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奇怪的固执的念头占据了他,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再离开她。
一种陌生的、强烈的欲念驱使着他随她而行,因为她是决定他命运的力量,虽然她轻视,拒绝和反对他,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和她分开。
只有和她在一起,他才感到生机勃发,感到轻松自如,感到自身的局限,感到希望的魔力,得到一种希望的魅力。
即使在他笑脸相迎、向她敞开心扉的时候,她也不放松对他的折磨,同时,她也在折磨她自己,这可能是因为她的意志更加坚强。
她惊恐万分,觉得他似乎在撕裂她的心房的花蕾,蛮横无礼地把它撕得粉碎。
他撕开她的心房,窥探她的秘密和生命,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在撕扯着苍蝇的翅膀,或是撕开一朵花蕾,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他要毁掉她的一切,就像掰开还没有成熟的花蕾一样。
她可能会在梦中,在她成为纯洁的小精灵的时候,她会向他敞开心扉。
但现在她决不会让他蹂躏摧残,而是把他断然拒之门外。
落日的时候,他们一起爬上高高的山坡,眺望落日。
微风拂面,他们站在高山上看着金色的夕阳在一片鲜红的晚霞中渐渐垂落,最后从地平线上消失。
东边的一座座山峰和一条条山脊被照成鲜艳的玫瑰色,在紫红色天空映衬下显得更加光亮夺目。
再看下面的大千世界,已经笼罩在蓝幽幽的阴影里。
半空中弥漫着玫瑰色的喜悦气氛,就好像飞来一个天使,通报基督的降生。
对古迪兰来讲,那是多么美丽,简直是一个梦幻世界。
她真想拥抱这些闪着永恒之光的峰峦溘然死去。
他也见到了这一切,领略到它们的壮美,但是内心却没有被激起什么激情,只不过是掠过一层痛苦的感觉而已。
他祈求这些峰峦变得灰暗而丑恶,这样她就无法从中汲取精神的依托。
她为什么要拥抱晚霞,彻底地背叛他俩的友谊呢?她为什么把他撇在一边,让他站在那儿,任凭那冰冷的寒风如死神般的穿透他的心呢,而她自己却陶醉在染有玫瑰红的白雪覆盖的山峰景色之中呢? 落日的余晖有什么好看的?他问道,你为何对它如此崇拜?它对你如此重要吗? 她被激怒了,愤愤地避开他。
你走吧。
她嚷道,别来打扰我。
这景色多美,多美呵!她如痴如醉地赞叹道,这是我一辈子见到的最美的景象,别想插入我和它之间。
你走吧,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 他后退一步,留下她一个人站在那儿,像一尊石雕,心中溶入那神秘的闪光的东西。
玫瑰色的晚霞正在逐渐消褪,大颗大颗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发出白光。
他静静地坐待着。
他情愿抛弃一切,也不愿放弃心中的渴望。
她最后转过身,脸朝着他,用冰冷的声音说道:那是我见到的最美妙的景色,你竟然想毁灭它,太令人吃惊了。
如果你自己不能欣赏,为什么不让我看?但事实上,他早已毁灭了她的这一景色,那可恨的打扰让她没有办法再沉浸在这美好的景色中了。
总有一天,他抬头望着她,轻声说,我会在你站着看的时候把你这个人也毁了,因为你是一个大骗子。
他的话语中流露出轻慢而骄淫的自信。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依然傲气十足。
啊,她说,我根本不害怕你的威胁。
她拒绝把身体交给他。
她绝对他进入她的房间,而他则以不可思议的耐心等待着,得不到她就决不罢休。
到最后,他带着淫荡的自信心自我安慰道,只要时机一成熟,我就干掉她。
想到这里,他的四肢开始有所震颤,就像每当他接近她时,强烈的欲火总让他浑身颤抖不停。
与此同时,她和勒尔克保持一种很奇怪的关系。
她有些居心叵测,对此,杰拉德十分清楚。
但他不忍心伤害她,于是耐着异乎寻常的性子装聋作哑,她对那个他妒恨的人表现出十分友好的态度,这种态度却让他浑身颤抖。
只有去滑雪的时候他才离开她。
滑雪是他所喜爱的运动,而她却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那种时候他似乎冲出了生活,冲向了未来。
当他走开的时候,她常和矮小的德国雕塑家聊天,他俩在艺术上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他俩总是谈得很投机。
他憎恨梅斯特·罗里克①,对未来派艺术家感到不满。
他很欣赏西部非洲的木雕,以及墨西哥和中美洲的阿兹台克艺术。
他醉心于奇形怪状的东西,奇特的机械运动会使他如痴如癫,真有点违悖常理。
古迪兰和勒尔克俩人在玩着一种很奇怪的游戏,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暗示,似乎只有他俩才知道生活中鲜为人知的真谛,只有他们俩进入了那个世上别的人所不敢认识的极可怕的奥秘的中心。
他们以奇怪的、难以理解的暗示互相交流,在欣赏艺术作品中,埃及人和墨西哥人的隐晦情欲挑逗起他们的欲火。
他们俩的谈话就是以这样暗示的方式来进行。
言行中十分微妙的神情或手势都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满足。
杰拉德虽然理解不了,却感到无法忍受。
他是个语言粗俗的人,根本无法进行这种细腻的交流。
①梅斯特·罗里克(1883-1962),美籍南斯拉夫雕塑家。
早期艺术的联想给他们俩带来了慰藉,感觉的内在奥秘是他俩崇拜的偶像。
对他俩来说,艺术是生活,生活是幻境。
  [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