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静静蔓延,翼望山上的张氏祠堂周围一片静寂。
最近出的那些事情,让这个原本已经香火不旺的小庙变得更加萧索。
而此时,那里面却隐隐有火光闪动,忽明忽暗的照亮了黑暗中一方小小的角落。
祠堂里,张氏娘娘端坐于香案之上,悲天悯人的垂目注视着香案下两个黑色的身影。
或者应该说是三个……两个活着的,一个死了的。
你带个死人过来干嘛?我这可不是处理废物的地方。
沙哑的声音、僵硬的语调、干瘦的脸,一双眼睛几乎快要掉下来似的往外突着。
那人坐在火堆前、披着黑斗篷,似乎很不满意同伙这次带来的‘供品’。
站着的那个从背影看来很是富态,整张脸隐在宽大的兜帽里。
听了突眼男人的话之后,缓缓的蹲了下来。
手指在躺在地上的那个中年女子脸上爱怜的抚摸着。
半晌,眼中厉芒一闪,噌啷一声,手中冷冷的三尺青峰直指突眼男人的心口。
火焰腾起一簇高高的火苗,试图拥抱那如月华般清冷的剑峰。
让你做,你便做。
富态男人的声音有些喑哑,好像在压抑着些什么。
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命令我?突眼男人满不在乎的双手向后一撑,大大方方的露出胸膛。
富态男人轻笑一声,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被苍家舍弃的废物。
你!这句话明显激怒的突眼男人,他努力的眯起眼睛向前一挺身。
剑尖顿时陷进去半寸,血红色氤氲出一小片圆。
疼痛刺激着神经,突眼男人突然狂笑起来,眼中的火焰疯了一般的扭动着。
苍家?苍家早就完啦!被漠北萧家给灭门喽。
谁舍弃谁,可不好说啊。
突眼男人嚣张的大笑中带着一丝得意。
震动,顺着剑尖传递到持剑者的手中。
剑,就在手中。
只要轻轻向前一送,这个可恶的男人就会一命呜呼。
可富态男人还是迟疑了一下之后,猛然将剑拔出,在身侧一甩,画了一个半圆。
剑气带起点点烟尘,雾气一般瞬间聚集,转而消散。
果然是你搞的鬼!富态男人的怒吼声一出,一时间张氏祠内鸦雀无声。
火焰跳动的阴影映在张氏娘娘的木像上,明灭之间似乎有光华流转。
是啊,是我把苍家的弱点卖给萧家的。
可那又怎样!他们死了才好!他们统统死了才好!杀吧!杀吧!把他们都杀死。
再没有人可以阻拦我了!哼,那帮老古板,他们懂什么附魔?附魔的最高境界便是将死物变作活物!空守着世间之宝,却只会做一些循规蹈矩的事情,还自以为了不起。
突眼男人猛然抬起头,像是需要认同的孩子一般,渴望的看着对面的富态男人:你一定了解我的,对不对?许是失了耐心,富态男人再不想跟这个疯子纠缠,收剑还鞘之后沉沉的说了一句:少说废话了,动手吧。
不,不!你先说,我要你说!你是明白我的,对吧?你带那个人来不就是为了取他的精气去救你的妻子?你一定懂的,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不应该活着,那是浪费!是浪费!突眼男人越来越激动,拽着富态男人一阵乱晃。
不耐烦的拨开他的手,富态男人抱剑向后退了两步,道:先不要说旁的,快点动手吧。
疯疯癫癫的突眼男人像得了什么启示一样,突然安静了下来。
继而嘴角一挑,露了一个扭曲的微笑:你是懂我的。
不然也不会把这个女人带来。
她死了,便也就成了可以利用的东西。
哈、哈哈哈,我们果然是一道的。
将来我重建苍家一定让你来做大管家。
我们一起,定能将苍家发扬光大!兴奋过后便又是一阵沉寂。
富态男人退至门边,冷眼看着突眼男人在那边东摸摸、西搞搞。
瞄到地上如沉睡般的女子时,眼中露出一丝不忍。
几次都几乎抢上前去,将那个在她身上摸来摸去的疯子拉开,却总是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突眼疯子先是在地上画了一个繁杂的法阵,之后不知从哪里摸了一个空心琉璃球出来。
就那么随手的一放,那琉璃球就那样,静静的悬在女子身体上方。
疯子开始低喃起咒语后,便有淡紫色的烟雾缓缓自女子身上腾起,一丝一丝的,相互缠绕着钻进琉璃球内。
烟雾每腾起一分,女尸便干瘪一分。
原本满是不舍的注视着女子的富态男子,此时也垂了眸、转了身,一只手死死的按住剑柄。
谁也没有注意到,香案上的张氏娘娘隐约着似乎抬起了眼,露出一抹嘲弄的光。
过程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漫长。
不一会,那个疯子便叫道:可以了!手中的琉璃球献宝一般的递到富态男人面前,他有些兴奋的说道: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不要忘记,送那个小丫头离开这里,让她自生自灭。
不然,我便也让她变作一只琉璃球。
啊,小姑娘的生命力很旺盛,颜色一定更……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那柄刚刚才从他胸口退开的剑,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又回来了。
那双几乎要掉出来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你说得对,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不应该活着,手上一用力,剑尖破开背后的皮肤,富态男人的语调,就仿佛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坠下去时发出的声音:比如你。
***************************同一天下午,甄宏正带着小莫蹲在山脚下烤红薯。
他从贾老爷子那里抢来火犁,本来是想让它帮着从土里往外扒红薯的。
可火犁还没用到,甄府的下人就大叫着冲了过来。
甄宏一听他娘不见了,急的小莫也好,红薯也好,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扭头就往家里跑了。
小莫静静的坐在原地,看着甄宏和报信的下人飞奔着离开的背影。
火犁正用鼻子供着埋在土下面的红薯。
不是昨天!不是!她前天看到的不止是昨天的情景!竟是也包括了今天!原来,不是坏掉了。
原来,是可以看得更远了吗?小莫苦笑着,心中忽然响起姐姐的声音:小忧,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