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突然进来,我第一反应当然是跑,但是看那两个警察是走进来而不是举着枪冲进来,断定他们不是冲我和二蛋来的,暂时镇定下来。
二蛋紧张地看我一眼,那意思是让我准备跑。
人家根本不是冲我们来的,而且买东西的钱还没付,如果就这样突然跑了,等于自己暴露自己,我俩又没有逃跑工具,这俩警察只要一个电话,我和二蛋保准跑不出这镇子。
我以眼神安抚住二蛋,掏出怀里的钱准备付钱,这时那老板抬眼看见进来的警察,很熟识地说:小鹏下班了?刚下班。
俩警察其中一个讨好地笑着走到老板面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打印纸,哥,这个你回家时顺便帮我沿街贴一下。
啥?老板抬眼看一眼警察。
警察嘿嘿笑道:所里刚接的通缉令。
老板接过打印纸,咋又贴通缉令?昨天我不才帮你贴过吗?警察道:不一个人,那个叫夏刚,这个叫王二蛋……行了哥,我今晚请小丽吃饭,你就帮你老弟辛苦一下,嘿嘿,我先走了。
听到我和二蛋的名字,我差点腿一软跪地上,而就在这时,我发觉和老板弟弟一起的那个警察死死盯着二蛋的脸……我脑袋里突然一片空白,把手里的三百块钱往老板手里一塞,拉起二蛋快步走出农具店。
老板追出来,拿着一沓零钱道:等等,找你钱!不用了!我敷衍一声,拉着二蛋加快了脚步。
接着,我听到两个警察急促的咕哝声,然后传来他们犀利的声音:你们倆站住!跑!我大叫一声,和二蛋夺路狂奔起来!俩警察一边追赶一边嘴里警告着:站住!再不站住开枪了!我知道,他们的警告绝不仅仅是警告,在追捕杀人犯的时候,他们绝对敢扣动扳机……刚这么想完,就听啪得一声枪响,犀利的破空之声从我和二蛋大腿之间穿过去!他们没完全确定二蛋身份前是不敢朝我们脑袋开枪的,不过那警察估计已大概认出二蛋的样子,加上我们见他们就跑,这就更加可疑,这种情况下朝腿上开枪是绝对的……二蛋吓得当即抱头爬在地上。
我虽然没爬下,双腿却直哆嗦,只好高举双手,停下了脚步。
刚哥……咋办?二蛋缓缓爬起来,声音抖得跟坐在按摩器上一样。
其实我和二蛋一样害怕,甚至比他更怕,但我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搏命赌一把才可能脱身,于是尽量拿捏出镇定的腔调道:等他们靠近的时候突然袭击,干掉他们!二蛋嘴唇哆嗦着,能…能行吗?不行也得行!下手一定要快,要狠!我以这句铿锵的话激励二蛋。
二蛋迟疑一下,突然下定决心似地点头道:刚哥,我听你的!俩警察看来都是新兵蛋子,向我们靠近的时候嘴里不停地警告着,从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就可以判断出他们的紧张程度。
转过身来!俩警察大声命令。
我和二蛋慢慢转过身,我装出一副耸样,结巴着问:警…警察同志,干…干什么呀?你们干什么的?跑什么?俩警察紧紧盯着二蛋的脸,把帽子摘下来!我瑟瑟笑道:警察同志…我们…我们这可是第一次,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我们…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二警察诧异地对视一下,其中一个说:老实交代,你们是干什么的?我看一眼二蛋背上的工具,说:我们…我们俩看到村里的王老二偷树赚了不少钱,一时糊涂也想去砍两棵…没想到第一次就被你们抓住了…警察同志…我保证,我们是第一次,以前从没干过……警察再次对视,然后其中一个催促二蛋,你,把帽子摘下来!二蛋看我一眼,抬手慢慢脱头上的帽子……二蛋帽子一脱,他们对照一下通缉令,一切就完蛋了。
至此,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我立刻指指二警察的身后,叫道:王老二,那不是王老二吗?!趁警察扭头的空,我大叫一声‘动手!’,和二蛋一齐扑上去抓住二警察握枪的手,拼命夺他们手里的枪。
二蛋力气大,抓住之后,直接把那警察的胳膊往后扭,就听得一声清晰的骨响,警察惨叫一声手枪脱手掉在地上。
二蛋捡起手枪,顶在警察的脑袋上,疯狂大叫:别动!不准动!再动我打死你!!!打死你!!!我的力气远不及二蛋,比那警察也略逊一筹,眼看那警察的胳膊要挣脱,我也顾不得在二蛋面前的老大风度了,一口狠狠咬在警察手腕上,警察啊呀一声尖叫,手枪也掉在地上。
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捡起手枪,双手颤抖着对准和我搏斗的警察,嘴里疯狂大叫:不许动!别动!这时,被二蛋制服那警察突然冲一旁惊慌失措的农具店老板大叫:哥!快打110!打110!农具店老板这才反应过来,撒腿往店里跑。
二蛋满脸通红,眼睛里布满可怕的血丝,冲老板狂叫:站住!妈的,老子开枪了!!!店老板抱头弯腰继续狂跑。
我没想到二蛋真的敢开枪,这个鲁莽的家伙真就开枪了——啪啪两枪射出,没能打中。
老板连滚带爬地跑进农具店关上两扇铁门,然后是上锁的声音……二蛋扭头对我说:刚哥,你看着他们俩,我去打死那卖农具的!我心里怕得要死,根本没把握在二蛋离开后能制住这两个警察,于是说:打晕他们!二蛋愣一下,然后重重一肘击在他枪口下的那警察后脑勺,那人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咯’,倒下去。
我效仿二蛋,一肘朝我枪口下的警察击下去,可能力量不够火候,不但没能击倒,那警察居然反手抓住我,要躲我手里的枪。
慌乱中,我扣动了扳机,正中那警察的脖子,一个血洞赫然出现在警察的咽喉处,他捂起脖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身子抽搐几下载倒在地……我和二蛋跑到农具店门口,猛烈撞门,可那用来防盗的铁门坚挺无比,只是发出巨大的响声,根本撞不开。
与此同时,我听到里面那个男人带着哭腔在报警,嘴里正在说事发地点……我知道,再不跑就来不及了,甚至现在跑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冲二蛋说:不管他了,赶紧跑!二蛋这家伙跑的时候居然还顺手捡起之前他丢掉的编织袋,我本来想让他丢掉,但转念想想我们冒险下山不就为了买这些东西吗?就这样丢掉太冤枉了,于是把我自己的编制袋也捡起来,顺街道狂奔起来!在我们跑过街道三分之二快要到达前面公路的时候,我听到急促的警笛声和急救车的声音,心里一沉,我觉得今天我们是在劫难逃了……没有任何逃跑工具,人家是警车,不被抓才怪。
不过我当然不会就这么停下来等着被抓,继续在街道两旁小贩惊慌的目光里疯狂往街道尽头跑。
我和二蛋手里拿着警察的手枪。
警笛声越来越近,我感觉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仿佛被一张大手捂住了口鼻……街口有个卖菜的小摊,一个年轻后生正跨在一辆红色摩托车上问芹菜多少钱一斤,我顿时看到了希望,问二蛋:会骑摩托车吗?二蛋说会,我指指那后生:把她摩托车抢了!本来抢那人的摩托车只用把她推下去就行了,可能二蛋太紧张,抬手就是一枪!后生惨叫一声捂着腰倒在菜摊子上。
卖菜的老头刚说完‘芹菜八毛一斤’,见后生突然爬在自己菜摊上,估计一时没明白过来,晃晃后生说:咋了?嫌贵?嫌贵你也不能砸的摊儿呀!在老头的黑色幽默中,二蛋撂下手里的编织袋,扶起倒地的摩托车,催逼着油门叫我上车。
我捡起编织袋,迅速跨上后座。
二蛋把油门一拧到底,摩托车前轮猛地上仰,差点没把我撂下去。
此时我看到警车色彩斑斓的灯光已经到了街心!摩托车在二蛋发狂般的驾驭下,以最极限的速度在公路上飞驰,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眼睛被冲得几乎睁不开……十分钟后,警车已经离我们不到三百米。
我心里明白,摩托车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四个轮子的警车,我们唯一逃生的可能就是驶上比较窄四个轮子上不了的小路,这在电影是经常演绎的。
我拍拍二蛋的背,迎着呼呼的风声说:找岔路,往岔路上跑!五分钟后,我们仍然没找到岔路口,不过发现前面路边有一大片麦田。
此时警车的灯光已经照在二蛋的后背上,我拍拍二蛋的背,麦地!往麦地里!!二蛋应了一声,一个大转弯,摩托车越过路边的渠沟,窜进绿油油的麦田。
刚下过雨,麦田里十分松软,摩托车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回头看那三辆警车,他们居然冒着毁坏农作物的罪名把车毫不犹豫地也开进麦地,紧追不舍。
我放眼望去,看到地头是一丈多高的落差——我不知道那东西的名字是什么,总之就是田地边上用石头垒起的那种石围墙。
现在我们的处境非常简单,如果摩托车直接窜下去,我们就有可能逃跑,当然,也有可能摔得爬不起来,而如果就这样停下来,马上就会被戴上手铐,等待我们的将是死刑或永远监禁……这时二蛋显然也意识到我们的处境,大声说:刚哥,前面没路了,咋办?我一咬牙,冲下去!二蛋迟疑一下,狠狠点头道:娘地,豁出去了!我和二蛋还有摩托车我们三个呼地窜出地墙,凌空的一瞬间,我觉得周围的事物全静止了,仿佛这世界突然停顿了一下……我闭上了眼睛……短暂的飞翔后,我觉得身下一股重重的反冲力把我撂起一米多高,然后听到摩托车哗啦倒地的声音。
睁开眼睛,我看到我已经在摩托车两米开外的地方,二蛋则被压在摩托车下,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觉得胳膊腿都没什么事,迅速爬起来扶起摩托车,发现二蛋的裤子被排气管烧了个大洞,隐隐闻到肉香味。
怎么样?腿没事吧?我一边迅速捡地上的编织袋,一边问二蛋。
二蛋咧着嘴回答:没事,被烧了一下……当我们再次跨上摩托车向远处的大山飞驰的时候,警车流光溢彩地在地边上停下来。
我心里打赌,他们肯定不敢把汽车像我们一样飞下来,果然,我赢了,他们就此打住,只隐约听到一个人拿着对讲机焦急地讲话……二蛋的摩托车驾驶水平相当了得,居然能在沟壑纵横的野地里狂奔而不翻车,即便在快翻的一瞬间他也能以强壮的下肢挽回危局。
翻过几道沟壑和地岭,我们已经看不到警车的灯光。
至此,我才觉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干得要开裂一般。
二蛋比我也好不到哪去,捱着他的身子,我能感觉到他身体里断断续续的战栗……摩托车开到一道深沟边上,前面的地势摩托车已经走不了,我们不得不丢下它。
我让二蛋把油箱里的汽油放出来,制造出电路短路,点燃,在冲天的火光中,我们很酷地消失在夜色里……经过精神的高度紧张,我双脚上的泡居然感觉不到疼了,这使得我和二蛋向修龙山挺进的速度大大加快,不过到达丛林边缘的时候我们累得几乎断气,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半个小时。
接下来发生了麻烦,因为我们没按下山时的路线回来,居然找不到出林的地方了。
天太黑,我们又没有照明的东西,整整在丛林边缘往复一夜才在黎明时分找到那些刻在树上的亲爱的标记。
那一刻,我几乎要哭出来。
找是找到了,可我和二蛋的体力已严重透支,本来说好坐下休息一下,可一坐下就出现半昏迷状态,直到天色蒙蒙亮才醒过来。
此时我猛然想起金姗姗,这么冷的天气,在树上一夜,我不能确定她现在是否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