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一骨碌爬起来踢起火堆来,但让我奇怪的是他嘴里居然叫:妹妹!妹妹!我的亲妹子呀!我吓了一跳,心想,二蛋的妹妹不是死了吗,怎么发癔症叫妹妹?片刻之后,我明白过来,一定是她妹妹的骨灰。
篝火燃烧的正旺,火苗足有一丈多高,这样的火势,从里面抢救东西太难了,这不,二蛋踢了几脚后居然把裤子引燃,若不是我及时扑上去拍打,他很有可能就此自焚了……最终,在我理智的指挥下,我和二蛋用木棍把火堆扒开,找到了她妹妹的骨灰和钞票。
钱已经变成灰烬,骨灰比较坚挺,保持着它灰烬的本色,不过和树枝的灰烬掺和在一起,基本已经难分彼此。
二蛋同时失去亲人和金钱,嚎啕大哭,妹妹…我的亲妹子啊……呜呜呜……钱…我的钱……钱呐……在二蛋哭丧的时候,我知道一切已经发生,回天无力,现在最重要的是看那些钱是不是全烧了。
我走过去捡起二蛋的上衣,摸了摸口袋,还好,老天爷给留了一沓。
作为同甘共苦的同伙,此时我必须安慰二蛋,于是我把幸免的一摞钱拿给二蛋看,我说:二蛋,别难过了,这还剩五万……没想到二蛋是个死心眼,哭着说:我…呜呜…我本来十五万的……呜呜…现在就剩五万了……呜呜呜……你看,剩五万总比一点不剩强吧?我继续劝慰,你想啊,如果全烧了,你心里肯定想,要是老天爷给我留五万就好了,拿,现在真的有五万,你应该感到幸运才对呀。
二蛋听着我的歪理,逐渐停止哭泣,抬头说:刚哥,你说的也对……本来我以为二蛋的悲伤就这样被我忽悠了,没想到他话刚说完,又接茬哭起来:妹妹…我的妹妹…哥对不起你呀……我本来想安慰他说‘你妹妹已经死了,掉进去的不过是骨灰,骨灰就和炭灰差不多,它就是一堆灰……’,但我觉得如果我这样的说的话听起来很残忍,而且有对死者不敬的嫌疑,于是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金姗姗一脸歉意地站起来,道歉道:对…对不起……我……妈了比,都怪你!二蛋突然打断金姗姗的话,指着她大骂:我日你八辈儿,你赔我钱!你赔我妹子!金姗姗一边双手推阻御状,一边说:别激动…大哥,千万别激动!那啥,钱…钱等我回去我三倍还你!说话算数?二蛋一听,当即停哭。
算数!绝对算数!金姗姗慌忙承诺。
那我妹妹咋办?二蛋指指火堆。
金姗姗皱眉望着地上不知是炭灰还是骨灰那一堆灰,吱唔道:这…这我也没办法呀……不就一堆灰吗…那个…你把它搓起来不就行了?二蛋当即悲愤地反驳:你他妈说得轻巧!我把你撂火里烧了再搓起来行不行啊?金姗姗一听二蛋胡搅蛮缠,顿时火起来,大声道:你脑子有病啊?她是一堆灰,我是人也!一堆灰被火烧过以后还是一堆灰,人烧过以后就变成一堆灰了,这能一样吗?二蛋面红耳赤地还想反驳,我阻止了他——我喜欢看他们小打小闹,但不想看他们这样大吵大闹。
我语重心长地对二蛋说:二蛋,其实她说得有道理,你不过就是掉进火里一堆骨灰,把它搓起来还是你的一堆灰,你什么也没损失,这就像一盘菜,你把它回了锅,再端上来还是一盘菜,什么都没变,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二蛋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点头道:刚哥,还是你有学问,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那一刻,我觉得二蛋可爱极了……战火被我扑灭后,二蛋搓了一捧不知是骨灰还是炭灰的灰装进口袋,坐下去默不作声。
我以为他还在为妹妹黯然神伤,没想过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对我说:刚哥,我快渴死了。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我也是。
金姗姗跟着附和,我也好渴。
本来作为我的罪犯,我是不应该容许金姗姗这样平起平坐和我们说话的,但现在是危难时刻,姑且纵容她吧,等有了安定的容身之所,规矩再重新树立起来……之后我心想,刚下过一场雨,这林子里应该能找到积水,于是对金姗姗说让她老实呆着,和二蛋借着火光到周围找水。
找了好一会儿,周围居然连块石头都没有——积水一般都存在石头的凹陷处,现在找不到石头,自然也就找不到积水,我和二蛋只好无功而返。
回到火堆旁,我看到金姗姗以一种寂寞的姿势抱腿而坐,看起来十分惆怅,我没理她,和二蛋坐在一起低声聊天。
想起之前骨灰的事,我问二蛋,为什么不连骨灰盒一起带上,二蛋说骨灰盒带在身上不方便,他只是用纸包了妹妹一部分骨灰,等以后杀了村长和他那骚婆娘,再把她妹妹的骨灰全部带出来。
我很震惊,二蛋的杀人计划居然和我一样,心想,作为同伙,我们以后可能要合伙行动了……灼热的火焰炙烤着身体,消耗着体内本来就匮乏的水分,很快,我和二蛋就因为口干舌燥而结束了聊天,靠在树干上准备忍渴睡觉。
金姗姗见我和二蛋都扎势要睡,害怕地四下看看,小媳妇一样起身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夜里,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头水牛,站在河边头扎进水里喝水,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就整整喝了一夜。
早上醒来,我和二蛋第一件事就是找水或任何解渴的东西,谢天谢地,二蛋找到几串山葡萄。
丛林的早晨寒气袭人,幸好火堆还没灭,我拿树枝拨出灰烬里的红碳,加上树枝,让二蛋重新吹燃,我们开始分吃山葡萄。
那几串绿油油的山葡萄看起来非常丰硕,入口之前我猜测它的味道一定十分美妙,没想到它用残酷的事实告诉我的味蕾,它是多么地酸涩。
在这严重脱水的状况下,味道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我们需要的是水分。
尽管那些外表诱人的东西味道简直难以下咽,我还是强迫自己吃完了大大的一串。
二蛋要厉害得多,吃了两串半。
金姗姗吃了半串。
说实话,吃这些东西远远不能满足我对水的需要,但心理上觉得微微缓解了一些,之后,我们带上剩下的三串山葡萄,继续丛林之行。
出发之前,我心里暗暗下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适合容身的地方,这样赤裸裸地在丛林里过夜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种空空无依的感觉让我悲观地觉得我们三个可能随时被任何情况夺去生命,就像昨晚被狼群包围一样。
事实告诉我,在这样汪洋大海般的丛林里,决心是没有用的,当再次夜幕降临,我们仍然置身于无穷无尽的树木和藤蔓之中,我开始觉得我们需要的是运气,没有运气,即便有再大的决心,即便把两条腿走断我也将是一无所获。
令我稍感欣慰的是在这一天的跋涉中,我们碰到了很多可以吃的野果,这使得我们不至于挨饿,水分补充也比昨天好了很多。
天黑之前,我们再次以昨晚的方法生起篝火,感谢佛祖,一个寒冷的漫漫长夜总算平安无事地过去。
早上,从浑噩的梦中醒来,我觉得头昏脑胀,完全失去方向感,若不是今天是个晴天,太阳很快升起来,我想今天一天我们将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林子里乱撞。
昨天我们已经爬到丛林的最上端,迎面是刀削斧劈的悬崖,悬崖一直往西延伸,望不到尽头。
我们临着悬崖往西走了两个多小时就天黑了,按计划,今天我们将继续贴着山崖往西探索。
这决定是我做出的,一来临崖而行不容易迷失方向,二来我觉得石崖上发现山洞的机会比较大。
山洞是我目前能想到最理想的容身之所。
我们不敢有丝毫呆滞,醒来之后立刻上路,临近中午,我们终于迎来了好运气,看到了许多石头,在那些石头上,发现了我们梦寐以求的积水!我们像三个可笑的疯子,欢呼着爬上去尽情痛饮,直喝得肚子发涨为止。
喝饱后,我们坐在石头上歇息了二十分钟,继续西行。
下午两点左右,我终于受够了让我吃尽苦头的自行车,想着把它丢弃的话我的行进速度可以快一半,我狠了狠心,把它留在了一棵树下。
走出很远,我回头遥望,觉得心里有些发紧,仿佛遗弃了同甘共苦的战友……随着逐渐西进,我感觉到地势越来越陡峭,林子也越来越茂密,满目尽是高大参天的古木,一种古老神秘的气息越来越浓重地笼罩着我们,我的心情难以名状……太阳很快落下山梁,这标志着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将迎来又一个天黑,如果我们不在天黑前找到合适的地方的话,就不得不再次露宿丛林。
金姗姗看看天边那丝即将落下去的晚霞,擦着额头的汗说:休息一下吧,我…我实在走不动了……不行!离天黑还早,继续走!我斩钉截铁地否决了金姗姗的话。
金姗姗用行动来捍卫她的提议,一屁股坐下去,喘着气道:真的,我是真的真的走不动了,算我求你了夏刚,你让我歇歇吧……我知道金姗姗的感受,因为此时的我体力也早已透支,腿里像别了钢筋,每迈一步都用尽全身的力气。
最悲惨的是我觉得我的双脚打满了水泡,脚跟、脚前掌、大拇脚趾下,到处都是。
我没有脱鞋看它们,我怕看了之后我就再也没勇气走路了。
在我准备叫住前面的二蛋让他回来搀扶金姗姗的时候,金姗姗已经把她的鞋脱下来,泪眼汪汪地抬起来向我展示她脚上水泡,你看…脚上磨这么多泡……我还怎么走啊……金姗姗哭得一点都不过分,说实话,连我都想哭了——那一双白嫩的脚上水泡一个挨着一个,悲惨的是这些水泡已经被磨破,裸露着红鲜鲜的嫩肉,触目惊心。
我把二蛋叫回来,二蛋看到金姗姗脚上的泡,心疼地咧咧嘴说:可怜呐,这么一双小白脚给糟践成这样,可怜呐……二蛋不说倒好,这一说,金姗姗嘴撇了两下哭出声来,我受不了了….呜呜….你们杀了我吧,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本来想让二蛋回来搀扶金姗姗,看她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只好临时决定让二蛋背她。
说出口之前我问二蛋:二蛋,你脚咋样?我没事!二蛋得意地脱掉他脚上的回力鞋,露出大脚丫子,瞧瞧,咱这脚上老茧厚着呢,屁事儿没有!恩,强悍!我竖竖大拇指,得了,你背上她吧。
二蛋虽然没有拒绝,但通过他的表情我可以看出来,他对刚才自己的逞强后悔不已……二蛋轻身而行的速度比我和金姗姗快很多,需要不时停下来等我们,现在背上个金姗姗,速度正好和我持平,真是一举两得。
光亮被一分一分地抽去,夜幕又要降临了,就在一心沮丧,认定今天又要无果而终的时候,心中千呼万唤的运气终于眷顾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