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夏末秋至,冬去春来,在接近九个月的时间里,男孩每日都要用一把钝斧劈材。
做为一名特别的奴隶,塞蒂康希望他能有一副好的体魄,所以给了他这个任务,并将他的食物进行周期性的更换,还特意的加了些煮熟的燕麦,在最后的一个月,塞蒂康甚至命令男孩每顿饭必须吃一勺灰末。
对于此,男孩没有抱怨,他只知道那些东西并不是很难吃,而且吃完之后用使不完的力气,如此,每日可以劈掉的木材便会多些,力量与技巧的积蓄也会更深厚。
男孩记得在中原的时候,说书老先生曾讲过,很多前辈大侠擅长舞动刀剑,这就叫功夫,还有这么一句话,叫一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于是男孩就想,只要能够将挥使斧头的技巧发挥到极至,也一样会成为大侠,到那时候,就可以轻松的宰了塞蒂康,还有那个该死的独眼龙,洗刷自己的耻辱。
日复一日,只要稍微发力,男孩手臂上就显现出泾渭分明的肌肉条,他的身躯也变得强壮。
与那些衣裳褴褛体质虚弱的仆人们相比,他更像一只小牛犊儿,在别人羡慕的眼中挥使斧头,将木材砍成极为标准的茬子。
众人的背后,塞蒂康狡黠的眸子洞悉一切,他微笑,阴险而深沉。
(2)、整整九个月时间,男孩甚至连主人一面都没有见到,他隐隐中觉出,越是平静的表面的背后,就会藏着越大的激荡,而自己将要面临的,则是一个未知的漩涡。
终于,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久违的塞蒂康单身来到木材厂,他安静的望着重复千篇一律动作的男孩,白花花的阳光将他肥胖的影子一直拉到男孩斧子的劈砍之下。
男孩发现了塞蒂康。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理智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但又很快的熄灭了,男孩记起了皮鞭,以及皮鞭在身躯上留下的、那些难以磨灭的伤痕。
噼——啪!在尘灰起舞中,一截木桩化作木茬,男孩迅速的换上一块新的木桩,然后用尽所有力气,斧头再一次砍向木桩。
木桩破碎。
斧头透过木头,深深的陷进地里,扎在影子上。
胖子只觉得心里一凉,在刹那间,他的肥胖身躯竟然轻微的震动了一下。
塞蒂康清了清嗓子,喊道:好样的,东方男孩,你强壮了。
是的,主人!男孩淡淡的说,但他并未停止手中的工作。
塞蒂康努力的保持着微笑,缓步走到少年面前,望着他把木料变成木桩,再变成木茬子。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揪住男孩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按在地上,瞪着血红突兀的眼,狠狠的说:你,恨我吧——是的。
少年不卑不亢,他握斧头的右手并未松开,随时准备着反击。
好样的,你还是那么倔强——!我知道东方人都是倔强的,甚至连索姆那个半东方的老头都是如此!塞蒂康松开手,站立起来,双手缚背,喃喃说:我喜欢好男孩,更喜欢倔强者,也或许,角斗场会比这更适合你,去找索姆,让他会带你到铁匠铺,找一把称手的武器,对了,再让他给你准备一件皮甲,我想你会用得上的。
明天,就在明天,我们立刻去西拉美,迎接你的新生活——荣耀的角斗士生活!塞蒂康在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说完话,转身走了。
男孩怔怔的站在那,他看着手中的斧头,突然惨厉的尖嚎,将它甩向空中……(3)索姆的小木屋已经很破旧了,那些木板或多或少的有些腐烂,并且散发出霉味;高台上的石缸里面沸腾着青褐色的药剂,刺激的味道让人睁不开眼;在巨大的壁柜上,整齐的摆放着一些旧书,但男孩看不懂书脊上的文字。
面对眼前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愤怒孩子,正在调配试剂的索姆显得有点意外,他停下手上的活儿,摇着头用汉语说道:我的孩子,欢迎你来到索姆的小屋,这里是一个破落巫术师的藏身之所,看上去,你今天不高兴吗?喔,坐下坐下,或许你会喜欢上我的红酒,它甘甜极了。
索姆!那个疯子要我去当角斗士——!少年歇斯底里的喊到,他的脸通红,说不准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
不要着急!孩子,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命运是在你手中,西拉美是一个温柔的城市,可能你会喜欢上那的呢!索姆淡淡的说,他递过红酒,少年一饮而尽,在嘴角处留下一道深红之迹。
可能你不知道,我的孩子,奥匈帝国是个尚武的国度,武斗成风,做为一名出色的角斗士会享受无与伦比的荣誉,如果他是一个奴隶出生,若能连赢三场决斗的话,法律将赐予他自由人的身份,但是,若想成为角斗场上的战神……如果我能击败三个人,那么我就可以摆脱塞蒂康的制约,是吗,索姆。
少年打断了老者的话,他的拳头紧紧的篡在脖子上的项圈(奴隶之标识,非常坚固,上面刻有奴隶主人的名字),吱吱作响。
是的,成功会让你成为世人瞩目的英雄,作为奴隶主,塞蒂康也会因此获得大批的金币,这些报酬足以他换来100个普通奴隶,当然了,一个新手想要在沙场上立于不败,不被那些矫健身手的家伙杀死,希望简直微乎其微。
少年沉默。
我酒的味道如何?呵呵,来,来,再喝一杯,当然了,总会有些人儿是幸运的,当年我也曾是一名优秀的角斗士,在我人生中的七十九场决斗中,最后一次让我丢掉了双足——我被剔段了脚筋,这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不得不依靠拐杖,但我还是幸运的活下来了。
孩子,你现在不会明白,一旦进入了角斗场中,炽热的气息会让你成为一头凶猛的野兽,哪怕你只是想成为一名自由人——我是说,当你侥幸的取得三场胜利后,下一场的奖励会是你意想不到的丰厚,也就是说,从第一脚塌入角斗场那刻起,你就摆脱不了命运的奴役,你将杀死很多人,直到一个更强者的出现,把你的生命结束。
我只想成为一个自由人。
孩子说。
好的,或许日后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角斗士,也或许你在第一场战斗中就会死去,但无论如何,老索姆都会帮助你,并且对你的战斗技巧进行培训——这一切与塞蒂康没有任何关系,奴隶主需要的是钱,而我需要的是友谊,因为在我的血液之中,有一部分来自于古老的东方国度。
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们成为朋友。
索姆又递过一杯红酒,看着男孩将它喝完,然后古怪的笑了几声。
少年用手揩干嘴唇上的酒滴,叹了一口气,道:我需要短剑和皮甲,塞蒂康让你为我预备一副。
索姆干笑,树皮一样干枯的老脸在红酒的衬托下异常斑斓。
他说:孩子,皮甲我们可以在铁匠铺买到,但你并不需要短剑,根据我对你的观察,你现在的臂力应该非常之大,你应该挥使一些重兵器,譬如说双手大剑,或者砍斧。
男孩喔了一声,他对这个确实没有什么建议,准确的说,自己更适合用斧头。
索姆侃侃而道:三年前,当我在费里斯山脉的金矿场附近寻找原金矿石时,从天上突然掉下一根大棒子,险些砸死我。
天啦,它在瞬间将我残废的双腿彻底的割去,然后钻进泥土深处,因此,直到今天,我只能用树棍作双腿……索姆苦笑,确认男孩专心听自己讲述故事时,他呷了一口红酒,皱眉继续道:据我观察,它应当是被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巨大力量投掷而来,没有人知道它来自哪里。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用耳朵伏在地面聆听地下的动静,天啦,在泥土的深处,它竟然隐隐作响——像一个即将诞生的婴孩,手舞足蹈——这太可怕了,它让一个对咒术不精通的术士——索姆感到的兴奋、害怕。
直到现在,每当我回想这件事情时,心情仍是难以平复,我能确认,它一定是柄武器,沉重而敦实的武器,孩子,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我们就可以去把它挖出来,或许你能用上它。
男孩突然抢过索姆手中的酒杯,一口气喝下去,他的脸颊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老索姆望着他手中空空的酒杯,无奈的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