,华彩骤生,霓霞明灭。

这种蝴蝶,好像湖那边我见过更多。

张尉说。

真漂亮,能抓一只带回去么?唐谧问。

不好吧,这里的很多花鸟鱼虫好像都只能生活在这里。

张尉回答。

两个女孩听了不约而同叹一口气,无限留恋地又看了一眼那透明的蝴蝶,才低下头继续寻找赤峰四翼蛇的踪迹。

唐谧找得有些烦了,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便跳上去,站在上面四下张望,竟然发现不远处还有几块差不多的石头,好像是按照什么规矩摆放出来的一般,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招呼那几个人过来看看。

是某种阵法。

慕容斐从石头上跳下来说。

桓澜听了也跳上去,仔细看了看那些石头排布的情况,说:是某种不完善的阵法,因为差得太多了,所以看不出是什么阵。

唐谧低头看了看那石下生出的茵茵青苔,说:好像这些石头在这里很久了,是古人的遗阵么?别说话,仍然站在大石之上的桓澜突然低下头,小声对下面几个人说:我看见了,那边有一只。

几个人屏息缩手跟在桓澜后面,走了不远,果然看见一丛矮树下面栖伏着一只赤峰四翼蛇。

那妖蛇同样是异常机警,远远地已经发现了异动,随即昂首吐信,警觉地看着他们。

唐谧看了一眼慕容斐,他会意地微微一笑,一个人仗剑走过去。

那妖蛇见了,赤翼忽展,腾到半空。

慕容斐在还未走近它时,突然停下脚步,手捏剑诀,破空一划,低喝一声:破。

紧接着,长剑飞入鞘中,双手结印,中指向天,道一声:天雷。

再以同样的手印中指向地,短喝一声:地火。

慕容斐的这几个动作连接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刹那间,一道白光先裹挟着低吼的雷鸣劈到那妖蛇身上,雷声还未在耳边消去,一条火龙拔地而起,直冲那妖蛇,顿时将那妖物淹没于一片煌煌烈焰之中,火焰熄灭的时候,只听扑通一声,那妖蛇便落到了地上。

唐谧见了,也不得不佩服,攻击的方式不同,术法的威力不同,结果还真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呢。

此时,慕容斐上前几步,挥剑斩向赤峰四翼蛇颌下的红色血瘤,他的剑奇快,看的人只觉得剑虹一闪,剑锋已到那妖蛇颌下,众人都以为这妖蛇瞬间就要一命乌呼了,可是不想那妖蛇的反应也是出奇地快,竟然一口咬在剑锋上,叮地一声,犹如金石相击的尖锐声音贯穿众人耳膜。

慕容斐没料到此时妖蛇还有抵挡之力,手上加力,向它的咽喉深处送剑。

可是那妖蛇的咬合之力奇大无比,竟是半分也送不进去。

他沉腕抽剑,妖蛇竟是配合地张开口,再次腾空而起,飞上了半空中。

只见那妖蛇在空中一抖动,霎时妖光大盛,张尉知道它又要变了,在远处叫道:慕容斐小心。

余音未消,那妖蛇已经变成了通身金色,在月下密林中烁烁生光。

它身上唯一不是金色的地方,就是原先那个赤红色的背峰,那里虽然仍然鲜红耀眼,却泛着冷光,好似一块巨大的宝石。

唐谧三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赤峰四翼蛇,白芷薇蛾眉微蹙,说:这才是赤峰四翼蛇最终的姿态吧。

赤峰四翼蛇不再给慕容斐留任何施术法的时间,从天空中俯冲而下,如一道金色的闪电袭来,慕容斐挥剑抵挡,刹那间已是几个回合。

只见他一只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无论妖蛇的头、尾、翼如何攻来,都被从容挡住。

可是那变成金色的妖蛇却仿佛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慕容斐锐利的剑锋更本无法伤及它分毫。

那赤峰四翼蛇见连攻数次,均是无功而返,双翅一振,鞭尾横扫过来,慕容斐拿剑一挡,不料它这招却是虚的,整个身子已经腾空而起,一回头,数以百计尖利的碎石从它口中喷出,铺天盖地射向慕容斐。

此时慕容斐根本没时间以术法防御,手中剑更是前招未尽,好在这一招本来也是防御的招数,他顺着剑势把剑一荡,剑回面门前,快速急拨,拨开无数马上要击在脸上和前胸的砺石。

那些砺石都不过弹丸大小,密如飞蝗,慕容斐虽护得住重要部位,却护不得全身。

无数小石打在他的腿上,他身子一摇,咬着牙没有倒下。

这时候观战的众人都看出来慕容斐已经落了下风,桓澜跃步冲上去,就在那妖蛇第二次射出碎石的当儿,用风盾护助了慕容斐。

慕容斐,伤势如何?他盯着空中的妖物,问了一句。

不妨事。

慕容斐看了一下腿部,虽然衣裤被击出了无数小洞,好在自己对术法的防御力不算太差,筋骨并未伤到。

那赤峰四翼蛇在空中盘旋一圈,显然是知道对手使出了防御术法,仰天长啸一声。

慕容斐和桓澜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震动了一下,便从地上破土而出数十棵尖利的石笋,眼见就要刺穿他们,好在两个人的反应都迅捷无比,瞬间提气跃上半空,勘勘躲过这一击。

那妖蛇见两人腾到了半空,猛然俯冲向地面,就在触到地面的瞬间贴着地一个急转,如箭一般从地面扑向两人。

桓澜赶忙两手撤回,收掉风盾,抽剑和慕容斐合力抵挡。

那妖蛇一见风盾撤了,在空中也不减速,蛇口大开,又一波砺石激射而出,它自己却一拧身飞开了。

好在这次那些砺石从下而上射来,慕容斐和桓澜拨剑护住下盘要容易很多,才没有向上一次慕容斐那么狼狈。

这一回合下来,两人刚才提的那一口气用尽,落回地上,抬头看向在空中盘旋的赤峰四翼蛇,只见它蓄势待发,俨然准备开始发动下一次攻击。

张尉看到此处,把手伸向怀中,想掏出沉荻丢给那两人解决他们的防御压力。

唐谧看见了,一把按住他的手,厉声道:不可,一个已经这样了,你想引来一群啊。

那怎么办?张尉有些着急,这妖物施起术法来什么都不用准备,这么下去,他们肯定要输了。

这时赤峰四翼蛇已经发起了新一轮攻击,从天上呼啸着冲下来。

桓澜和慕容斐交头伤量了一句,慕容斐便提气跃上空中挥剑迎击那妖蛇,而桓澜站在地上对它施破甲之术。

只见桓澜术法施出的时候,慕容斐一剑正击向赤峰四翼蛇抽来的鞭尾,剑光一闪,那妖蛇的半条尾巴被切了下去,它嚎叫着冲回天空,可是并未退却,一个转身又冲了下来。

此时慕容斐刚刚落回地上,脚一点地身子再次腾起,桓澜也几乎同时跃起,两人同时挥剑攻向那妖蛇。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他俩人的剑再次击到那妖蛇身上时,又像开始时一样不能伤它分毫。

啊,这么快防御力就恢复了,怎么可能。

白芷薇惊呼了一声。

这次,那妖蛇吃了一次亏,再不给两人可以使术法的时间,利用自己灵活的身体与两人进身缠斗,稍有机会,就施出术法,迫使两人中至少要有一个要罢剑防御。

不行,我得上去,让他们有一个人能专心防御。

张尉说着就要上去。

白芷薇拉了他一下,说:不是这个问题,他们两个人已经有一个专心防御,另一个人攻击了,多了你能增加多少攻击力?唐谧看着那两人越来越走劣势的战局,说:我看干脆完全放弃防守好了。

白芷薇和张尉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她指指林间无数从枝丫间垂下来的老藤说:虽说咱们几个的轻功不好,靠这些藤条也可以在空中晃悠几圈吧。

咱们几个攀着藤条到空中去用剑砍它,让他们两个也跳到树上去,避开那家伙从地上攻击的术法,趁咱们三个在天上晃悠的时候,全力一击,也许能成功。

白芷薇和张尉都觉得这法子可行,三个人连忙跑过去,以不太强的轻功翻上较低矮的树枝,各自找到一条软藤系在腰间,双脚用力一登树枝,从三个方向挥剑刺向那在空中的赤峰四翼蛇。

唐谧在空中喊着:桓澜,慕容斐,上树,上树,我们缠住它,你们全力打死它。

桓澜和慕容斐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各自虚晃一招,纵身跃上两棵大树。

此时那赤峰四翼蛇看到天上突然从三个方向飞来三个剑势只攻不守的敌人,仗着自己的防御高,倒也不惊慌,挑准一个剑势最雄浑的射出一波砺石,同时用尾巴和长翼迎击另两个。

那个剑势最雄浑的就是张尉,他这一剑完全按照唐谧的要求,全力以赴,只攻不守,因此完全无法再变回防守的招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乱石。

若不是那软藤是系在腰上的,他非要疼得从半空中掉下去不可。

好在此时唐谧和白芷薇各自在空中和妖蛇过了一招,并未吃到什么亏。

就在唐谧和那妖蛇错身的一刹那,从两棵树上分别有两道冰箭射出,一箭射在那妖蛇的腹上,一箭射在脖颈,不等那妖蛇发出嚎叫,两棵树上各有一条人影激射而出,剑芒一闪,两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同时刺入那赤峰四翼蛇颌下的小小血瘤。

一瞬间,水银一样的妖蛇血喷射而出,冲上几丈高的空中,再如烟花一般在半空中绽放,化作无数在月光下闪烁明灭的银白色小水滴,坠落,幻灭,把五个人笼罩在一片流光翻飞的银色细雨之中。

五个人跳回地上,身上都因为落了蛇血闪闪发着光。

大头,怎么样?唐谧焦虑地问。

伤哪里了?白芷薇也赶了过来。

张尉一屁股坐在地上,答道着:疼死我了,好像哪里都伤到了。

桓澜和慕容斐也走了上来,仔细帮张尉检查了一番,发现他浑身大大小小都是被砺石击中的淤伤,却没有什么流血的地方。

慕容斐不禁说:张尉,看不出来,防御术法的能力还挺强的。

他那叫皮糙肉厚。

白芷薇一看张尉没事,又恢复了常态。

嘿嘿,平时苦练还是有回报的。

张尉很少被人赞扬,高兴地咧着嘴直笑,一时也忘了疼。

咱们看看都有什么宝贝吧。

唐谧说,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能忘呢。

桓澜回手一剑,挑开妖蛇尸体上那赤色的背峰,哗啦啦,一堆东西掉了出来。

顿时众人都是眼睛一亮,哎呀呀,捡到宝啦,.,,,十八 异宝一阵疾风吹云蔽月,五个小贼坐地分赃。

对古代异宝的鉴析也是蜀山御剑堂的剑童们要涉猎的一门功课。

这本是桓澜和慕容斐这一级剑童才有的课程,不过这两人,对于背记诸如哪个年代的青铜器刻什么铭文,用什么徽记,哪个年代的官窑上什么釉彩,增什么工艺都毫无兴趣,再加之这门课与最后的大试毫无关系,两人学起来更是毫不上心,所以此时,两人看着面前一堆异宝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看上去应该很贵重吧?唐谧拿起一个线条浑圆的天蓝釉小钵问慕容斐。

慕容斐接过来看看钵底的款识,只见有太平戊寅御制四个字,仔细思索了半晌,只记得楚国上一代君王曾用过太平这个年号,想来这东西也不会超过二、三十年,便笃定地说:这个是楚国太平年间的宫中御用,东西虽好,可是年代只有二、三十年,不会值很多钱。

噢,唐谧略有些失望,不过她实在喜欢那小钵的造型,想了想说,样子真是可爱,虽然不怎么值钱,还是分给我吧。

那几人自然没有意义,特别是桓澜和慕容斐,心思都放在寻找可以增强功力的宝贝上,哪有功夫理这些小锅小碗。

这两个人几乎同时发现了三颗没什么光泽的珠子,一颗白,一颗黑,一颗红。

桓澜拿起那几颗珠子仔细看了看,只见每颗珠子其实都不是纯色,上面都有不规则的,好像洒上去的小水滴一般的红色圆点。

整个珠子大约龙眼大小,质地既不透明也没什么光泽,可是拿在手里自有一种温润的感觉传到掌心,让人凭空生出一种力量感。

桓澜想了想,说: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鳐珠’慕容斐听了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喜色,这抹神色正好被唐谧捕捉到,她暗自好笑:毕竟还只是个小P孩,平时再怎么扮得高雅得体,喜怒不行于色,一见到好宝贝就破功了不是,只是,这是什么好东西呢?只听慕容斐对桓澜说:刚才看那赤峰四翼蛇明明已经被你解去大半防御之力,可是转瞬就恢复了,可见它身上一定藏有可在战斗中快速恢复的宝贝,‘鳐珠’倒的确有这种作用。

要是‘鳐珠’的话,我也听人讲过,好像有恢复防御力、内力、心力三种类别吧,那这三个颜色珠子分别都是恢复什么用的?张尉好奇地问。

那两个人都未作声,慕容斐佯装在专心致志地研究那三颗珠子没有听到,桓澜以一贯的默不作声来置身事外。

别问了,他们两个可能根本都搞不清楚。

白芷薇语意里虽有三分逗趣的意思,却似乎命中了要害。

这个分给谁啊?唐谧更关心这种问题。

一人一个。

两个人几乎同时冲口而出,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唇角都冲对方勾起淡淡一抹笑意,却不知是因为觉得英雄所见略同而微笑呢,还是因为互相察觉到对方的小心思而微笑。

嗯?剩下三个人疑惑的声音。

张尉,你、我和桓澜一人一个。

慕容斐说,既然也弄不清每个的作用,就一人随意拿一个好了,你先挑吧。

张尉看了看,便选了红色的那一颗,慕容斐又很有风度地让桓澜再挑,桓澜随手拿了一个黑色的,慕容斐便把白色的放入了怀中。

此时白芷薇从剩下的东西中拿起一朵小小的白水晶莲花说:这个好漂亮,我就要这个。

唐谧看了看,觉得那莲花大小不过孩童拳头上下,虽然雕得极其精致,栩栩如生,可是戴也不能戴,佩也不能佩,而且白水晶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那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玩物,不由感叹大小姐还就是非一般地不务实啊。

唐谧自己再看了看地上的战利品,发现其中有一把很漂亮的红水晶小梳子,是那种女子经常插在发上的装饰。

那梳背上刻着精美的牡丹图案,并且镶着六颗完全一般大小的珍珠,这六颗珍珠颗颗粒大无暇,浑圆饱满,想来一定价值不菲,便说:这个也好漂亮,我想要这个。

几个男孩子对这些女子的东西自然不会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白芷薇却改不了毒舌的习惯,对唐谧说:唐谧,司徒慎不是说赤峰四翼蛇多是从墓穴中得的宝贝么,这个东西可能原先插在某具女尸头发上,你要它做什么。

唐谧听了心中袭过一阵恶寒,拿着梳子的手一抖,险些将它掉在地上,可是再看看那六颗温润生光的珍珠,便决定反击了,拿出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怕谁的架势,说:那有什么,你们选的还不可能也是那女尸的陪葬,你那莲花可能是放她手上的,那三颗珠子可能是揣她怀里的,对吧。

话落,亮出一个可爱单纯的招牌笑容。

众人一时都无言以对。

在剩下的宝物中,有二十来颗红红绿绿的宝石,五个人便平分了。

还有一些瓷碟瓷杯之类的,虽然一看都是上好的窑品,可是除了唐谧之外,没人感兴趣,只听慕容斐颇为遗憾地说:哎,每次都是这些东西,上次我猎到的那一条,除了那一个玉佩,也全是这些东西。

大家都不要也不能扔了啊,这么辛苦得来的战利品,那我全要了。

唐谧说,撕下一块袍襟作包袱布,把没人要的东西往里面放。

这时,她才发现在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中还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八角小宫灯。

大家看看这是什么。

她把那八角小宫灯托在手上拿给众人看。

这小宫灯造型简单,就是以乌木搭了架子再糊上羊皮,此外再无任何装饰,大约只有三寸高,好像是一件放在手上的小儿玩物,难怪在这浓云遮月的夜里,藏在这些宝贝中间没被发现。

慕容斐和桓澜分别拿过去看了看,都没发现什么异处。

好在慕容斐心细,发现灯里还有小半截没燃尽的蜡烛,便掏出火折子,把灯点上。

随着那灯亮起来,众人看见灯中竟然隐隐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片刻,那身影清晰起来,虽然小小的不过拇指高,却是衣带飘飘,裙裾微摆,仪态轻灵。

因为太小了,她的眉目看不甚清,可是众人却没来由地感觉那女子一定是相貌极美的。

再过片刻,那女子玉臂伸展,莲步轻移,开始翩翩起舞。

那女子的身姿婀娜,舞动起来由如惊鸿掠影,彩蝶舞风,但仔细琢磨起来,她的上身其实没有太多动作,看上去似乎只是随意地跟着身体的律动在摇摆,可是下身的移动却变化多端,难以捉摸。

桓澜看了看慕容斐,略有迟疑地开了口:你看,这像不像某种步法?慕容斐凝视着那舞动的身姿,很慎重地说:若是的话,应该是极高深微妙的上乘武功。

你看她每一步都看似随意,可是都好像给自己留了无数条可进又可退的后路。

她每一步的落脚都不扎实,好象踩在水面上一样,并不落定,就换了下一步,而且下一步的位置总是匪夷所思。

若是真有个人用这种步法和我对打,这样左躲右闪的,岂不是像滑不留手的泥鳅那样难以对付?什么泥鳅,我看这倒像是凌波微步。

唐谧随口就把《天龙八部》中的武功名字套用了过来。

这名字起的好,你看这步法,确实意态逍遥,如仙子凌波。

白芷薇赞赏地说。

唐谧想起在《天龙八部》中段誉靠凌波微步保了好几回性命,而自己现在的功夫比段誉还差,就鼓动大家说:各位,咱们来学吧。

好是好,就是她动得太快了,慢一些就好了。

张尉瞅着那宫灯说。

随着他话音一落,那灯中女子好像听懂了一样,步履果真慢了下来。

张尉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童心大起,试探着说:再慢一点。

话落,那女子便又慢了一些,让所有人不禁啧啧称奇。

如此看来,这宝贝该是那女尸用术法做出来传授她的绝世武功的。

白芷薇打趣着说,仍然念念不忘刚才的女尸。

但是这次众人却都笑了,慕容斐边笑边熄掉那灯,说:既然是大家一起发现的宝贝,那不如我们以后就一起晚上来练这凌波微步,如何?众人自然都没有异议,便当即把此事定了下来。

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唐谧才想起问慕容斐:诶,你说这次的赤峰四翼蛇可比你上次见的厉害?慕容斐沉眉思索,道:确实厉害很多,不过,如果想到它身上有三颗‘鳐珠’,便也不觉得太奇怪了。

仅是如此么?唐谧觉得并不尽然是这个原因,可是又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

那要下次再打一条蛇试试才知道,不知道唐姑娘下次愿不愿意与斐同往啊?慕容斐说到最后,口气里竞带了几分调笑的味道。

芝兰玉树之约,谧欣然往之。

唐谧把眼睛笑成弯弯两道月牙,以更色迷迷的口吻回应。

那慕容斐毕竟还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小姑娘,一时面上一红,饶是平时风度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唐谧带着胜利的微笑看了他一眼,甩开他大步向前走去,心里暗自发笑:小P孩,让你好面子,不愿意承认上次猎蛇得手是对手弱是吧,调笑姐姐我是吧,看见姐姐的厉害了吧。

这时候,白芷薇走到了她身边,冲她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地小声耳语道:唐谧,我告诉你一件事。

我们楚国皇室禁用蓝色的瓷器。

所以那个小钵不是我们的御制之物,我倒记得大周朝也用过太平这个年号。

唐谧,你那个小钵至少有五六百年以上的历史哦,这下你发财啦。

唐谧听了,嘴角瞬间笑得弯到了眼睛下面,哈哈哈,一不小心,发财了,.,,,十九 邀约众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御剑堂,桓澜和慕容斐带着张尉去疗伤,唐谧则和白芷薇先行休息。

到了第二日夜里,唐谧和白芷薇按照约定早早睡下,睡到昏沉之际,唐谧迷迷糊糊听到后窗传来咚咚的小石子撞击之声,揉了揉眼睛,披衣下床,看到白芷薇也已经起身了。

子时到了么?唐谧问,睡得太久,声音还是粘粘的。

嗯,刚打过更。

白芷薇一边说一边推开了后窗。

两个人趴在床边一看,果然见着后墙上坐着一个人,黑黢黢地也看不清是谁,两条腿挂在那里晃啊晃地。

那人看她们两个探出头来了,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夜里格外显眼,此人不是张大头还能是谁?两个小姑娘翻出窗子,走到墙根下,唐谧提了一口气纵身上跃,力道将尽的时候正好抓住张尉伸过来的手,一借力便翻过了后墙,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稳稳落在地上,当下心中颇为得意。

紧跟着白芷薇和张尉也跳了下来,三个人便一同往浴池走去。

桓澜和慕容斐已经等在了浴池前一小片空地的中央,见他们三人来了,便点上那盏八角小宫灯。

须臾,那个在灯中舞动的女子便出现了。

桓澜和慕容斐均是学武的奇才,他们自己一边学,一边教其他三人,居然也可以教得头头是道。

再加上这武功走的是轻巧灵动,变化多端的路数,非常适合像唐谧和白芷薇这样内力并不深厚,轻功也不是很好,但头脑灵活的人来学。

没多久,这前几步两人走出来就已经有些神形兼备的味道了。

而对于张尉来说,这武功就有些失于太过花哨,学起来进展也就慢些。

后来那四个人干脆就都过来指点他,你一句我一句,搞得他无所适从,满头大汗。

这时候,远处的更鼓声传来,几个人才发觉已经是四更天了,便匆匆道别,各自散去。

如此一连学了十来日,眼见着三月已尽,几人都掌握了这套步法的要领,方才不再半夜里爬起来学武。

只是几人原本要调查的尸王与灰衣人的事情就此便被耽误下来,再加上他们也没有再找到什么线索,或者理出更多头绪,也只能暂时作罢。

唐谧对和慕容斐之前关于赤峰四翼蛇的争执也没有完全释怀,可是好像也提不出足够的怀疑论据,便也只能先放在一边。

一时间,唐谧觉得,自己身边曾经感觉酝酿着什么不可思议事件的那种氛围似乎消失了,世界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但是,她一闲下来,才发觉整个蜀山御剑堂的空气中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东西,好像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当她再一次看见两个眼波流转的女剑童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拉住白芷薇问:芷薇,你不觉得最近大家都神经兮兮的么?嗯?白芷薇一愣,扭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说:噢,思春呢。

唐谧听了当场想晕倒在地上,心中责备自己把白芷薇给带坏了,怎么从她白大小姐嘴里能吐出这种话来。

芷薇,我是说正经的。

唐谧正色道,你不觉得除了咱们两个以外,大家都感觉有些不一样么?是不是咱们这几日整天练功错过了什么大事情?不是,是因为四月末彤管草就要红了,在我们这里红色的彤管草是用来送给喜欢的人的,所以这几天男的都要装得文质彬彬,风流潇洒,女的都要搞得柔情似水,温良贤淑,不过是为了能到时候多收到一些彤管草罢了,虚伪得紧。

白芷薇很不以为然地说,小小年纪竟有种看破情事的沧桑。

唐谧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个时空的情人节就要来了,虽然她自己对和一群小P孩过情人节毫无情趣,可是白芷薇这么说却让她有些担心,便劝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互相喜欢的人借助彤管草表达心意,这不是一件美事么?送了就一定是喜欢么?我爹也送过给我娘呢。

白芷薇说完,眼光投向无尽的远方,脸上浮起一个嘲讽的淡笑。

可是不管唐谧和白芷薇怎么无视这个情人节,御剑堂的广大剑童们还是沉浸在彤管草即将转红的巨大喜悦中,于是,唐谧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比如,过去她们殿能被她呼来唤去的只有张大头一人,但现在,男剑童们似乎都表现出原意为女孩子跑跑腿的倾向。

再比如,她们殿几个女剑童平时练功都挺能吃苦,但现在,则是常会显出不胜娇弱的模样。

最要注意的是,现在和异性说话时千万不要让人有遐想的余地,比如唐谧那天无意问了她们殿一个男剑童一句:哎,今天晚上你有事么?结果那男孩的脸嗖地就红了,然后一整天都用一种闪躲的眼光偷偷瞄她,在看见唐谧距离他还有十丈远时如看见老虎一样拔腿就跑。

后来,唐谧很不解地问南宫香:小香,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么?南宫香犹豫地说:唐谧,你不知道,咱们殿的男剑童都怕你和白芷薇。

为什么?我们对他们很凶么?唐谧一脸不解。

那倒不是,但你们对张尉很凶啊。

所以他们推测的呗。

南宫香的眼神里有同情之色。

唐谧不由在心中慨叹:重新作人,也终究没有成为人见人爱的一枝花啊。

就在这个敏感时期,唐谧竟然收到了慕容斐的信事情发生在她们下午下课以后,唐谧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有一只小鸟飞了进来,她一看,那不过麻雀大的小鸟竟然是慕容斐的魂兽双头鹰。

只见那小东西虽然变小了,可是仍然精神得很,三下两下跳到她面前,把一个小纸条吐到她手上。

唐谧展看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日二更御剑堂正殿门前有事相商。

唐谧猜不到慕容斐神秘兮兮地找她有什么事,正巧这时候白芷薇回来,便告诉了她。

白芷薇听了一愣,伸手展开掌中一张小纸条说:怪了,桓澜约我今晚在浴池前的空地见。

两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晚上便分头赴约而去。

御剑堂下钥的时间是二更,一般这时候,剑童们都已经回到苑中,所以正殿早已没有一个人。

唐谧到的时候,慕容斐已经站在那里等着她,见她来了便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走。

什么事啊?唐谧跟着他边走边问。

御剑堂正殿前是一个很大的演武场,此时慕容斐正领着她往演武场的一个角落走去。

这次狮戏想请你和我合作。

慕容斐看着唐谧很客气地说。

狮戏?再有一个月,就是堕天的寿诞,每年那时候在信土殿修习的剑童都要挑两个最强的出来表演双狮夺珠,说是表演其实就是比试。

今年是我和桓澜,可是狮子是两个人才能舞的,所以,我还要找一个扮狮尾的来帮忙,这个人,哪个殿的都可以。

慕容斐解释道。

那为什么找我啊?我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谧不解地问。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演武场的角落,唐谧看到地上放着二十来个短短的小木桩。

慕容斐指着那些小木桩说:因为你合适啊,你看,咱们蜀山的狮戏是这样比的。

话落,慕容斐一抬手,那二十来个短木桩就漂浮到了大约两尺高的半空中。

他一纵身,脚点在一块浮木上,那浮木立时就往下一沉,于是他马上跃向另一块浮木,那前一块不再受力,便停止了下沉。

可是他新踏上的这一块又要下沉,他只能再快速跳到另一块。

如此,慕容斐身形翻飞,把二十来块浮木都走了一遍,才潇洒地落回地上,再看一看那些半空中的浮木,每块比最初大约也就下降了寸许。

慕容斐有些骄傲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说到真正狮戏的时候,谁先抢到宝珠,或者先把对方逼得踩到已经落地的木桩上,谁就赢了。

那你应该找轻功好的人当帮手啊,以我的轻功,一脚踩上去,这木桩就落地了。

唐谧更加不解了。

穆容斐笑着摇摇头,说:到时候,二百个木桩升到一丈高的地方,打起来会很费时,光靠轻功的话,体力和内力消耗会很大,结果最后失败的往往是因为步法错乱,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

可是,咱们用凌波微步就不一样,费力不大却更加灵活轻巧。

原来如此。

唐谧恍然大悟,然后神秘地一笑,问:你的对手,是桓澜吧?正是。

唐谧摇摇头,叹道:哎,你们两个啊,真是棋逢对手,动歪脑筋都往一处去。

告诉你,桓澜今晚约了芷薇。

慕容斐微微一笑,说:难怪今日殿判和我俩说完,他也出去唤出了魂兽。

那么,唐谧,你愿意么?唐谧想,要是芷薇也答应了桓澜,我若也答应下来,这就是和她比试了。

慕容斐似乎看出了唐谧的心思,说:不好奇么,你和她谁更好些?唐谧确实感觉到心里忽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御剑堂正殿。

那雄伟的大殿在银白色的月光下仿佛通身发着光,庄严神圣得难以描摹。

她记得殿监穆显曾经在她们进入御剑堂的第一天站在那里说,蜀山御剑堂是天下英雄少年汇聚的地方。

好,我答应。

她说,目光仍停留在那月下生辉的古老建筑上。

就在唐谧话落的瞬间,她指着大殿的门口惊得一时不能言语,慕容斐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衣的人影一闪,便进入大殿不见了,.,,,二十 幻象慕容斐不太明白为什么唐谧见了那灰色身影之后会如此惊诧,问道:怎么了?可能是殿监有事去大殿吧。

唐谧一时不知是否该把灰衣人的事告诉慕容斐,便搪塞说:噢,我就是觉得这么晚了他出现在那里有些奇怪。

慕容斐,咱们明天开始好么?。

慕容斐也没多想,点头答应,两人便一同往回走,唐谧一直等到和他分开了,才调转头,飞快地跑回正殿。

她把门轻轻地推开一条缝,看见里面漆黑一片,一点灯火也没有,似乎已经没人了,便推门悄悄走了进去。

御剑堂的正殿坐南朝北,是一座雄浑简洁的巨大建筑,地上铺着光可鉴人的黑石砖,雪白四壁上嵌着雕有镂空菱花格子的乌木窗,此时月光透过窗格射进来,在地上投下一格一格明暗交替的光影。

正殿内除了前后左右十二根支撑穹顶的乌木柱子,就再无其它,偌大的殿堂,空空荡荡,一目了然。

因为此处是剑童们早会的地方,所以在南墙下砌了一个三尺高的汉白玉台子,供殿监训话之用。

唐谧绕殿一周,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出,便走到那个她从来没有上去过的石台上。

石台上一样空无一无,唐谧有些失望,低着头,半搜索半无聊地从一块砖跳到另一块砖,忽然一块砖上的一排小洞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蹲下去,仔细研究起来。

那是一排大约只有三四寸长的小洞,确切来说并非圆形,而是扁圆的,每个洞和蚂蚁洞差不多大,两头的略大些。

唐谧数了数,中间的小洞有二十个,再加上两头的稍稍大些的洞,一共是二十二个。

她疑惑地想:这台子上凿这么一排小洞有什么用呢?要是有个银针什么的捅捅就好了。

一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乎现,从怀里掏出那日杀妖蛇时得到的红色水晶小梳。

伸出手指一点,那小梳子正好有二十个小梳齿和左右两个大一些的梳齿,她心中立时一紧,把那梳子叉向地上的一排小孔,结果梳齿严丝合缝地完全没入石中,只留梳背露在外面。

唐谧还来不及多想,便觉得脚下的大地震动,扭头一看,石台中间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分明就是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

唐谧拔下梳子,快步走到那入口前,看到有灯光从下面射上来,一时犹豫到底该不该再下去一探究竟。

她再看了看手中的小梳子,只见它在光下晶莹透亮,上面嵌的珍珠莹莹生光,本来看上去应该是极美的,可能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她却觉得这东西有些诡异,心中不解:怎么它会是打开这地道的钥匙呢?她趴在入口处侧耳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下面传来任何声音,便大起胆子,沿着台阶往下走去,感觉大约下了三、四十级台阶的样子,便到了地下甬道,只见甬道两边每隔一段就在墙上嵌入一个萤石球,刚才在上面看到的灯光其实就是这些萤石发出的。

她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异样,一回头,看见身后的台阶正在一节节退去,忽然害怕起来,转头就想往回跑,却来不及了,那石阶转瞬已经消失无踪,只余一面石壁矗立在她眼前。

唐谧一下子有些慌了,心想不会被关在这里面了吧,赶忙四下里寻找有没有什么机关,这才发现旁边墙上也有一排和地上一样的小洞,把梳子一插进去,通往地面的台阶又重现在她眼前。

她此时才舒了一口气,发觉身上已经细细密密地布了一层冷汗,不由嘲笑起自己来,人家冒险故事的主角都是一进入秘道什么的就一往无前地往前冲,自己倒好,还没怎样,已经一身冷汗,亏自己从小自诩胆大包天,却不知是自己的胆量退化了,还是那些冒险故事的主角们都神经粗大得远非常人。

好在唐谧现在百分百确定了自己无意中得到的这把小梳子肯定是来去这地道的钥匙,她想了想,决定继续往前探一探。

可是往前走了很久,她连一条岔路都没有发现,一直出现在脚下的只是绵延不断的甬道,无论怎么走,抬眼看去,眼前仍然只有无尽的隧道蜿蜒向前。

无尽这两个字一出现在脑子里,她心中突然一凛,才想到这地道很有可能是布下了术法的,自己这么走下去,也许永远也走不到头,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累死在这里,前面还会是看不到头的隧道。

她不由得转回头,发现此时再看来路,竟然也如去路一样,只是没有尽头的甬道,一时之间,她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奇异的幻觉之中。

唐谧强迫自己深呼吸,镇静下来,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不过是在处理一项棘手的工作,按照自己习惯的思考方式开始分析问题。

她想起阎殿判在讲到幻术的时候说过,无论多厉害的幻术,只不过是对眼睛的迷惑,只要不被羁绊住心灵,就一定可以找到破解的方法。

所以,你要相信,这世界上没有任何没有尽头东西,没有无尽的光明,却也没有无尽的黑暗。

她这样想着,闭着眼睛,向来时的方向出发,伸出手指,触在冰冷的石壁上。

那石壁并不是很光滑,粗糙的肌理感透过指尖传来,走着走着,她发觉其实每块石头的质地并不完全相同,有的似乎更平滑些,有的则更粗糙,只是这种差异很微小,如果不是此时闭着眼睛,根本察觉不出这种微妙的变化。

原来眼睛真的很容易被迷惑,真实的世界里,一花一草都是不一样的存在,而我们却看不出来。

她这样想着,才发觉自己已经触到了这幻象世界里的真实,心中一动,把所有的心力集中向指尖,渐渐地,她的手指好像变成了最敏锐的昆虫触角,石块表面微小的凹凸变化对她也犹如山峰与沟壑。

她的头脑似乎异常清明起来,那种在冥想中曾出现过的状态再次降临,她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隧道,它明明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她却从心里明白,这次,她已经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这一次,我看到了真正的隧道,它绝对不会是没有尽头的。

她这样想着,坚定地迈步前行。

唐谧发现每走一段,石壁上就会有一扇闭合的石门,石门上同样会有一排小孔,她随意挑了一两扇门把小梳子插进去,发现那几扇门都可以被打开。

但是出于谨慎的考虑,她没有走进任何一扇门,只是沿着甬道一直往回走。

安静的甬道中,只有她的脚步声和伴着她脚步的回声踢踢踏踏地在回响。

走啊走,隧道的尽头还没有出现,她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开始后悔自己一个人闯进来,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开始往隧道深处探寻的时候没有听见过自己脚步的回声啊,这回声听起来怎么好象身后跟着一个人似的,想到这里,她猛一回头,正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微微笑了。

唐谧吓得一声惊呼,直直瞪着那个犹如镜中自己的小姑娘,问道:你是谁?那小姑娘并不说话,只是把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唐谧发觉她似乎没有敌意,便问:你认识我么?为什么跟着我?那小姑娘仍是不说话,又指了指唐谧手中的小梳子。

唐谧有些明白过来,问:你就是我,对不对?小姑娘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终于开口说:真是个迟钝的家伙,我怎么会被你呼唤出来呢?难道是巧合?我又没呼唤你,是你自己跑出来吓人的。

唐谧仍然记得刚才自己被惊吓到的情景。

我是剑魂啊,那里面的剑魂。

那小姑娘指着唐谧手中的小梳子说。

这是一把梳子啊?唐谧更摸不着头脑了。

曾经是一把剑来着。

水晶剑?晶铁剑。

那小姑娘一脸鄙夷的神色,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不说了,你根本配不上我,刚才不知道怎么了,我竟然可以听见你心里的召唤。

你心面说好孤单啊,要是有人陪我一起走就好了,我就变成你的样子陪你走喽。

哎,没想到是这么弱小的一个家伙,我走啦,以后不可能再见面了,除非你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再见。

等等。

唐谧还想再问她几句,她却已经凭空消失了。

喂,喂,再出来一下。

唐谧对着梳子喊,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无奈地把梳子揣回怀里,继续往回走去。

走着走着,她远远看见来时的石壁矗立在了隧道的尽头,正要加快脚步前行,一股似曾相识的寒意突然袭上心头,危险,有什么危险,赶快离开,她的直觉在提醒她。

于是她加快脚步,冲出了地道。

第二天早会的时候,唐谧睡眼朦胧地站在那里听着御剑堂殿监穆显的例行训话。

不知不觉,竟然困到站着就睡着了,训话结束的时候,张尉拉了拉她,说:醒醒,昨天没睡好么?唐谧打了个哈欠,答道:嗯,很晚才睡。

白芷薇也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你们都干什么去了,呵呵,今天连殿监大人也不是精神很好呢。

张尉打趣地说。

唐谧听了瞟了一眼正从石台上走下来的穆显,果然觉得他略带倦意,心中一动,迎上去亮出一个天真无邪的招牌笑容,说:殿监,早。

穆显点了点头。

她又说:殿监好像有些疲累,是不是太操心我们,晚上没有睡好?穆显看了看她,觉得这小丫头一派纯真,甚是可爱,便半真半假地说:确实没睡好,你们少出乱子就能睡好了。

一定一定。

唐谧笑着回答。

唐谧说完,蹦跳着跑开,虽然很不合理数,穆显却也没在意,含笑看着殿内的剑童纷纷散去,迎接又一个蜀山御剑堂平静的一天,.,,,二十一 彤管蜀山的四月是特别的季节。

对于整个蜀山派来说,因为四月三十是蜀山派祖师爷的寿诞,准备天寿日的庆典便是一年一度的大事。

虽然平日里的蜀山安静清幽,少有外人,但到了这时候,便知道了为什么会叫蜀山派为天下第一门派。

原来蜀山开派百年以来,无数弟子或荣显于庙堂或闻达于江湖,时至今日,各国的社稷重臣往往曾修习于蜀山,而江湖上很多名门大派的武功渊源也出自蜀山。

故此,天寿日这天,上山拜祭的宾客众多,而宴席中的狮戏便是酬宾娱客的重头戏。

唐谧听明白了以后,拖着发沉的脑袋想:原来一不留神,咱也进了这个世界的哈佛了。

然后忽然想到什么,问:桓澜,当初一发现这凌波微步的时候,你就已经谋划着狮戏上用了吧?桓澜点了点头,说:不过,正好你们也在,而且确实有些天分,否则光我一个人学了也是没用。

可惜,你的对手也在,如今你也不见得有什么优势。

白芷薇说。

要不,我帮你一把,给慕容斐拉拉后腿,如何?唐谧开玩笑说。

不用,棋逢对手才是人生乐事。

桓澜很严肃地回答,根本没听出来那不过是一句玩笑。

唐谧觉得无趣,便转了话题:昨夜二更以后我看见一个灰衣人进入了正殿,没看清面孔,但今日殿监大人面色疲惫,却又不知为何。

你的意思是,又要怀疑殿监大人了么?张尉问,他虽然敬畏殿监穆显,却从心里并不希望穆显会和什么不好的事情有关。

嗯,暂时是这样。

当然,昨晚那人就算是殿监,也不能说那日幻海里的灰衣人也是他。

只是,若是殿监大人的话,那么晚了去正殿干什么呢?还有,我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唐谧说到这里故意一顿,大眼睛闪了闪,正殿的石台下有一个地道。

桓澜听了,忍不住笑道:我以为是什么秘密,那个我也知道啊,那是通向御剑堂地宫唯一的入口,将来你们便在里面的剑室进行第二殿大试。

唐谧一听,觉得颇没面子,问道:那是谁都可以进去的么?自然不是,只有殿监和掌门各有一把钥匙。

唐谧听到这里一愣,心里打了个突,手不由按在了胸口下方,透过衣物可以摸到那里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那是蜀山御剑堂地宫的第三把钥匙。

唐谧,发什么呆呢?张尉把手伸到她眼前摇了摇。

唐谧回过神,一时心思难定,不知道这事该不该和这几个小孩子说,正巧抬眼对上桓澜清冷的面孔,便搪塞说:我在想,桓澜,你怎么没邀请我当狮尾呢?话落,她笑眯眯地看着桓澜,等待着他尴尬的表情。

果然,桓澜窘迫地说:因,因为你武功比白芷薇差。

说完,他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直到远离了那几个人,才舒了口气。

说实话,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初遇这两个小姑娘时,他便觉得她们有些让人头疼,特别是唐谧,他总觉得有些害怕她,为什么呢,自己会害怕一个小姑娘?对于御剑堂的剑童们来说,四月的特殊之处在于,不知道哪一天,山中的彤管草便会转红了。

此间风俗,红色的彤管草是男女之间表达心意之物,而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蜀山剑童们中有了这样一个迷信,若是把这年第一株变红的彤管草送给心怡之人,必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所以,本来每年大家这时候没事都会越过青石阶,到林子里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采到第一株变红的彤管草。

这时候,本来殿监大人都是睁一支眼闭一支眼的,可是,都怪你们,今年是绝对监禁擅自走出结界了。

南宫香噘嘴埋怨着。

怎么怪到我们头上来了?白芷薇有些不满,把手中的药杵捣得当当响。

现在谁不知道你们捉赤峰四翼蛇不成,反倒被殿监捉回来的事啊。

南宫香说。

唐谧本来想问这是谁说的,转念一想,可能那晚被秦嬷嬷拎着耳朵穿过御剑堂的时候就尽人皆知了吧,便笑着说:小香,不会是你想采这第一株转红的彤管草吧?南宫香脸一红,说:才不是,我才不信那一套。

真的么,我还想如果是的话,我就帮你采去呢,我不怕受罚。

唐谧继续逗她。

哎,我想送的那人喜欢的是咱们御剑堂第一美女,我送了也没用。

南宫香低着头小声说,手中的药杵画着惆怅的小圆圈。

唐谧自然知道南宫香这一定是口是心非,心想:如果可能也许偶然碰巧我唐谧看到这第一株转红的彤管草,一定送给你。

唐谧,药磨得不够碎。

殿判莫七伤的声音横插进来。

唐谧赶紧低头做出使劲儿捣药的姿态,偷偷斜眼瞟了一眼莫七伤,见那老头的眉眼还算和气,才放下了心。

她们统共只有一年的草药课,她一直有意给这个神医老头留下好印象,想着以后万一中个奇毒什么的也好有人医治。

只是,莫七伤这个神医是不是很难求,她并不知道,神医难求这个观念,完全是她通过对无数本武侠小说的研读竖立起来的。

下了药草课,莫七伤叫住她说:唐谧,宗主叫你去见见他。

唐谧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来无忧峰上草药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今天顾青城想起来见自己了呢?当下让白芷薇和张尉等一下,便往术宗宗主居住的长明阁走去。

长明阁是无忧峰上最高的建筑,也不过是一幢二层的小楼,像无忧峰上的其他所有建筑一样,精巧繁复,机关重重。

因此,莫七伤在剑童们第一天来上课时就警告过所有人不可乱走,也不能偏离大路,而唐谧却知道通往顾青城所在庭院的小路。

她推开青竹门,眼中映入一方草木扶疏的雅致院落,院中一人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那身影修长挺拔,正是蜀山的传奇人物,术宗宗主顾青城。

关于顾青城的事,唐谧多是从白芷薇和张尉那里听到的,据说他如今也不过三十岁,两年以前接任术宗宗主之位,成为蜀山百多年来最年轻的宗主。

顾青城转过身,对唐谧点了点头,温和地微笑。

虽然唐谧明知道会看见一个萧萧如月下苍松的俊雅人物,仍然由衷地为他举手投足间的风度心折,大抵活着便成为传奇的人物都会如此让人心生仰慕吧。

唐谧,在御剑堂过得如何?顾青城亲切地问。

很好啊,学到很多东西,吃得也好,还交到了朋友。

唐谧笑着答道,明知道对方身份尊贵,她却很自然地没用平日对殿监和殿判门说话时那种口气。

顾青城似乎也喜欢她这样亲近随意的态度,又问:身上的伤口没再疼过了吧?过去的事可想起了些?没有疼过,已经全好了。

只是,过去的事还是一点也不知道。

唐谧想起这事心中有一点难过,口气里也不自觉带上些撒娇的意味。

没关系,时间长了总会想起来的。

就算想不起来,只要你好好在蜀山修习,将来一样前途无量。

顾青城安慰她说,当真是和蔼可亲得如兄如父。

这时候,唐谧忽然瞟见顾青城身后的草丛中有一株半尺来高的小草,样子犹如没有叶片的细小竹子,通身红得耀眼,便指着它问:宗主,那是什么草?顾青城看了一眼,说:那就是彤管草啊,唐谧,你不知道么?唐谧高兴地雀跃起来,说:太好了,这是第一株转红的彤管草,宗主,可以给我么?顾青看着这个面孔粉雕玉琢,眼中流光四溢的小姑娘,饶有兴趣地问:可以,你不是想送给什么人吧?不是,不是,我觉得第一个看到特别有运气,别人找都找不到,我随便一眼就看见了,我想把它拿回去夹在书里晾干了做幸运草戴在身边。

唐谧怕说是要送人便要不来了,故意说得理直气壮,底气十足。

顾青城笑了,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一回手,把那株彤管草折下来,递到她手里。

然后他又问了唐谧几句近况便叫她赶快下山了。

唐谧和白芷薇、张尉三人往山下走去,她有些显摆地把彤管草拿在手中摇来摇去,说:可惜,要是不送给小香的话,应该拿到御剑堂卖去。

话没说完,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个人来拦在了三人面前,问道:小姑娘,你这彤管草多少钱卖?三个人俱是一愣,奇怪自己也算有些武功的人了,这个人怎么可能毫无生息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完全无从查觉?张尉一看那人并非蜀山门人打扮,立时上前一步,挡在两个女孩子前面,正色道:对不起,我们是说着玩儿的,不卖。

唐谧和白芷薇站在张尉身后打量来人,只见他相貌虽年轻却有一头银白的华发,五官虽俊美却眼若桃花眉角含春,一看就不像个正经人。

那一身墨色袍服看似普通,却隐隐生出雍雅的暗光,分明是及其昂贵的材质。

那人手中持一柄纸扇,见两个小姑娘在偷偷打量他,便故意哗地一声把扇子打开,雪白扇面上斗大一个遒劲有力的色字便跃入她俩人眼中。

唐谧和白芷薇不由往后退了半步,盯着那个色字,紧张地想:莫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采花大盗了么?那人见了两个小姑娘紧张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扇子一翻,露出背面另一个斗大的字来,却是同样浓墨重彩的一个月字。

两人发觉受了戏弄,气得脸色通红,唐谧瞪着他说:没听见说不卖了么,你是什么人,跑到我们蜀山来撒野。

那人收了笑,说:萧无极这个温吞水教出来的徒弟却都是暴脾气,真是有意思。

萧无极是蜀山派掌门的名讳,张尉听他叫得如此不敬,怒道:你,竟然对掌门无理,直呼名讳。

那人满不在乎地说:怎么样,天下可有师父不能叫徒弟名字的道理么?于是,三个人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盯着面前这个张狂的银发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二十二 朋友唐谧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奇异的男子,心里暗自思量:若说他的面貌,就算往老里猜,也就是三十七八的样子。

自然,有的人相貌就是显得年轻些,那么就算他实际上四十来岁好了,这样的年纪,最多是和掌门人同龄吧,怎么会是他的师父呢?可是,这个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若不是年纪很大,怎么会一头华发呢?难道,所谓武功高到一定境界,就会鹤发童颜是确有其事么?那男子看到三个人迷茫疑惑地看着自己,却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尽量放平口气说:小娃娃,我也不想为难你们,我来无忧峰就是想找最先红的彤管草,既然被你们先拿到了,你们又想卖掉,说个价钱好了,多少我都给。

可是虽然那人自己觉得口气已经很和气了,却不知他的不羁狂放早已深入骨髓,那语气在别人听来,仍是一付势在必得,不容回拒的架势。

再加上,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更确切地说,是两个巨大的错误,就是:第一,管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叫小娃娃,第二,管无奈被压缩回青春期的成年人叫小娃娃。

所以,那三个小娃娃无一例外地以挑战式地表情看着他,几乎是同时说:不卖。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第二次还是被回绝得如此干脆,眉毛有些讶异地一挑,倒也没生气,笑着问:为什么,你们中间可是谁有喜欢的人了么,想要送给人家是不是?三个少年互相看了看,然后张尉很诚实地回答:没有。

只是因为我们的一个朋友有喜欢的人了,我们想送给她帮个忙。

哦,那怎样才能把这个给我呢?他又问。

怎样也不行,这对我们的朋友很重要。

张尉断然拒绝道。

那人看着这个模样虎头虎脑的少年,发觉要对付如此实心眼的孩子还真是麻烦,若是硬抢道也容易,只是看来这三个人也就是御剑堂的剑童,自己怎么好意思下手呢,转念之间,心生一计,冲张尉问道:那我问你,如果,你有两个朋友,这彤管草对两个人都很重要,他们都想要,你会给谁呢?如果真的都很重要,又不能把彤管草掰成两半,只能谁都不给了。

张尉说到这里,想了想,觉得不对,又说,不行,这样就谁都帮不到了,要不,让他们先到先得好了。

好,我谢尚今日就和你们交个朋友,小兄弟,既然我先到,可否让我先得呢?那谢尚话落,便微笑着把手伸到了唐谧面前。

唐谧自然没有这么好欺负,她歪着头,笑眯眯地问:谢大哥,交朋友当然可以,只怕你贵人多忘事,将来记不得我们几个小朋友,不如给我们个信物如何?谢尚倒也爽利,说:好。

当下就解了扇坠要给她。

白芷薇却忽然出手一挡,长眉一挑,说:信物这东西,也不可靠,不如再发个誓吧。

今日我们几个人结为朋友,若是将来你有违朋友之义,那么收到你彤管草之人就……谢尚听到这里已经怒了,袍袖一挥,白芷薇重重坐在了石阶上,只听他说:小娃娃,别不识好歹,若不是看在你们年纪小,也算是后辈,哪里跟你们费这么多工夫。

白芷薇站起来,倒也没惊慌,口气平和地说:哪里费了你什么功夫,不过是假意和我们交朋友,算计我们的东西罢了。

拿个扇坠子敷衍我们,将来你不认也可以啊。

你男子汉大丈夫,不如明刀明枪来抢好了,也比来这一套强得多。

谢尚没想到眼前这小女孩年纪不大却如此犀利,心中一股火气压不住就要往上窜,却听那个男孩说:白芷薇,也别说得谢大哥如此不堪。

然后,那男孩转头又对他说:谢大哥,我叫张尉,这是我同组的白芷薇和唐谧,我们现在都在智木殿修习。

我看谢大哥像是真的很需要这彤管草,那就送给你吧。

本来大家交朋友,必是胸怀意趣相投,情之所至才好。

什么信物毒誓之类的,让朋友之意假于外物反倒虚了,我看都不必了。

谢尚看这少年话说得真诚坦荡,回想自己刚才那番心思,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自己平生也是自诩落拓不羁之人,今日只因一番心思都放在了那彤管草上,竟然比个孩子还不如,当下说:好,多谢,你这小朋友我是交定了。

这时候,仍然在一旁笑眯眯的唐谧才又开了口,说:谢大哥,这彤管草给你,可是,能不能请你答应小妹一件事呢?你说说是什么事?唐谧伸手一指张尉说:指点指点他武功。

好,待我办完事便来。

谢尚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待到谢尚消失不见了,张尉才说:白芷薇,我知道你刚才是好意,可是那样未免太小家子气。

再说,他要真生气出了手怎么办?却不想白芷薇和唐谧相视一笑,唐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芷薇,你看看,张尉和咱们两个真是绝配。

张尉一愣有些没听明白,唐谧也不再理他,拉着白芷薇就往山下走,张尉只好跟在他们后头听着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你是怎么觉得他一定武功了得的?嗯,敢那么直呼掌门人姓名的,应该不会差吧。

你胆子挺大啊,真的要打你了呢?不会,既然开始就不明抢,总不会是大恶人,多少也要顾及身份。

再说,还有张大头呢,怎么会打到我。

倒是你,怎么算到他一定会答应呢?呵呵,他那么想要彤管草,刚一得到能不高兴么?再说,谁叫大头那么可爱呢,他能拒绝么?张尉跟在后面插不上话,似乎永远是这样,那两个人的思路他总是跟不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觉得很快活,真的是很快活呢。

此后的日子,唐谧和白芷薇因为即要练习狮戏又要完成功课,所以变得很忙碌。

张尉便有些孤单了,好在他习惯了晚上一个人独自练功,倒也不觉得寂寞。

这天晚上,他一个人正在智木殿后墙脚下练剑,忽听耳边有人说:小兄弟,别来无恙啊。

张尉扭头一看,只见一身黑衣雪发的谢尚正站在自己面前,此时月华如练,而他站在月光之下,整个人便也微微生光,只是神色淡然,不复那日初见的风流意气,到有几分人伴孤月同寂寞的寥落。

谢大哥,你来了。

彤管草可送给了你喜欢的人?张尉高兴地说。

谢尚神色一暗,道:此事不提也罢,小兄弟,我今日是来指点你武功的。

天寿日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这山上的人太多,而我这人不喜欢热闹,所以明日我提前拜祭了堕天大人就会离开。

来,把蜀山回风剑法先给我练一遍。

张尉听了,明白谢尚大概此行不顺,便也不再多说话,认认真真地把回风剑法舞了一遍。

谢尚看完之后,皱着眉头说:教你剑法的殿判是哪一个?是宣殿判。

宣怡是她这一辈一等一的高手,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剑法来。

谢尚话说得毫不客气。

好在张尉被打击惯了,倒也不觉得怎样,大大方方地问:谢大哥,小弟这剑法有什么错处直说就好了。

宣怡她是如何说你的。

宣殿判说,我的三力始终不能统合,心不御剑,力不达心。

说得不错,那她又是如何帮你纠正的?宣殿判说,这种问题是因为我的心力太弱,所以她一直教导我加强心力的训练。

两人说到这里,谢尚脸上浮现出沉思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说:一般说来,是这样,那你加强心力的训练之后,进境如何?张尉咬住唇,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张开口,说:谢大哥,我不知道什么是心力,完全没有感觉。

这话说完,他觉得耳边似乎仍然能听到当年第一次这样说的时候,周围曾响起的那一片笑声。

谢尚却没有笑,脸上反倒略过一丝疑惑,然后打开手中的折扇,开始一下一下扇着。

张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谢尚,渐渐地,他发现空中开始有淡粉色的桃花瓣飘落下来。

哪里来的桃花?他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满天飞舞的桃花包围之中,而谢尚早已不知去向。

空中落英缤纷,时而疾舞如狂蜂浪蝶,时而轻扬如三月飞絮。

有一个瞬间,张尉觉得,那铺天盖地旋转飘飞的花瓣似乎想告诉他一些什么,但是最终,他只看见桃花,淡粉色的桃花。

他忽然明白,这是幻觉,开到如此繁华的桃花,在天地间网织着一场大热闹,可是终究也不过只是桃花而已。

是桃花就会败去,他这样想着,叹了口气。

世界在他的叹息声中恢复了原貌,谢尚站在与他咫尺的地方,神情有些高深莫测。

小兄弟,你刚才看见了些什么?谢尚直视着张尉,不容他的眼光有半点闪避。

桃花,只有桃花,嗯,有一瞬我觉得桃花想告诉我一些什么,可是,我最后什么也没明白,还是只看见了桃花,谢大哥,你刚才施幻术了,对么?张尉坦白地说。

谢尚点点头,说:是桃花障,每个人都会看到些什么,我是说,除了桃花以外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面露惑色,不由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点在张尉的心口处,继续道:这里明明很敏锐啊,既然感觉到桃花想告诉你一些什么,为什么最后还是只看见了桃花呢?因为毕竟只是桃花啊。

张尉回答,他同样疑惑地看着谢尚,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谢尚听了,移开手指,笑了笑,解释道:如果是你的俩两个朋友,她们一定会看到许多其它东西,然后,若她们心力足够强,便可以破除这种幻觉,若不够强,就会沉沦于这种幻觉。

不只是她们,世上大多数人都应该如此,只不过心力越强破除幻觉的速度越快罢了。

而你,自始至终只看见桃花,这样的人,我没见过,只听说过一个。

谁?张尉忍不住脱口而出。

谢尚把头转向远处静卧在黑夜里的蜀山,薄唇微动:堕天大人。

张尉一愣,一时间不能完全明白这答案背后的含义。

谢尚转回脸看向他说:我的意思是,也许,你有一颗很强大,很坚定,很纯洁的心。

然后他把手搭到张尉的手腕上,张尉便感觉到有一股细若游丝的真气进入了他的体内,在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间游走不停。

半晌,谢尚再次面有疑色地问:你在哪个殿修习?练了几年?智木殿,练了两年,都,嗯,都没考过。

张尉嗫嚅道。

练两年内力就可以如此,你一定相当刻苦吧?是,每天早晚都不敢放松修习。

可惜,谢尚放开他的手,说:可惜你三力不能统合,终是无用。

就好像一个细嘴大茶壶,里面装满了饺子,却倒不出来。

那大哥说该怎么办呢?张尉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而不是什么资质鲁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希望和喜悦,却又夹杂着忧虑。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状况,你其实不适合和许多人一起被教导,应该有人单独教导你,那样或许你会成为不世出的高手,你愿意离开蜀山跟我走么?谢尚问道。

张尉心中一动,可是随后许多人许多事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他沉默片刻,终于说:不,谢谢大哥好意,可是我想留在蜀山。

谢尚看着夜色中少年的坚定面孔,明白他心中一定有他的坚持和执著,也不多问,说:那好吧,随你。

我可以暂时想一些补救的法子,比如一些能稍微弥补你不足的武功套路,可是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三力不能统合的问题不除,终将难成大器。

张尉听了,恭敬地深施一礼,谢道:多谢谢大哥,如此已是感激不尽了。

谢尚伸手相扶,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说:别谢我,要谢就谢你那两个狡猾的朋友吧。

若没有她们,我谢尚怎么能轻意答应指点别人武功。

原来,谢大哥都明白。

谢尚仰天大笑:刚答应下来那一刻不明白,可是转头一想就明白了。

然后,他很郑重地看着张尉说:不过,我那时只准备指点你一晚,就算不食言了。

今日,我却决定多教你几日,那却不是因为她们。

张尉忽然觉得,谢尚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深邃如海,仿佛穿透自己,看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他听到他说:我只是想,将来有一天,我‘银狐’谢尚也许会以和张尉你称兄道弟为荣。

多天以后,张尉找到一个机会,把白芷薇和唐谧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以最诚恳和认真的态度,对她们两个说:谢尚这些天晚上都在指点我,我想谢谢你们两个,要不是你们两个使的计策,他不会教我的。

唐谧正准备回去补眠,但仍旧严肃地拍了拍张尉的肩膀,耐心地说:大头,你也太高看我们两个了,我们又不是神仙,都没有互相商量一下,哪里能就订出什么计策来了。

不过是我们比较心思机敏,懂得根据情况因势利导,顺水推舟罢了,你,千万不要太崇拜我们啊。

白芷薇则是叹了口气,说:朋友呢,不用说话,就有默契,那点小事,哪用得着定计谋。

你,还真是笨得可以。

说罢,两个人便分头匆匆走了。

只留下张尉站在那里苦思:那么我,到底和她们是不是朋友呢?怎么我就和她们不能默契到一处去呢?,.,,,二十三 巨头离天寿日还有两三天,蜀山已经热闹得不象话了,唐谧这样想着,才发觉自己其实远非自己以为的那样爱热闹。

据说临近的富源镇已经住满了人,山上蜀山派但凡能用来招待客人的房子也都已经腾出来待客,青石路上经常有上上下下的陌生人,有的江湖豪侠之气甚重,有的看上去却文质彬彬如一介书生。

非但如此,御剑堂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骚扰,这夜,唐谧和慕容斐练完狮戏正往回走,忽然觉得头上似有夜鸟掠过,两个人抬头四顾,只见夜空深广浩瀚,月明星稀,却连半只鸟的影子也没看见。

这时候,他们听到信土殿的依稀有两人交谈的声音传来。

唐谧和白芷薇对看了一眼,便悄悄挨近信土殿,躲到殿侧一棵千年翠柏下面偷听。

说是偷听,其实并不确切。

只因那两人根本没有小声说话,虽然不至于是在扯着嗓子大声嚷嚷,但是声音也十分肆无忌惮。

只听一个沉厚温软的女声在说:原来你也是好多年没回来,我也是今年突发奇想才回来看看。

这女声十分特别,并不如寻常女子的声音那般清亮婉转,而是低沉沙滑,让唐谧想起丝绒滑过肌肤的感觉。

随着那女子话落,空气中便有辛甜的酒香飘过来,然后是一个男子雄厚的声音响起来:银狐离开蜀山之后,这里便全都是一些无趣的人物,回来还有什么意思。

是啊,当年我们在这里的时候,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萧无极和穆显竟然会灰袍加身呢。

那女子说,感怀之中隐隐有一分不屑。

穆显也就罢了,毕竟御剑堂是教导剑童的地方,那样四方周正的性子也还算合适。

你看那萧无极,为人迂腐又谨小慎微,除了武功好还有什么可取之处?那男子这样说,似乎颇不服气。

那女子就笑了:哈哈,可惜人家武功就是强到让你没话说。

然后她叹了口气,感慨地继续道:萧无极,穆显,司徒明,穆晃,还有那个小毛孩顾青城,当年谁能想到这就是未来的蜀山五巨头呢?哎,你看这一代一代的,真是风云变换啊!这时候,忽然传来砰地一声闷响,似乎是酒坛之类的东西砸到地上破碎的声音,接着就听到那男子说:走吧,穆显看到这个,就知道我们来请他喝过酒了,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是不是‘三杯倒’了。

好吧,走。

那女子的声音一顿,接着说:喂,偷听的小鬼,出来吧。

唐谧和慕容斐俱是一楞,然后乖乖地从树后走出来,抬眼向殿顶看去,只见远远的一男一女在黑夜里也看不很清楚容貌,但两个人临风玉立,袍袖轻扬,那样的身姿气度一看便知绝非等闲之辈。

只听那女子说:你看看,你看看,又是一对偷跑出来赠彤管草的小鬼吧。

唉,又让人想起当年那些事来。

说罢,她身形前掠,如巨鸟一般飞下殿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男子呼啸着跟在他身后,只听见他的声音回荡在夜空里: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说者无意,可是提起彤管草这件事还是让唐谧有些不悦。

虽然她并无意于谁,但是在这轰轰烈烈的送草季节里,被别人送草就是一种对个人魅力和受欢迎程度的认可。

而到目前为止,唐谧没有收到过一棵小草。

无论如何,这还是小小地伤到了她的虚荣心。

自然,相貌漂亮如白芷薇也没有收到过一棵小草。

唐谧认为,如果只是从容貌来说,白芷薇并不比御剑堂第一美女,也就是义金殿的岳大美女岳南芙差,那为什么会差别这么大呢?人家可是一捆一捆地把草往回抱啊。

唐谧想到这里,看了看走在自己身边的慕容斐,心想:这人估计也是收草收到手抽筋的主儿。

于是问道:诶,你一定收到很多小红草吧。

慕容斐笑着摇了一摇头:肯定没你想得那么多。

怎么会。

前几年还多些,现在很少了,因为我也不回赠别人,人家还送我干什么。

唐谧用半开玩笑半洞悉事情的口气说:你不回赠别人,是因为不想为某一个人得罪很多人吧?慕容斐听了,脸色略微尴尬,道: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不是么,你这个人总是彬彬有礼,每个人都不得罪,谁都说你人好。

你还不是一样,八面玲珑的。

唐谧双手一摊,有些莫可奈何地说:即使如此,也没有人送我半根小草啊。

慕容斐笑着摇摇头,道:这个和得不得罪人没关系。

我猜,白芷薇也没有收到吧?唐谧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么,看上去都太过聪明。

你就显得诡计多端,她就显得尖锐犀利,而男人都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

慕容斐坦率地说。

唐谧心里暗笑:你个小P孩,才多大啊你,跟我男人女人的。

她昂起头,冲着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慕容斐说:错,小男孩才害怕聪明的女人,真正的男人只会喜欢聪明的女人。

越强大的男人就会喜欢越聪明的女人。

慕容斐听了这话,脸上显出讶异之色,然后他转而一笑,道:这样吧,若是等到彤管草败了都没有人送你们两个,我就送给你们。

毕竟女孩子不比男孩子,连一支也收不到总有些不好意思。

唐谧发现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要分手的地方,说:不用不用,我们两个脸皮厚得很,哪会觉得不好意思。

说罢冲慕容斐摆摆手,蹦跳着向梅苑跑去。

只听见身后他的声音在回响:唐谧,明天早起啊,一早就要上无量峰重阳殿作准备。

翌日,唐谧第一次登上了蜀山派掌门人所在的无量峰重阳殿,和白芷薇、桓澜、慕容斐四人在狮戏开始之前见到了如今的蜀山五巨头。

掌门人萧无极是个四十来岁蜡黄脸中等个的中年男子。

唐谧觉得对于像蜀山派这样一个江湖第一大门派来说,萧无极的外貌有些过于平庸了,好在那双眼睛精光内敛,整个人的气质也沉稳厚重,无论如何,也算很有一派掌门的风范。

另一个她从没见过的人,就是司徒慎的老爹,气宗宗主司徒明。

他年纪和穆显、萧无极他们应该差不多大,但显得年轻很多。

唐谧认为这人不愧是出身于研修养精蓄锐之道的气宗,只见他面色红润,胸前飘洒着精心保养过的五缕长髯,再加上身着气宗的月白色袍服,整个人看上去确实一派仙风道骨。

这五人之中,顾青城和穆显见了给桓澜、慕容斐当狮尾的唐谧和白芷薇,都略略现出惊讶的神色,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穆显让他们四个分别拜见了掌门和各位宗主之后,说:今日宾客众多,就连清源寺这次也派了玄智大师带着弟子来拜贺了,你们几个可要竭尽全力演好,让他们看看我们蜀山御剑堂的孩子如何了得。

慕容斐代大家答道:定不辜负掌门、殿监和各位宗主的期望。

萧无极这时缓缓开口说:你和桓澜的名字,我们在山上也都听说过。

希望今日的狮戏不但可以让宾客尽兴,也可以让天下武林看一看我们蜀山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究竟是什么样子。

好了,下去准备吧。

四人应了,便向殿后走去。

走得远了,唐谧觉得仍有人在看他们,一回头,遥遥还能看见五个人站在那里,面目已经模糊,只有通过那不同颜色的袍服可以分别出是谁。

但是,灰色有两个呢,她这样想着,心中模模糊糊地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隐藏在其中,.,,,二十四 狮戏桓澜和慕容斐换好了戏服,站在重阳殿后的一个角院里等着女孩子们出来,两个人像平时一样,除了礼貌上的寒暄,便不再有多余的话可说。

重阳殿外的喧哗人声穿过空旷的殿堂飘入角院,嗡嗡隆隆地有些不真实。

两个人明明知道,也许此时,这些声音无非是在谈论着蜀山景色或者旅途见闻这种无关紧要的和话题,但是,落在自己的耳朵里,那片无意义的嘈杂竟然有些像战场上的鼓点,一声一声敲击到血液里,振得血脉喷张。

有一个瞬间,两个各自埋头擦拭自己狮头的少年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同样清澈的眼睛在四月的阳光下明亮异常,双瞳中对胜利的渴望一览无余,透明耀眼。

于是,两个人都笑了,慕容斐说:桓澜,这好像是第一次正式的比试。

嗯,可惜不是一对一。

能调教出好的狮尾也是本事啊,不过,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单独一战。

嗯,总有一日吧。

这时候,两个女孩子换好了戏服走出来。

唐谧扮的是金狮,黄衣黄裤上涂着一道道装饰的金粉,在日光下金光闪闪,再加上她个子不高衣裤又肥大,她觉得自己活像一个行走的金元宝。

而扮银狮的白芷薇就相对好一点,白衣白裤上涂着银粉,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勉强让唐谧想到蹦上岸的小银鱼。

慕容斐,早知道要穿这么难看的衣服,打死我也不答应你。

唐谧双手叉腰,气哼哼地说。

慕容斐一脸无辜,问道:难看么,我怎么不觉得,桓澜你说呢?桓澜认真地打量并思索着,这才发觉自己对女孩子怎样打扮才算漂亮没什么概念,不过,在这么明媚的暖阳下,他看到犹如骄阳与霁月的两个少女,也会觉得心中舒畅,便说:很好看啊。

唐谧无奈地摇摇头,暗道:真是不可救药的怪异审美观。

白芷薇拉了一把唐谧,笑着说:走啦,上场。

赶快用那个狮子把你遮起来,免得被人看见嫁不出去。

四人来到重阳殿,扒开门缝往外一瞧,只见重阳殿前的空场四周已经铺好座席,大约是比较重要的宾客都坐在靠前的席上,后排则是蜀山弟子和御剑堂的剑童。

掌门和殿监等背对着他们,坐在重阳殿飞檐下的高台之上。

这时候,殿监穆显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转回头来看见身后的门缝里露出几对眼睛,低声问:好了?好了。

慕容斐小声回答。

穆显用眼睛示意他们到侧门去,然后侧头对萧无极悄声说了几句,萧无极便站起身,举起面前的酒樽,朗声道:萧某敬各位贵客一杯,感谢各位远道而来拜祭堕天大人。

我蜀山御剑堂的剑童特为各位排演了狮戏作为席间娱乐,希望各位看得尽兴。

萧无极话落,将樽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冲着空场中央一挥袍袖,那空场地上本来立着二百个短木桩,此时便齐齐飞上一丈来高的半空,悬浮在了空中。

紧接着,一阵密集的锣鼓点响起,一金一银两只狮子从重阳殿的正门摇头晃脑走了出来。

穆显见慕容斐和桓澜扮的两只狮子走了出来,便把身旁的一只乌木匣打开,匣中放着一只小西瓜般大小的银色宝珠,珠上缠着混金线的红色缨络。

那宝珠球好像有生命一样,只待匣盖一开,便一飞冲天,停在天空中两百根浮木的上方,轻轻抖动着。

众人只见那宝珠在阳光之下射出七彩霓光,球上的金红双色缨络随风摇摆,金光粼动,光华灿烂如初升新日。

慕容斐从狮头中看着宝珠,低声对唐谧说:那宝珠是个妖物,被施了术法的缨络捆住,只能在浮木上空活动,可是却狡猾得紧,很难抓住,待会儿一定要精力集中。

放心。

唐谧答道。

地上金银二狮一见宝珠被放出,遍如两道离弦飞箭般腾空而起,直扑那宝珠,各自张开大口要去衔它。

可是那宝珠仿佛长着眼睛一样,就在两只狮子马上要咬住它的瞬间,一下子向天空拔起三尺多高,躲开了两只巨口。

此时两个狮子险些撞在在一起,却见两个扮狮头的少年脚下步伐一错,各自轻点一块浮木,两个狮头一左一右堪堪搓身而过。

虽然两个狮头躲开了,可是被狮头力量带过去的两个狮尾却没有了躲闪的空间,眼看扮狮尾的两人就要撞到一起,那银狮尾脚下一步踩实,那金狮尾便会意地一脚落在银狮尾的身上,借力从空中翻过银狮尾。

只是这样一来,银狮尾脚下的浮木受力过重,忽地一下往地上坠去,那银狮尾脚下失去凭借,身子一歪也要落下去。

好在那扮银狮头的反应快,往前疾走两步,让那狮尾借着疾走之力向前一跃,找回了平衡。

席间众人大多不是第一次看蜀山剑童表演狮戏,只是过去两只狮子刚一出场都是互相游走试探,从不像此次这两只般上场就拼尽全力,一副一决雌雄的架势。

于是众人都提起百倍兴趣,看看这两只狮子到底能舞出什么花样。

这越看下去众人便越是惊叹,只见这两只狮子在浮木上翻飞戏斗,你争我夺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按理说,这些浮木一受力就会下落一些,往日戏斗了这么久,原本飘在一丈高空中的浮木大多数都已经被踩得只浮在三尺来高的地方,可是这次这些浮木竟还飘在五六尺的高空,不免让人猜想这四个扮狮少年的轻功究竟有多高。

再看了一会儿,便更是叫人觉得讶异。

只见这四人斗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毫无疲惫之态,兀自争得激烈。

众人自然知道这浮木狮戏全凭蜀山派的内力淳厚,轻功底子扎实,才能长时间在几乎借不到什么力的浮木上相斗,可是小小剑童,内力到底有限,能够坚持两柱香的时间已经堪称同辈中的高手。

但这四人怎么着斗了三炷香的时间,还是如此精力旺盛,没有半点蘼败之势。

席间之人也多是高手,很多人已经发现这四人的步法甚是精妙绝伦,点踏踢踩之间,身形交错,移位换影让人目不暇接,便推测正是因为这身法异常轻灵,才让四人不用耗费很多内力便可以在浮木上行走自如。

众人中多数在蜀山修习过,或者与蜀山派有武学渊源,见这身法陌生,便猜测可能是蜀山派又创出了什么新功夫,眼光不免投向蜀山派的五大巨头,只见那五人竟都是一水的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此时,只见金狮和银狮几乎同时捉到了那四处飘飞的宝珠,两张大嘴各咬住一半,死死不放。

可是他们脚下的浮木不能让他们长时间借力,于是,两只狮子便以那宝珠为圆心,旋转奔跑起来。

更确切地说,是两个狮尾在奔跑,而两个狮头在一边奔跑一边你踢我踏,互相攻击。

这样僵持了半晌仍是不分胜负,看得席间众人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这时,只见御剑堂殿监穆显忽然站起身来,炮袖一扬,那宝珠嗖地一声从两只狮口中间飞出,落回了乌木匣中。

两只狮子口中失球,便往一处撞去,好在两人机敏,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身子一翻,带着狮尾翩翩落到地上。

那扮狮的四人这时解去行头,露出四张红彤彤的青春面庞,众来客倒未觉得怎样,却听到剑童中间有人发出惊呼:竟然是智木殿的人。

穆显仍然是惯常的严肃神情,口气平和地说:狮戏本是娱客的,没必要一定争出胜负,今日众位难得看得如此尽兴,你们两对就算平手吧。

话落,席间走出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白眉老和尚,正是清源寺的玄智大师,只见他微微施礼,道:老纳今日确实是眼界大开,没想到蜀山派如今门风如此开放,弟子们学得如此取巧的武功。

穆显毫不动色,回道:这不过是孩子们为了招待客人编排的游戏,有些取巧也是他们想尽力取悦诸位贵客,和蜀山的门风扯不上关系,大师言重了。

那玄智大师倒也不纠缠,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如此就好,确实让老纳看了出好戏。

老纳还要恭喜殿监和掌门,蜀山后辈之中有如此了得的少年,真是可喜可贺。

席间众人大多也知道清源寺的蜀山派之间微妙的关系,但大家多是维护蜀山派的,便纷纷有人出来搅混水,只听有的说:是啊,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又有人说:咱们蜀山派可真是后继有人啊。

在这一片起起落落的赞誉声中,穆显冲慕容斐他们四个示意了一下,于是四人会意地拱手拜谢众人,便往殿后走去。

刚进入侧门,有一个杂役追了上来,对四人说:几位稍等,掌门人有吩咐,叫几位不要离开,先在后面厢房候着,一会儿掌门人有话要问各位。

那杂役说完走了,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啊。

唐谧说。

大概是咱们用了非蜀山的功夫,掌门人有些不高兴吧。

慕容斐想了想答道。

只是如此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蜀山派不是一直鼓励弟子不要因循守旧,要多吸收其他门派的长处么?这好像是堕天大人的遗训吧。

白芷薇说。

是啊,还能有什么事呢?连胜负都不让我们分出来。

唐谧说到这里,看了看那三个人,只见他们脸上多少也有些遗憾。

桓澜眉头微蹙,说:从来没听说过狮戏平局结束过,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是啊,确实有问题。

一个冷厉的声音插进来,四人回头一看,只见剑宗宗主穆晃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一身黑衣矗立在重阳殿的阴影中,让人不寒而栗。

只听到他冷冷地问:说说吧,是谁交给你们邪魔的武功来着?,.,,,二十五 惩罚四个少年听到穆晃用仄仄的声音说出邪魔的武功几个字,心中都是一惊,唐谧立时给慕容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负责全权解释。

慕容斐会意地点点头,道:回宗主,如上次那玉佩一样,是我等从赤峰四翼蛇身上得到的一件异宝,这凌波微步就是那异宝所载武功。

哼,凌波微步,亏你们想得出这名字。

你们偷学邪魔的武功,可知罪么?还不给我跪下。

穆晃的声音穿过重阳殿的阴影,直刺入少年们的耳膜,四个人慑于他的威仪,想都没想,齐齐跪下。

唐谧觉得那声音里恼怒之意甚重,心里一阵不安,正想辩解一番,就听到另一个温和的声音说:穆宗主,不必如此吧,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待到掌门来问清楚了再做惩处也不迟。

这声音她是熟悉的,抬头一看,果然看见术宗宗主顾青城已经走进了重阳殿。

在他身后,重阳殿巨大的乌木门被推向两侧,阳光与春风一拥而入。

只听顾青城又说:掌门不是说了让你们去后面候着么,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

过来,跟我走。

四人跟在顾青城身后,走入一间厢房,唐谧见穆晃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求救般地叫了一声:顾宗主……顾青城摇摇头,示意她噤声,看了看四个少年,口气平和地说:一会儿掌门来了,半点假话都不可说,只要你们没有撒谎,他不会像穆宗主那样严厉。

若是到时候要求救,便向穆殿监求救,他是可以名正言顺保护你们的人。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了,留下一室忐忑与寂静。

很久也不见有人再来,四个人倒也有时间冷静地分析了一下情势,讨论来讨论去,觉得还是按照顾青城所说的实话实说最好,反正不知者不怪,错处总不会大过天去,但是这事务必咬定只有四人参与,切末再把张尉牵连进去。

又等了一段时候,有杂役送了完饭过来,直到晚饭撤下去了,萧无极才和穆显及三位宗主来到了厢房。

唐谧偷偷瞟了一眼,发现萧无极并没有想象中的满脸怒气,又想起方才顾青城的话,心中总算踏实了些。

只见萧无极落座以后,看了看坐在他左右的另外四位蜀山大人物,似乎是想确定一下每个人的态度,才开口问道:桓澜,慕容斐,你们谁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这种时候,自然是口齿伶俐一些的慕容斐负责解释,他恭敬地深施一礼,然后说:回掌门。

此事原于我等在林中猎到一只赤峰四翼蛇,蛇腹中藏有一个小儿玩物般的宫灯。

我等因为好奇,点燃了那灯,灯中便出现一女子在舞蹈,细看时发觉是一种武功,且很适于狮戏,便起名凌波微步,几人一同修习。

萧无极听了,眉峰微沉,道:那灯如今在何处?回掌门,那灯由斐保管,现置于御剑堂。

叫你的魂兽把他取来。

萧无极说。

慕容斐听了,左手一抬,低声唤出他的双头鹰,那鸟儿便如银剑一样飞出窗外,消失不见。

萧无极看着逝去的魂兽若有所思,半晌才说:慕容斐,你和桓澜的名字,我在山上也有耳闻,以你们的武艺,不学魔王的武功也可以将这狮戏演得精彩漂亮,说一说,到底是怎么想的。

慕容斐沉吟了一下,道:回掌门,斐如此说,似是在狡辩。

可是,当时我等看到灯中女子的武功,并未觉得如何邪气,反倒翩翩若仙女凌波起舞。

加之堕天大人曾有遗训,教导蜀山弟子要博采众长,不可因循守旧,故而起了修习之念,全然不知这是魔王的武功。

哼,你也知道是狡辩。

根本就是你们贪念太大,才会逃不过邪魔的诱惑。

那么取巧的武功,你们怎会想不到是邪魔的武功。

穆晃仍然是不让分毫的严厉口吻。

唐谧已经忍耐穆晃很久了,此时见萧无极的态度如此,又想到还有顾青城这个后盾,脑袋一扬,对萧无极说:掌门,我们不过是御剑堂的剑童,看不出这武功来路难道不正常么?再者说,一会儿掌门看了那灯就知道了,那灯中女子舞得甚是好看,却没有半点妖里妖气,烟视媚行的姿态,凭什么我们就要认定她是和邪魔有关呢?此话一出,唐谧看到面前五人都是面色微变,穆晃脸色更是阴沉,萧无极却没有容他再说,先开了口:既然你们不知道,也不妨多讲一些给你们听。

你们看到的浮木,是以蜀山术法‘浮空术’让其漂浮在空中的,只因这浮木受力即会下坠,受力越大下坠越多,所以,当年堕天大人曾在这些浮木之上与魔王比拼轻功和内力。

结果自然是堕天大人胜了,可是,没过多久,魔王重新来挑战,却与堕天大人不分胜负。

想必你们也知道轻功和内力不可能这么快提升,那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魔王想出了凌波微步这功夫么?唐谧脱口而出。

是这功夫没错,不过名字叫魔罗舞。

萧无极说到此处,看向桓澜,道:桓澜,你母亲每日诵经,‘魔罗’两字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桓澜想了想说:回掌门,澜记得是扰乱,破坏之意,但并不确定。

萧无极略点了一下头,道:对,或者说是能扰乱、破坏佛家修行的天人。

魔王给自己创造的武功起这么一个名字,最重要的一层意思是,这样的武功是偷机取巧的武功,是捷径。

不必花很多时间和精力放在轻功和内力的修习之上,似乎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这才是真正魅惑人心,扰乱修行的所在啊,相比之下,皮相的媚态又算什么诱惑与干扰呢。

你们几个想想,你们自己不能抗拒的诱惑究竟是什么。

四个少年听了,一时沉默不语,萧无极也不再说话,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低不可闻的呼吸声,忽然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宁静,原来是慕容斐的双头鹰已经叼着那盏小小的八角宫灯回来了。

只见它飞落到慕容斐身前,把宫灯往地上一放,便在慕容斐扬手之际消失了。

慕容斐把那八角宫灯捧到萧无极面前,萧无极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递给另外四人传看了一阵,他才问道:大家怎么认为,我看似乎这不是魔王的东西。

一直没说过话的司徒明这时开口说:是啊,既没有魔血的痕迹也没有魔王的标记。

慕容斐,点上灯看看。

萧无极命道。

慕容斐依言点上灯,须臾,众人便看到一个轻灵明丽的女子在灼灼的灯火中开始翩翩起舞。

过了一会儿,萧无极身旁的顾青城侧过头来征询他的意见说:掌门,此物还是速速毁去吧。

萧无极点了点头,袍袖轻扬,掌风一扫,那灯便碎成了七八瓣,之后他看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穆显道:穆殿监,事情既然搞清楚了,剑童如何惩处还是由你来定吧。

蜀山的人都知道,穆显虽然平时严厉,但实际上是很护着剑童的,此时萧无极让穆显决定如何惩处,便暗示了不愿太过严厉对待几人,穆显自然明白这意思,道:这几个剑童误学魔罗舞只是一个错处,另一个错处是不顾禁令私下青石阶,我看,就扣去他们一年的全部言行成绩作为惩戒吧。

想来,这恐怕是四个少年能想到的最轻的处罚了,几人心中不免都是一松。

唐谧看了一眼一直最是凶巴巴的剑宗宗主,发现他虽然面有不悦之色,却也没有出声反对,正暗自庆幸,却听萧无极说:那好,就这么办。

不过,除了你们四人之外,可还有其他剑童也学了这武功?没有。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大概是这声音太过齐整,萧无极和穆显都皱了皱眉头。

只听穆显说:同组的剑童也没有么学么?唐谧和白芷薇知道这话是对她们两个说的,因为桓澜和慕容斐这一殿的剑童已经不再分组修行,唐谧抬起眼睛,眼光毫不闪避众人,肯定地回答:没有。

那就把他叫来问问。

半天没有发言的剑宗宗主穆晃突然这样说。

其他人也没理由否决,便叫了仆役去传唤张尉。

不一会儿,张尉走了进来,唐谧赶忙回头冲他使了个眼色。

可是张尉只看到唐谧眉毛挑挑,眼睛瞪瞪,完全不明所以。

他走到站在最外边的白芷薇身旁,向面前坐着的五人施过礼,便垂手站着等待问话,却发觉白芷薇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她宽大的袍袖就盖在了自己的袍袖前,然后,一只冰凉的小手就探入了自己的袖中,抓住自己的手,微湿的指端划过自己的手掌,微微有些发痒,原来竟是在自己的手掌上写下了一个否字。

此时,只听殿监穆显问道:张尉,你可和他们一起学过这灯中邪魔的武功。

张尉一听,明白了白芷薇和唐谧是要叫他否认,便推测那两人可能已经替他先否认了一回,于是说:回殿监,尉不曾学过。

只是他从未说过谎话,这一开口,总是少了一分笃定。

话落,张尉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给剑童们分组就是要剑童们互助、互爱、互相监督。

你说说,现在你同组两人欺瞒于你,私下青石阶,又偷练邪魔的武功,犯了蜀山十戒中的哪一戒?张尉知道这把冰寒声音的主人是传说中蜀山最严厉之人——剑宗宗主穆晃,也知道他指的是唐谧和白芷薇犯了蜀山十戒中不可背信欺友这一戒,而犯任何一戒的罪名都可以被逐出蜀山,心下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偷眼去看一向伶牙俐齿的白芷薇和唐谧,只见她们两个此时也是沉着脸,紧抿嘴唇,不发一言。

张尉见此情景,心下一横,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唐谧他们骗自己,就朗声道:她们并没有欺瞒我,我和他们一起去抓的蛇,那灯中的舞蹈我也看过,只不过我资质鲁顿,看了十遍也记不住,故此才没有学。

这是张尉有生以来第二次说谎,不想却歪打正着,谎话中一半真一半假,让他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让别人也挑不到什么不合情理的错处,竟是无意中达到了编谎话的上上境界。

穆晃见他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转头对穆显说:看来,你要多罚一个人了,又出了一个私下青石阶的小鬼。

待到唐谧他们五人走出了重阳殿,天色已经一片漆黑。

唐谧扭头看看没人,才骂了一句:黑乌鸦,差点着了你的道,想轰我们出蜀山,想得美。

别人还没接话,就听见她身后有人说:唐谧,你等一下再走。

她吓得一回头,看见顾青城竟然神出鬼没地站在了他们身后,心中不免有一点恼怒地想:怎么这里的人轻功都好得跟鬼一样,有一天,老娘的轻功要比鬼还像鬼。

宗主,找我有事?她迅速换上一脸天真问。

对,叫你朋友先走吧。

顾青城点点头。

唐谧别过那四人,安静地等着顾青城发话,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顾青城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又难以描摹,这个人,看上去太过完美,面目便有些模糊不清,遥不可及。

穆宗主这个人,不要再得罪他。

顾青城终于开口说,上一次你们飞上玄天阁,我已经替你们求过情,此人个性狠戾,最恨任何与魔王有关的东西,你一次一次出事偏都与他最恨的东西有关,以后可要小心。

唐谧点点头,心里觉得有一阵暖意袭来,声音也乖巧柔和许多,扬起脸笑着说:宗主放心,我一定不再让宗主担心。

顾青城倒是一愣,眼前的小女孩从来都是看上去天真可爱,实际上则水泼不进,我行我素,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温顺如小猫的模样,不禁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说:以后遇到事情要告诉我,别老自作主张,怎么说也是我救了你吧。

你在这里无亲无故的,总要有个人照应。

好,一定。

唐谧看着顾青城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他袍袖翻飞,步履生风,自有说不出的潇洒气度。

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有花痴的危险,便敲了敲脑袋,骂道:清醒,清醒,你还真以为有长腿叔叔啊。

只是啊字还没感叹出来,她便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一只白皙的手疾电般刺过来,点在她的哑穴上,封住了她所有的声音。

不等她看清那人面孔,那人已经把她夹在腋下腾身跃上屋顶。

她只听到那人说:别怕,不会伤害你。

这声音如此特别,低沉沙滑,让唐谧想起丝绒滑过肌肤的感觉。

是她,一定是她,唐谧心中这样叫着,.,,,二十六 偷听那女子并没有认出唐谧,想来一天前在御剑堂偷听他们聊天的两个小鬼她必定未曾放在心上。

而唐谧上一次并未看清她的面孔,这一次,被她夹在腋下,也只能看到她弯出一道美好弧线的下颌。

唐谧发现那女子的轻功甚好,身负一人仍能如夜枭掠空般在屋顶上无声无息地起起落落。

即便如此,她也只是在屋顶上远远地跟着顾青城,似乎很是忌惮顾青城的武功,怕被他发现的模样。

眼看顾青城又走回了当时审问唐谧他们的那间厢房,那女子便纵身跟过去,可是仍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轻轻落在离那厢房屋顶稍有段距离的屋顶上,然后开始屏息凝神,偷听里面几人的谈话。

在这样的距离唐谧几乎什么也听不到,她试着调动真气,汇聚于双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总算捉到了只言片语。

…………赤峰四翼蛇……这是萧无极的声音。

……禁令……再查清楚……这是穆显在回答。

……堕天之转世已死……清除所有魔血继承者……穆皇在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激动,声音比别人响亮很多。

而唐谧发觉,这话一传来,那制住自己的女子似乎身子一震,显然是听到的消息太过震惊所致。

唐谧见她如此反映,不由得仔细琢磨起自己听到的那几个断句,一时间便走了神,等到再回神的时候,已经不知道那屋中几人又讲到了哪里。

只见不一会儿,屋中几人鱼贯而出,原来是已经散了。

待到所有的人都走得远了,那女子才夹着唐谧离开屋顶,一阵急奔之后,在一处密林里停了下来。

她把唐谧放到地上,玉指在唐谧眼前一晃,便解开了她的穴道,而后,笑着说:怎么样,怕我么?唐谧此时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样貌,心中不由得一慌。

只见她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上纹满了缠绕弯曲的黑色藤蔓,在月色之中,那些绘得栩栩如生的藤蔓纠结扭曲,仿佛有生命一样。

可是那女子的眼睛却甚是妩媚动人,顾盼间摄魂夺魄,让人说不出这样一张面孔究竟是美还是丑来。

不怕,你挺好看的。

唐谧自然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

那女子听了,轻轻一笑,道:我知道。

我是说,你是不是怕我要对你怎么样?开头有点怕,可是自打姐姐你说不会伤害我的时候就不怕了。

唐谧继续不露声色地拍着马屁。

那女子果然笑得更开心,道:你是他们刚才说的哪一个?唐谧这才知道那几人议论过他们,便说:我叫唐谧,姐姐,你说那些大人无聊不无聊,竟然背后嚼几个小孩子的舌根。

那女子并没有听出唐谧有意在套她的话,说:噢,你就是他们说最机灵的那个小丫头。

嗯,你们几个胆子够大的,竟然明目张胆在掌门和殿监面前扯谎。

可惜,朋友没包庇住,还一起被罚。

要不是掌门和殿监有意放你们一马,凭这欺师一条就可以逐出蜀山了。

嗯,除了那黑,不,剑宗宗主以外,其他几位都是好人呢。

唐谧说。

那女子却冷哼了一声,道:谁知道,好人未必写在脸上。

在这蜀山,永远只有表面的平静。

姐姐为什么这么说呢?唐谧忽闪着好奇的大眼睛问。

因为蜀山的力量太大了。

你知道,当年堕天大人开创蜀山派是为了对付魔王的。

这事还要从堕天大人带着三国联军杀入赵国皇宫说起。

据说那时候魔王最终不敌堕天,可是却留了一道杀手锏,就是当堕天大人杀死魔王的时候,魔王的血便一飞冲天,然后天空中就降下了血雨,这些血雨落在整个皇宫内外数万人的身上,这些人便成为了魔血的继承者。

可是这些人,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魔王,必须要有天时地利的配合才可以。

而且,这血统会代代相传,哪一代哪一人碰到合适的机缘,便会因这血统激发心中的魔性。

这么可怕,那当时堕天大人就该杀了这几万人啊。

那女子听了,玩味地打量着唐谧,目光明灭,问:若是你,你会么?那几万人,有赵国皇宫里最低贱的奴隶,有三国联军中与堕天大人一起浴血奋战的将军和士兵,甚至还有各国王族,你说,若是你是堕天大人,你怎么办?唐谧被问得心中一片茫然,这时候,她才第一次发觉,堕天或者魔王这样的人都仿佛站在很高的地方,他们目光所及,心中所想远非自己可以揣度,从来自诩聪明的自己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不过也就是有一个聪明的高级白领的心智。

那女子见她不答话,也是在意料之中,便说:据说魔王看到血雨落下的时候,对堕天大人说:‘你定然狠不下心杀死这几万人,就算现在你用什么术法制住我的血,但总有一天,你会死去,而最后胜利的还会是我。

’确实,魔王太了解堕天大人,堕天大人不会杀死这些沾染了魔血的人,于是,他创立了蜀山派来应对。

他是想,当魔血万一被激发的时候,集合蜀山弟子的力量来对付新的魔王么?唐谧问。

那女子摇摇头,道:不只是这么简单。

你看,我们蜀山的弟子通过五殿大试后可以在蜀山再修习三年,之后便去留由人了。

那些离开的,分散到各国,不论是从政从军还是闯荡江湖,渐渐都成为各国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是他们都受过同样的教导,就算资质有所差异,但也不会是天壤之别,如此,便再也不会出现百余年前只有魔王和堕天两个人天纵奇才的局面,各国都有同样优秀的人才,他们之间便可以相互制衡,就算出现一个人想如当年的魔王一样血洗天下,也会有无数有同样才华的人来对抗他,这便是为何这百多年来,四国之间虽然摩擦不断,却再没有巨大战事的原因之一。

原来,蜀山弟子是各国制衡的关键所在。

唐谧说,心中暗道:原来万人敬仰的堕天大人就是一个高等教育的普及工作者啊。

是,所以你看,咱们蜀山派从来没有什么不传之武功,因为堕天大人认为武功和才智的高下,从来不由一两样独门秘技决定。

故此,堕天大人把自己所会的尽数传给他的三大弟子,而这三人各自最擅长一项,便是如今三宗的由来。

堕天大人自己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天下人资质差别甚大,他倒希望天下人皆来蜀山修习。

这也是为什么,对于蜀山来说,最重要的是御剑堂和那些懂得如何教导出人才的殿判。

那女子说到这里,忽然发觉有点不对,美目一扫唐谧,道:我怎么和你讲了这么多话,我抓你来是要问话的。

唐谧马上摆出可爱的笑容说:因为姐姐是大好人,看我什么都不懂,所以耐心教导我啊,姐姐,听你说话,你也是咱们蜀山的人呢,为什么不来当殿判呢,就凭姐姐这武功和耐心,一定比我们现在的殿判强百倍。

那女子一听这话,突然神色就变了,脸上的藤蔓纹身跟着表情的变化扭动着,像蜿蜒爬行的黑色毒蛇。

只听她冷冷地说:少拍马屁了,你只说,你这魔罗舞是谁教你的。

唐谧刚想说实话,心思一转,想到这女子刚才一定听到很多事情,就算没听全,也会比自己知道的多,自己要再多套出些话来才好。

打定这主意,她便不讲那个没什么意思的实话,改口道:这是一个灰衣蒙面人教给我们几个的,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每晚跟他学罢了,他说这是让我们演好狮戏的捷径,没想到却是在害我们。

那女子一听这话,竟然有些激动得不能自持,急切地问道:他现在哪里?不知道,我们都是晚上在约定的地方见面啊。

唐谧搪塞说。

约在哪里见面?那女子马上追问。

在御剑堂正殿广场的角落。

唐谧被问得急了,脱口而出便是自己和慕容斐练习的地方。

走,带我去。

那女子说完,抓住唐谧的胳臂就要走。

姐姐,姐姐,镇静,镇静。

现在去他也不在啊。

唐谧被她抓得胳臂生疼,叫唤着。

那也要去看看。

那女子这样说,就算是纠缠的纹身也掩藏不住那一脸的迫切。

可是,就在唐谧以为她又要倒霉地被那女子夹在胳臂下的时候,那女子却抽出腰中佩剑,说:轻功太慢了,咱们御剑飞行过去。

话落,她把手中那把泛着隐隐紫光的宝剑往半空一扔,只见那剑就漂浮在了离地三尺高的地方,之后,她拉着唐谧,一纵身,两人便双双站在了剑上。

唐谧觉得脚下的剑微微一抖,自己便和剑一起飞上了高空。

也说不好那剑究竟飞得多快,她只觉得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往地面看去,山峰沟壑在月光下明暗错落,点点飞瀑幽潭如陨落的天星般散布其间,银光粼动,不由得感叹道:原来这御剑术真能飞这么高这么快啊。

姐姐,你好厉害。

教我们御剑术的殿判也就能飞三尺高,她说整个蜀山能飞起来的也没有几个,很多人一辈子也飞不起来。

唐谧这次倒不是有意拍马屁,但是却让那女子听在耳中甚是舒服,答道:自然,放眼蜀山恐怕也就萧无极他们几人能如此吧。

唐谧见她情绪比刚才稳定了些,试探着问:姐姐,那个堕天转世是怎么死的?不想那女子听了身子一抖,脚下的剑也急速抖动了一下,只听她厉声说:胡说什么,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堕天之转世已死’这几个字,穆宗主说得太响亮了。

唐谧道。

切不可胡言乱语,这话怎么能随便乱说,穆晃说的是‘如果堕天之转世已死’,那是个假设。

那女子如是说,可是唐谧却觉得似乎并不可信。

此时,两人已到了御剑堂上空,那女子带着唐谧落到正殿的空场上,唐谧便只好带她来到自己和慕容斐练习的那个角落,好在那里还摆放着他们平时练习用的断木桩,倒是也不会让那女子生疑。

那女子似乎想要寻找什么蛛丝马迹,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徘徊搜寻良久,终于一无所获,有些失望地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大殿。

唐谧站在她身旁,也顺着她的目光一阵发愣,正想开口再探听些什么。

只听那女子低呼一声:是他。

拉起唐谧就向大殿飞扑过去。

唐谧跟着她望向大殿,只见一个灰色的身影已经闪入殿门。

唐谧暗中惊诧不已:神啊,你真的让灰衣人出现了啊,.,,,二十七 端倪那女子拽着唐谧冲入殿门的时候,正看见一条灰色的背影走下通往地宫的甬道。

穆显,你站住。

那女子脱口而出。

灰色的背影一顿,并没有停下,而是快速地钻入甬道,待他一消失,洞门随即开始缓缓闭合。

那女子一看赶不过去了,把剑鞘抬手掷向洞口,只听砰地一声,剑鞘被洞门卡住,终于没有完全闭合。

两个人赶过去,唐谧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说:姐姐,下面怎么黑漆漆一片,没有光透上来,这里面不是因为有萤石,所以总是亮堂堂的么。

那女子冷哼一声:是术法‘光之障’,看来真是个老朋友,不想让我看见面孔竟然使出这一招。

你在这里等着,别让门关上了,我去会会他。

说罢,那女子扒开门翻身跃入甬道,失了踪影。

唐谧依言把剑鞘仍然卡在洞口,自己坐到一边,双手托着脸,脑海中仍是刚才那女子低喝的一声:穆显。

灰衣人是殿监么?她曾经也这样怀疑过,可是,第一次见到灰衣人的时候,很多人看到穆殿监那时在御剑堂内。

再者说,在蜀山,灰色是多么显眼的颜色啊,换作自己是殿监,若是真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搞一件别的衣服不好么?想到这里,唐谧有些怀疑那女子是不是只看到一个灰色背影就妄下判断,这个想法一生出来,她忽然觉得脑中白光一闪,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低低叫了一声:是,也许有人就想要这么误导别人。

可是再转念一想,又觉得做这事的人未免思虑不足,穆殿监晚上在御剑堂巡视这事有多少人可以证明啊,就算我们有所怀疑,一询问还不就把这事和穆殿监撇清关系了么?那么……今天早上在重阳殿看见的那并立的两个灰色身影再次跃上她的心头,那么,会不会是有人要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灰衣人是掌门呢?唐谧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抬起脸望向殿外,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是漆黑一片不见月光了,一道白惨惨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划过夜空,接着,低低的闷雷声滚过,不一会儿,便僻噼啪啪地下起雨来。

唐谧侧耳听了听甬道里面的动静,却发现在一片铺天盖地的雨声中根本什么也听不清楚,心里不由有些担忧起那女子。

现在想一想,那女子虽然武功甚高,可是却没什么心眼儿,虽然脾气有点喜怒不定,可是却算不上讨厌,无论如何,还是不要出事才好。

又过了一会儿,唐谧忽然感觉地下有些异动,忙拉开洞门,黑暗中一股血腥之气迎面扑来,紧接着,一个人蹿上来,叫了一声:小丫头,快走。

这声音太过特别,唐谧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女子,忙问:姐姐,你受伤了?不妨事,咱们快走。

那女子说完这话,身子一晃,轰然倾倒下来。

唐谧赶忙扶住她,片刻不敢耽误,架着她逃出了正殿,往自己在梅苑的住处奔去。

好在此时外面大雨瓢泼,这一路上未曾遇到一个人。

只是可怜了白芷薇,这么一个冷静的人,在一开门看到一个浑身血污,满脸藤蔓刺青,全身滴滴答答往下淌水的怪物时,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唐谧一步跨上去捂住她的嘴,低声说:别出声,当心仇家听见。

白芷薇快速地恢复了镇静,帮唐谧把那女子扶近来,关上门,替她换上干衣服,再扶到床上,然后走到柜橱中拿出两个小瓷瓶,说:大婶……白芷薇这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口中便吐出一口鲜血,唐谧暗叫不好,说:芷薇,你看你这句大婶叫得,把人家叫吐血了吧,快叫姐姐。

那女子牵一牵唇角,勉强笑了笑,说:可有人追来。

姐姐放心,没人追来,外面雨那么大,就算想追也看不见踪迹了。

唐谧说。

白芷薇把小瓷瓶递给她,想叫姐姐却仍觉得有些别扭,就直接说:这个是我们上草药课的时候学着配的血伤宁和益气丸,你看看你敢不敢吃,反正我们自己是不敢吃。

那女子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便把几粒药吞入腹中,又问道:教你们草药的可还是莫七伤?是。

那麻烦你们帮我一下,见到他时跟他讲一声,就说‘玉面’向他求一粒‘九荣回天丹’,他一定会给的,我这伤,只有靠那药才能快速恢复,否则要拖上很久。

唐谧本想告诉她全蜀山最后一粒‘九荣回天丹’已经被司徒慎那厮用来治了小小一处皮外伤,想想还是算了,免得她受不住打击再次吐血,就说:好,明天我们就有草药课,我跟他讲去。

接着,唐谧又问:姐姐,你这是被那灰衣人打伤的么?可认出他是谁?是穆殿监么?玉面闭上眼睛,正准备开始运气疗伤,道:不知道,可是武功如此的人,全蜀山不会有几个。

不过,我只是吃亏在不熟悉那地道,这才被他偷袭得手。

你知道,那地宫中,有的门要用钥匙打开,有的一推就开,那人来去这么熟悉自如,有又钥匙,不是穆显就是萧无极。

说不定别人也有钥匙啊。

唐谧说着,不禁摸了摸怀揣中的那把小梳子。

玉面似乎不愿再伤神思考,说:不管怎样,我知道他是干什么去的了。

他是去偷‘六音笛’的。

好了,我要运功疗伤,有什么话明天再问。

唐谧和白芷薇见玉面不再答话,便挤到剩下的一张床上一起睡,唐谧简单讲了经过,白芷薇轻声感叹道:唐谧,真服了你,她最多也就能叫夫人吧,这姐姐你怎么叫得出口。

唐谧嘿嘿一笑,说:过去我一同事,管三十岁以上的女人都叫姐姐,三十以下的全叫妹妹,结果混得风生水起。

同事?嗯,就是像咱们这关系一样,一起做事情的人。

噢,唐谧,咱们同事张尉今天被扣了全部言行成绩,你说他还有可能通过大试么?我今天下山的时候都不敢和他说话。

白芷薇这样问,话落,却发现唐谧已经累得睡着了。

翌日清晨,唐谧在去早会的路上,把自己昨天晚上的推测讲给了白芷薇。

白芷薇听后,蛾眉微蹙,想了想,说:这么猜测的话,我倒有一事想不通了。

你且说说,那人误导我们这些人有什么用呢?这话问得唐谧一愣,是啊,我们几个不过是小小的蜀山剑童,误导我们有什么用呢?这个问题困在她心上,整个早会便浑浑噩噩地混了过去。

待到白芷薇再叫她的时候,却发现早会已经结束,而他们三个和桓澜、慕容斐则被留下来问话。

问话倒也没什么,无非是让大家讲讲遇见赤峰四翼蛇时的情况,因为赤峰四翼蛇并不是蜀山常见的妖物,如此反复出现,穆殿监想仔细调查一番。

这几人刚刚受了罚,也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地讲了几次遇蛇的经过。

唐谧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听到慕容斐讲起看见赤峰四翼蛇穿过青石阶,还有桓澜讲起看见过一个灰衣人和尸王这几处他们觉得疑点重重的地方时,她有意留心穆殿监的表情,却只看见一派平静之色,完全难以探知他心中所想。

唐谧心中忽然有一个念头闪过,好容易等到问话结束,她拉着白芷薇就往外走。

芷薇,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想到一种解释。

也许,那人并非想误导我们,而只是借我们之口把这事告诉给殿监,他可能是想误导殿监。

白芷薇顺着这个思路一想,道:如果按你这么说,这个人就应该已经预料到我们总有一天会被殿监叫来问赤峰四翼蛇这件事才对。

那么,我们就会把诸如结界被打开过,遇见过灰衣人这些事都告诉殿监,而殿监会想,有能力打开接界,再把它恢复回去的人是谁?穿灰衣的人是谁?这样,就如你所说,最容易想到的就是掌门了。

这么想倒是听起来合情理,可是,让殿监怀疑掌门有什么意义呢?殿监和掌门算是咱们蜀山地位最尊崇的两人吧,也许是想让一个对付另一个。

唐谧有些随意地大胆推测。

会不会和马上要开始的比武有关?掌门人每十年比武选出,日期是天寿日之后的第五天。

白芷薇道。

比武的事唐谧也听说过,不过因为那是山上的事,山下的御剑堂完全不会参与其中,所以也并不是很关心,但现在白芷薇这么一说,她才觉得这可不是除了天寿日以外蜀山派重要的大事么,有什么阴谋诡计和这事相关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便说:嗯,估计是这样,说不定是有人觊觎蜀山派掌门的位子。

白芷薇听了,没有马上搭话,她自然一直认为唐谧是很聪明的,只是唐谧这种喜欢大胆想象和假设的思考方式与她的思考习惯有些差异,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抓在手中的实实在在的凭据,没有一个严密的推断过程,她便难以让自己信服。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唐谧,我怎么觉得这么想似乎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呢。

唐谧和白芷薇相处了这么些时日,自然明白这小女孩是天生的理性主义者,而自己这番全部建立在假设上的推论肯定没办法让她信服,但是自己直觉以为这种思考方向是正确的,于是说:容我再想想。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阵清咳声,原来是张尉已经跟在她们身后走了许久。

唐谧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夜朦胧睡去时听到白芷薇讲的那番话,心中一阵过意不去,只是心思玲珑如她,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讲什么才好,于是冲他笑了笑,便再无话可说。

三个人头一次几乎是一路沉默地走上了术宗所在的无忧峰,进入药堂,唐谧看见莫七伤身边没有人,虽然知道没用,还是秉着受人只托终人之事的做人原则,就走过去悄声对他说:莫殿判,那个,‘玉面’托我向您求一粒‘九荣回天丹’。

莫七伤一愣,捋了捋两撇花白的八字胡,说:你跟她说,不是我不给,是全用完了。

不过,如果今日能够捉到活参的话,再配置一些也不难,那其他八味药,药堂都是有的。

唐谧有些好奇地问:活参是什么?莫七伤故作神秘地笑着说:好玩儿的东西,今天就是让你们来玩儿这个的。

后来,当唐谧在树林中被迫唱着歌走了一个时辰以后,她才知道自己是被莫七伤骗了。

原来活参是一种接近妖物的人参,每十五年成熟一次,成熟的时候会在树林里东游西荡。

它们非常胆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遁入土中消失不见,故此极难采到。

而唯一吸引它们的就是童音唱出的清脆歌声,所以,每过十五年,还没有进入变声期的智木殿剑童们便被叫来捉活参。

刚开始的时候,众剑童都觉得很好玩,在莫七伤发给每人一个遇到危险可以报警用的烟花后便四散而去。

一会儿工夫,满山遍野都是愉悦响亮的童谣声。

唐谧和白芷薇走了一段,对她说:芷薇,你唱吧,我不会这里的歌。

白芷薇顿了顿,说:好,那我唱了。

唐谧见她朱唇微动,一段歌声轻轻飘出,然后,这歌曲的调子便由东开始走向北,再由北走向南,由南走向西,最终又回到了北。

原来,命运是公平的,唐谧听着这走南闯北的歌声想,漂亮聪明如白芷薇,竟然五音不全,唱歌走调,唐谧啊,从此你不要自怨自艾了。

芷薇,莫殿判说,人多了活参不会出来,我们还是分头找吧。

唐谧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决定离开白芷薇。

可是,一个时辰以后,她开始追悔莫及。

原来,不知为什么,她把所知道的儿童歌曲都唱了一遍,也没见到一株活参蹦出来。

难不成,活参不喜欢听我们那世界的儿童歌曲么?唐谧这样想着,如果连白芷薇那样的歌声最终都能吸引到一个活参粉丝的话,我空手而归岂不是很没面子?想到这里,唐谧决定改换风格,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大声唱道:洗刷刷,洗刷刷,,哦,哦……就在她狠狠地唱道:请你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这一句的时候,忽听背后传来一阵诡异的婴儿般唧唧咯咯的笑声。

扭头一看,果然看见一个手掌大小,样貌犹如没睁开眼的婴儿一样,白胖白胖的人参。

只见它头顶顶着一簇绿叶,四肢看上去如雪白的藕节一般,此时正咯咯笑着跟随着唐谧的歌声摇头晃脑。

唐谧心中甚喜,一边继续唱着一边走近它,随后出其不意一把抓住它头顶的绿叶,就在她高兴得想要大叫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后有掌风袭来,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击倒在地上。

在最后的意识消失前,她感觉到有人从她手中拿走了活参,她摸索着掏出烟火,用尽最后的意识和力量,拉开烟火上的绳捻,看到一团红色的火焰冲上天空,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二十八 郎意唐谧迷迷糊糊地闻到一阵阵药香,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发沉,脑袋里嗡嗡作响。

看来是脑震荡了,她想。

这样又躺了一会儿,她终于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药室后面库房内的一张软塌上,四周都是一排排落地顶天的乌木药柜,每个柜子都嵌着一个个小抽屉,抽屉上镶着黄铜兽头环,并用金笔写着首乌、白芷、血伤宁、归元丹这样的小字。

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正抱着厚厚一叠绢册,在这些药柜间走来走去,拉开这个抽屉点一点,又拉开那个抽屉看一看,不知不觉间步子走得急了,又要爬高上低的,便使出了轻身功夫来,那步态灵动如山间雀跃奔跑的小鹿,轻盈似溪上悠游戏水的仙子,却是已经被严令禁止的魔罗舞。

我说神仙妹妹,你那个武功犯戒了。

唐谧有气无力,哼哼唧唧地说。

不妨事,反正这里也没别人。

白芷薇说,伸手抹掉鼻尖上凝着的汗珠。

你到底在干什么呢?唐谧又问。

还不是因为大家都出去找你了,结果药库看守松懈,被盗贼进来偷了。

莫殿判叫我在这里核对药材,看看都被偷走了些什么。

白芷薇边答边继续干活。

接着她又问道:你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还难受么?自然难受,脑袋晕沉沉的。

你说怎么这么巧,我也碰到强盗了,那家伙打晕了我,偷走了我的活参。

唐谧抱怨着。

白芷薇停下手头的事儿,有些讶异地看着唐谧,问:你找到活参了?大家找了一天都没找到,怎么给你找到了。

可你还给弄丢了,害我们明天还要去找。

神仙妹妹,你可真是凉薄啊,我刚才说话的重点是我被强盗打了,你怎么就知道活参,活参。

唐谧生气地噘起了嘴。

白芷薇被她说得赶紧赔不是,然后才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来,道:怎么你被抢,药库也被抢,这些盗贼好像都约好了一般。

唐谧此时脑袋发昏,没有办法完成这么艰巨的推理工作,便问:药库的事莫殿判怎么说?在那里大骂那些等着观礼掌门人比武的客人是小人,竟敢偷盗自家师门。

可我觉得,这几日山上因为天寿日乱哄哄的,宾客中更是鱼龙混杂,若是有人偷药,倒是也讲得通。

可是,加上你遇到的事,这件事未免拿捏得就有些太恰到好处了。

白芷薇说完,又开始继续清点药材。

哎,芷薇,你被莫殿判无情利用了。

唐谧说,她觉得莫七伤纯粹是在利用白芷薇记忆力好,条理性强,心思又细密的特点来干一些本来该由杂役干的工作。

白芷薇头也没回,边干边说:我是自愿的,出了偷药这事,殿判让我们都下山去,可我想陪着你,就留下来整理药库。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有噔噔噔的脚步声,不用猜,全蜀山除了杂役以外,但凡会轻功的人只有一个有这么轰轰烈烈的脚步声。

唐谧躺在那里看也不看,说:大头,你也没走么?给你弄药,怎么走。

张尉说着,端过来一只朱漆托盘,盘中放着一碗黑不见底的汤药,还有一盘棕色的药膏。

唐谧还未离近那药碗,就闻到一股极苦的味道,便开始皱着鼻子耍赖道:啊,大头,你终于要下手了,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不就是连累你被扣分了么,你放过我吧,我承认我对不起你,我一定努力,让咱们今年一次过两试。

好不好,放过我吧,别让我喝那个东西。

张尉端着盘子被唐谧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逗得呵呵笑了一阵,这才发现原来这是自昨天出了魔罗舞那事以后,唐谧第一次正面提起这件事,他自己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化解三人间因为这事造成的尴尬,便顺水推舟地说:行行,我原谅你,你把‘凝神汤’喝了我就原谅你。

唐谧听了翻身一骨碌做起来,笑着说:那好,我喝。

唐谧喝完药,张尉就把她的发钗拔下来,三千乌丝瀑布般流泻下来。

唐谧身子一僵,问:干,干什么?张尉是心中明澈,完全不懂男女之事的少年,坦然地回答:给你上药啊,头上肿了大包呢。

噢。

唐谧这才觉得自己不纯洁,掩饰着说:那你轻一点。

张尉答应着,右手拿起一个小竹板挑起一块药膏,左手拨开唐谧脑后的一缕头发,小心翼翼地涂上去。

唐谧只觉得头皮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一直舒服到了心里去。

涂好药,张尉便过去帮白芷薇清点药材,而唐谧则半躺在软榻上,远远地看着那个两个人。

那个蓝衫少年因为身量还没有开始抽拔,脑袋就显得特别大,并且举手投足都被这样的身材比例干扰,呈现出一种笨拙之态。

那个红衣少女却已经开始如雨后的幼竹般向着天空生长,细瘦的身姿带着一点清冷的竹韵。

可是唐谧相信,笨拙的少年终会成为拥有宽厚肩膀的男子汉,清冷的少女终会绚烂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

而那时候我在哪里呢?她这样想着,忽然有些伤感,虽然明知道终将离开。

下山的时候,唐谧告诉了张尉自己关于灰衣人的推测。

没想到不等张尉说什么,白芷薇就先提出了反对意见,她说:我觉得,第一次见的灰衣人你可以说不是穆殿监,因为大家看到他在御剑堂。

但是后来几次,你就不能这么说。

现在,你所有的推测都先认定穆殿监是可信任的,这样可能会犯错误。

这是我的直觉啊,有时候人是需要直觉的。

唐谧相当不服气。

按你的推测,这可是会出大事的。

这么重大的事,怎么能光凭直觉相信一个人?白芷薇一点也不让步。

我当初也是凭直觉和你做朋友的啊,有错么?唐谧反将一军。

白芷薇有些生气了,道:唐谧你狡辩。

我也觉得能信任穆殿监啊,这样凭感觉去相信一个人不正常么?张尉终于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不想白芷薇感觉到成为了少数派后,言辞就有些激烈:那你们怎么不接着凭感觉猜谁是幕后黑手啊,这个人这么辛辛苦苦,就为了让咱们几个当传声筒?你还不如说让全御剑堂的剑童都当传声筒来得耸人听闻,这可能么?怎么不可能,大众是最容易被操纵和愚弄的,有时候,骗一群人比骗一个人更容易。

唐谧跟她针锋相对,心道:小丫头,姐姐当年是干哪一行的啊,我通过媒体放消息的时候你还吃奶呢。

哼,说得很厉害呢。

白芷薇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她反问道:那你倒说说,咱们碰到的这些事里,哪个和大众有关来着。

比如……唐谧被一下子问住了,这段时间以来,好像都是他们几个人在这里神秘兮兮地调查来调查去,和大众如何扯得上关系,可是,她也是不轻易低头的人,她搜索了一下记忆,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说:比如,南宫香她们就说过,全御剑堂都知道咱们飞上玄天阁被罚的事。

因此,才有那么多人问慕容斐赤峰四翼蛇的事。

这才有好胜如司徒慎的,也想去找宝物。

佩服,佩服,按照你这次的推测,这个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大众推动司徒慎去杀赤峰四翼蛇,对吧,原来这就是要发生的大事啊。

白芷薇口气里有讽刺的意味。

我……唐谧被堵得哑口无言。

张尉看两个人僵住,很想此时出来打个圆场,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眼睁睁看着刚恢复不久的和谐气氛又转变成了一路沉默。

待到唐谧和白芷薇回到梅苑,发觉玉面已经睡下了。

两个人也不多说话,安静地各自洗漱,吹灯上床。

本来是一个人睡的床,躺着两个人就有些挤,她们胳臂碰着胳臂,呼吸抵着呼吸,却不知如何先向对方开口。

忽然,窗棂上传来小石子咚咚地敲击声,两个人对看一眼,没说话,双双披衣起身。

推开窗户一看,只见后墙头上坐着一个大头少年,两条腿挂在那里晃啊晃地,咧嘴一笑,亮出一口招牌白牙。

上来。

少年低声招呼道。

唐谧和白芷薇翻身跃上去,一左一右坐在那少年身边。

什么事?那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两人一看,竟是两株鲜红的彤管草。

只听那少年说:我想,也没人送你们。

切,谁要你可怜,滚下去。

唐谧说。

不是,就是有人送你们,我也还是想送你们。

少年慌张地解释。

快滚,你知道送这个是什么意思么白芷薇说。

送喜欢的人啊,我喜欢你们啊。

少年诚恳地说,其实,我想说得是,我被扣掉言行考绩的事,我从来就没怪过你们。

嗯,今年,今年其实是我在蜀山最开心的一年。

那好,姐姐我要了。

唐谧笑着伸手拿过一株彤管草。

我也要了,我是可怜你。

白芷薇接过另一株。

少年笑着翻下墙头,冲着墙上的两个少女说:你们也和好吧。

快走吧你,真事儿多。

墙头上的两个少女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然后便相视而笑了。

少年走了几步,忽听墙头上的一个少女说:张尉,我今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咱们今年争取一次过两试,桓澜行,咱们怎么就不行呢。

少年冲她使劲儿点点头,说:好,再见。

便奔跑进了夜色中。

可是这一夜,注定不得平静。

唐谧和白芷薇刚要睡下,又听见有小石子在急促地敲打窗子。

这一次,墙头依旧是张大头,只是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唐谧,白芷薇,出事了。

他说,和我同屋的司徒慎不见了。

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他带着一帮人偷偷去抓赤峰四翼蛇了。

唐谧和白芷薇一听,惊疑地互相望着,难道,这真的就是将要发生的大事么?,.,,,二十九 陷阱张尉把一本书递过来,白芷薇拿起想看看,这才发现今日是初一,天上原是没有月亮的。

虽然星光大盛,但那样的点点光芒毕竟无法看清书上的小字。

张尉指着那书说:我早就该想到司徒慎得了这书中丢掉的那几页后会这样干。

这话怎么说?唐谧问。

张尉点了个火折子,说:前些天司徒慎说拣到了这书中掉落的几页,正好有一页是讲赤峰四翼蛇的,你自己看看吧。

白芷薇借着火光,看到那书正是《妖螭集》,其间夹着的几张散页中,果然有一页与赤峰四翼蛇有关,只见上面写着:彼之赤峰四翼蛇,逢朔月则妖力丧,故众蛇皆千里奔袭,群聚幻海以求庇护。

唐谧抬头看了眼无月的天空,说:今天就是朔月,按这书上说的,今儿可不就是捉拿妖蛇的最好时机?而且,还是一大堆没用的妖蛇聚在一起。

是啊,司徒慎当时看见了这一页很是高兴,我就劝他,此事已经是明令禁止的了,再说,靠法宝增强功力毕竟是投机取巧的捷径,还是算了吧。

张尉说。

司徒慎那家伙心心念念要超过桓澜,要当蜀山第一,如何能听你的劝告。

唐谧道。

这时候,忽听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芷薇道:不对,这书是骗人的。

那两个人一愣,齐齐看向白芷薇,她眉梢轻挑,道:没错,幻海最出名的地方是它可以保护栖息其中的各种生灵,粗粗想来,这书里写得没错。

可是妖草的保护力到了夜晚就消失了,丧失妖力的赤峰四翼蛇在夜里躲进去,有什么用?你是说,这书上写得不对?张尉疑惑地问。

我是说,有两种可能,一是书上写错了,二是有人故意假造了这页书,诱使司徒慎今夜去幻海。

白芷薇说着,把那几章落页递给唐谧,续道:若是第二种可能,那做这事之人可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唐谧接过那几页,借着火光细看,只见这记载着赤峰四翼蛇的一页和其他的书页不论是纸张的质地,新旧程度,还是字体都完全一致,页侧还有似乎是被细线拉破的痕迹,让人立时联想到是纸张从书中脱落时,被订书的细线所损。

若是假造的,这么费心思,不但是要诱使司徒慎去,还是要这事毫无把柄啊。

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追查下来,只能说司徒慎误信了一本有误的书。

唐谧边说边思索着,这世界的书极为精贵,都是人手抄写,若是这一本是蜀山唯一的一本,甚至是天下间唯一的孤本,那真的就是死无对证了。

别说那么多了,既然你们两个都认为可能是陷阱了,赶快去截住他们。

张尉说着灭了火折子,带头往御剑堂外跑。

等等,咱们几个恐怕不行,叫几个帮手去。

唐谧说。

叫谁?这时候,唐谧能想到的,最顶用的,只两个人。

看着那两个人揉着惺忪睡眼,被张尉从松苑带出来的时候,唐谧忽然觉得心底一抽,好像隐约抓到了什么,却无从开口。

直到四个人施出轻功,在山路上疾行的时候,她仍然沉默不语,脑海里漂浮着无数记忆的碎片。

那些碎片好像拼图一样,似乎有什么线索可以将它们拼凑在一起,又仿佛尚缺最重要的几片,让人始终无法看清全貌。

今夜下山时和白芷薇的争吵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那时候,我是怎么七拼八凑这些事情来着,唐谧想着,是了,我是说有人可能操控着御剑堂的众人,或者说,用众人的舆论在影响着某个人,当时是有些瞎说了,可是现在想来,这样的事未尝不可能啊,自己当年是干什么工作的啊,用一些手段技巧影响大众,然后……她开始试着把每一件事用这样的思路连接在一起,心中突然一派明澈,啊地大叫了一声。

唐谧,怎么了?白芷薇停下脚步关切地问,那三个人也站定看着唐谧。

唐谧平了平呼吸,看看桓澜和慕容斐,说:你们听着,我现在这样来把咱们遇到事情梳理一遍,你们看看对不对。

有一个人,他打开了青石阶上的结界,就是为了让一只赤峰四翼蛇窜过去,这样,正巧走过的慕容斐就可以看到,并且最终得了一件宝物。

这个人知道,慕容斐和桓澜一直是暗暗比试的,所以,总有一天,桓澜会发现慕容斐因为宝物变厉害了,因此也会去找赤峰四翼蛇,而且,我想,就算桓澜没发现慕容斐因为宝物变厉害这件事,这个人也会像让慕容斐发现赤峰四翼蛇一样,想办法让桓澜‘正巧’遇见一条,得到个什么宝物。

你的意思是,有个人一直谋划,不论以什么方式,总之是要让我和桓澜都遇见赤峰四翼蛇,并且得到宝物对么?慕容斐听得直皱眉。

是。

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你和桓澜是御剑堂最受瞩目的两人,而且,你们一直在暗中较量,如果得到了可以增强功力的宝物,依你们两个的心性,一定会找机会比试的,你们说呢?唐谧看着两个人问。

慕容斐挑挑眉毛,微微笑了笑。

桓澜不置可否地一耸肩,也没有回答。

唐谧接着道:只要你们比试了,我想,甚至不比试,只是在有其他人在的场合显露了因为宝物而武功大进,那个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因为,关于你们两个的事,无论是什么都会很快传遍御剑堂。

而他的目的,就是让大家都去议论你们因为宝物而变得如何如何厉害。

而你们看,现在,不论中间的过程如何,他的这个目的已经完全达成了。

那他这么做,是为什么?慕容斐双手环抱于胸,不解地问。

因为你们对大众有影响力啊。

唐谧说完,发觉自己用了工作术语,就解释道:因为,御剑堂的很多剑童都希望像你们一样强,甚至超越你们,比如,司徒慎就是其中一个,今天和他一起去抓赤峰四翼蛇的其他人可能也是。

而他的真正目的,就是鼓动他们在今夜去抓赤峰四翼蛇,所以,司徒慎才会‘恰巧’捡到指点他于朔月之夜抓妖蛇的落页。

而这件事最妙的地方就是,如果今天出了什么事,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证明这是一个阴谋。

因为整件事中,没有任何人是被谁教唆了而去做了什么,看起来,全都是每个人自愿为之。

白芷薇听到这里,轻轻呼了口气,谨慎地说:如果按照你的想法,谋划这个事的人必定极了解御剑堂,并且极了解桓澜、慕容斐、司徒慎他们的个性,那这个人最可能是……白芷薇没有说下去,眼睛看着唐谧和张尉。

张尉却铁定地摇摇头,固执地说:我还是相信他,了解御剑堂的人也有很多。

桓澜和慕容斐并不知道那三人今夜曾争吵过什么,但是隐约也猜到他们意指何人。

桓澜想了想,问:唐谧,那灰衣人你又怎么解释呢?唐谧双手一摊,说:现在还解释不了,不过,有一处说不通的事已经可以解释了。

咱们不是觉得上次一起遇到的赤峰四翼蛇,还有我们几人和司徒慎遇见的,都比慕容斐遇见的那只厉害很多么?我想,那是因为,慕容斐你遇到的那只,是有人专门为你准备的,一定被做过手脚,让你可以顺利得到宝物。

而司徒慎上次去的时间,不是那人希望他去的时间,我们那次去,也是他计划以外的变数,所以,我们遇到的都是没做过手脚的,就厉害许多。

甚至,那人如果很了解司徒慎的话,会故意让司徒慎遇见厉害的,这样,才会激起司徒慎不杀赤峰四翼蛇不罢休的执念。

白芷薇顺着唐谧的思路说。

按你这么猜,这个人,还是个可以操纵妖物的人啊。

让它们出现就出现,让它们消失就消失。

这个人……慕容斐讲到这里,看了看另外几人,道:不会单单就是为了引诱一群蜀山剑童在今夜进入幻海捉赤峰四翼蛇吧,他设这个陷阱,又是为了什么?不知道,这恐怕只有去了才知道。

唐谧说完,看了看在无月之夜中显得更加神秘幽暗的密林,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恐惧,在那些目光无法穿透的黑色树影中,也许隐藏着狰狞的野兽,也许隐藏着嗜血的妖物,而且,一定隐藏着黑暗的心灵,他像暗夜里织网的毒蜘蛛,已经悄无声息地布下了陷阱,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光临。

而我们,我们几个贸然跑去的家伙究竟是他意想不到的变数,还是已经考虑在内的猎物?她想到这里,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她的手忽然被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握住,那只手十分干燥,上面布满硬硬的老茧。

那手的主人说:走吧,大家在一起呢。

唐谧叹了口气,恢复了调侃的口气,说:大头,你知道么,人愚则勇。

一个人心里有恐惧,只表明她思虑周密,考虑到各种危险的可能性。

大头的少年只是嘿嘿笑着不说话,眼睛明亮得像坠入了天上的星斗。

他拉起她,开始发足在青石阶上奔跑。

夜风吹来,奔跑中的少年们衣袂飞扬,碎发拂面。

脚下的青石阶延绵不绝,引领着他们走向未知的黑暗。

胆怯么?面对未知与黑暗,谁都多少会有点儿吧,但是,大家在一起呢,唐谧这样想着,之后仍然很实际地问:大头,确定沉荻在身上不?,.,,,三十 妖蝶五个少年走到幻海森林的小湖边时,每个人都被眼前所见的异景震惊得无法言语。

只见浓郁的夜色中,满天满地都是流光溢彩,仿佛银河坠落,霓霞翻涌。

仔细再看,这铺天盖地的明灭流光竟然是月余前几个人在这林中见过的漂亮蝴蝶,只是当时不过一两只,而此时,万千蝴蝶齐聚湖岸,或在空中随风翻飞,或在草间枝头展翼小憩,便造就了这光华流泻如水晶尘埃沉浮于天地间的奇景。

啊,看那里。

白芷薇指着远处湖边上说。

众人随着她的手指忘过去,只见那里有一堆一堆的蝴蝶停在地上,那些成堆的蝴蝶已经不再透明无色,而是变成了红宝石般妖异夺目的血色。

转瞬之间,这些血红的蝴蝶哗啦啦振翅而飞,露出了隐藏在无数蝶翼之下的——尸体。

尸体,是尸体么?每个少年都惊惧地睁大眼睛想要看个仔细,可是那些血色的蝴蝶刚刚飞起来,空中便有透明的蝴蝶蜂拥落下,重重叠叠,叠叠重重的透明薄翼相互交叠覆盖,将一切湮没于一片虚幻。

然后,那些透明的蝴蝶也渐渐变成了耀目的赤色,再次飞起。

唐谧这次已经有所准备,就在那些赤蝶腾空而起的瞬间,她将祝宁送给她的暗器掷过去。

顿时那里银光四射,惊起群蝶乱舞。

地上是司徒慎他们。

眼尖的白芷薇道,看不出来死没死。

此时惊飞的蝴蝶已经趋于平静,张尉见了,赶忙掏出沉荻道:快走。

四个人仗着沉荻光芒的掩护冲入蝶群之中,这才发现地上竟是横七八竖躺了十来个人。

沉荻的光芒只有一丈见方,有几个人难免无法被光芒庇护,刹那已经被蝴蝶再次淹没。

张尉见了,把沉荻往地上一放,说:唐谧你和白芷薇把这些人往中间聚拢,我们三个把那几人拽进来。

话落,三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慕容斐故作轻松地说:这些蝴蝶落在人身上,不能用术法或者剑来驱赶,只能靠人手了,我们倒是可以比试一下谁比较皮糙肉厚。

张尉笑笑也不搭话,走出沉荻的光晕。

刹那间,那些在空中飞舞的蝴蝶好像闻到血腥的饥狼,俯冲而下,直扑张尉,他则早有准备地挥剑抵挡。

他的剑招经过谢尚指点,舞将起来,密不透风,虽然仍然不如桓澜甚至唐谧他们那样行云流水,却也不再滞纳笨拙。

眼见他走到一人身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驱赶落在那人身上的蝴蝶。

此时便有蝴蝶飞起来,叮在他的手上,他只觉得手上微微有些麻痒,也不在意,抓住地上那人的领襟就往沉荻的光晕中拖。

桓澜见了,依样也去拖另一人,而慕容斐看看张尉和桓澜被那蝴蝶叮过之后,也没什么异样,便也走出去拖人。

三两次之后,几人总算把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了沉荻的光晕之中,暂时可以喘息一下。

唐谧数了数,竟然有十二个人,不禁感叹司徒慎这人还真是无私,找宝贝这种事也愿意与人分享,只是这么多不知死活的人,怎么弄回去呢?桓澜把手搭在一个人的脉门上,眉峰微沉,停了片刻说:没死,但是这种状态真是奇怪。

慕容斐也抓住一个人的手腕,两指扣在那人的脉门上,道:似乎是三力都到了最低点,可是仅剩的那一点力量却足够维持他不死,真是奇怪。

他们两个接着把剩下几人的脉都探查了一遍,结果每个人都是如此,虽然没死,却命悬一线,停留在濒死的边缘。

唐谧看着这些人,觉得他们的神色沉静,好像睡着了一般。

忽然想起儿时看过的生物书,说:我小时候见过黄蜂把针刺入青虫的身体以麻痹它们,让青虫不死却呈现一种假死的昏迷状态,然后,黄蜂会把这些青虫当长期的食物,在它们身上产卵,让幼虫孵化出来也把青虫当食物。

你们说,这奇怪的蝴蝶,会不会也是如此?张尉听了,拍拍脑袋说:黄蜂蜇菜青虫这事,我小时候也见过,我爹也是这么说的。

白芷薇和桓澜、慕容斐三人却听着觉得稀罕,白芷薇不确定地问唐谧:你是说,他们也被这些蝴蝶变成了假死的状态,然后作为食物长期食用?唐谧点点头,说:嗯。

然后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加了一句:在他们身上产卵了也说不定。

白芷薇被恶心得一哆嗦,向后一侧身,正撞到张尉身上,只听张尉莫名其妙地说:爹,你来了。

白芷薇一愣,扭头看见张尉正盯着唐谧,神情有些激动,面色微微潮红。

唐谧伸出手在张尉面前一晃,问:大头,你是在和我说话么?张尉伸出手,死死抓住唐谧的手,眼中如有潮水汹涌,急切地说:爹,你是接到御剑堂收我为剑童的信了么?爹,你高兴么?爹,你的病可好些了?爹,你是不是怪我两年没回家看你啊?爹,孩儿今年一定回去。

孩儿其实很想念爹娘,只是觉得一试未过,无颜见爹娘。

爹,爹你为什么哭了啊?唐谧抹了把眼睛里掉出来的液体,说:芷薇,点他睡穴。

白芷薇和唐谧把张尉放倒在地上,白芷薇问:这是不是因为他被蝴蝶叮过了?似乎是,可能被叮得厉害了就麻痹如假死,被轻微一叮就产生幻觉吧。

唐谧推测道,这时才想起另外还有两个人可能也被蝴蝶叮过了,扭头一看,只见那两个人倒是乖乖地坐在地上聊天,心下舒了口气了,可是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有些古怪。

只见桓澜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说:不可能的,你无法超越我。

不过是追随我的背影罢了。

而慕容斐也是一样的眼中无神,答道:你不明白,必须成为强者,不够强大,就没有价值。

桓澜又回答:桓澜啊,你不要这么一直抬头仰视着我,会很辛苦。

你去让你母亲笑一笑吧,她笑起来真是很美。

慕容斐则说:即使他昏庸无能也要追随他么?这是愚忠!愚忠!唐谧这才发现,这两个人完全在各自说各自的,并且,也许是在扮演着别的什么人,或者重复着记忆里什么难忘的片断。

怎么办呢?也点睡穴么?她正要伸出手指,白芷薇忽然一拉她,指着她头顶说:唐谧,你看。

唐谧这才发现,沉荻那半球型的庇护他们的光晕上已经爬满了大大小小的透明蝴蝶,现在看起来,他们好像处在一个水晶雕成的透明罩子中一样。

此时离那些蝴蝶近了,唐谧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蝴蝶伸出长长的口器,附着在光晕上,一动一动地不知在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地上的沉荻,发现它中央的那簇亮光,正在一点点暗淡下去。

白芷薇也注意到了,焦虑地说:‘沉荻’好像挺不住多久了。

唐谧捡起掉在地上的暗器螺旋桨,重新装入银珠,上好弦,把它发上天空,顿时,随着它射出的银弹炸开,或伤或惊,打飞了许多爬在光晕上的蝴蝶,可是随即就有新的蝴蝶飞上来堵住那些空位,继续伸出蛇信一样的口器在那里颤动着。

唐谧接住掉下来的螺旋桨,再装弹,再发上天,一次,两次,不断有蝴蝶被打死,却不断有蝴蝶再冲上来,无惧无惘,赴死般压在那光晕上。

唐谧别发了。

白芷薇按住她正在装弹的手,没用的。

那怎么办呢?唐谧心头掠过一丝绝望,颓然坐到地上。

我们想办法求救吧,趁着沉荻还能坚持一会儿。

白芷薇说,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我们两个带着‘沉荻’跑出去,找人来救他们。

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们可能不会马上死,只是当一段时间食物而已。

唐谧看着白芷薇,愣了片刻,摇摇头,说:我不敢,我怕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谁知道他们能禁得住多长时间。

白芷薇垂下头,浓密的眼睫挡住了眼光,说:你觉得我这么说心狠么,可是,这是最有可能救大家的法子,好过一起在这里等死,你知道,我们必须有人去求救。

唐谧忽然想起来什么,叫道:魂兽,魂兽可以去求救啊。

白芷薇看着面色一动,看向坐在地上那两个自言自语的家伙,说:他们这样子,能唤出魂兽来么?且试试吧。

唐谧说着,走过去,对桓澜道,喂,你既然这么厉害,有没有魂兽啊?自然有。

叫出来给我们看看吧,你旁边那人刚叫出来过,厉害得紧呢。

桓澜指了指心房的位置说:就在这里,你自己看好了。

唐谧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小P孩脑子是不正常了。

这时候,她忽然感觉桓澜把她的头一揽,自己的脸一下子就贴在了他的胸口上,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透过衣物传了过来。

看到了么?他问,很强装的小家伙吧。

唐谧气愤地想:狗屁。

我要是有白晶晶或者紫霞的本事,非跳进去把你的破鸟拉出来遛遛。

这时候,白芷薇还在火上浇油地说:唐谧,你试试,看看你能不能把他的魂兽唤出来。

唐谧一把将桓澜推倒在地上,跳起来反问白芷薇:小姐,有点常识好不好,魂兽是别人能叫出来的么?然后她踢了桓澜一脚,指着白芷薇说:喂,小子,你看看,这是我的魂兽,漂亮吧,有本事把你的也叫出来比试比试。

桓澜无神的眼睛看了看白芷薇,说:很漂亮。

然后一扬左手,低唤道:焕雷。

那只黑色的巨鸟便出现在他身后,只听他接着说:可是,没有我的漂亮。

唐谧一看焕雷被召唤出来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像它的主人一样神志不清,就对它说:焕雷,我们遇到危险了,需要你送求救信,要不大家都会死在这里,你明白么?黑色的巨鸟眨了眨金色的眼睛,稍停片刻,竟然双膝跪下,做出了完全服从的姿势。

唐谧心中一喜,撕下一条袍服,把手指在剑锋上一划,用血水写了蝶袭速救幻海六个字,然后将布条绑到焕雷腿上。

这时候,她的心里一犹豫,抬头问白芷薇:向穆殿监求救,好么?白芷薇看着唐谧,微微笑着说:好,唐谧,我相信你的直觉。

,.,,,三十一 解迷唐谧和白芷薇因为实在受不了意识不清的桓澜和慕容斐在那里唧唧歪歪,絮絮叨叨,也不知是在讲自己的事还是在讲别人的事,于是干脆也点了那两人的睡穴。

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唯余成千上万只蝴蝶煽动翅膀的声音,沙沙沙沙,仿佛宁静的夏日微风拂过枝头,油绿的叶片在轻轻摩擦。

唐谧对这声音的印象,来自于学生时代每个夏日的期末考试,每当自己遇到实在答不出的难题,停下笔,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教室外风过叶摇的声音便会飘进耳中。

细细碎碎,单调而寂静的声音,记录着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

唐谧坐在地上,眼睛盯着一点点暗淡下去的沉荻,也不知道焕雷已经离开了多久,开口道:对不起,芷薇,其实我知道比起让魂兽去报信,你那法子让大家获救的可能性更大。

这魂兽一放出去,其他的就都是变数了。

可是,我没有那样的勇气。

我是说,如果万一我们回来见到一堆尸体之后,去承担那种后果的勇气。

那样年少的孤勇,我已经没有了。

坐在唐谧身边的白芷薇没有马上搭话,即使早熟如她,也不能完全理解唐谧这番话。

只是孤勇两个字却印在了她的心上。

仔细想想,她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完全没有去想唐谧所谓的万一,似乎事情只有自己以为的那个结果,所以才会如此孤勇吧。

唐谧见她没说话,继续道:还有,我也知道,这个背后搞阴谋的人不但应该熟悉御剑堂,而且,也有机会不引人注意地出入御剑堂,要不,司徒慎怎么能恰好捡到那几张落页呢?可是我就是觉得,殿监那样的人,怎么会……白芷薇打断了她,拉了拉她的手,说:唐谧,从我记事起,我母亲就不断告诫我,人,特别是女人,切不可感情用事,她这一生,不过只感情用事过一次,就遗憾终生。

就是到现在,我也坚信这话是对的。

可是,我却愿意相信你和大头的直觉。

唐谧看着她笑了笑,说:我明白。

然后,她倒出所有的小银弹,看了看笼罩着她们的蝴蝶,道:我把这些都射完,然后,以你我现在的力量,还可以每人施两三次术法。

等这些都做完了,如果还没有等到人来救我们,我们就带着沉荻跑,上无忧峰找顾宗主,或许,他是可信任的。

你放心,现在还不是绝境。

两个人坐在地上,看着那被叫做螺旋桨的小东西一次次升上天空,银光四射,烟火般在空中绽放。

每次,都会有数十只透明的蝴蝶被击落,那个瞬间,那些蝴蝶看上去是那么脆弱,一如她们第一次在这林中见到的模样。

可是转瞬,便会有数十只蝴蝶再冲上来,继续把她们罩得密不透风。

当最后一次银弹射出之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站起身,各自双手结印,盯着仿若万年冰川凝结成的蝴蝶穹顶,射出火球。

刹那间,穹顶被烧穿了一个大洞,数百只蝴蝶在火焰中挣扎,坠落。

随即,又有潮水般的蝴蝶从天而降,堵在那个大洞上,就仿佛那里从未曾有过一个洞。

终于,当两个人感觉到再没有一点可以发动术法的心力时,唐谧拿起了已经相当暗淡的沉荻,说:走吧,如果关于黄蜂与青虫的事真的也适合这些蝴蝶,他们一时半会儿可能死不了。

可是真的要走了,白芷薇却觉得有些举步艰难,一咬牙,不去看地上那些人,抓住唐谧的手,正要抬步。

突然之间,她看见整个布满蝴蝶的穹顶开始燃烧起来,她和唐谧两个人仿佛站在铺满耀眼火烧云的天空之下,只是那天空是这样低,那火烧云是这样炽热。

她看见火光映在唐谧小小的粉白面孔上,那双大眼睛里也有火焰在跃动着,燃烧着。

那样的神情,让她忽然很想拥抱她。

等到火焰渐渐熄灭,她们看见周围竟然站了十来个人,其中除了穆殿监和萧掌门,还有三位宗主,以及莫殿判、阎殿判和其他几位不认识的蜀山派中人。

只见穆殿一闪身,已经走到两人面前,关切地问:你们两个如何?一点儿没事,只是不知他们如何。

唐谧指着地上衡七八竖躺着的一堆剑童,焦虑地说。

穆显弯下腰,仔细检查着那些剑童,其他人也走过来一同探查,好一会儿,他直起身,和萧无极交换了一下眼色,对唐谧和白芷薇说:都没有死,掌门他们会把这些剑童送到无忧峰医治,你们两个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唐谧和白芷薇跟在穆显身后走在下山的青石阶上,感觉到他显然在压制自己的怒意,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的禁令完全当耳旁风了吗?不是,殿监,我们是赶来阻止司徒慎他们入幻海抓赤峰四翼蛇的,只是已经晚了。

唐谧解释道。

为什么不先来告诉我?他仍然怒意未平。

因为,当时我们觉得这事我们几人能解决。

穆显冷哼了一声说:即使是一条赤峰四翼蛇,你们剑童三四人也难以匹敌,更何况是上万只采食日的幻蝶,那是连我都不能独自对付的妖物。

唐谧听到这里,心头一动,问道:殿监,幻蝶和采食日是怎么回事?幻蝶是一种妖物,在千年以上的林中常会见到。

平日里是无害的,每年只在五月初一采食一次,这一日便叫做采食日。

它们在叮人的时候可以放出毒液,这毒液少则制幻,多则让人的三力都凝滞于濒死的边缘,然后,它们就可以长期吸食这些人的精气,直到这些人真正的灯枯油尽。

这幻海中虽有此蝶,可是这么多年都是以林中兽类为食,从没见过有如你们这么胆大的,三番五次进入幻海,就凭着有沉荻是不是,把它给我。

听到这里,唐谧和白芷薇互相看了一眼,会意一笑,并没有马上交出沉荻。

白芷薇打岔道:殿监,他们没事吧?没死,只是现在没有了幻蝶每次吸食时放出的毒液,必须赶紧救醒才行,否则两日不醒,就真死了。

唐谧仍然想不通,那个背后搞阴谋的人如此费力,一定要把这么多剑童送给幻蝶做食物,究竟是何意呢?只听这时候白芷薇又问:那要怎么治他们呢?唯有‘九荣回天丹’了,只是不知道你们今天白天抓到几只活参,不过,一只应该也就够了。

唐谧忽然觉得心里一沉,她几乎看到那些曾经漂浮在她脑海中的拼图就要合拢了,有些抑制不住激动地问:殿监,‘九荣回天丹’除了活参,还需要哪八味药?雪莲,灵芝,地蛭,鱼珠,黄芪,蝉蜕,蝾螈,紫草,你问这做什么?‘沉荻’呢,别打岔。

穆显回过头来严厉地看着这两个小姑娘说。

唐谧就像没看到他的眼神一样,兀自转头问白芷薇:芷薇,白天丢的药里可有这八味?白芷薇稍稍思索,道:都有。

唐谧几乎感觉到就要抓住最后一片拼图了,抑制住兴奋,问:殿监,今日没有抓住活参,他们还有救么?穆显一听这话,脸色大变,顿时忘了没收沉荻的事,停住脚步,问道:一只也没有么?一只也没有。

穆显听了,不再多说,转身就向山上走去。

殿监,怎么了,他们怎么办?唐谧跟在他后面问。

有救,只有运功救他们了。

有这样功力的,整个蜀山只有我和掌门、还有几位宗主他们了,其他人的功力,救一个还勉强,那么多孩子,不可能。

穆显边走边简单地解释道。

唐谧一听顾不上尊卑,一把拉住他的袍袖,说:殿监,殿监先听我说,这件事有诈,完全是有人谋划好的,我猜测,他的目的可能就是让你们耗费功力救人,以谋他途。

穆显站在那里,脸露惑色,道:唐谧,你说清楚一点。

唐谧顺了顺思路,道:我们以为,有人故意引诱司徒慎和其他剑童于幻蝶的采食日进入幻海,之后,因为‘九荣回天丹’没有活参无法配置,就必须要殿监你们出手救人。

殿监可能还不知道,今日药库被偷,丢了很多药,也包括殿监说的那八味。

还有,其实,我抓到活参了,只是被人打晕,把它又抢走了。

穆显听到这里,眉头深蹙,问道:引诱司徒慎他们入幻海又是怎么回事?唐谧简单把自己的推测讲了出来,穆显听后,眉头更紧,面色凝重,半晌才说:唐谧,按你所说,如果这些毫无关联的事情可以按照这个思路连在一起,那么这个人也就已经算准了,我们就算发现是如此,也必定要出手救人。

所以,你们两个先和我一起上无忧峰,我和掌门要救人,还要准备发生什么不测,现在山上闲杂人等太多,我们必须小心行事。

等我方便时,会找人护送你们回御剑堂,御剑堂也一样要做好防备,以防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

唐谧和白芷薇点点头,互相看了看,都发觉对方脸上有那么一点点不确定的神色。

真的是这样么?这个推测完全正确么?唐谧自己并没有白分白的把握,.,,,三十二 释疑因为太过疲累,唐谧这一觉睡得黑甜,醒来时有些不知此身所在,异乡异客,原来就是这般感觉。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走出去,才发觉晨光稀薄,想来是天天早起练功,生物钟已经不允许她再睡懒觉。

门前树下站着两个穿靛青色长衫的少年,谈笑正欢,没有注意到她走出来。

柔和的淡金色晨曦笼在两个少年的脸上,并不是很耀眼,却让那两张面孔有种难言的生动。

这时从那树上传来一声:早。

她抬眼看去,只见虬枝纵横的参天古树上,还有一个少年抱剑立于一节粗枝之上,明暗交错的树影淹没了他的半张面孔,唯有眼睛明亮清澈如流泉。

真好,她忽然这样想,大家都安然无恙,蜀山的清晨还是这样平静。

这才发现原来在这时空,自己也已经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树下的两个少年闻声转过脸来,其中大头的那个马上笑着跑过来,说:唐谧你起来啦,我们在等你呢,昨天谢谢你救了我们几个。

另一个少年也跟在他身后,温和地笑着说:可不是要多谢你们两个,据说昨天相当凶险。

树上的那个此时也落到了她面前,只不过感谢的话都被别人说完,站在那里不知再说些什么。

唐谧笑眯眯地摇摇头,说:不谢,不谢,只要你们今生今世记得姐姐我的救命之恩,一有机会就肝脑涂地,涌泉相报便可。

这时她才想起其他人来,便问:司徒慎他们如何了?他们中毒太深,要靠殿监和掌门他们运功排毒,此时还关在长明阁呢。

那芷薇呢?三个少年都要了摇头。

最后他们几个在药库里找到了白芷薇,只见她正抱着厚厚的绢册坐在药柜旁的地上,眼神无焦,似乎想什么想得入了神。

唐谧蹦过去,弯下腰,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神仙妹妹,魂归来兮。

白芷薇被她逗得扑哧一乐,把绢册往她怀里一塞,跳起来,道:妖精姐姐,我看这次你错了。

唐谧没有马上明白过来,歪着脑袋问:神仙妹妹此话怎讲啊?白芷薇看了眼那三人,对她说:你不觉着按照你的推断,这抢活参和偷药的事有些讲不通么?怎么不通?你看,活参是难得之物,假若这人如你所说,是为了不让咱们配成‘九荣回天丹’,逼殿监他们运功救人,那么只要抢了你的活参就可以了。

咱们一日两日内,很难再捉到第二只,而且,殿监也不会冒那个险等上一两日再救人。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冒险来药库偷药呢?似乎,这样有些多此一举,白白担了风险。

白芷薇说完,把唐谧包着的绢册拿过来,打开一处指着说:这是第一个讲不通的地方。

第二个讲不通的地方是,你看其他八味药,也都是相当难得之物,比如雪莲,是三十年雪莲,再如地蛭,是百年地蛭。

此人既然能进入药库,只要把其中一样全部偷走,一两天之内咱们想找齐也是不易,他又何必再抢活参呢?唐谧听了,凝神不语,半晌想不出答案。

倒是站在她身边的张尉直冲冲地来了一句:那他就不是为了不让咱们配‘九荣回天丹’呗,这里再重新想想好了。

于是几人干脆坐重又坐回地上,唐谧先讲了一遍自己的思路,然后便让剩下几人说说意见。

只是几个人都觉得,把这些看上去不相关的事按这个方式组合在一起,除了解释不通白芷薇的疑问外,似乎很是说得过去。

自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唐谧的推测完全是错误的。

说这话的是桓澜,唐谧听了立刻炸锅,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这是对我智慧的侮辱。

你倒说说,还能有什么可能?现在的桓澜已经习惯了凶巴巴的唐谧,再不会如那时栈道初遇般和她计较,神清气定地说:灰衣人呢,他的事怎么没解释进来?唐谧一时无言以对,瞪了桓澜一眼,头一次发觉竟然在这个装酷的小P孩面前落了下风,正苦思如何解答,忽听白芷薇叫道:哎呀,她别给饿死了。

唐谧自然明白芷薇在说两人房子中躺着的玉面,她们还是昨日清早来这里上草药课前给她留了一些清粥小菜,后来晚上回去见她睡着,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吃了什么。

结果这一晚上折腾,倒是把她给忘了。

于是两人赶忙起身,匆匆往山下奔去,张尉跟在她们身后叫着:喂,你们两个,今天的课不上了么?可那两个人连头也没回,不一会儿,红色的衣袍便隐在山中的苍茫晨雾,消失不见了。

张尉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有什么压在心上的东西掉了下来,心想:就这样好了,反正言行考绩已经被得无分可扣。

如若今年仍然大试不过,也要和大家一起呆在这里。

天下的路,也不见得只有蜀山这条可以走,可意气相投的朋友却是难得,以后我要再这样计较分数,便要被那两个人笑话了。

唐谧和白芷薇回到屋中,看见玉面正安静地在塌上打坐运功,都舒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刚要退出去给她找点吃的,就听到她气哼哼的声音传过来:丫头,想要把我饿死在这里是不是。

唐谧马上笑着凑过去,说:姐姐,实在是因为这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们结果昨晚都睡在无忧峰上了,这不,一早起来就下来看姐姐。

你稍等,我们马上给你弄吃的去。

待到玉面吃过了东西,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唐谧看着她,觉得连她满脸的藤蔓刺青也舒展开了,心想此人若不是有点喜怒不定,其实心性倒也简单。

于是问道:姐姐,伤势如何了?死倒是死不了,只是没有‘九荣回天丹’的话,调养起来要慢很多。

莫七伤给你们了么?玉面问道。

没给,倒不是他不给,是没有了。

这几日是活参出没的日子,我们剑童天天要到山上找呢,姐姐不要着急,再等等。

唐谧答道。

这时候,一旁的白芷薇想到了什么,先别别扭扭地叫了声姐姐,再问道:要是凑齐了‘九荣回天丹’所需的九味药,你自己能制么?你也应该是在御剑堂学过草药的吧?当然制不出来,那一年的草药课学得都是最粗浅的医理药方,我后来就拜在剑宗门下了,不再学什么医药,若是术宗门下的人,还有些可能。

白芷薇和唐谧听了,互换了一下眼色。

唐谧问道:姐姐,那天地宫遇见的灰衣人可被你打伤了。

没有,可惜他武功太高就也露了马脚,这蜀山上下,能和我一较高下的,除了你们殿监,只有萧无极他们三四人。

这时候唐谧想起曾听见她在信土殿顶上议论过蜀山的几位重要人物,便问道:姐姐,你和掌门,各位宗主都认识吧,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呢?玉面略略沉吟,长睫毛下的乌黑眸子一阵明灭,自言自语道说:什么样的人呢?我若是知道,也不会是如今这样子了。

你说天地间还有比我更傻的人么?就算被人害了,都不知道究竟是被谁害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仰天长笑起来,那笑声仄仄如夜枭,震得窗子咯咯直响,唐谧和白芷薇二人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赶忙运功抵御。

好在玉面只是情之所至,并非要伤及两人,发现她们面色有变,就停了下来,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一时动了真气,现在本来受了内伤的身体情势也更加糟糕。

可她就是这么个人,从来任性逞强惯了,强忍着上涌的血气,说:你们两个小丫头,想知道什么,是不是近日蜀山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唐谧和白芷薇看不出来玉面伤势有异,只觉得此人受了伤武功还如此了得,又说不好是敌是友,还是小心应对为妙。

于是唐谧一脸天真地问:姐姐,为何这么问呢?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

玉面没有继续答话,闭目运了一会儿功,才缓缓开口道:你们不说也无妨,不知道也无妨,只是从今往后蜀山一定会有大变化。

初五就是掌门人比武之日,我多年未回蜀山,此来就是想看个热闹,没想到,也许能碰到个大热闹。

说到此处,她张开眼睛,看了看两人,说:我看你们两个也是心地纯良的孩子,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就去向你们殿监求救吧,在蜀山,就算是掌门人,你们殿监也可以挟制他几分的。

唐谧心想她一定是那夜在重阳殿听到了什么,或者在地宫知道了什么,便继续套话说:是么,看来姐姐和殿监肯定是很熟了。

嗯,说来,那兄弟两个也不容易。

我给你讲过的魔血的事情,普通老百姓知道的并不清楚,传到民间,这事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双胞胎的孩子是魔王转世,特别是穆显还天生有一只白眼,所以,他们两个从小吃的苦可是不少,这就是为什么穆晃极恨任何与魔王有关的事情。

玉面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撑不住了,闭上眼睛,继续运功疗伤。

唐谧看再问不出什么,心想反正她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就拉着白芷薇走出屋来,问道:你是觉得,偷药的人是为了自己制‘九荣回天丹’?嗯,若是只为不让咱们配药,不必偷走九样。

白芷薇点了点头。

我刚才也是这样想,然后我想,谁需要疗伤呢?如果不是那日地宫下的灰衣人,还有什么人?可是后来,玉面提到掌门那三四人,我就突然想到,也许,不是为了疗伤呢,比如说,为了恢复功力。

白芷薇听到这里,面色一动:你是说,那人是除了殿监以外的另外那四人之一。

是,你想,这个阴谋中,时间拿捏得多好啊。

如果逼迫殿监他们救人的事发生在初四,殿监他们只有一天恢复的时间,那么就算满蜀山都是等着看比武的宾客,也会以什么理由推迟比武吧?可是,如今还有三天才比武,三天之内,那样的高手,应该可以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吧,所以,比武不会因此拖延。

可是,如果此人熟知他几个对手的实力,算准他们绝不可能完全恢复,而他只要比他们多恢复了哪怕一成,高手过招,这就是胜负的关键所在了。

唐谧说到这里,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信心,看向远处的蜀山说:你看吧,如果搞阴谋的人如我之前猜测是想趁殿监他们施救后功力减弱再有所图谋,今天就是最佳的时机。

而如果,是为了掌门之位,那么,这后面几天,一定会非常平静的。

白芷薇看着一脸笃定的唐谧,忽然想,这丫头,真是有本事,每次都能把猜测的事情讲的好像真有其事一般,到底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呢?,.,,,三十三 比武穆显站在松苑和梅苑交界的碎石甬道前想:是不是所有曾经在蜀山御剑堂居住过的人都会像自己一样喜爱这里的清晨呢?空气里有晨露清湿的味道,杂役们扫地发出的沙沙声有一种特别的轻快节奏,早起的少年男女们面孔闪闪发光,朱红色和靛青色的袍袖在行走间轻扬,好像随时可以振翅而飞的雏鸟。

这时候,有三个剑童走到他面前,两女一男,眼神明澈。

为首那个是个娇俏明朗的小姑娘,她冲他行了个礼,神情郑重地说:穆殿监,谧四日前所说之事可能推断有误。

谧如今以为,那阴谋之人应该是觊觎掌门之位,故此偷了‘九荣回天丹’的九味药配药自服,以求比其他相争之人多恢复几成功力。

殿监,若是此等奸佞之人计谋得逞,做了蜀山掌门,恐怕是蜀山的大患。

穆显知道这丫头向来随便,今天这么郑重其事,只怕是深思熟虑过的。

只是她所说之事太过重大,而且,就如上次一样,完全是推断,并无凭据,沉吟半晌,正色道:唐谧,你所说之事我自会留意,今日比武,也会有所安排。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又毫无凭据,你们三人切不可再向任何人提及,否则,便是犯了蜀山戒律中讥诽妄言之罪。

三人听后,乖乖答应下来,一脸恭顺。

穆显见了,放了几分心,这才思虑沉重地转身离去。

待到穆显走得远了,白芷薇才摇了摇头说:你看,我就说殿监也没有办法。

难不成让他在比武之后说谁今日必武得胜谁就是在背后搞了阴谋的小人?即使如此,也不可不说,让那种心术不正的小人这么轻松就做了蜀山掌门。

再怎么说,让殿监有所防备也是好的。

张尉认真地说。

算了,我们上无量峰去吧。

唐谧说着,带头往前走去,续道,且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能耐,让人就是看破了他的计策也抓不到半点把柄。

上得无量峰,三人才发现重阳殿前已经热闹非凡了,那些自天寿日后滞留在山上的宾客们,此时正围坐在殿前广场四周的席塌之上,交头接耳,拭目以待当今蜀山顶尖高手间的较量。

几天前,唐谧和白芷薇曾经表演过狮戏的广场上已经搭起了一丈高的擂台,如同大多数比武一样,认输或者被打下擂台就算输了。

你猜这一次会是谁当上掌门呢?仍然是萧无极吧,十年前他的武功已经登峰造极,三位宗主虽然也非等闲,终究要逊上一筹。

这样的议论传入唐谧的耳朵里,她不禁笑了笑,心中有些期盼赶快看到结局。

剑童的位置仍然被安排在宾客后面,好在三人看见了早到一些的慕容斐坐在了不错的位置,便走了过去。

此时唐谧不经意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古树上坐着那个喜欢上树的少年,便笑着走过去,身形腾起,轻盈地落到那枝丫上,坐在他旁边。

桓澜找的位置不错啊。

唐谧用胳臂肘捅了捅他说道。

桓澜瞥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两下屁股,与她稍微保持一点距离,说:又用魔罗舞,当心把你哄出蜀山。

切,我家神仙妹妹连晾衣服都使魔罗舞,又怎样。

魔是在心中的,心中无魔,魔王的武功便可以随便用。

唐谧不屑地说。

这时候,树下的众人一阵骚动,两人向重阳殿看去,才发觉殿监与掌门和各位综主已经来到了殿前。

穆显简单讲了几句开场的客套话,便把杂役捧上的一支红木签筒拿过来,依次走到准备比武的四人面前让他们各抽一签,结果是第一场由顾青城对萧无极,第二场由穆晃对司徒明。

你是说,赢的那人就是背后捣鬼之人?桓澜看着重阳殿的方向,却在和唐谧说话。

嗯。

唐谧也看着那里。

只见顾青城纵身跃上擂台,下落时似故意多提了一口气,那修长的身形便如飞絮舞风般飘然落下,无声无息地立在了擂台上。

而萧无极则干脆许多,身形一晃,灰色的身影已站在了擂台的另一边。

你猜这一场谁会赢?她问。

嗯,正常的话,掌门胜算大。

桓澜说这话的时候,雷台上藏蓝和灰色的两道身影已经拔剑出招,剑锋相抵,发出激越的鸣响。

为什么?因为掌门出自剑宗。

术宗的人近身比武总是比较吃亏。

施术法的人,就算功力再高也需要一点时间,这一点时间里,他既无法进攻,也无法防守,可是高手近身相博,这一点时间也许就定输赢了。

你知道,蜀山百余年来只有过一位术宗出身的掌门。

桓澜解释道。

啊。

唐谧发现萧无极竟然使的是蜀山回风剑法,不由得小小惊叹了一声。

那样平凡无奇的剑法,被萧无极使将出来,竟然大开大合,攻防有度。

开时长剑破空,若浓云密布,不露寸光,合时剑芒突现,若雷霆万钧,疾电裂空。

照你的说法,那人应该也不是掌门喽,因为他想让殿监误以为此事和掌门有关。

桓澜一边看一边问。

自然。

那他为什么要误导殿监呢?桓澜觉得想不明白,扭过头来看着唐谧问。

因为……唐谧发现桓澜在看他,便伸手把他的脸拨回去,说:快看,快看,精彩得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桓澜你这种时候别看着我讲话,我从小被教导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你一看我,我就忍不住看你,这时候你看着我讲话,不是存心让我看不成比武么?哦。

桓澜听了,挺着脖子,不敢再扭过头去,可是他觉得心里有一个很大的疑问想问唐谧:为什么我一看你,你就忍不住看我呢?但想想又觉得这话问出口哪里似乎不对,于是心中反反复复一阵,才发现擂台上那两人已经又过了十来招。

你想,设此计谋的人思虑如此缜密,会不会想到,剑童们出事的话,殿监一定会调查呢?唐谧的眼睛紧盯着擂台,但仍分出一半心思来解答。

应该会吧。

那么,第一,他可能担心殿监会发现什么他想不到的蛛丝马迹。

第二,他可能希望有一些什么东西来干扰殿监的判断。

第三,他可能本来就是想把此事嫁祸掌门,要知道,蜀山只有殿监可以挟制掌门。

总之呢,不论他想到了我说的这三种可能中的哪一种,他扮成灰衣人,把事情误导向掌门,都能至少把水搅得更混,甚至达到什么目的。

唐谧解释完,问道:顾青城使的是什么剑法?蜀山分云剑法。

我得学这个,漂亮得一塌糊涂。

唐谧说。

她想:大概不止是自己,正在观看比武的所有人一定都会这么想。

只见顾青城那柄闪着乌光的古剑起落拨刺间犹如分花拂柳,明明是输赢一线间的恶斗,却因为那样意态风流的剑法而显出一种虚幻的感觉。

突然之间,顾青城在一剑架开萧无极之后,竟然找到了一个刹那即逝的空隙,引身向后,略略远离萧无极,给自己寻到一瞬施出术法的时间,未持剑的左手中指一弹,低喝一声:莲火。

一颗燃烧的莲花在他的指尖烈烈绽放,绯红霓金,绚烂耀目。

顷刻间,那巨大的千瓣莲花已经将萧无极包裹其中。

擂台下的众人几乎同时啊。

地惊叹了一声。

谁都知道,这场比试,只要给顾青城找到施出术法的时机,他便赢了。

只因这比武不可携带任何宝物,萧无极如若要抵御术法,必须也施出防御之术,可是施术的速度萧无极绝不可能比顾青城还快,术法的力量也绝不可能比顾青城还大。

所以顾青城这一击,就算不会一击必胜,也会重创萧无极,这样,后面几招之内,他便应该取胜了。

可是就在莲火淹没了萧无极的同时,一道白光冲出那团火焰,直扑顾青城,原来竟是萧无极放出了手中的宝剑。

御剑术。

桓澜低低说了一声。

因为这飞剑几乎是在顾青城施出术法的同时攻到了他面前,顾青城正处于所谓施术之时无法进攻也无法防守的那个短暂时间,手提宝剑,根本不及举剑相挡,只得向后闪退了一步。

可那支飞剑犹如有生命一样,继续急急攻向顾青城,不给他片刻喘息回手的机会,两三剑已经把他逼退至擂台边上。

只见顾青城又避过一剑的时候,已是无路可退,一脚踩空,落下了擂台。

顾青城在空中一旋身,潇洒地落在地上,并没有太多狼狈之态,拱手对擂台上的萧无极说:掌门的御剑术登峰造极,青城甘拜下风。

再看萧无极,此时包围着他的火焰已经消失无踪,而他却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连一丝被火烧过的痕迹也没有。

唐谧看着萧无极步履有些沉滞地走下擂台。

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莲火不是真的火,那是幻火,是攻击这里的。

桓澜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所以你可以明白掌门的武功有多高了。

那御剑术也是靠心力与剑中的剑魂沟通,让剑魂操纵剑去攻击,掌门在被幻术攻击的情况下,还能此心力控制飞剑,当真深不可测。

两人讲话的当儿,剑宗宗主穆晃和气宗宗主司徒明已经站在了擂台上。

唐谧眯起眼睛看向那两人,口气笃定地说:其实,不用看最后一场了,这两个人之中,谁胜了,谁就应该是那个在背后搞阴谋的小人,应该也就是蜀山未来的掌门了。

桓澜听了,远远望着擂台上的两人,只见一白一黑,对比分明,心想:竟然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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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感谢大家的指正,另外我错字有点多,我有空上来修改,.,,,三十四 变故唐谧对气宗之人的印象主要来自于教授她内功与轻功的殿判李巡,他大约和气宗宗主司徒明年纪相仿,永远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让唐谧想起大学校园里谦和而睿智的教授。

而如今站在擂台之上的司徒明,一样也是这般温和从容的气质,不带半点杀气,仿佛站在松涛云海之间,而不是高手对决的擂台气宗最是讲究养精蓄锐之道,不知道武功如何?唐谧问桓澜。

气宗出了很多自成一派的武学宗师,在御剑术上和剑宗分庭抗礼,桓澜答道。

这说话之间,擂台上的黑白二人身影交错,已经过了三招。

唐谧因为被穆晃训过两回,心里有一点点记仇。

可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擂台上的黑色身影当真将一把剑舞得出神入化,眼疾如她,也只能看到剑光灵动,剑影翻飞,却说不清究竟都是些什么招式。

桓澜,穆宗主用的是什么剑法?唐谧不由得问。

桓澜也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擂台上的对决,眉头微拢,说:似乎什么剑法都不是,可是每一招又都是蜀山剑法,莫非是已经将蜀山剑法全部融会贯通了么?但是唐谧发现,两人打着打着,距离已经越来越拉开,便问道:怎么两人好像离得远了呢?司徒宗主的剑气太强,一点点在逼开穆宗主,若是进身相搏,天下大概没有几人能胜得了穆宗主吧。

桓澜答道。

唐谧瞪着眼睛仔细想看出来那所谓的剑气在哪里,可是却只瞧出来司徒明剑法沉稳老辣,于是又问道:剑气是像防御术法一样,看不见不见也摸不着么?桓澜耐心地解释道:自然不是,防御术法对穆宗主是无用的,他的剑名叫破甲,是天下第一的破除防御之术的名剑。

剑气是内力凝于剑上,由剑而发的无形力量,其实穆宗主和司徒宗主的剑气都很强,只是,司徒宗主的内力应该更深厚绵长,这样长时间下去,恐怕形势会对司徒宗主有利。

渐渐地,擂台上的两人已经越斗越险,越斗越烈,起初比武时还可以听到席间有人在小声点评,此时,擂台之下早已鸦雀无声,唯有台上两人长剑相击的金鸣之声和着袍服翻飞的猎猎之声。

桓澜和唐谧也忘记了说话,完全被穆晃那精妙的剑法摄去了心神。

眼见着两人在胶着中,慢慢又被穆晃占了上风,司徒明的剑势虽然雄浑不减,速度却慢了下来。

唐谧忍不住说:看来,是穆宗主要胜了。

桓澜摇摇头说:不一定,若是再斗一段仍然不分胜负,司徒宗主的内力强于穆宗主,便要开始占上风了。

果然,擂台上的穆显似乎加快了出招的速度和力度,想要在几招之内决出胜负,一时间剑虹舞如龙,剑气动四方。

然而五招一过,司徒明虽处于守势却仍未被攻破,穆显忽然纵身后撤,跳出圈外,剑飞入鞘,拱手道:司徒宗主的内功以臻化境,穆某佩服,自愧不如。

此话一出,唐谧和桓澜几乎同时看向对方,眼中均是难以置信之色。

唐谧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倒是啊,那么了解司徒慎的人还有谁呢。

只是,为了掌门之位,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顾。

桓澜叹了口气,道:反正这事他肯定算计着殿监他们会施救,所以才有此一招吧。

可是事情总有个万一啊,若是有什么变数,他不怕伤及自己的儿子么?唐谧说着,忽然想起了那个虽然有些好胜莽撞,但也颇大方豪气的司徒慎,叹道:哎,司徒慎到时候可能还会为他爹成为掌门高兴得飞上了天呢。

这时候,两人发现坐在树下不远处的白芷薇、张尉和慕容斐三人正扭头看向他们,脸上一样写着对结果的惊诧与对成人世界的失望。

第三场对决等了很久才开始,待到那一白一灰两人站在了擂台之上,唐谧感觉到一种热切而急躁的情绪似乎在台下的众人间蔓延,众多的窃窃私语汇集在一起,传到树上便只剩下嗡嗡嗡的一种声音。

万众瞩目的蜀山掌门就要诞生了,可是唐谧忽然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这样的人当了掌门又会怎样呢?有什么证据能够扳倒他呢?她双眉紧锁,苦苦思索着。

等到唐谧将注意力转向擂台的时候,萧无极和司徒明已经过了十来招。

这两人的剑法都相当沉稳,只是萧无极似乎更刚猛一些,而司徒明则偏阴柔一些。

司徒宗主的剑法看上去绵软,实则绵里藏针,剑气甚强。

你看掌门的剑峰往往避过司徒宗主的剑峰,就是为了避过那剑气。

桓澜在一旁解释着,可是唐谧的心思已经有些飘离了比武,敷衍着点着头。

就在她又开始走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大而沉的声响从擂台上传过来,抬眼一看,只见萧无极与司徒明的两把剑已经一同飞上了天空。

怎么回事儿?她急忙拽了拽的袍袖桓澜,问道。

桓澜把他的袖子从唐谧手中拽出来,道:两支剑上所凝的内力都太强,刚才两剑相抵,剑上聚力太大,如若他们不松手,两柄剑可能就毁了。

唐谧只见此时两剑飞上半空,但仍如有人操纵一般在空中翻飞相斗,而擂台上的两人,握剑之手虽是空的,却仍然如持剑般挥舞,只是无剑之手却在不停地变换着手印,便又故意拽了拽桓澜的袍袖问:这是御剑术,对吧?桓澜看了她一眼,果然又把袖子拽了出来,说:嗯。

唐谧已经无心观战,便坏笑着问:桓澜,我的魂兽漂亮不?桓澜一听,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原来那夜他中了幻蝶之毒神志虽不清,可发生了什么他脑海中还是有印象的,只是那印象尤如醉酒之后的记忆,模糊而不真实,似有似无,唐谧她们不提,他自然全当那就是幻觉,此时被她这么一问,他只觉得无处躲藏,恨不得马上跳下树去。

可桓澜终究是没有挪动一下,生硬地扭过头去不看唐谧,冷冷地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谧嘿嘿奸笑两声,四下环顾,正想再找点什么事逗一逗这喜欢装酷的小P孩,就听见树下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啊。

大家都没想到会是……她把脸转向擂台,话未说完,愣在了那里。

擂台上萧无极和司徒明两人相对而立,萧无极的剑已入鞘,而司徒明的剑则躺在擂台上。

只见司徒明一拱手,道:掌门的御剑术出神入化,明绝非敌手。

话落,他一挥手,那柄被击落在地的剑飞入了他的剑鞘。

树下的众人一下子沸腾起来,欢呼与恭贺之声交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而唐谧被淹没在其中,一时间完全无法思考。

怎么会是这个结果?完全不合逻辑?到底什么地方出错了?她自问却无法自答。

你,觉得会是掌门么?似乎说不通啊。

桓澜问道,一样地满脸惑色。

唐谧看到地上欢庆涌动的人群中,有三个凝立不动的少年,也正有些迷茫地望向自己,更远的地方,在重阳殿的阴影之下,有一个灰色身影巍然矗立,似乎也无法融入这欢乐的气氛之中。

唐谧,你别拍脑袋了,都拍了一路了,当心把脑仁儿拍出来。

白芷薇说着,拉住唐谧的一只手。

我想不明白啊,到底哪里出错了呢?掌门武功明明已经高出其他人,为什么这么做?唐谧道。

那就不是掌门做的呗。

张尉说。

不是他是谁?你说啊唐谧没好气地说。

唐谧,可能,整个事情并不是你推测的那般。

慕容斐陪着小心说。

哪里错了,你说。

唐谧此时被巨大的挫败感包围着,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烦躁得像一只一点就爆的小爆竹。

也许就是掌门,他可能因为什么原因,觉得没有胜算,才这么做的。

桓澜道。

那是什么原因让他觉得没有胜算,你说。

众人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张尉嗫嚅地开了口,道:那个,唐谧,我要是说的不对,你别冲我叫唤,成不?说,说,说,别婆婆妈妈的。

那个,我觉得有一处,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那么去做。

但是,我没有你们心思玲珑,所以,我不知道,你和白芷薇是不是会那么做。

如果你们会那么做,那我就说得不对,因为我想那人应该是像你们一样聪明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大头,你简直像唐僧一样。

唐谧忍不住还是叫唤了。

唐僧是谁?张尉不解地问。

唐谧看着一脸认真的张尉,觉得脑袋都大了,一把抱住白芷薇,叫道:啊,芷薇,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死在大头的手上啊。

白芷薇凤目一瞪,指着张尉的鼻子说:大头,有话直说,恕你无罪。

噢,你看,按唐谧所说,那人绕这么个圈子鼓动剑童,就是不想落把柄,也不想让人把这事和比武相联系,这样,他因此登上掌门之位也就不会有人怀疑。

如果真这么想的话,若是我,我就不去偷药和活参了。

因为,那样的话,就算多偷出好几种药可以掩盖究竟要哪几种,可是活参同时被偷,不还是很容易让人想到九荣回天丹么?这时只要一核对丢的药,很容易就让人怀疑啊。

张尉说到这里,偷偷瞟了眼唐谧,看到她听得聚精会神,便舒了口气,说:换做我,可能会想个更简单,更不容易被察觉的发子。

什么法子?那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九荣回天丹虽然是恢复功力的灵药,可是既然还有三四天才比武,其他的灵药就算恢复得慢一些,未必不能达到效果。

既然此事是很早就开始谋划的,换做我,就先去寻找其他的疗伤灵药备用,干什么要再费那么多心思谋划偷药制药的事?张尉说到这里看了看大家,道:我觉得这样更容易,更不容易被人怀疑,却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简单了。

那四人仔细思索着张尉的话,才发觉,这事情原来他们真的还没有想通透啊,.,,,三十五 同志张尉觉得,自从掌门人比武之后,唐谧这丫头的气焰低了不少。

过去他心里一直有些奇怪,你说那么个小毛丫头,怎么老是那么神气,好像别人都是一群小毛孩儿一样。

而现在,她似乎沉静下来,更愿意去倾听别人,虽然在倾听的时候大眼睛里仍然会不时闪过一道狡黠的光,但是无论如何,这样的唐谧,比先前可爱了许多。

有一天的黄昏,他看见唐谧一个人坐在智木殿的台阶上,灿金的夕阳笼在她的脸上身上,整个人淡淡发着光,恍惚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问:唐谧,还在想比武那件事么?唐谧的目光看向极远的地方,语气略有些寥落地说:没有,那件事我想不明白,只好暂时先放下了。

我只是在想,我过去,怎么说也是一个人才啊,现在算是什么呢?大头啊,现在我是个半文盲呢,一半的字不认识,到时候笔试怎么能满分通过呢。

张尉心里一暖,虽然并不明白半文盲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她是仍然想着要和自己一次过两试这件事。

原来,根据御剑堂的课业安排,智木殿与接下来的仁火殿都是修习同样的功课,只是程度加深而已。

所以,御剑堂允许有能力的剑童同时参考两试,不过,条件却相当苛刻。

首先一条,就是在第一试也就是智木殿之试的笔试中要得到满分。

而第二条则是在武试那天必须快速通过第一试,因为两试的考场同时开放,开放时间只有一个时辰,时间一过,考场便自行关闭了。

唐谧,其实……张尉想说点什么宽慰一下唐谧。

唐谧一摆手制止他,神色郑重地说:你可千万别说泻气的话,这是咱们早就订好的,大头同志。

好,那咱们就拼了,反正还有五个来月的时间,什么事还都没定论呢。

张尉说着,一时觉得有股豪气荡胸,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唐谧,‘同志’是什么意思?同志啊,就是有共同志向的人啊,咱们现在不就是共同向着一次过两试这伟大的志向共同前进么,所以叫同志。

唐谧笑着解释道。

不叫同事了么?白芷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面露疑惑地问。

不叫了,改叫同志,这说明感情深啊。

唐谧说着跳起来,双手握住白芷薇,饱含深情地说:白芷薇同志,帮助唐谧同志识字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白芷薇被逗得咯咯直笑,说:成,唐谧同志。

张尉看着那两个人,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可是转眼,心中又有些愁事袭了上来。

待到唐谧和白芷薇发现张尉有些不对,已经是月余之后的事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因为天寿日和掌门人比武而闹哄哄的蜀山又逐渐恢复了平静,在她们房中养伤的玉面也突然不辞而别,而那些似乎有些不寻常的事冒了个头便又没有了。

比如,赶在活参出没的日子结束前,一直捉不到的活参终于被捉到了几只,又比如,据说一直让剑童们惦记着的赤峰四翼蛇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了。

唐谧对这些事情不再发表任何意见,表面看起来,她似乎是被打击到了,但她自己知道,与其说是被打击了,不如说是感到了做为一个十来岁少年存在于这个异世界的渺小。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迷茫,到底为什么,命运会让她出现在这个时空呢?到底自己忘记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日子似乎是真的平静了,唐谧开始努力学习这个时空类似小篆一样的方块字,开始认真对待像兵法和文选这样枯燥的课业,为笔试做着准备。

好在笔试方面,她们认识一个高手,就是曾经一次通过智木殿与仁火殿考试的慕容斐。

根据御剑堂的不可靠小道消息,此人笔试从来都是满分,最擅长猜测殿判的出题意图。

不过当唐谧和白芷薇去向他本人求证的时候,他只是故作高深地不置可否,脸上挂着一贯的完美笑容。

但慕容斐还是答应了辅导她们笔试的科目,特别是令唐谧最为头疼的文选。

原来此时空在周分裂为百余个诸侯国后,也出现了孔老庄孟诸子百家,各家历来都是以一家之言传道授业,唯有蜀山派的创始人堕天将百家之言筛选归纳为厚厚一本文选,分上中下三册让剑童们研习。

诸子百家言论各异,哪怕针对同一件事看法也千差万别,故此唐谧学起来十分头大。

不只是她,强记之才如白芷薇也说:治世之道,一二足以,何必百家。

结果这话招来了慕容斐的强烈反对,他说:我没入蜀山之前一直不知道为何人人都说蜀山之人文武双全,有治世济国之才。

可一看这兼百家之长的文选,就明白了为何蜀山之人可以如此眼界开阔,不拘一格。

唐谧连连点头称是,不敢得罪请来的这位活菩萨,不过心中也确实佩服这位堕天大人,在讲究门派血统传承的封建时代,如此人物和胸怀,当真让人怀想连篇。

张尉的问题,两人直到与他同屋的司徒慎找过来才知道。

那天司徒慎跑来问她们:你们跟张尉说了什么,现在他成天晚上不睡觉,打坐到天亮,如此下去铁人也吃不消。

问他也不说,只说是和你们有什么约定。

唐谧一想,肯定是和大试有关,便问:司徒慎,你和张尉当年一组参加智木殿之试来着对吧?他为何没有过呢?司徒慎想了想说:不知道,我们进入考场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沙漠。

当时我和桓澜都看见有人土遁过来准备袭击我们,可是他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像个傻子一样,然后就晕了。

结果,我和桓澜只好把他的敌人也解决掉。

后来问他怎么回事儿,他又不说。

唐谧一想,肯定是和大试有关,便问:司徒慎,你和张尉当年一组参加智木殿之试来着对吧?他为何没有过呢?司徒慎想了想说:不知道,我们进入考场的时候,出现的是沙漠。

当时我和桓澜都看见有人土遁过来准备袭击我们,可是他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像个傻子一样,然后就晕了。

最后,我和桓澜只好也把他的敌人也解决掉。

后来问他怎么回事儿,他又不说。

要不你们问问。

唐谧和白芷薇知道张尉这个人有时候是很死心眼儿的,真要认准了什么事情,想要说动便难了,只好晚上把他叫出来试试看。

待到月光透进了泛黄的窗纸,窗棂上传来小石子敲击的咚咚声,两人推开窗子一看,只见白璧黑瓦的墙头上,张尉正笑吟吟地坐在那里。

那两人跃出窗子,旋身跳上墙头,分坐在张尉左右,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尉却先开了口:嗯,我有些事想将给你们两个听。

请讲,大头同志。

张尉眼光略沉,似乎想了想从何讲起,然后说:谢尚曾经希望单独教导我,他说,我不适合于大家一起在蜀山学习。

张尉讲到这里,无意扫了扫身边的两个人,发现那两人的小脸都紧绷着,眼睛闪亮,忽然觉得心中一暖,继续道:可是,我没有答应他。

因为,我爹爹此生最大的希望就是我能从蜀山出师,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将军。

切,我还以为要说舍不得我跟神仙妹妹呢。

唐谧说着,身子往后一仰,道:白自作多情了。

真笨啊你,跟着谢尚那样的人修习,还怕成不了大将军么?白芝薇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脑袋,道:没见过这么死心眼儿的了。

张尉嘿嘿笑了笑,没接那两人的话,问道:白芷薇,你知道魏国大将军沈牧的事吧?白芷薇点点头说:嗯,名将啊,以十八岁的少年之姿成为魏国大将军,多次大破北方的匈奴,让匈奴十多年不敢接近魏境,魏国因此才休养生息,成为强国。

沈大将军就是蜀山门人。

我爹爹是他帐下传令兵,沈牧被奸臣所害之后,我爹爹便离开军中,可是他心中仍然不能忘怀当年在沈大将军马前效力的日子,一直希望我能像沈大将军一样,十八岁出师蜀山,一鸣惊人,成为他那样的名将。

张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爹身体这些年来一直不好,这些年唯有我被御剑堂录取这件事能让他高兴一下,我娘在信上说,他那时知道了御剑堂的信送到了镇上,便等不及再由人带回村里,硬撑着有病的身子让我娘和他一起去镇上取信。

白芷薇和唐谧听了对望一眼,想起那日张尉被幻蝶所毒之后的一番话,未免觉得有些替他难过。

张尉却是没有察觉,继续说:所以,当时谢尚说愿意教我,我就想,我要的,不单是一身本领,还有能从蜀山这里堂堂正正地出师。

再者说,同样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别人可以做到为什么我做不到呢?我倒是不信这个邪了。

可是,谢尚为何说你不适合?白芷薇问道。

张尉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着说还是不说。

他本是心怀宽广的少年,只是这件事却已经成了他的心结,虽然他从不肯承认自己的资质要比别人差,可是此事却明明意味着他与别人是如此不同。

好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浓眉一抬,道:因为我完全没有办法感觉到心力,如果强行发动心力,便会晕过去。

而且,我看不到幻像,这两件事,我一直在努力,可是始终无法做到。

唐谧和白芷薇这才明白为什么张尉总是考不过去。

原来,第一试的考场就在智木殿中,考试时,众位殿判会合力在殿中制造出幻象,剑童们因此会看到不同的景观和敌人,然后必须想办法取胜。

此时,殿判们则躲在一旁,根据每个剑童的表现给处分数。

而像张尉这样看不见敌人,以动不动,而且还会晕过去的,自然是一分也得不到。

只是知道了缘由,似乎也没什么用,唐谧问道:我见你剑法好了很多,不用心力怎能如此心到剑到?这是因为谢大哥教了我许多手腕上施力的小招式,用这些不引人注意的小招式将回风剑法的大招式连接在一起,就可以避免因为心力不到,不能以心御剑所带来的凝滞之感,剑法看上去便流畅很多。

张尉答道。

这银狐,根本是个偷懒的骗子,如此明明是治标不治本。

白芷薇低低骂了一句。

张尉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沉吟片刻,抬起头,决绝地说:算了,反正我再努力一次,若是这次还不成,我就离开蜀山,天下也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的,也不是所有的将军都是蜀山出的。

资质一事,原非人力可为,只要我已尽全力,问心无愧,也不会觉得无颜于爹娘。

唐谧听了,在一旁拍了拍张尉的肩膀,笑着问:大头同志,我问你,你是不是坚定地知道自己将来要去做什么?是啊。

遇到困难也不会改变目标?不会。

那恭喜你,你的资质没问题,并且,我认为,你是个天才。

嗯?张尉有些不解地看着唐谧,不明白这小丫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见唐谧忽然老气横秋地说:我想,大多数人并不真正知道自己想要去做什么,所以容易改变也不够坚定。

而天才则绝对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因此遇到困难也不会动摇,最终总能得尝所愿。

明白了么,大头,你是个天才。

张尉听了,只觉得热血沸腾,自有豪气胸中生。

而白芷薇此时却一盆冷水浇下来,说:得了,唐谧同志,别捧他了,这能解决问题么。

唐谧摇摇头道:不能,说实话我想不出办法,可是,咱们不还认识一位在五殿大试中所向披靡的大仙么,也许他能有什么办法。

白芷薇笑道:噢,你是说桓澜同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谢谢收藏和投票的筒子们。

特别感谢给我提出意见的燕回闪筒子,总之总之,闲某继续努力,.,,,三十六 密语桓澜同志一脸无奈地坐在在智木殿的台阶上,努力思索了老半天之后,他给出的答案仍然是:没办法。

三个字。

我们帮他杀敌不行么?让他在那里随便挥几下剑就好。

唐谧问。

不可能,殿判都在旁边,只不过你身在幻象之中看不见罢了。

这是要按照每个人的表现给分的,你们帮他杀,他还不是一分没有。

可是,咱们御剑堂不是讲求一组人的合作么,我们三人合作不可以么?白芷薇问。

可以是可以,但是他总要做点什么,不能毫无用处地呆在那里。

那可不可以,我们告诉他敌人在哪里?唐谧又问。

能不能用暗器给他指点方位?我们先放出飞刀,把那个幻象中的敌人扎成满身是刀的刺猬,大头就可以照着那些刀砍过去。

白芷薇提了一个更凶悍一些的建议。

桓澜听了,摇摇头,道:第一,那些敌人不是你们想的那么不堪一击。

第二,那些飞刀在你们看来是扎到敌人身上去了,敌人也受了伤,但实则全部掉在地上,只是你们身在虚幻之中,无法察觉罢了。

第三,如果你们不断指点张尉,在一旁观看的殿判们一样会给他低分。

而且,你们也要强到能够分神出来指点他啊。

唐谧和白芷薇听了,一时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不免看了看一直坐在他们身旁不说话的张尉,却见他面色平和,也不见有多忧心忡忡,似乎真的是想开了。

而此时桓澜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道:不过,也许可以用符纸做标记。

符纸落不到地上去么?白芷薇问。

一般的自然不行,但是有一种符叫‘断虚’符,是专门用来破除幻象的,可以缚在幻象之上。

这符本来是用来除去幻象的,可是以你们的功力,几位殿判共同造出的幻象根本不能被你们放出的符纸去除,但张尉看到那符纸,便可以知道敌人的位置了。

写这符不算太难,我可以教你们。

桓澜答道。

这办法倒是还行,不过,大头只能看到一张符,还是很困难啊,我们就不能提醒一句两句的么?唐谧仍然觉得把一个飘在空中的符纸当做假想敌对张尉来说难度还是很大。

把符缚到敌人手上会好些吧。

提醒一两句自然可以,可是以两句有用么?桓澜反问道。

嗯,要不,我们使用殿判他们听不懂的密语怎么样?唐谧眨着大眼睛,颇为自己这个突发奇想感到得意。

密语?三个人一同看像她。

对,我会一种,我来教你们。

比如,上就是up,下就是down,前就是front,后就是back。

上是阿伯?张尉一脸惑色。

下是荡?白芷薇发音到还准确。

对,对,我教你们。

唐谧说着,拿起身边的一颗小石子,写出几个字母,继续道:以后,这就是咱们之间的密语了,只有咱们知道,怎么样。

那三个少年看着唐谧拿起小石子在石阶上划出浅浅的白色痕迹,听到石子摩擦着石阶,发出细细的沙沙声,然后,一连串好像符咒一般的奇异文字便出现在眼前。

这写得是什么?白芷薇问。

那是淡白色的印记:Winnersneverquit,quittersneverwin.唐谧把石子丢开,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笑着说:胜利者永不放弃,放弃者永不胜利。

在那一瞬,这些首尾相连的文字,犹如拥有神奇的魔力一般,深深吸引住了三个少年的心。

这是我们之间的密语,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知道哦。

这时候,六月已至,草长莺飞,少年们犹如准备在秋天结出果实的植物一样,开始努力吸取着养分。

转眼间,时光流逝,长夏褪尽,蜀山的蝉鸣渐渐隐去,漫山遍野的绿色开始转成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黄色和橙色,五殿大试的日子终于来临。

那天清晨,唐谧和白芷薇走出梅苑的时候,看到张尉已经抱着剑等在了那里。

秋日的阳光格外透明,打在少年微笑的脸上,他说:早。

早。

两个人一同回答。

没走多远,迎面遇见了慕容斐,他背着剑,正准备参加第五殿之试,瞧见三人走过来,笑着问:怎么样,笔试满分了吧。

可不是,昨天的卷子,和你猜测的十有八九差不多呢。

唐谧笑着说:再加上慕容公子平日的教导有方,不得满分还真过意不去。

不客气,那斐就等着几位师弟师妹了。

慕容斐说完,冲他们摆摆手便走了。

你未必就能成得了我们师兄。

白芷薇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慕容斐听了,没回头,朗声笑了起来。

那三个人站在那里,也止不住哈哈地笑,忽听有人淡淡地问了一句:都准备好了?三个人一回头,便见到同样负剑身后的桓澜。

准备好了,桓澜,多谢你平日的指点。

张尉道。

那我走了。

桓澜往前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头道:那个密语也不要说太多了,殿判们不是傻子,就算不知道你们说什么,也会起疑心的。

唐谧笑着摆了摆手,道:别担心,我们已经帮张尉想出了一个杀手锏,实在不敌的时候就用这招杀手锏,保证过关。

等三人到了智木殿,才发现其他的剑童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智木殿的门口矗立着蓝、黑、白三条人影,正是阎楷之、宣怡和李巡三位殿判,他们面前的横着一条长案,正好挡住了殿门,长案上放着一支乌木签筒,里面鲜红的竹签只剩了最后一支。

宣怡拿出来签,递给他们,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张尉,说:你们来晚了些,只剩这一支了。

三人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刻着一个丙字,知道是倒数第二组,不免都舒了口气,心想只要不是最后一组,便有足够的时间再去考第二殿之试。

唐谧玩笑着说:你看我们三个和‘丙’字多么有缘,当年分组时也抽到这一签,运气真是好得没话说。

宣怡看到三个人脸上轻松的模样,叹了口气说:张尉,每次穆殿监巡视考场的时候,大约会在考到丙组的时候到智木殿,殿监有时候会因为想考量一下剑童的实力,而忽然出手,你们要有所准备。

那三人一听,明白宣殿判的意思是,这一组的难度可能会突然增加,神色便都是一紧。

一旁的李巡见他们脸色有变,安慰道:无妨,穆殿监也只是想试试剑童的身手,并非为难剑童。

阎楷之拍了拍张尉的脑袋说:这一年,张尉长进很多,没什么可担心的。

三人听了,这才稍稍放下心,走到一边静静地等待。

前面两组进行得似乎非常顺利,不到半个时辰,乙组南宫香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智木殿,一脸喜色地对他们说:看你们的了。

唐谧往远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穆显的身影,便拉了白芷薇快步往殿内走,道:快些,最好赶在殿监来之前考完。

三个人进入殿内,身后的殿门忽然砰地一声闭拢,背后一片明亮的阳光顿时消失无踪。

唐谧只觉得眼前一黑,没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整个空间又再次明亮起来,一座怪石嶙峋,石笋错落耸立的石林已经将他们包围。

白芷薇低头看了眼地面,发现是白金色的沙地,想起桓澜说过沙地最容易有敌人靠土遁的方式袭击过来,便对张尉说:大头,是沙地和石林,敌人可能会从地下出来。

张尉点了点头,可是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与往常一模一样的智木殿,只是所有的窗子全部被挡上,整个大殿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在大殿的尽头,三位殿监盘腿端坐在那里,他们身边,是一支幽幽燃烧的小油灯,明明灭灭的火光看上去有些脆弱,似乎一阵风就会将它吹灭。

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了两次,每当身边的同伴开始挥剑杀敌的时候,他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

那种时候,他总会觉得突然离所有人都很遥远,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以及如影随形又无法摆脱的无力感。

但是这一次,身边的两个人明明也置身于与他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他却觉得有某种奇异的东西把他们连接在了一起。

是密语么?这世界上只有我们知道的语言,他这样想着。

白芷薇和唐谧按照早先的安排走在张尉的身前,构成一个三角型的阵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不一会儿,白芷薇看到远处的沙地略略有些下陷,遍伸手向怀里掏出断虚符,攥在手中。

唐谧提着剑,用余光瞟了眼白芷薇,知道一向眼尖的她一定是已经发现敌人了,便说:Enemyahead.张尉听了,把剑横在胸前,警觉地注视着前方。

与此同时,白芷薇看到那下陷的小小沙坑正在缓缓地向着他们移动,当距离他们还有大约一丈远的时候,那小沙坑停止了移动,略略停顿了一下,突然,白金色的细沙像喷泉一样从暴涌而出,伴着白沙喷涌,三个蒙面黑衣人从地下一跃而出,在空中高高腾起,挥剑劈了过来。

此时唐谧已经横出一剑去阻挡三个黑衣人的第一击,白芷薇趁着这时间,手臂轻扬,一连放出六道断虚符,准确地附着在那三个黑衣人的手臂上。

张尉立刻在黑暗中看到了在半空中飘荡的六道符纸,便说:Icanseethem.那两个人听了,知道张尉已经可以辨出敌人的位置,于是提剑一人缠住一个黑衣人,漏过去一个留给张尉。

张尉只见昏暗中有两张符纸朝自己冲了过来,知道这便是他的敌人了,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招式,他出手便是蜀山回风剑法中最有威力的一剑风扫千军。

按照他们的计划,虽然张尉看不到对方的招式,可是这一招很是霸道,如果用上十成十的体力加内力从正面攻过去,对方必定迫于他的剑气正面迎击抵挡,并且,这抵挡的一招一定会很实,因此很难马上变招。

可是张尉从谢尚那里学会了手腕上的小招式,可以在击向敌人的时候快速变招,从侧面反腕一剑,这一剑,则务必要又快又狠,最好能一剑就将敌人置于死地。

总之,张尉既然看不见,就必须快刀斩乱麻。

张尉第一剑携着风声击出,见那两道符纸的位置果然是要死守的位置,随即手腕一翻,一剑向这看不见的敌人的腰部刺去。

他的剑刺向虚空,也不知道得手了没有,翻手快速地又补了一剑。

这时只听唐谧那里边打边说:Bingo.张尉心中不由一喜,呵呵,干掉了第一个,.,,,三十七 王牌隐藏在幻象之中的宣怡、阎楷之和李巡三人看到张尉手刃了第一个敌人,都不免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这个少年他们已经教导了将近三年,若说努力用功,恐怕他比一般剑童要努力用功上十倍,只是每每到了最后殿试这一关,他总是一上场便傻站在那里,然后就晕倒在地上,事后问他怎么回事,那少年却只是倔强地紧闭着双唇。

三人中只有宣怡对这情形多少有些准备,只因她在教导张尉剑术的时发现他的剑法不再像过去一样凝滞。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她以为这孩子终于开了窍,知道如何以心御剑,可是再仔细一看,便知道另有蹊跷。

原来,他只不过是在剑招间加入了小小的连招。

宣怡不知道这些小把戏是谁教给他的,可是心里一软,竟然没有点破他。

她自然看得出,这些小招是专门为蜀山回风剑法设计的,所以就算因此把这套剑法舞得行云流水一般,再换一套剑法,便是没用了。

可是,她却从心里希望这眼光明澈的少年可以通过殿试,犹豫再三,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而教导术法的阎楷之和教导御剑术的李巡则最是头痛这个少年,只觉得他的心就好像被包裹在重重铁壁中一样,无论如何,也释放不出力量。

此时,阎楷之有些疑惑地看向宣怡,问道:张尉打得这么没章法,一上来就是不留退路的全力一击,这不像是你教出来的啊。

宣怡顿了一下,她明白阎楷之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不是他们制造出来的幻象,而是不知武功深浅的敌人,如此一击,若是不能一举制敌,便没有还手的后力了。

而殿试是考量剑童应敌的整体能力,张尉这么打,即使杀掉了敌人,也算是落了下乘。

这孩子,能这样就算好了,我倒觉得这样比较适合他,不见得所有人都是一个章法。

宣怡替张尉开脱说。

阎楷之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倒也是。

这时候,三个人都感觉到了幻象之外的异动,便把心神抽离幻象,看向殿门处,果然发现殿监穆显已经到了。

穆显冲三个人点了点头,沿着殿墙走到他们身边盘膝坐下,把心神也沉入幻象之中,却看见张尉直直地立在那里,而只有唐谧和白芷薇各自在与一个敌人缠斗。

怎么回事,张尉在干什么?他问道。

他刚刚已经杀掉了他的敌人。

宣怡解释道。

哦?穆显也有一点点吃惊,转而又问:那为什么不帮助一组之人去,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

宣怡立刻道:这两个小姑娘不需要他帮的,她们是这一殿剑童中剑法最好的两个。

话落,幻象中的唐谧和白芷薇已经结果了自己的敌人,宣怡不禁也跟着舒了口气。

穆显点点头,不再说话,继续凝神看了起来。

此时身处幻象之中的唐谧和白芷薇正环视四周,搜寻着后续的敌人。

然而石林中一派寂静,只有微风偶尔吹过,轻轻扬起地上的白沙。

两人明白,这是在考验他们搜索敌人的能力,便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唐谧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张尉,你在原地防备,芷薇,你在这附近搜索,我往前面高处去看看。

白芷薇自然明白唐谧的意思,只是让张尉站在原地不动未免显得奇怪,可是让他来回乱走,他看不见幻象,不知道哪个位置上有石笋立在那里,岂不是很容易就露出马脚,于是小声说:张尉,leftfivesteps,rightsevensteps,frontninesteps,backeightsteps.张尉点点头,知道这就是他可以安全游走的范围,超出这个范围,应该会有幻象中的障碍物,而白芷薇和唐谧的意思,就是让他在这片安全区域内装模作样地巡视。

于是,他把剑提在手上,大脑袋左转右转,假装四处搜索的样子,按照白芷薇的提示来回踱着步子。

只是张尉跟着白芷薇和唐谧混了这么久,装模作样的功夫还是没有学到家,白芷薇见他拎着剑东看一眼,西瞅一下,那虚头虚脑的样子,与其说像是在搜索防备敌人,不如说更像个在闹市中四处找机会下手的小贼,忍不住噗哧笑出来,摇摇头,走入周围的石林开始寻找敌人。

而唐谧则走得更远些,跃上一支高耸的石笋,居高临下,四处观望。

这时,她看见张尉周围的石笋似乎有些不寻常,不由得眼睛眨了一下,睁大了再想看个仔细,却发现有几颗石笋已经变换了位置,她心下骇然,明白原来是敌人正幻化伪装成石笋的模样在缓缓地靠近张尉,便大声招呼白芷薇:芷薇,敌人幻化成石笋在靠近张尉。

白芷薇听了赶快掏出断虚符,可是她自己正处在密密丛丛的石林之中,和唐谧的观察位置完全不同,只能看见高低错落,深灰浅灰的大小石笋环立于身前身后,难以辨别哪一个是悄然变换了位置的敌人。

她略一思索,急急退出石林,护到张尉身旁,低声对他说:Enemyclose.然后,她迅速地把断虚符重新放回怀中,双手合掌,将两小指置于掌中,做天鼓雷音如来手印,举高至头顶,低喝一声:天雷。

只见以她的身体为中心,一圈蓝色的环形闪电疾速地向四周扩展出去,击到四周的石笋上。

那些细小的石笋立时便被雷击折断,粗大的则晃了晃,仍然挺立在那里,而有三支石笋在受到攻击的刹那就变成了三个蒙面的黑衣人,挥剑向白芷薇和张尉功过去。

此时远处的唐谧已经赶了回来,掏出怀中的断虚符射向那三个黑衣人的手臂,可是她急奔过来,出手有些不稳,力道也拿捏得不准,离她最远的那个正攻向张尉的黑衣人竟然没有被符纸射中,眼看着张尉看不到这个敌人,已经挥剑向另一个被符纸射中的黑衣人攻去,而白芷薇也被敌人缠上了,唐谧焦急之中使出魔罗舞的步伐,勘勘赶在那攻击张尉的黑衣人剑落之前架住了他的剑。

唐谧挡住黑衣人这一剑,揪住的心这才落下,发现竟是出了一身冷汗,只是情势来不及她多想,便又与黑衣人打作了一团。

穆显看到这里,微微出蹙眉,道:这三个剑童的战法很奇怪啊。

一旁的三位殿判明白他的意思是张尉不去迎击攻击他的敌人,而攻向去袭击唐谧的敌人。

那唐谧则大老远地跑过来,先匆忙放出断虚符。

教授他们兵法的阎楷之打圆场道:这三个剑童兵法学得不错,这可能是他们自己琢磨出的古怪战法。

竟然放出‘断虚’符,他们难道以为凭他们的力量能破坏掉你们三人造出的幻象?穆显又说。

负责符法课的李巡赶忙解释道:那三个人的确是想尝试一下,当时问了我很多关于这道符的问题,我看他们少年心性,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穆显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却伸出一只手,紧紧握拳,再展开的时候,手里便燃烧着一团小小的火球,他轻轻一吹,那火球便四散开来,变成一颗颗小火星,向着三个少年飞过去。

唐谧,白芷薇和张尉消灭掉自己的敌人后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笑着说了一句:Enemyclear.就在这时候,唐谧和白芷为看到一群好像蜂群一样的小火星从远处飞了过来,那两个人一时间有点蒙,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照理说,这时候是该用术法的,可是那群小火星越散越开,飞到他们三人进前的时候,已经散布在了整个空间里。

他们所学过的术法中,没有一个可以同时攻击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敌人,该怎么办呢?唐谧看那些小火星悬浮在空中,并没有主动发起攻击,忽然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在考量他们如何用术法来防御呢。

他们如今,只学过风盾这一项防御术法,而且由于心力还不够,每个人只能防住一面,并且也不能坚持很长时间。

现如今,要是想防住这漫天的小火星,必定是需要三个人在三个方向各自使出风盾才行,只是张尉完全施不出术法,这可如何是好?唐谧想到这里,一咬牙,对白芷薇说:芷薇,我们两个张开风盾。

然后,她又转向张尉说:大头,没办法了,出黑桃Ace。

张尉虽然看不到那个幻象的世界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唐谧讲过在一种叫做纸牌的游戏中,最后一张王牌就叫做黑桃Ace,这是决定最后胜负的一张牌,考前他们约定,如果最后没有办法,便使用被叫做黑桃Ace的这一招。

张尉点了点头,眼睛镇静地看向远处那盏明灭的小油灯,压低声音道:front,fiftysteps.唐谧和白芷薇听了,站到张尉的正前方,再次与他构成一个三角形,然后施出风盾,挡在前面。

果然,风盾一张开,那些悬浮在空中小火星就好像得到了命令一样飞扑下来。

唐谧和白芷薇把风盾迎向前,和身后的张尉开始一起发足往前疾奔,也不管防御不到的地方有多少小火星射了下来。

唐谧只觉得每一颗小火星打在脸上,便有一种轻微的灼烧之感,她只好在心理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假的假的,只是幻觉,破不了相。

当她们跑到石笋堵住去路的地方时,两个人忽然停下,身后的张尉猛地拔出剑,一跃而起,像一支腾空的小鹰一样向前扑去。

宣怡正奇怪这三个人在干什么,便见到张尉已经跃到自己进前,一剑抵在她的胸口上,声音沉沉地道:看见你们了。

然后,不等她反应过来,张尉就撤回了剑,恭敬地持剑立于一旁,道:宣殿判,尉得罪了。

刹那间,围绕着唐谧和白芷薇的所有幻象全部消失一空,黑暗中,两人眼前只剩下在一盏昏黄的油灯前目瞪口呆的三位殿判和殿监穆显。

唐谧立时换上她的招牌笑容,微微歪着头问道:请问,这样可以过关了么?,——————————————————————————————今天看到很多鼓励的留言,我都一一回复了,谢谢大家,第一部计划14万字,四十章,很快就要完成了,感谢大家的陪伴,希望大家多多收藏,我会继续加油,.,,,三十八 剑魂很多人可能没看到我在公告栏里写的周六周日停更,让大家久等了,今天开始继续更新。

看到没有更新大家也来投票支持,真的很感谢,第一部快写完了,这几天仍然坚持一天一更,把第一部尽快完全呈现给大家。

——————————————————————————————-——————穆显觉得自己执掌御剑堂这些年来,是遇到一些异事,然而没有一件比眼下这件更不可思议。

三个在智木殿修习了不满一年的剑童竟然可以看破三位殿判共同制造出来的幻象,而且,可以丝毫不被幻象所干扰,找到隐藏在幻象中的施法之人,这件事,跟任何人去说,都会被以为是荒谬的奇谈吧。

可是,这件事确实发生了,那个叫张尉的少年,犹如从天而降一般将剑锋指向毫无防备的宣怡,确切地说,是根本没打算防备的宣怡,然后说:我看见你们了。

那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淡定,甚至带着几分礼貌,仿佛破除掉蜀山三位高手制造出来的幻象是那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但是,即使是三个当年的顾青城或者是三个如今的桓澜,也不可能做到这件事吧?穆显想到这里,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三个人,脸颊通红,眼沉星子,跃动的灯火映在三张青春的脸庞上,为那一张张面孔涂抹上燃烧般的神采,这样英姿勃发的少年啊,他从心底里叹了一句,不知该立时讲些什么才好。

唐谧看到昏暗的灯光下穆显那张充满疑惑的面孔,心中有一点点得意。

前些天他们三人讨论这一招的时候就料定,殿判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三个剑童可以破掉幻象,可是,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张尉由于看不到幻想,故而从头到尾都知道殿判他们在什么地方。

而他们要想过关,就必须在这几人脑中还是一片震惊和混乱的时候,赶快得到肯定的答复。

于是她马上又问了一句:请问,我们把幻象破除掉了,是不是可以过关呢。

穆显和三位殿判交换了一下眼神,问道:张尉,你来说说,你们是怎么看出来殿判藏在什么地方的?张尉按照他们三人早先商量好的应对之词,恭敬地回答道:回殿监,那就是一种感觉。

穆显听到这个老实的少年居然说出这么一句玄而又玄的答案,鼻子差点气歪了,知道再问也是无用,便说:照理说,是可以过关了。

只是,我并不相信你们的力量可以破除三位殿判制造的幻象。

听说你们三人的笔试考了满分,有意连考两试,可如果这一试你们是依靠什么投机取巧的方法蒙混过关,而实则并不具备通过第二试的实力,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三个少年摇了摇头。

那以后就在没有机会参加任何大试了。

穆显无波无澜地吐出这样一句。

三人听了俱是一愣,只因穆显所说的和他们打探来的消息实在是相差得太远。

之前他们做准备,自然是要搞清楚第二试也就是仁火殿之试要考量些什么,难度如何。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他们认识的并且已经通过仁火殿之试的人都告诉他们,这一试相当地简单,并且似乎还没听说过有人此试不过。

那一试,只是让剑童们在剑室找到一把认同他的宝剑而已。

原来,蜀山之人所用的剑并非一般的宝剑,而是由那些大铸剑师们耗费心血神思,采撷日月精华所铸,故而每柄剑中都附有一个剑魂。

这剑魂若是认定了他的主人,便会与这主人心神相通,从而做到真正的人剑合一。

剑的主人每次胜利之后,剑魂都会更加强大一些,而剑魂越强大,御剑术的力量也就越强大。

一把剑认定了它的主人之后,便会永生相随于主人身边,若是剑的主人身亡,这剑便会重新飞回御剑堂地宫的剑室之中,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个主人的到来。

而蜀山的剑童们为了进一步的修习,每个人都必须找到一把认同他的剑,从此以后,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唐谧他们三人被告知,这个选剑的过程十分简单,就是一个人走进剑室,在一排排宝剑中凭着自己的感觉和喜好挑出一把来,然后等待那剑中的剑魂出来和你相见,只要剑魂愿意见你,就表示它认同你为新的主人。

只要是蜀山的人,都会找到自己的剑。

那时候桓澜口气稀松平常地这样说,。

穆显看到三人脸上露出不置信的表情,大约也可以猜到他们心中所思,解释道:你们可能没听说过有人选不到剑,对不对?那只是因为,剑童们修习了两年以后,一般都具备了能被剑魂认可的实力。

而如桓澜这样一次通过两试的剑童,我们同意他去考第二试,不仅是因为他满足了连考两试的条件,还因为我们根据他在第一试的表现,可以判断出他已具备让剑魂认可的实力。

而你们,我无法判断。

请问殿监,挑不到剑又怎样呢?唐谧问道。

不被认可,就没有资格再留在蜀山,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这是蜀山百余年来立下的规矩。

穆显说到这里,眼光变得有些凌厉,扫向三个少年,忽然转了话题,道:你们知道幻象是如何伤人的么?唐谧被他犀利的眼光扫到,不觉想后退了一步,答道:回殿监,幻象本身并不伤人,但是身处幻象之人被迷惑了心智,会自以为受到伤害。

比如被幻火所杀之人,身上没有灼烧的痕迹,可是身体却呈现被烧死之人才有的形态。

穆显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明白就好,我希望你们没有被自己心中的幻象所迷惑。

你们自己选择吧,如果,你们自己觉得有能够得到剑魂认可的实力,就跟我来。

唐谧觉得穆殿监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光似乎又扫到了自己,特别是那只明明应该看不见的白眼,仿若射出了可以穿透人心的光,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想退缩了。

她几乎厌恶起自己来,每到这种需要勇气来决断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地多虑,须臾之间,她脑中略过数个问题,自己不被剑魂认同怎么办?离开蜀山怎么生活?张尉要是不被认同又怎么办?这样是不是反而害了他?然而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忽听身边响起白芷薇的声音:回殿监,我们一定要试一试,要不,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被心中的幻象所迷惑呢?那声音是这样清透而一往无前,唐谧不禁在心里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少年的回答啊。

三个人跟着穆显来到正殿,看见一位不认识的黑衣殿判正站在地宫的入口处,见他们来了,迎上前向穆显略施一礼,道:殿监,仁火殿的剑童刚刚都通过了大试,还有一会儿功夫剑室就会自行关闭了。

穆显点了点头,对他说:宗峦,这三个剑童要加考仁火殿之试。

然后,转而对唐谧他们三人说:快去吧,剑室的钥匙只有掌门人才有,他打开以后一个时辰就会自行关闭了,我希望你们三个人都可以过关。

三人被叫做宗峦的殿判引至地宫的剑室门口,面前的一道石门被轻轻推开,三人便看见一个小小的石屋,屋中空无一物,只有对面墙上嵌着一道紧闭的赤铁门,门上左右各有两只衔环的黄铜门兽。

里面那道赤铁门通入剑室,上面施了术法,有人站到面前就会打开,一次进一个人,你们商量好谁先来,其余的在小石屋里等着。

宗峦说完以后便转身离开了。

石屋的门缓缓闭合,张尉看了看唐谧和白芷薇,说:让我先来吧,我如果都能被认可,你们两个就不用担心了。

大头,如果万一不成,你别怪……唐谧想说你别怪我,可是话到嘴边,她才发现自己怎么是如此没有担当的一个人,当真是有些恼恨自己了,心中一横,道: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姐姐陪着你闯江湖去。

就是,你要是不成,我们俩也不进去挑什么剑了,咱们三个就离开蜀山,结伴当无名无派的游侠去。

白芷薇也如是说。

张尉听了,脸上忍不住泛起笑意,道:那好得紧。

不过,我原来虽然不说,但一直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看不到幻象,是一件不好的事。

可是,今天我突然明白其实这样也不错。

然后,他把手放在心口上,神色沉静而坚定,道:我觉得,我这里一点也不弱,会得到认同的,我有这样的实力,你们放心。

话落,张尉走到那扇赤铁门前,但见门环兀自轻摇,那门便分向两侧。

张尉看见里面一室通明,却什么也看不真切,只觉得有什么力量好像在牵引着自己一样,不自觉地便迈步向前走去。

来到剑室之内,他才发觉所谓剑室其实并不是小小一间屋室,而是差不多半个御剑堂正殿大小的一间石屋,石屋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方形深坑,这一室的光亮,就是由这坑中所发。

他走到深坑边缘,发现这深坑的四壁被凿出了一个个整齐排列的凹槽,每个槽中都安静地卧着一柄隐隐生光的宝剑,而这些微弱的光汇聚在一处,使整个坑中看起来仿若隐藏了一枚巨大的宝石一般,灵光莹莹。

张尉发现每一面的坑壁边缘都有一道陡峭的狭窄石梯向下延伸,他正寻思着是否要沿着石梯走下去,就发觉有一个闪着光的圆盘从坑底升了上来,定睛一看,原来竟是一支金色的莲花座。

那莲花座转瞬飘到了张尉面前,他一跃到上面站稳,莲花座就开始缓慢地沿着坑壁向下飘去。

张尉看到一把把宝剑从眼前掠过,每每想要伸手去拿的时候,脚下的莲花座就仿佛得到命令一般停下来,可是,他却总觉得有些迟疑,心中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对,一次次收回了手。

渐渐地,莲花座已经越来越接近坑底,而张尉还是没有做出抉择。

这时候,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那些找到认同自己的剑的人,一定是凭借心力感应到了与自己命运相连的剑,而他,则毫无这样的感觉。

思及此处,张尉的心猛地一沉,然而未等他再多想些什么,他的眼光扫到不远处的一把古剑,就在那一眼之间,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宿命的强烈召唤。

在那样仿若前世今生,血脉相连般的牵引之下,他毫不迟疑地伸出了手,.,,,三十九 血影这是一柄黯淡无光的乌鞘剑,比一般的剑要大上两三圈,大约就是所谓的巨剑。

黄铜的护手和剑柄倒是被磨得闪闪发亮,让人不由怀想当年究竟是谁人曾手握此剑,仗剑江湖。

张尉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紧握住剑柄将剑向鞘外一抽,忽见白光一闪,青锋骤现,竟有寒意扑面而来。

张尉在心底赞了一声好剑,再一抬眼,已经看到一个和自己面貌相似的少年站在了眼前。

你是剑魂么?张尉迫不及待地问。

那和张尉一模一样的少年爱搭不理地挑挑眉毛,权当作回答。

这么说,你认同我是新的主人了?张尉按耐不住兴奋问道。

就算是吧。

那少年脸上挂着不耐烦地表情,说:我这也是受人之托,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一个迟钝的小子,我说,怎么感觉不到你的心力呢?你的内力和体力似乎都很强啊,这是怎么回事?这,我也不知道。

张尉讪讪地笑着。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那少年已经失了耐性,一挥手,消失无踪。

等在赤铁门外的唐谧和白芷薇看到张尉抱着柄剑走了出来,欢叫着跑上前去,围住他同声问道:什么剑?什么剑?张尉笑呵呵地把剑抽出来,只见剑身上刻着沉风两个字。

白芷薇伸出细长的手指,划过那两个字,轻轻念道:‘沉风’,倒是和你的‘沉荻’宝珠象兄弟两个的名字。

可不是,本想多问问,那剑魂就不见了,一幅傲慢的样子。

张尉答道。

唐谧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个剑魂,便说:就是,这些剑魂似乎都高傲得很。

然后她一拍白芷薇的肩膀,道:行了行了,赶快进去吧,时间可不多了。

白芷薇几乎是被唐谧推进了那扇赤铁门,她只觉得眼前一亮,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支金色的莲花座已经停在了她的脚边上,她略略思索,站了上去,任凭那莲花座载着她沉入坑中。

有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那些安静地躺在石槽中的宝剑好像并非是剑,而是一段段令人神往的岁月经年。

沧海桑田,乾坤斗转,这些剑不论曾经陪伴过过怎样辉煌瑰丽的人生,如今却都回到这里,等待命运再一次开始轮转。

就在她若有所思的时候,心里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她抬眼看去,发现面前的两个石槽中分别躺着两把不同的剑。

左手的那一柄有着银白色的剑鞘,看上去颇为纤巧,鞘上雕着繁复的祥云纹。

右边的那一柄略略长一些,有着很特别的玉青色剑鞘,那剑鞘犹如玉色的大理石制成一般,有青白交互晕染的天然纹路,似乎能看出什么图案,又似乎什么都不是。

白芷薇觉得心里忽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两把剑,她可以取走任何一把。

到底是挑哪一把呢,她在心中思索半晌,仍是没有答案,于是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抛向天空,然后伸出手接住那急速坠落的小东西,张开手掌看了看,微微一笑,拿起左边的银白色宝剑。

在剑鞘上那些交叠的祥云之间,她看见雾隐两个字,心中不由得想:你好啊,雾隐剑,你说命运有时候是多么奇妙的东西,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哎,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仍铜钱决定,这次的主人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半空横生出这样一句声音娇滴滴的慨叹,引得白芷薇不免抬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和自己完全一样的小姑娘正漂浮在半空中,便问道:你就是剑魂么?你原来的主人是谁?那小姑娘摇摇头,道:这个不能说,因为这与你无关,不说算了,我也不过是想知道我究竟是从谁那里得到了传承。

那你就错了,在上一个主人死去的时候,我们剑魂的力量也会消失,所以,你什么传承也没有得到。

我是新生的,就像你一样,是崭新而独一无二的,所以才有无限可能。

白芷薇听了这话,不觉心有所动,却又一时抓不住那一掠而过心头的思绪。

我么?有无限可能的,崭新的,独一无二的,我。

她在心头反复排列着这几个词,半晌意驰神迷。

等到白芷薇走出那扇赤铁门,迎头便被唐谧抱住。

只听唐谧一叠声地问:什么剑?什么剑?白芷薇笑着挣脱唐谧的熊抱,抬手抽剑出鞘,道:雾隐剑。

唐谧和张尉一见那剑,不免讶异地倒吸了口气,只因那剑几乎是完全透明的,仿如用纯净的寒冰打磨而成,剑锋一动,便有冷光漾出,寒意彻骨。

好在唐谧如今已知道这世界有一种叫做晶铁的东西,不会再无知地说出水晶剑这三个字,问道:是晶铁剑么?我想是吧,几乎透明的晶铁,真是很少见。

白芷薇说,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

唐谧见白芷薇这么个什么也看不上的家伙竟高兴成这样,便明白这定是难得的好剑了,心下好生羡慕,冲那两个人摆了摆手说:成了,别显摆了,姐姐我去了,我去了啊。

待她走进剑室,猛然发觉怀中的晶铁梳子竟然在隐隐发热,心中暗想:是不是梳子中的剑魂发觉进入自家的大本营了,在那里兴奋呢?也不知道那个傲慢的剑魂看见别人都还是连亮闪闪的宝剑,只有它变成了一把梳子,会不会无地自容。

想到这里,她恶作剧般地把那把梳子从怀中掏出来,说:那,见见你的兄弟姐妹,大叔大婶吧。

谁想到那把红色的晶铁梳子一被掏出来,立时变得灼热无比,唐谧知觉得手上一烫,下意识地一松手,便见那梳子化作一道红光飞向了坑底。

此时,金色的莲花座已经飘到了她的面前,她想也没多想,纵身跳到莲花座上,命令道:快追上它。

不过莲花座却根本不听她的指挥,径自载着她开始在剑坑中不急不徐地巡游。

而唐谧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心中毛躁得很,那些躺在石槽中的剑竟是一把也入不了眼,心中唯觉得那把梳子才是顶顶重要的。

须臾功夫,莲花座已经飘到了坑低,唐谧慌忙跳下去,四处搜寻那把红色的晶铁梳,最后,她总算是在一个角落里最底层的石槽内看到了那把梳子,只见它正静静地躺在一柄宝剑的旁边。

那把剑立时吸引了唐谧的注意,它看上去比一般的剑略短小一些,剑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在剑鞘和剑柄上蒙着赤色的蟒皮,那蟒皮颜色红若赤霞,上面有蟒皮特有的凹凸暗纹,一看就是难得的贵重之物。

唐谧不由得伸出手,拿起剑仔细把玩,这才发现黄铜的护手上刻着小巧的未霜两个字。

她试着拔了一下剑,没想到剑就离了鞘,露出仿若红水晶制成的纤巧剑身,她这才知道原来未霜是一把红色的晶铁剑。

梳子也是红色的晶铁啊,会不会与未霜是一对呢?或者未霜本就是双剑,只是有人把其中一把拿去铸成了梳子?唐谧瞎想了一下,才发觉竟然没有剑魂出来,她不免心下狐疑:不是说,只要剑能出鞘,就表示被剑魂认可了么?我拔出来这么些时间了,怎么半个魂也不出来?我这样算是被认可了么?这时候,她忽听坑顶上传来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地声音,接着又听见张尉洪亮的嗓音飘了下来:唐谧,好了没有,宗殿判来催了。

来了,来了。

唐谧答应着,匆匆跳上莲花座。

来到坑顶的时候,她特意四下看了看,只见这剑室之内除了剑坑外,空一无,哪里会有什么发出响声的东西掉下来,便觉得大约是自己听错了,抬腿出了赤铁门。

张尉和白芷薇看到唐谧也抱着把剑笑眯眯地走了出来,两个人兴奋得一拥而上,白芷薇一把将剑抢过来,说:我看看,呀,很漂亮啊。

真是很漂亮,就是小了些,不过挺适合你。

张尉赞叹着,也忍不出伸手去触一触那微生暗光的赤蟒皮剑柄。

剑么,能用就行,最重要是咱们三人都过关了。

大头,恭喜你。

唐谧说这话的时候,尽量把眼角笑弯,以掩饰心中的忐忑。

张尉摸摸后脑勺,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要谢谢你们。

不过,其实我最高兴的是咱们三人一起过关了。

嗯,嗯,咱们快走吧,宗殿判不是来催过了么。

唐谧搪塞着,对自己这样算不算过关心中实在是没底。

三人才出了石门,唐谧忽然啊地叫了一声,一拍脑袋,道:忘了忘了,我的梳子还留在里面呢。

快去拿。

就要关门了。

白芷薇催道。

唐谧转身就往里面冲,一推开赤铁门,劈头盖脸就撞到一个什么东西上面,还没等她搞清楚出了什么事,便听见丁丁咣咣什么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

待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撞到了一个男子身上,那人此时正慌张地弯腰在地上着捡东西。

地上散落着五六个比拳头略小的透明琉璃球,每个琉璃球中都盛着半满的红色透明液体。

此时,有几个被撞得远的,还在地上滴溜溜地旋转,而唐谧脚边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两个大约是被刚才相撞的力量弄碎了的琉璃球,绯红的透明液体正汩汩地从碎裂的罅隙中流出,象极了伤口中涌出的鲜血。

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唐谧手按佩剑,厉声质问道。

那男子匆匆拾起最后一个完好的琉璃球,放入怀中,恶狠狠地骂道:死丫头,弄坏了‘血影琉璃’,你拿命来赔吧。

唐谧此时仔细打量那男子,觉得他有些面熟,再看他穿着蜀山仆役的袍服,便毫不示弱地说:哼,这‘血影琉璃’是你的么,你一个蜀山仆役怎么能进入剑室,分明是来偷东西的。

那男子往后退了半步,眉眼一低,脸上有一晃而过的心虚表情,然后,马上转成狠厉的神情,瞪着眼说:仆役又怎么样,我李三从今日起,便要是江湖留名的人物了。

————————————————————————————————————呵呵,李三好久不出场了,大家还记得人家么?不过不记得也没关系,不影响什么。

哪位好心人告诉我一下,为什么我文章里打的英文显示出来没有空格?受九尾猫妖的起发,我想在本文讨论区发个帖子,搜集一下所有出场人物的人气。

因为第一部快完结了,我看看这些人谁人气不足,让他在第二部消失,坏笑ing。

每人选五个,只要有名字的都可以选,有兴趣的就去玩儿玩儿吧,.,,,四十 惊变唐谧以最快的速度分析了一下面前这个自称是李三之人所说的话。

一般来讲,如果一个人说仆役又怎么样,那他大约有百分之七八十可能就是个仆役。

而一个人如果在说今日起便要是江湖留名的人物了之前,还要加上我李三这个名号,那他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就真的是叫李三。

只是仆役李三为何觉得自己可以江湖留名呢?唐谧想到这里,不免多看了几眼李三怀中那显得鼓鼓囊囊的地方,难道是因为这叫做血影琉璃的东西么?要江湖留名也不能偷东西,快把‘血影琉璃’放下,要不本姑娘就不客气了。

唐谧见李三看上去似乎也不是什么混江湖的油滑人物,继续威胁道:你以为蜀山派能容你偷了蜀山的东西到江湖上扬名立万儿么,赶快放下,饶你一条生路。

李三脸上的肌肉一抽,似乎是有些被吓唬到了,然而随即又露出决绝的神色,说:哼,蜀山派被萧无极和穆显这样迂腐又食古不化的人掌管,早就没办法再担当匡扶江湖正义的责任了,如今我是替天下苍生来取这‘血影琉璃’。

唐谧听李三说这话时,竟有三分背书的痕迹,似乎是被什么人教导出来的样子,心中更是疑惑,她依稀记得在什么地方也听过有人议论掌门他们迂腐,便有意套一套话,声音稍微缓和,带着些天真无知的口气问道:大叔,我问你,就算你拿了‘血影琉璃’又有什么本事匡扶正义,这天下又出了什么事要大叔你不惜自毁清白去偷东西呢?李听了这话似乎心有所感,道:我何须什么本事,只要是有血性的男儿就足够了。

小丫头,你可知道这一百多年来,一代一代,魔血已经蔓延到不知多少人的身上,这世上只有透过‘血影琉璃’才可以看出来谁是魔血延续的妖孽,可是萧无极他们竟然把‘血影琉璃’藏在这里,我看他们简直就是和邪魔一伙儿的。

我李三这是替天行道,为了除去邪魔的余孽,这点儿清白算什么,将来世人知道我的苦心,都要佩服我李三的侠义,称我一声李大侠。

唐谧听了,觉得有什么不对,忙问:大叔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透过这‘血影琉璃’看出谁是魔血的后代,就要除掉谁么?那不是要杀掉数十万人?而且,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不放过?这就是你的侠义所为?李三听了,仍旧一副正以凛然的样子,道:那又怎么样,不如此,对这些邪魔心存善念,就是在纵恶。

小丫头,你快快让开,我看你年纪小,不明事理,不想出手伤你。

唐谧摇摇头,明白面前之人已经完全被洗脑,根本无法沟通,正色道: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且不说身上流有魔血的这些人从未做过什么坏事,据我所知,若是没有机缘,这些人身上的魔性根本不会被激发,完全会像普通人一般生老病死。

你这么做,与随便杀死路上的无辜之人有什么分别?我看真正的邪魔就是你。

李三听到唐谧骂他是邪魔,怒气顿生,厉声说:好,你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话落,他挥掌便向唐谧攻去。

唐谧躲开了他的第一掌,顺势拔出‘未霜’剑,回手斜刺过去。

不曾想李三的身手甚为敏捷,侧身躲过这一剑,一个旋身,略略后撤,抽出藏在腰带间的软剑。

唐谧见他腰带上藏着极其难得的软剑,虽然只出手一招半势,却分明是蜀山的路子,心中的疑惑更盛,横剑当胸,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如何会蜀山的功夫?李三冷笑一声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叫李三。

堕天大人说了,蜀山的功夫天下人皆可习得,我为何不能会。

别以为你是蜀山剑童就瞧不起人。

正在这时候,赤铁门突然开了,原来是一直等在外面的张尉和白芷薇见唐谧还不出来,担心有什么意外,便进来找她。

两人一看唐谧正横剑和一个陌生人对峙,二话没说,抽出佩剑,护到唐谧身侧。

张尉问道:唐谧,怎么回事?此人要偷了咱们蜀山的东西出去杀人,决不能放他出去,数十万人的性命就掌握在他手里。

唐谧简单地说。

张尉听了,浓眉微沉,剑峰向敌,道:好,这样的话,拼死也不能放他出去。

唐谧眼盯着李三,对张尉和白芷薇说:也不知此人武功深浅,咱们只要缠住他就好,过一会儿,殿判他们看我们还未出去,一定会进来寻人。

李三听了,面露焦色,三个蜀山剑童已经不好对付,若是御剑堂的殿判到了,自己哪里还有逃脱的指望,于是心一横,小声念起一段符咒。

三个少年只见李三在嘟囔了一句什么之后,所有裸露出的皮肤上都出现了高高鼓起的青色血管,好像蜿蜒爬行在皮肤上的青色细蛇。

他那张本来平庸的面孔,此时因为突起的血管纵横交错,变得狰狞无比,而左右两边的太阳穴上不知为何竟各出现一个金色的漩涡状印记,仿佛是被什么人绘在上面一般。

怎么还没挑好剑?剑室很快就要自行关闭了。

嗯?人呢?三人身后传来守在地宫门口的殿判宗峦的声音,紧接着,赤铁门再次被打开,宗峦已经走了进来。

唐谧心中甚喜,只是正在对敌,不敢回头。

白芷薇则转过身,跨前一步迎上去,着急地说:宗殿判,此人要偷我们蜀山的东西出去作恶。

宗峦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场面,随即明白过来,温和地对白芷薇:没关系,我来处理。

这话才出口,他已经一掌击出,重重地打在白芷薇的胸口上,白芷薇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小小的身体便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然后咚一声摔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唐谧用眼角瞟到白芷薇摔了出去,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心中惊惧不已,握剑的手止不住地抖动着,想要跑过去看白芷薇,又不敢轻易移动步伐,给对面蓄势待发的李三可乘之机,只得紧咬牙关,强定心神,盯住对面的敌人,可是眼睛里却有湿热的泪水溢了出来。

殿判,你,为什么?张尉心中也是既惊又怒,回转身,与唐谧背对背,将剑锋指向那间殿判,大声质问,可是心中恨意太甚,话已说不连贯。

宗峦却毫不理会这两个剑童,向前走了两步,面无表情地对李三说:你赶快出去,这里有我,一会儿关门时穆显一定会来巡查,碰见就麻烦了。

李三自己也没料到会生出如此突变,于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量一剑劈向唐谧,料想这小丫头一定不敢硬接此招,只要她侧身避招,自己便夺路而逃。

谁知唐谧死心眼儿起来竟然也是十头牛拉不回来的,她明明发觉李三此时的剑气犹如排山倒海般倾压过来,这一剑自己绝对是难以力敌的,可是心中却想着决不能放走这些害死芷薇的家伙,一定要拖到穆殿监赶来,于是将全部内力凝聚于持剑之手,硬生生扛住了这一剑。

尖利的金鸣之声在密闭的剑室内回响,唐谧之觉得胸中血气翻涌,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此时张尉也已经和宗峦斗到了一处,他无暇去看唐谧出了什么事,但嘴上却喊着:唐谧,我挡住殿判,你别放走那家伙。

李三见一剑把唐谧震坐到了地上,顺势把她一脚踢开,冲出赤铁门。

唐谧听着张尉的叫喊,一咬牙,忍住涌到喉头的血气,翻身爬起就追,然而第一步刚迈出,她便觉得脚下发虚,向前栽去。

这时候,一道红光从剑坑中激射而出,正打在她的前胸之上,她只觉得心口一暖,翻涌的血气竟然平息了许多,一个踉跄,却没有真的摔到下来。

她一摸胸口,原来是那把精铁梳子已经飞了回来,也没多想,拔腿就往外追。

宗峦因为是殿判的缘故,对这些孩子们多少有些下不了手,他本来只打算放李三出去之后,自己就逃离蜀山,故而出招的时候处处留情,只是想缠住张尉而已。

谁知这两个剑童就像池塘里的王八一样,咬住了就不松口。

他眼见着那个娃娃似的小姑娘被打倒在地上,显然是受了内伤,竟然爬起来就去追李三,而自己这边厢,又被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粘得脱不开身。

宗峦觉自己心中也暗暗奇怪,这个剑童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当时张尉第一剑攻去的时候,宗峦与他双剑一对,便觉得这个剑童内力不弱,可是他以为这只不过是那个剑童一时逞强将全部内力灌注于剑端,这一剑之后便不会再如此强势了。

谁知道,张尉后面的每一剑力道都是如此沉厚,仿佛体内有源源不绝的内力一般。

非但如此,这套蜀山回风剑法被张尉这个练了三年此剑法又经过谢尚指点的剑童使将出来,纯熟流畅,几招之内,竟然不落下风。

此时,宗峦眼看着唐谧就要跑出去了,一狠心,痛下杀招,全力震开张尉的一击,放出手中飞剑,直刺向唐谧。

张尉一见宗峦震开自己后便用御剑术去杀唐谧,想也没想,便放出手中剑去拦截。

可是御剑术是要依靠心力驾驭的,张尉在情急之下施出御剑术,只觉得心中好像有什么力量要喷涌而出,整个心房如要被撕裂揉碎一般地疼痛,眼前一黑,就像当年参加智木殿大试一样就要晕过去。

绝对不能晕过去,他这样想着,挥手一掌重重扇在自己脸上。

这一掌扇得张尉自己眼冒金星,口角流血,可神志却又被打了回来,终是没有倒下去。

此时,张尉再去看唐谧,只见她在门口处刚刚险险避过第一剑,那飞剑在空中调转过来又刺出第二剑。

张尉忙捡起脚边上自己那把根本没飞出去的沉风剑,挺身而上,挥剑拦住飞剑,大声叫道:唐谧,你快追,我给你挡着。

宗峦见已经拦不住唐谧了,索兴收回飞剑,决定先解决掉碍手碍脚的张尉。

这一次他毫不留情,完全以对敌的方式与张尉相斗,两三招之后,张尉已经处于略势。

宗峦瞟了一眼赤铁门,发现那门的红色正在慢慢退去,转而变成乌黑的颜色。

他知道,这意味着剑室马上就要自行关闭了,于是长剑一挥,逼退张尉半步,身形一转一纵,冲出了剑室,几乎在同一时刻,铁门轰然闭合,完全变成了黑色。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报告,小白由于昨日投票数低,被我干掉了。

坏笑ing感谢透明的哀伤提供QQ群号,欢迎大家加入御剑堂41254052,申请时写书名或者书中人物名即可,.,,,四十一 真相唐谧追出剑室的时候,正看见李三的背影正沿着甬道疾奔,她提起一口气想施出轻功,才发现内息不稳,随即改换成对内力要求不高的魔罗舞。

果然,这邪魔创造出来的武功就是轻快,只要用上一点点内力,再配合步伐身形的变化,唐谧已经可以疾走如飞。

眼见着就要追上了,她抽出剑,提气向前一跃,直刺李三的背心。

那李三大约是跑得慌张,再加上唐谧并没有像八点档电视剧里的侠客们一样,追敌的时候先要惊天动地大喊一声:哪里走!而只是无声无息地快速接近他,这刺向他背心的一剑他竟是毫无防备。

唐谧眼看着自己就要得手,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一剑下去,我就是要杀人了。

她心思这样一转,这手竟是下不去了,剑锋一偏,刺到了李三的左臂之上。

李三被一剑刺中,心下也是大惊,身子向前一扑,左脚点地,右脚一旋,转回身来抽出软剑挡开唐谧的未霜。

唐谧知道眼前这个血管暴起的家伙自己硬碰硬绝非敌手,便只是借着魔罗舞灵活的步伐与他周旋,期望拖得一时半刻,等得到穆显前来巡察。

好在这甬道并不算窄小,大约能并行五六人,再加上唐谧这魔罗舞的功夫是被慕容斐在二十来块浮木这样局促的空间中特训出来的,虽然李三的功夫远胜于她,却被她缠得紧紧的不容脱身。

就在两人缠斗之际,唐谧忽生背后有寒意袭来的感觉,她虽然没有任何对敌的经验,此时凭着直觉也知道这是有兵器刺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身子一矮,便觉得有利物砍在了左边的肩胛骨上。

那一瞬间,唐谧倒是不觉得疼痛,只有冰冷锋利的东西切入血肉之中的异样感觉,之后才有一阵剧痛传来。

偷袭者见一剑未击中要害,拔剑再刺,唐谧就势往前面地上一滚,持剑的右手一撑地,狼狈地站了起来,把未霜往胸前一横,怒视着面前的敌人。

此时她面前站着两个敌人,一个是李三,另一个则是刚刚赶来就出手偷袭她的宗峦。

唐谧一见是宗峦,一时间忘了痛,叱道:大头呢,你难道把他也杀了,你根本不配做殿判。

宗峦年轻的面孔上现出狰狞之色,并未回答唐谧的问题,冷冷地说:我就说你们看上去眼熟呢,原来果真是练邪魔武功的那几个小孩。

上次你们几个已经坏了我们一次好事,这次又偏生突跑出来加试,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这便是自己撞上来寻死了。

唐谧脑子里只想着张尉可能也遭遇不测了,脑中混乱一片,却没有想明白在哪里坏了谁的好事,恨恨地说:你们如此妄杀无辜才是邪魔所为。

反正我的朋友都被你们杀死了,我如今一个人也没什么可怕的,今日你们要想出去,就踏过我的尸体吧。

宗峦冷哼一声,道:放心,本来也不准备让你活着出去。

话毕,他的剑已出手。

唐谧本就受了内伤,与李三相斗已是勉强为之,此刻又加上肩上的伤口疼痛难忍,血流不止,整个人便有些站立不稳,眼看着宗峦一剑将至,她抬剑去抵挡,心中却知道不过是无用的挣扎罢了,挡与不挡的区别只是早一剑还是晚一剑死而已。

可是,她的剑并未如预期的那样与宗峦交锋,一支银白色的飞剑竟然先她一步挡住了宗峦这一击。

唐谧一见这支剑,心中大喜,回身叫道:殿监。

只见她身后的甬道尽头,一个身穿灰袍的身影正挥动右臂,隔空御剑,那样风霜的面容,以及一只泛着冷光的白眼,除了御剑堂殿监穆显还能是谁。

唐谧听见他说:唐谧,快退到我身后来。

她闻言刚要过去,李三的软剑已经功来,不等她去抵挡,那正与宗峦周旋的飞剑竟然飞过来帮她拦了这一剑。

这一刹那,宗峦看到机会,放出手中的飞剑,直射已经没有兵器护身的穆显。

穆显左手一抬,空气中似乎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墙壁,那飞到他面前的剑便半寸也难以再前进了。

宗峦并不死心,加大心力御剑,希望可以突破穆显的术法防御,谁料他的飞剑如凝滞在空中一般,分毫不动,而自己的心中却已经犹如翻江倒海般纷乱难止。

宗峦这时终于明白自己远非穆显的对手,一纵身,扑向正朝穆显跑去的唐谧,向着她的后颈一掌劈下去。

穆显见状,只得收去防御术,侧身避过因为防御术消失而激射过来的飞剑,纵身去护唐谧,同时右手在空中一招,唤回自己的飞剑。

宗峦早就料到穆显一定会去护剑童,冲李三大喝一声:你还不快跑。

李三见把自己打得焦头烂额的飞剑猛然离去,还没回过神来,听此断喝,如梦初醒,拔腿就跑。

而此时穆显已经赶到,一剑迫开了宗峦,与他斗到一处。

唐谧眼看穆显无法分身,强提一口气,集中心力,放出飞剑随即腿一软,扑倒在了地上。

御剑术本是相当难学的一项本领,唐谧他们这些剑童的御剑术,确切地说还只是停留在像扔飞镖一样扔宝剑的水平,若是在应敌之时,原是根本派不上用场的。

可是此时,李三急于逃走,对唐谧这扔过来的一剑竟是没有避开,那未霜本就是锋利无比的名剑,这一剑力道虽不大,却深深刺入李三的膝盖,只听扑通一声,他已经摔倒在了地上。

宗峦见此情景,明白大势已去,再与穆显拼下去绝无胜算可能,于是使出凭生所学,强攻穆显几招,逼退他半步,再一招虚功过去,实则身形一纵,跃出战局,向地宫的出口方向逃去。

穆显没有去追宗峦,而是赶过去先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唐谧,帮她点穴止血,再送入一道真气,为她平复内息。

唐谧觉得身体略适,指着前面那个拖着残腿,扶着墙在艰难往前挪动的身影说:殿监,别放跑那人,他身上有‘血影琉璃’。

穆显听了,神色微变,扶唐谧靠墙坐下后,便过去一把揪出李三的后脖领子。

李三虽受重伤,可是力量却仍大得惊人,猛一挣扎,只听刺啦一声,他身后片的衣服竟被穆显斯了下来一大块,整个人则向前一扑,又摔在了地上。

穆显随即将长剑指向地上的李三,厉声问道:说,你叫什么名字,谁让你来偷‘血影琉璃’的?李三撇了撇嘴,道:我叫李三,没人叫我来,我自己愿意。

殿监,他会蜀山的功夫。

唐谧在一旁说。

穆显听了一皱眉,质问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蜀山功夫。

自己学的,我每天打扫御剑堂,看剑童们练武,看多了就会了。

这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大哥,出什么事了?这是谁?穆显抬眼一看,甬道的尽头伫立一人,正是与自己有一样面孔的双胞弟弟穆晃,便说:是个来偷‘血影琉璃’的,似乎是御剑堂的仆役。

说话间,穆晃已经到了唐谧和穆显的近前,微微弯腰打量着李三,然后转身对穆显说:我知道此人是谁。

哦?是谁?穆显略觉讶异,问道。

他是……穆晃这句话没说完,突然出手,一掌重重击在穆显的胸口,只见穆显的身体如枯叶一般飘向后去,再轻轻站落在了地上,。

唐谧见此情景,惊讶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直愣愣看着那互相怒视的两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两人,一灰一黑,有着完全一样的面孔和震怒表情,俱是半晌不语。

没想到,你真的会对我下手。

穆显终于开口。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防备我。

穆晃说,淡笑着摇摇头,续道:可惜,就算你已经运好了气准备抵御我,这一掌也还是伤到你了。

是,我以为你不会下如此重手,是我看错了你。

穆显说到这里,脸上泛起一片潮红,似乎是内息有些不稳。

本来是不会,可我终究是忌惮你的武功,我怕出手轻了,以后便没有机会。

穆晃说完,转而问道:你为何疑心我?从何时开始?你倒真是深藏不露啊。

你如此苦心布局,行事又小心谨慎,我怎么会一早就看破。

只可惜……穆显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多耽搁一时半刻来调整内息。

穆晃见他一阵不语,沉眉问道:可惜什么?可惜我太了解你。

穆显看了看倚墙而坐的唐谧,对形势略作估计,道:这些孩子提醒我的时候,我的确没想明白那些事后面隐藏着怎样的目的。

就算今日见到这个偷‘血影琉璃’的家伙,我也没有立时把他和数月以前的事想到一起,可是你却在这时候出现了。

晃啊,这世上最想得到‘血影琉璃’的人,大约就是你吧。

穆晃面色一动,道:既然你猜到了,为何不先出手。

穆显眼光有些暗淡,似乎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因为只是猜测,我希望猜错了。

然后,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我心里总是记得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大约七八岁吧,我们因为被认为是邪魔的后代,结果有人放出一条黑猎狗咬我们,我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紧紧把你抱在怀里,替你挡住那只狗。

当时你在我怀里哭着说,大哥,我一定要替你报仇。

可是后来,我们在山上看见那黑狗被猎兔夹夹住,你走过去,放掉了它。

我原以为,在你的心底里,仍然有那样一颗赤子之心。

穆晃听到这段经年旧事,神色也微微缓和,可是口气依然凛冽,道:我放了那只黑狗,只是因为,我知道,报仇的对象,应该是他的主人。

而最后,我也放过了它的主人,那只是因为,当我有足够力量的时候,那人在我眼里已经微小如尘芥,不值得动手。

话落,穆晃缓步走向那张长着与他一般面容,留着相同血液,仿若水中倒影的灰衣男子,口气里带着淡淡的惋惜,道:显啊,我最不希望与你走到这般地步,可是,你挡在了我的路上。

,.,,,四十二 算尽唐谧不知道此时穆显的伤势究竟如何,可她明白,能多拖一时便也是好的,于是大声问道:宗主,我知道我是该死的,可是让我死个明白成不成呢?穆晃停下脚步,眼尾扫了一样唐谧,转而问穆显:你刚才说,这些孩子提醒你来着,提醒你堤防我么?不是,他们提醒我,赤峰四翼蛇的事情,还有剑童们被幻蝶袭击的事情,以及药库被偷这些事情,都是有人蓄意谋划。

不过,终究是你棋高一着,我始终没有猜出究竟那幕后之人是谁。

穆显也有意拖延时间,问道:这件事,你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吧。

不算太久,记得么,有一次你跟我喝酒聊天时讲起来‘六音笛’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功用,就是不但可以操控妖物,对半妖也有作用,能让它们睡去或者醒来。

就是那时候,我开始谋划这件事的。

唐谧听到六音笛三个字,想起玉面曾经说过,灰衣人便是去偷六音笛的。

后来她也问过玉面六音笛是干什么用的,玉面回答说:大音有五,宫商角徵羽,而这第六音,便是妖物们才能听到的声音,所以‘六音笛’是操控妖物的笛子。

当时唐谧听了,心中十分不解,只因她立时就想到那灰衣人偷笛,可能是为了操控赤峰四翼蛇,可是偷笛那日是天寿日的晚上,那日之前赤峰四翼蛇已经出现过多次,这就有些解释不通了。

而现如今,她看着这两张相似的面孔,把那些缺失的线索补上以后,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赫然在目了。

原来如此,她大声说:穆宗主想得到剑室中所藏的‘血影琉璃’,可是打开剑室的钥匙只有掌门才有,所以你就谋划要得到掌门之位。

但你自知武功不敌萧掌门,此时偏巧知道了‘六音笛’对半妖的作用,于是你便借着殿监不会对你防备,而殿监又是喝酒‘三杯倒’的人,多次灌醉殿监,偷出他的地宫钥匙,取走‘六音笛’。

开始,你偷笛是为了操控赤峰四翼蛇,让桓澜他们得到宝物,最终引得其他剑童于朔月之日进入幻海被妖蝶所伤。

而你遇到玉面那次偷笛,则是为了在身为半妖的活参成熟之日,让它们再次睡去,这样就配不出九荣回天丹了,掌门他们便只好运功救人。

到了比武时候,你因为有所准备,功力比别人恢复得多,便可以轻易得到掌门之位,拿到剑室的钥匙。

穆晃听了唐谧的一番话,脸上现出玩味的神情,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她来,道:当真是聪明的小丫头,我原以为这事情被你们搅得一团糟,不过是意外罢了,没想到,你能想明白这些事情。

看来,我错在低估了你们这些小小剑童呢,说说,你还看出来些什么?唐谧心中仍是不明白,自己怎么搅和了穆晃的计划,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他会放弃争夺掌门之位,但是他发现穆晃已经停下了脚步,颇有兴趣地看着她,于是,绞尽脑汁想再多说些什么拖延时间,便说:我知道,你之所以不敢真正把‘六音笛’拿走,一定是因为你知道穆殿监有检查地宫藏宝的习惯,并且,如果他知道了赤峰四翼蛇的事,万一疑心有人故意纵蛇,也会察看‘六音笛’是否无恙。

而你,安排这计谋,最希望的就是万事看起来自然而然,抓不出半点把柄证据,所以,你只好多次拿了笛子再放回来,并且身穿灰衣,就算黑夜里不小心被人看见,多数人也只会以为是穆殿监,对不对?穆晃听了,不由得走进唐谧一步,神色喜怒难辨,责问道: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小丫头。

唐谧心中暗道:姑奶奶我是穿越来的,你懂什么叫穿越么,古代大叔。

口中说:不记得了,被顾宗主从山里捡来的。

穆晃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道:若是果真如此,当真是天意不让晃成事啊。

接着,他看了一眼穆显,道:你们心中一定奇怪,为什么我放弃了争夺掌门之位吧。

是,为什么呢?害得我当时以为自己什么地方想错了。

唐谧道:反正横竖也是一死,让我死前搞个明白吧。

好,就让你搞个明白,你们学兵法的时候,顾楷之有没有跟你们讲过为什么天下没有长胜将军?因为就是算无遗策,也终有掌握不了的变数。

是啊,变数。

穆晃略略感叹,道:第一个变数是,我没有料到那些赤峰四翼蛇之中,竟然有一只带着魔罗舞灯,也没料到你们刚刚在赤峰四翼蛇那里吃了大亏,还会那么快不顾禁令再去。

结果,本来我希望赤峰四翼蛇之事除了吸引剑童以外,不要引起你们殿监之外的人太多注意。

可是被你们在狮戏中一施出魔罗舞,赤峰四翼蛇这件事变成了被掌门他们瞩目的大事,这样,将来一连串的事情他们便很有可能生疑。

唐谧听到这里总算明白怎么搅了局,心想穆晃要是因此气恼我,把我一掌干掉,当真是死得冤枉。

第二个变数,说起来也可以说是我的失算。

我原本想怂恿司图慎偷出他爹的九荣回天丹后,李三可以方便偷出来。

谁知司图慎莽撞至此,随随便便就把它吃了。

结果,天寿日那天李三趁御剑堂无人去偷九荣回天丹,发现竟然没有了。

小丫头,你说的并不全对,天寿日晚上我取走‘六音笛’,一是为了让活参暂时不要出现,二是为了找一个落单的剑童,在他找参的地方再唤醒附近的活参,然后,活参被他的歌声引出,我就能拿去配药了。

可惜,这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此抢参偷药,实在是太过显眼。

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难免已经惹人生疑,终是放弃了。

穆晃说到此处,转向穆显问:你说,我的顾虑对不对?你是不是在掌门人比武之时已经防备了?穆显点了点头,道:不错,虽然不知道是谁为了什么在捣鬼,可是我当时已经有所布置。

只是你做得确实漂亮,故意让桓澜看见灰衣之人,所以我见到比武结果,着实对掌门有所疑虑。

穆晃显然已经对唐谧失去了兴趣,继续对穆显说:好在我最终说服了宗峦,否则,真应该杀了这几个剑童泄愤。

你看,多可惜啊,如果不是这些事,我的谋划可以顺利实现,现在我们也不会如此。

穆显断然答道:你错了,终究会如此。

就算你顺利地以掌门的身份拿到‘血影琉璃’,我也不会允许你随意杀戮。

你明明知道,堕天大人就算制出了可以鉴别魔血后代的‘血影琉璃’,最终还是把它封存起来,就是不愿做无畏的屠杀。

你这么做,难道不是又一个魔王。

不要拿除恶扬善这样的事当作聚集自己势力的幌子,这让你看上去伪善得可笑。

穆晃此生最恨魔王,听得此言,勃然大怒,道:你和萧无极就抱着这些迂腐的陈词滥调吧,你明明亲眼看见堕天的转世已经死了,两年过去了,你还在期望什么?你应该看见了吧,青石阶上的结界变弱了,如今你我都可以打开它。

还有,你感觉不到么,这地宫的力量也变弱了,其实所有堕天留下的力量都在变弱。

你不明白么,再这样下去,这个世界就要变了。

今时今日,我必须这么做,就算是你,如果要挡在我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条。

话落,穆晃的剑已出鞘,以山呼海啸之势直刺向那张与他几乎毫无二致的面孔。

这是唐谧有生以来第二次看到高手相斗。

和这一次比起来,掌门人比武之时的对决简直就像是一场炫耀而点到即止的表演。

她看着那两个人在甬道并不宽敞的空间内闪转腾挪,剑锋相抵,只觉得有萧萧的杀气四溢而出,才明白原来性命相拼的高手决斗是如此模样。

每一招攻出的时候都凌厉得仿佛不留退路,要一招制敌,可是一旦被防住,那犀利到看似没有回旋余地的攻击便会在转瞬间变出后招来,或攻或防,毫不凝滞。

就在唐谧被面前两大高手的性命对决迷去心神的时候,她无意间瞟见那个一直瑟缩在墙角的一团身影有所异动,心道不好,赶忙高声大叫:殿监,小心。

只是此话已晚,几乎是随着她的喊叫声消失,李三的软剑已经刺入穆显的腹中。

只见那张布满张牙舞爪的凸起血管的脸上泛出一个献媚的笑容,对穆晃道:宗主,我……穆晃不等李三说完,一掌扇在他的脸上,李三当下摔坐在地上,一口鲜血伴着两颗牙齿从口中喷出。

穆晃暴怒的叫嚣声在甬道里回响着:你怎么敢伤他,你怎么敢伤他。

李三坐在地上瑟缩地向后退去,喃喃地解释道:我,我想帮宗主。

穆晃怒气未消,微微抖动的长剑指向李三的胸口,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你连在显面前拿剑的资格都没有,这世上,唯有我可以杀他。

这时候,他看见李三的胸前有一大片湿迹,只因衬着深棕色的仆役袍服,并不明显,便将剑尖顶在李三胸前鼓鼓囊囊的地方,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血影琉璃’呢?李三一低头,这才发现胸前的大片湿迹,慌慌张张地从怀中掏出一支琉璃球,发现一道裂痕清晰地蜿蜒在透明的球面上,里面的红色液体正在滴滴答答地从裂缝中渗出。

他面露惶恐之色,赶忙又拿出一支,果然也是如此,一连取出五支,竟是一支完好的也没有。

李三知道再看也是无用,仰起头,嗫嚅道:宗,宗主,我,我被他们弄摔了两回,我,我……李三闭上眼睛,以为穆晃不是要一掌打下来,就是要一剑送入他的胸膛,谁知却听见穆晃仰天大笑的声音激荡在甬道之中,久不平息。

半晌,穆晃止住笑声,望向那坐在地上的灰衣人,道:你说,我算到尽处,奈何天不顾我,莫非这天下真的要变了么?说罢,穆晃举剑做势要向李三砍去,道:让他给你陪葬吧,也算对你有个交待。

此时,穆显已经点穴止血,可是被伤及要害,仍是不敢动弹,只是低低地说道:何必如此,你明明知道,他活不过一时半刻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万岁,就要写完第一部了,周末送上大结局。

然后尽快开始第二部,大家多多收藏,投票吧,.,,,四十三 终结这几天越写越黑暗,血腥了,检讨一下。

好在终结这张之后就好了。

————————————————————————————————————因为受了重伤,穆显的声音越发低沉,可是在这样空间局促的甬道里,每一个人仍然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那缓慢的,间或有些停顿的声音说道:那太阳穴上的金色印记是什么?是邪魔的术法吧,据说魔王曾经用一种术法,让一个人一生的力量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然后就会快速死去,就是这个吧。

穆显说这话的时候并未看向任何人,闭着眼睛,仿佛在养神一般,可是李三已经止不住颤抖起来,他忽然一改唯唯诺诺的姿态,盯住穆晃,大声责问道:宗主,不是说这个是让我增加功力的术法么?穆晃此时索性收了剑,看着李三,唇角挂着似有似无的讥讽笑容,道:没错,是增加了你的功力,不是么?否则,你的那一招半试,连这些剑童的对手都不是。

可是,快速死去是怎么回事。

李三的声音有些嘶哑。

世上之事,有失就有得,没有平白得来的力量。

如果要怪,就怪你自己无用吧,我施术之时不是告诫过你,这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可以使用的么?唐谧在这时候看见李三的眼中有异样的光一闪,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在这时候穆殿监说出此事就是为了挑拨离间,而眼前的李三已经是他们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便大声说:别胡说了,你施出术法就是为了怕他万一遇敌,难以抵挡。

对你来说,他只要能保得‘血影琉璃’一时半刻就足够了,他根本就是你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什么让他江湖扬名立万儿,根本就是在利用他的鬼话。

李三听到此处,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竟然拖着伤腿,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穆晃。

穆晃挥剑挡开了李三攻来的第一剑,懒得再解释,手腕一转,一剑便向李三攻去。

那李三的剑法与穆晃相差何止千里,可是此时他的力量奇大无比,又完全是一幅同归于尽的架势,连三招之内,穆晃竟没有轻易取了他的性命。

唐谧在一旁看的心急,悄悄挪到穆显身边说:殿监,李三似乎没有胜算啊。

穆显睁开合着的双眼,平静地说:尽力而已,之后就是天命了。

唐谧听了,心中一沉,那样真切的死亡临近的气息没顶而至。

她仍记得自己刚刚曾颇为英勇地说:踏过我的尸体吧。

可是那时候,她因为想到白芷薇和大头已经死了,整个人仿若在燃烧一样。

死,似乎也不过就是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刹那痛快而已。

而此时,当她已经沉静下来,近在眼前的死亡,只能安静等待的死亡,在她面前展开巨大的黑色羽翼,让她的心在窒息中颤抖不已。

这时候,一股她熟悉的寒意袭过心头。

危险,有什么危险,赶快离开,就像前两次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一样,她的直觉这样警告着她。

她惶恐地抬头看向正在对决的两人,正瞧见穆晃的长剑划过李三的咽喉,绯色的鲜血激射而出,在空中划了一道残艳的弧。

李三的身体轰然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然后开始迅速地萎缩,最终变成了一具黑色的干瘪尸体,静静躺在宽大的棕色袍子里。

可是,唐谧根本来不及恐惧,那熟悉的杀意再次更加真切地降临。

她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甬道里。

那是一个无头的武将,身上披着残缺的盔甲,浑身伤痕。

尸王。

她低叫一声,慌忙向穆显问道:殿监,尸王怎么会在这里?这妖物的出现似乎也在穆显的意料之外,他略略思索,答道:地宫并非是堕天大人所建,而是先人遗迹,它远比你想象的要大许多倍,其中有许多我们未到过的地方可能藏有妖物。

堕天大人只是把御剑堂下面这一块用术法保护起来,再在墙上镶萤石照明。

可如今,你知道,堕天留下的力量都在变弱,这妖物可能就是这样跑过来的。

唐谧想起第一次出现这种危险的感觉是在术法课上,便怀疑那时这妖物就正好在智木殿附近的地下游荡,便说:它大概在这里已经游荡很久了。

为何如此说?唐谧觉得,这就有些解释不清了,含糊地答道:感觉吧。

此时,只见穆晃剑指尸王,道:魔将尸王,哼,如今这样的妖物也能进入地宫了,你们还抱着堕天大人的遗训不放,简直是可笑。

那尸王明明是没有眼睛耳朵的妖物,却好像听懂了一样,转向穆晃,定了定身,便如泰山压顶一般扑了过去。

唐谧目不转睛地盯着斗到一处的尸王和穆晃,第一次在一场比试中不知道该希望哪一方赢得胜利,而且,看情形,的确也无法判断出究竟谁可能获胜。

唐谧觉得,眼前的这个尸王比自己记忆里那个在幻海中所见的尸王要厉害上不只十倍,在她刚见到尸王时,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那个尸王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可是如今看着这妖物与穆晃相斗时那惊人的气势和力量,就算自己对数月以前的事印象再怎么模糊,她仍可以确定,那时遇见的尸王绝非是如此凶猛的妖物。

唐谧,你还能动么?穆显一边盯着战局,一边低声问到。

能。

你悄悄过去,捡起你的剑,做好准备。

我现在无法动武,可是仍有一点施出术法的力量。

我们先静待时机,这次必须一击即中。

唐谧跪在地上,一点点爬向自己那把插入了李三膝盖,此刻被他扔在地上的未霜。

当终于把剑拿到手里的时候,她对自己说:这一次,不论是杀人还是杀妖,一定要下手。

等她再抬眼观看战局的时候,赫然发现,刚刚僵持的局面,竟然渐渐转变成穆晃处于劣势。

唐谧知道,穆晃身为剑宗宗主,剑法之凌厉天下恐怕没有人可以出其左右,而且她记得听桓澜说过,穆晃的佩剑破甲是难得的至宝,可以自行攻破防御之术,所以她暗自以为这一战,穆晃更可能胜出。

谁知道,穆显锋利的长剑坎在尸王的双臂上,竟然对那妖物毫发无上。

穆晃因为破甲可破除防御之术,剑路从来霸道至极,喜欢以攻为守。

每每逼得与他对敌之人因为不能依靠防御之术,只得单纯以剑防御,而以剑对剑,胜算便总是穆晃多些。

可是今日遇到的尸王,却是防御力强悍到极致的妖物,穆晃的剑非但无法伤及它,反倒被这妖物完全只攻不守的打法弄得越来越被动。

唐谧边看边想:这可能是穆宗主第一次防招多于守招的对决吧。

他的长处完全被压制,这一回真是遇到克星了。

想到这里,她便想起很久以前与白芷薇他们在书中见过,尸王是破甲之术的克星。

如此看来,真是老天爷安排了一个穆晃的克星等在这里啊。

当这个念头掠过她心头的时候,她不知为何,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可是眼前的激斗正酣,未曾继续深想什么,便被那生死一线的对决摄去了心神。

只见时间拖得越久,穆晃的劣势就越明显,他的衣衫已有两处被尸王撕破,身上也已经有多处中拳。

唐谧禁不住看向穆显,心道:殿监也一定看出败迹了吧,他在想些什么呢?可是,穆显的面孔犹如平静的海洋,即使在海底深处暗流奔涌,海面上依然平静无澜。

在三百多招之后,决定性的时刻终于来临。

已经露出疲态的穆晃一招防守没有到位,尸王的巨拳横扫而至,嘭地一声重击在他的头颅之上,那头颅顷刻间飞离了他的身体,撞在甬道的石壁上,再滚落到地上,滴溜溜地转着圈。

鲜红的血液刹那从断颈处喷薄而出,如绯雨骤泻,撒落在地上。

那个黑色的身影倒下了。

尸王转过身来对着唐谧,她忽然觉得,这个没有面孔的妖物如果有表情的话,一定是用及其憎恨的眼睛在盯着她,她心中寒意骤升,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唐谧,杀死尸王只有一个办法,它并非没有脸,而是以乳为眼,以脐为口。

一会儿它跪下不动的时候,你一剑刺入它的脐中,再将它拦腰截为两段。

唐谧听到穆显这样大声对她说。

她这才发现,原来仔细看,尸王破碎的铠甲下面,的确在双乳和肚脐的位置有很小的开口,被碎甲半遮半掩着,看不甚清楚。

只是她心里奇怪:为什么一会儿尸王会跪下不动呢?她有些不解地看向穆显,却见他闭上眼睛,口中默念着什么,之后,他的张面孔竟然开始一点点变化,转眼之间,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美貌女子的模样。

唐谧几乎看得愣了,不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变身术,也不是因为那幻化出的女子有多么美艳,而是因为那女子就是很久以前他们从赤峰四翼蛇得到的宫灯中的女子。

虽然,那灯中女子的容貌并不清晰,但是,她可以肯定,那样的轮廓,特别是那样的风致,一定就是那个女子,只可能是那个女子。

铠甲相碰的声音传来,唐谧扭过脸,只见那尸王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跪倒在地。

唐谧来不及多想,挥剑刺出,直入毫无防备的尸王脐中,再快速地左右分剑,将那妖物由中间一分为二。

尸王的上半身摇了摇,如玉山崩塌般重重地摔在地上,而下半身仍然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保持着充满敬意的姿势。

天下无敌的魔将尸王,没有一声哀号,安静地超脱了红尘。

唐谧缓了半晌,才不确定地轻声问道:殿监,她是……已经变回本来模样的穆显看着她,神情郑重地点点头,道:是的,她是魔王,赵国的第十八代君王,华璇。

唐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喃喃地道:那,那堕天大人他,他杀女人。

穆显没有看她,而是毫无表情地盯着那落在地上,与他有着完全一样容貌的头颅,以平静的口吻回答:不是,是杀敌人。

那语音是不露丝毫感情的,可是,一丝寒意却渗透到唐谧的心底,她顺着穆显的眼光,看向那地上的头颅,刚刚曾经一闪而过的模糊念头渐渐清晰起来,她问道:殿监,天下间有几个尸王?穆显看看她,有些不明白她何出此问,答道:魔将尸王是天下至霸至强的妖物,自然只有一个。

殿监,妖物会不会生病什么的,总之,因为什么原因变得很弱?她眨着眼睛,故作天真地问。

穆显不明白唐谧为何毫无关联地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但还是耐心地说:会因为被印封了力量而变弱,生病倒是从未听说过。

哦,懂了。

唐谧垂下长睫毛,不再说话。

有一件事情,她终于可以肯定。

很早以前,他们在幻海中见到的尸王,此时就倒在她的面前。

另一件事情,她仍然无法肯定。

似乎有人,把正巧可以克制穆晃的尸王有意放在了地宫之中,就像是放入一把专门等待穆晃的屠刀。

有这种可能么?唐谧想,会不会使我太多虑了呢。

————————————————————————————————————赤峰四翼蛇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第一部基本就完结了。

至于未解开的谜团,呵呵,那是以后的故事了。

明日还有一个小小的尾声,就全部完结了,大家不是想知道小白和大头在小黑屋里干什么呢,呵呵,明天就知道了,坏笑ing有人说时间太久,前面忘了,帮大家回忆一下,要是还想不起来,只能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