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生病期间,杰拉德常来看望他。
这两个男人友谊很深,互相担忧。
杰拉德目光敏锐,眼中神色有些不安,显得焦躁,好像心情很激动,要去做什么事一样。
他按照习惯穿着黑色的衣服,庄重、英俊,又不失体统。
他的淡黄色的头发很光亮,微微地竖起,像刺眼的光线一样。
他的脸色很好,表情很机智,他浑身都洋溢着北方人的活力。
尽管杰拉德并不怎么信任伯基,可他的确很喜欢他。
伯基这人太虚无缥缈了——聪明,异想天开,神奇但不够现实。
杰拉德觉得自己的理解力比伯基更准确、保险。
伯基是个令人愉快、一个很奇妙的人,可还不够举足轻重,还不那么算得上人上人。
你怎么又卧床不起了?杰拉德握住伯基的手和善地问。
杰拉德总是像个可以保护别人的人似的,用他强壮的身体给别人以庇护。
犯罪受罚?对,很可能是这样。
你是不是应该少犯点罪,这样就健康多了。
你最好教教我。
他调侃道。
你过得怎么样?伯基问。
我吗?杰拉德看看伯基,发现他态度很认真的样子,于是自己的目光也热情起来。
我不知道现在跟从前有何不同,说不上为什么要有所不同,没什么好变的。
我猜你的事业一直进行得很顺利,根本就不管灵魂的需要。
是的,杰拉德说,至今,就经营来讲,比较顺利,我知道我不能对灵魂发表意见。
没错儿。
你也并不希望我能谈出什么来吧?杰拉德笑道。
不错。
除了生意之外,其他事发展得怎么样? 其他事情?是什么?我说不上来,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不,你知道,伯基说,你情绪低落还是高涨呢?古迪兰·布朗文怎么样? 她怎么样?杰拉德脸上现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哦,他接着说,我不知道。
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是,上次见到她时她给了我一记耳光。
一记耳光!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
真的!什么时候? 就是水上聚会那天晚上——迪安娜淹死的那天。
古迪兰往山上赶牛,我追她,记起来了吗? 对,想起来了。
可她为什么要打你耳光呢?我想不是你愿意要她打的吧? 我?不,我不知为什么,我只对她说,赶那些苏格兰高地的小公牛是很危险的——这是事实,她转过来对我说,‘我想你认为我是怕你和你的牛,是吗!’我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她就照我脸上打了一巴掌。
伯基笑了,似乎感到满足。
杰拉德不解地看看他,然后也笑了,说: 当时我可没笑,真的。
我这辈子从未受到过这样的打击。
那你发火了吗? 发火?我想是的,如果她动我第二下的话,我会杀了她。
哈,伯基脱口说,可怜的古迪兰,这事过后她可要为她的粗鲁而伤心了! 他对此饶有兴趣。
她会伤心吗?杰拉德这时也很开心地问道。
两个男人都诡秘地笑了。
会的,一旦她发现自己那么自负,她会痛苦的。
她自负吗?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呢?我肯定这不必要,也不合乎情理。
我以为这是一时冲动。
是啊,可你如何解释这种一时的冲动呢?我并没伤害她呀。
伯基摇摇头。
我觉得,她突然变成了一个悍妇。
哦,杰拉德说,我宁可说是奥利诺科①。
①在英语中悍妇与亚马逊河是同一个词,亚马逊河是横贯南美的世界第一大河,奥利诺科河是南美另一大河。
两个人都为这个不高明的玩笑感到好笑。
杰拉德正在想古迪兰说的那句话,她说她也可以最后打他一拳。
但他没有把这事告诉伯基。
你对她这样做很反感吗?伯基问。
不反感,我才不在乎呢。
他沉默了一会又笑道,不,我倒要看个究竟,就这些。
打那以后她似乎感到点儿负疚。
是吗?可你们从那晚以后没再见过面呢? 杰拉德的脸阴沉了下来。
是的,他说,我们已经——你可以想象那次落水的事发生以后会是怎样? 我能理解,这事现在平静下去了吗? 我不知道,这当然是一个打击。
不过,我认为我妈妈不太介意,我认为她真的不在意,可有多好笑,她平时总是全心放在孩子身上。
那时什么都不算数,她心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孩子。
现在可好,她对孩子们一点都不理会,似乎他们都是些仆人。
是吗?这让你难过了吗? 这是个打击。
可我对此感受并不很深,真的。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同。
我们反正都得死去,死跟不死之间并没有多大区别。
我几乎不怎么悲哀,这你知道的。
你知道,这只是让我心寒,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认为你死不死都无所谓吗?伯基问。
杰拉德用一双蓝色的眼睛看着伯基,那蓝蓝的眼睛真象闪着蓝光的武器。
他感到很尴尬,但又觉得无所谓。
其实他为自己很担心,甚至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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