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一直在看书啊,我要你来是让你陪我说话的。
书被抽走了,萧然的手顶着我的考研参考资料转。
拜托,大哥,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我再不抓紧看书,一月份就等着哭吧。
把书给我,别闹了。
好了,大哥,我求求你,给我。
嗳,萧然,你不要太过分。
你不把书给我试试。
他够绝,把书竟然塞到被子底下去了。
我能怎么办,掀他的被子?咱好歹也一黄花大闺女,要注意点影响是不是。
万一这个孔雀男大叫一声非礼,我的名节啊,我的人格,岂不是要遭受不明不白的玷污。
咱绝对不能因小失大。
咱要迂回,含蓄,咱要淑女,讲究策略。
至于这策略是什么,原谅我脑子笨,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
我垂头丧气地嘀咕:我还真不能把你怎样。
书你要真喜欢就拿着看吧,不过看完了记得给我,图书馆的,超期得罚款。
《***教授考研政治500讲》,你从来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想。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忽然转头对我微笑,乌黑的眼珠凝视着我,丫头,你还是要报考N大么。
嗯,反正都是要考,不如考我想上的学校。
咳,也许是镜花水月,这么多人报名,才招那么点人,横竖当成买彩票吧,中得了奖最好,中不了奖拉倒。
反正大家都在考,就当是趁机巩固知识好了。
真的,我觉得我前三年加起来也没有我这一年半的时间看的多。
我乱乱地说,不知道自己是想表达什么还是想澄清什么。
等我醒悟过来自己的莫名其妙的时候,我歉意地笑了笑,赧颜道,我现在说话越来越颠三倒四了。
尤其是在你面前,我常常会不知所措。
一句话开了头,下面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萧然,我好象越大越笨。
你说的没错,这么些年,我的年纪,不知道都长到哪里去了。
好象很多事情都在变,而我却始终停留在原点。
夜里睡觉的时候,我会问自己,任书语,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以为我已经思考出答案了,放心地睡去。
可是等到第二天睁开眼睛,面对眼前的一切,我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睡梦中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和不切实际。
哥白尼没有看错,变化的不是太阳,而是我们。
别的不敢肯定,你现在说话越来越颠三倒四倒是真的。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额头,轻描淡写道,你只是太累了,要注意好好休息。
又来了,这种强烈的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从小害怕老鼠,但我很少跟别人提及此事,因为她们不是我,理解不了这种心肌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收缩的恐惧。
多年前的午后,被老鼠吓到的我坐在萧然旁边的草地上,絮絮叨叨自己的痛苦。
他没有说多少话,可是他爱怜的眼神却让我觉得很安心,不再惊恐。
重逢以后,我却再也无法从他的眼睛里找到这种心疼。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岁月在我们的身上展转流连。
每次离开他的病房我都告诉自己,任书语,我们谁也敌不过时间。
走到这一步,怪只怪你当初不懂得珍惜。
此去经年,纵良辰美景虚设。
每当念及这些,我总忍不住潸然泪下。
手里的资料湿搭搭的沾粘到一起怎么也翻不开,我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的眼泪。
然后开始庆幸,还好,不是在他面前。
然而下一个晚上,我却又不由自主地敲开他的病房门。
仿佛那里面住着的是魔障,我怎么也无力挣扎开的旋涡。
我苦心孤诣堆砌起的抵抗,只要面对他一朵微笑,就轰然坍塌。
有时候我强迫自己留在宿舍里看书,不去想他。
可是他在电话里轻轻地说一句,我很孤单,我睡不着。
我的脚就像中了邪,我的脑子控制不了它,我的心也无能为力。
看着他沉沉睡去,我坐在他床边,泪水只能一口一口往下咽。
如果没有明天,就让我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看他安静的睡颜,那么该有多好。
偶尔,他会在睡梦中惊醒。
看见我,他皱眉,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我只好匆匆道别,在医院的走廊上彳亍。
唐逸晟看见我的时候,总是先惊讶,然后也不问什么,直接送我回去。
我怀念那个在夜晚里指着我大骂的萧然,现在的他,似乎从来不担心我夜行会不安全。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思索过我们的明天。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们不会有明天。
我和他,终究会渐行渐远。
我想起以前数学上学过的曲线和渐近线,它们越靠越近,一度几乎相交,最后却越来越远。
那天晚上,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的眼泪居然都忘记了该怎样流下。
很多时候我都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什么。
思考是一种残酷的刑罚,它逼迫我们去直面阳光下的阴影。
而事实上,适时的逃避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我始终是太笨。
闵苏最近的情绪也不太好。
我们见到彼此,除了拿对方的黑眼圈和大眼袋开玩笑以外,就是一朵虚弱的微笑。
有一天晚上,我们没有跟夜班。
坐在宿舍里用泡面锅煮火锅吃,她忽然对我说,老二,我们都要好好地照顾自己,我们都一定要记得让自己幸福。
我抱着她,眼泪簌簌的就如雨下。
恋人免不了彼此伤害,朋友却可以终生依偎。
我们都一定记得要让自己幸福。
幸福的人才可能让别人幸福。
曾经深爱过你的我和曾经深爱过我的你,是否依然记得我们最初微笑时的模样。
学生会有一个学长被女友甩了,他喝的醉醺醺的时候曾经问他的女性同僚们。
是不是女生都希望自己的恋人条件越优秀越好。
我在心里给出答案。
不一定。
如果选择的是丈夫,那么自然条件越出色越好,最好按照三高的样板;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宁愿他平庸一些,这样平凡的我才有可能和他并肩而立。
一天晚上,我跟晚班的时候,萧然突然打电话给我。
丫头,你过来陪我好不好?不成。
我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主任医师的视线范围之外,我今天值夜班,跟的老师人超级凶。
那算了,你好好上夜班吧。
喂喂——我对着手机喊。
太过分了,他居然把电话给挂了。
我想了想,直觉的他今天有些奇怪。
再打电话过去,顿时哭笑不得,他竟然也会用关机这样的把戏。
借口去上厕所,我偷偷跑到了八楼。
正逢许蓝上大夜班,看见我,她照例是暧昧地一笑。
当初一个被窝钻过,一个桌上吃过,她知道的事情一点不比我们宿舍的少。
刚把眼前这个萧然和传说中的果果同学对上号(萧然在我们宿舍人口中一直被称为果果,出自掷果盈车的典故)的时候,她还激动的想讹我请她吃饭。
理由是难得她想讹人请客。
经常讹诈的我者(比如闵苏)我都不理会,何况偶尔开口的,一碗小馄饨打发。
我想敲门,又害怕他睡着了吵到。
想了想,轻轻地推门进去。
幸好今天穿的是双软底的棉鞋。
病房里没有开灯,他大概是睡着了。
我屏声敛气,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
我不在床上,我在这里。
窗户边上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大盆栽,刚才我没有注意到它的阴影里还站着人。
怎么站在那里。
我凑近,他身上罩着的是单薄的病号服。
他好象比以前又瘦了一些,宽宽的病号服套在外面,空空的,里面好象都是空气。
我抓起他的手,很冰;再碰碰他的胳膊,也没有什么温度。
病房里的空调并没有关,可是房间里的气温也不足以让他穿成这样就跑下床。
在K国的时候,我常常站在我公寓的窗户前看外面的星空。
有人告诉我,当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你看着星星,如果那个人也正在看星星,她就能感受的到。
他转过头来,书语,你感受的到吗?不知道。
我微笑,我地理学的不好,不知道K国和北京时差几小时。
不过我在这里也经常看星星。
通常星星一出来我就看,我晚上一般是十一点半入睡,从我床头的位置,可以看到外面的星空。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在同一个时间段看了星星。
但我知道,我在思念一个人,不知道星星有没有接收到我思念的信号,并将它准确地传递给了他。
如果时光会停止,那么就让我在此刻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