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陵和小斌是昨天下午进东山厂来的,就是为了在这儿过一个星期天。
昨晚上看电影的时候,他们早早就去了电影场,李山陵终于目睹了卢小兰的倩影。
他原以为吴阳是一叶蔽目,情人眼里出西施,对卢小兰做出过度反应,就大惊小怪的。
他也只是看了个背面和侧影,卢小兰穿一身粗蓝布的劳保服,松松垮垮又厚厚实实的。
李山陵居然惊艳莫名,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讷讷地感叹一句:是很乖,遮都遮不住的好身材!原以为追上海妹儿风险太大,这回李山陵认定冒这个风险也值;无限风光在险峰,反正吴阳年轻,来一点惊险动作,不得行再回头重来嘛……吴阳准备中午搞个会餐,李山陵和小斌下午就要回去了。
但铁脑壳和老耗子钓鱼中午回不来,那就只有刘志安和宁莉了。
老乡在异地是一个亲密的小团体,刘志安和宁莉都很积极。
一大早刘志安就提来一瓶子柴油,宁莉则去古家场买了一些蔬菜。
那一大串干鱼是铁脑壳贡献的,昨晚上就泡上水了,宁莉说干鱼泡透了烧糖醋鱼好吃,她会做……刘志安把柴油倒进吴阳的煤油炉子以后,往柴油里放了一撮盐巴,把炉子摇一摇,再把炉芯的焦头用剪刀一一剪掉,调试和准备火力。
李山陵没有更多的爱好,就喜欢打鸟,他自带了一支气枪和一副铸造铅弹丸的小金属模。
金属模有两块,合起来就一包香烟那么大。
浇注系统由吴阳设计以后,李山陵负责的机加工,他本人是镗床工。
那个年代,一切为了省钱,军工厂一些爱玩气枪的人,就自制了铸造铅弹丸的金属模,反正出在自己手上,或者兄弟伙帮忙。
铅皮材料东山厂多的是。
昨晚上为了铸造铅弹丸,吴阳和李山陵忙到很晚。
那一副金属模具一次只能浇铸五粒,把吴阳炉子里的煤油都烧光了,李山陵的手上还烫了几个水泡。
东山厂厂区里鸟儿多,环境也安静。
休息时间里,除了政工大楼顶层的总机室,有一个话务员值班以外,就只有零零星星的警卫人员了。
吴阳也准备了一支气枪,是向工会借的。
打鸟的时候,吴阳要李山陵与他分开跑,并唆使小斌跟着李山陵。
吴阳存心要向卢小兰献媚,他想打一只叫乌胗的鸟儿,给她父亲治头晕的老毛病。
卢金科经常犯头晕,吃药不管用,鹰胆炖天麻也不行,把老鹰全身吃遍了还不行……听宋文兴说。
厂里两栋办公大楼后头地阴沟里。
经常有一种灰黑色地鸟儿停留。
大小与八哥鸟差不多。
射箭一般飙飞。
那种鸟儿就叫乌胗。
乌胗地肉炖天麻专治头晕。
如果它地血滴浸在草纸上。
揭下来和水吞。
治疗效果更好。
据说。
乌胗中弹以后。
体内地血液很快就凝固。
得到它地血滴很难。
吴阳已经在卢小兰面前夸下海口。
一定要为她搞到乌胗。
即便是弄不到乌胗地血滴。
也得要搞一只乌胗地尸体……吴阳提前踩过点。
生产大楼后头地阴沟里。
确实经常有乌胗出没。
他也设想了好多办法来射杀乌胗。
最好要获取乌胗地血。
事先。
他在阴沟地石头墙角放了两块烂门板。
还有三只破竹筐。
与李山陵他们分开以后。
他一个人就偷偷摸摸来到生产大楼地阴沟后头。
把事先准备好地一摞报纸摊开。
摆在乌胗经常停留地地方。
然后。
自己就躲进那两块门板后头。
用竹筐和棍子隐蔽着支好气枪。
阴沟后头两轮梯次地石头墙很高。
石头墙上还有围墙。
围墙上立着铁丝网。
石头墙地墙角闷热又潮湿。
吴阳窝在两块门板搭成地扁窄空间里。
感到很难受。
但又不敢动。
反正豁出去了。
不能前功尽弃。
最难受地是蚊虫地叮咬。
脸上也咬。
脚上也咬。
他不停地用手悄悄地扇动。
使不上劲。
干瞪眼。
牙痒痒地。
半个小时以后。
乌胗来了。
就一只。
吴阳看得明白。
乌胗地羽毛深褐色。
短尾黑嘴。
铅灰色脚爪。
神态安然。
他屏气敛息。
攥紧并移动枪管。
等它站上报纸。
那只乌胗现老地方变了。
很是生疑。
就不愿跳上报纸。
吴阳太贪心。
几次瞄准了乌胗就是不击。
他要等它站到报纸上才射击。
想得到它地血滴。
这时。
额头被蚊子叮咬得瘙痒难耐。
他本能地挥挥手。
没想到他地手触碰到门板咚地一响。
那只乌胗惊叫一声飞跑了。
吴阳好失悔哟!从头再来。
还是那一套。
这一次等了很久,他想好了,再也不贻误机会,退而求其次,弄不到血滴算了,只要瞄准了就击。
几乎等了一个小时,第二只乌胗来了,好像小一些,不是跑掉的那一只。
这一只乌胗仍然不跳上报纸,它宁可绕弯子也不站上去。
吴阳瞄准了,立即扣动扳机,打中了,噗地一声,绒毛飞扬。
但那只乌胗只趔趄了一下,吱的叫一声,扑腾着摇摇晃晃飞跑了。
吴阳推开门板冲出来就追,哪儿还有踪影罗?他气急败坏……李山陵玩气枪第一次玩得这么尽兴和痛快。
尤其是厂里的八哥鸟多,一只八哥鸟的肉要当两三只小麻雀。
八哥鸟又生得傻乎乎的,枪管指着它它还不动。
不到两个小时,他就打了三十多只八哥鸟和麻雀。
吴阳狼狈地钻出来了,他一无所获。
三个人坐在政工大楼石梯上歇气的时候,吴阳顿时想起了大食堂里头还有精彩节目——饭桌的地下经常有好多八哥鸟捡吃食物,只要突然把食堂门关上,就能关住好多鸟儿。
他们三人一边走一边谋划,大食堂可能有五道开着的门,每道门有两扇。
按分工,吴阳和李山陵每人负责关两道门,小斌负责关一道门,动作一定要快……大食堂的右后侧,是一间烧开水的锅炉房和洗碗槽。
从锅炉房与围墙中间插进去,是厂里的一溜猪圈,砖墙灰瓦的猪圈,里头养了七八头猪。
他们是通过四十号厂房的大石墙底下,悄悄从猪圈那边绕过去的。
他们的计划果然周密又奏效,大食堂里头顿时关住了二十多只八哥鸟。
还有意外的惊喜:一只狗也关在里头了,一只花白大狗。
瓮中捉鳖,这下子把李山陵和小斌惹兴奋了。
李山陵兴冲冲地吩咐:先打鸟,再收拾狗。
吴阳提醒小斌:先莫管狗,怕它咬着你了。
大食堂的空间高大,钢梁的屋架,房顶的里层是木板,中层是油毛毡,外层才是水泥波形瓦。
铅弹丸打在木板上没事,只要顾住窗玻璃就行。
二十多只八哥鸟成为惊弓之鸟,它们恐惧地呱呱叫,在空中乱飞,飞累了,就惊惶失措地站在钢梁铁架上不安地躁动。
八哥鸟两翅的白斑在飞行时宛如八字形,在阴暗的屋架间闪烁。
有的八哥鸟不甘心这样困着,就向光明处斜射俯冲,把大窗玻璃撞得咚咚响,碰壁以后还得摇摇晃晃回到钢梁上。
木板是浅黄色而八哥鸟是黑色的,目标就很显眼。
李山陵和吴阳待机移动枪筒,估摸着目标,只要哪只八哥鸟一站,就快瞄准击,几乎是十拿九稳,一时间射杀得鸟羽绒毛在空中飞飞扬扬。
有时候弹丸射偏了,打得木板啪的一响,又弹落到钢梁上当的一声……小斌兴高采烈地捡拾掉下来的鸟儿,把那只花白大狗吓得夹着尾巴不停地躲藏,并出呜呜求饶或恐惧的叫声。
收拾那只狗就不那么顺利了,那是一场格斗,吴阳跑到伙房去找来了三根木棒。
受到三个男人的围剿,那只花白大狗第一次面临如此危急的困境,它就不顾一切地反抗或拼命地奔逃,有时候它还要主动反扑。
食堂很大,困兽犹斗,三个男人又算不上心狠手辣,这就给那只狗形成了生机。
咚咚的击打声、绝望的狗叫声和哇哇的喊叫声不绝于耳,又迟迟不能解决战斗。
伙房里三个转二哥也摩拳擦掌加入了进来,他们拖着扁担和杠子,提醒吴阳他们打脑壳!打脑壳!这下子,那只花白大狗更加急暴和疯狂了。
当它被逼到一个小角落里时,竟然勇敢地对着人群直冲过来,虽然它身上承受着棍棒的暴打,仍然成功地从人们的腿脚间冲出了困境,朝着对面亡命地奔去。
在临近墙壁时,它竟然乘势飞跃起来,跟着就破窗而出……唉呀!窗子没有插紧嘛!三个转二哥遗憾得唉声叹气。
大家累得汗流浃背的,空激动一场,但收获还是不小。
小斌遗憾地说:一只狗肉要当好多鸟肉啊!他们在和尚庙坝坝边的蓄水池那儿处理的鸟儿。
有两个尼姑庙的女子也在那儿冲洗床单和被子。
李山陵虽然爱打鸟,但整鸟儿吃没得吴阳内行。
他和小斌竟然像拔鸡毛那样来拔鸟毛,搞得羽毛飞飞扬扬的,鸟皮上的纤绒很难扯干净。
那哪儿行呢,吴阳说,得像剐青蛙皮那样来剐鸟皮,鸟皮剥掉了,绒毛自然就脱了,特别干净。
果然是个好办法,先撕后剐,李山陵和小斌一说就会了……那天的鱼不好钓,铁脑壳和老耗子就赶回来吃的午饭,凑个热闹嘛。
虽然鱼不好钓,他们还是钓了三斤鲫鱼,给会餐添了一道鲜品。
烧菜是宁莉的活儿,鸟儿肉她没有烧过,但吴阳说了她就会了——就是油炸,加干辣椒、干花椒、盐巴一起炸,炸得焦黄……中午,金元庆也从万山市赶回来参加了会餐。
他一个劲地称赞:罗家良这个人不错,太仗义了,每次我托他的事都很落实,办得妥妥贴贴的。
喝酒的时候,他又自言自语:我还要做一对沙托运回去。
……送李山陵和小斌走的时候,李山陵对吴阳说:宁莉这个老乡开朗又大方,多情又多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