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外交固上亭好容易消化了一点关于海洋的论调,艰难地再次发问:那、那……西夷又有什么重要?这次方休明咧开了笑,不答反问:固大人知不知一斤普通的茶叶在临澹卖多少钱?一……固上亭刚要开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闭了嘴一时没说出话,却不想玄澈接上话说:一百文钱。
固上亭震惊地看一眼玄澈,对上那双漠然的黑眸,心下一惊,连忙将头埋了下去。
玄澈勾起嘴角,说不出是嘲讽还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示意方休明继续。
方休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道:但是这样一百文可以买一斤的茶叶,到了西夷便要卖到一两黄金。
一两黄金?!惊呼出声的是户部尚书,紧接着整个屋子的人都沸腾了。
固上亭痴痴呆呆地看着方休明,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过这从一百文到一两黄金的利润全部掌握在这些人手里。
方休明在中亚和西亚的部位画了一个大大的圈,一群比我们不知落后多少倍,却富有至极的家伙们,可怜我们的茶商,只能赚取那样一点微薄的利润。
户部的工作人员们一个个眼睛都要比夜明珠还要明亮了,每天哀叫着没有钱的他们仿佛看到了成堆成堆的金子摆在了面前,那叫一个金光耀眼。
而其它大臣们一旦从最初的惊愕中醒悟过来,也都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么一大笔进帐,鼓起来的可不止是国库呢!户部尚书起身慷慨激昂地说:陛下,臣以为我们应该为我们的茶农争取利益!玄澈忍不住冒出了一滴冷汗,他仿佛听到了希特勒在叫嚣:用德国的剑为德国的犁取得土地!八月初的时候,朝廷颁布了几条法令,关于部分地区税率调整以促进经济发展,关于鼓励民间造船出海,关于鼓励商人与外国贸易,关于商人出资用于公共事业达到一定程度可获得爵位,关于大力发展两湖农业,关于扶持珠崖经济发展计划,关于各大新式学院与武林逍遥山庄联合办学,关于明年三月再开春闱并加设女子考场及诸多学科……总之,八月是个让人兴奋而混乱的月份。
与朝廷各项法令出台的同时,全国几个大城市里也多出了一个新事物:报纸。
说报纸是新事物并不准确,早在几年前,通川商行下设的出版社就不定期以报纸的形式发行了一些专题,比如水德198年畅销一时的春闱专题,但这次通川商行所发行的那是日报——《大淼日报》,每日皆有,报道了全国大小事宜,大至国家方针政策,小至街头碎闻,而最近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关于朝廷新法令的解读专栏了。
有发行报纸的城市里,官府都在特别开辟的公园或广场上立起了几块板子,上面张贴了当日的报纸,每天都有专门的人来更换,以方便群众阅读。
但不识字的百姓毕竟还是占了多数,于是这些公众报栏旁和各种酒楼茶馆之中就多了许多解读报纸的说报人。
说报人一般都是先拿着报纸照本宣科一番,解释了大概,下面便有人议论,这时那些读过书或者有见识有门路的说报人,就会拿社会名流、文人大家的言论来满足大家的求知欲,一会儿说说这个人的观点,一会儿谈谈那个人的论调。
百姓们觉得这个也对,那个也对,听起来也有汁有味的。
若是碰到一帮自恃才气高妙的读书人听了这说报人的点评,自己也会高谈阔论起来,要刚好还有一批人持不同观点,两方人就会辩论起来,那百姓看热闹的就更多了。
真理总是越辩越明——面对御史上奏要求遏制这种议论国事的风气,玄澈总是这么说。
对于报纸很多老臣都变现出不屑,认为这是一种侮辱文人智商的玩意儿,但是当这年过去,学子们的思想越来越朝着大逆不道的方向发展时,他们也意识到了报纸的巨大作用。
于是一批老家伙们也办了一份名为《学道》的报刊,只是这代表保守思想的报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大淼日报》打压着。
而随着这两大势力和思想的碰撞,越来越多的刊物开始出现。
这些都是后话了,说回水德201年的秋天。
玄澈现在每天都要忍受那帮大臣们的魔音绕耳,本来因为没有采取任何控制生育的措施而消停一些大臣们,马上又因为鼓励民众参政议政和开办女子科举而闹腾了起来。
皇上!女子怎么能进入科举呢?!又是可恶的礼部尚书杜斯仪,这明明才步入中年的男人就已经比六十岁的老头还要罗嗦古板了。
玄澈恶狠狠地瞪他,但杜斯仪吃准了玄澈不会因为他的直言和无礼而将他拖出午门,所以干脆脖子一梗,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玄澈无奈地揉揉额头,心道:这帮大臣,我真不应该对他们仁慈!玄恪坐在玄澈腿上,看着父亲烦恼的样子,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伸手摸上父亲的脸,奶声奶气地说:父皇不要理会这个酸腐老头!杜斯仪听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想他虽然比不上太上皇和陛下风华绝代,但好歹曾经也是玉树临风不知骗走多少少女的芳心,如今不过刚刚步入四十大关,就被一个三岁小童说成了老头,实在是非常打击他的自尊心了!玄澈看到杜斯仪头顶冒烟的样子不禁莞尔,被吵得头疼的郁闷一扫而光,亲亲玄恪的小脸蛋,笑道:我的小玄恪,嘴巴这么坏。
杜大人是你的长辈,不可以这样说,知道吗?哦,好吧。
玄恪点点头,十分认真地说,那父皇你不要理会杜大人,父皇皱眉头的时候没有笑的时候好看。
玄澈笑了笑,不再指责玄恪的童言无忌,而对杜斯仪正色道:杜大人,朕并不觉得让女子参加科举有什么不好,录取标准和男子的一样,如果她们真的有才华,有什么不可以呢?况且固大人也通过了这份敕令,朕想杜大人应该没有什么异议才对。
有啊,为什么没有!杜斯仪心中叫屈,当初这份敕令在颁布之前放到尚书省讨论的时候,他就表示了强烈反对,其它诸多大臣也都纷纷抗议,可固上亭紧紧跟随玄澈一意孤行的脚步,结果这份敕令还是在一片反对声中发了下去。
玄澈又说:再说了,敕令已经发放全国,这时候收回也来不及了不是?杜斯仪急道:但是、但是,这女子参加科举绝对不能成为惯例啊!噢,这个啊,可以考虑。
玄澈一边逗弄宝贝儿子,一边随口答应着,一看就知道是在敷衍。
玄浩进来就看到杜斯仪瞪着一双丹凤眼死死盯住玄澈,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头顶上仿佛还能看到一缕青烟悠悠腾起,就差没有白日升天,看来是被气得不轻。
想想前段时间玄澈所作的诸多决定,玄浩相信这个固守礼仪的中年老男人肯定已经被气出了内伤。
玄浩边走边大声调侃道:杜斯仪!我四哥身体可不好,你要是气坏了他,本王可要打你!杜斯仪被这声从后面突然爆发出来的吼给吓得跳起来,回头看到是玄浩,皱眉道:靖王,这里是皇宫,您怎么能——怎么能如此无礼!玄浩不屑地撇撇嘴,走到玄澈身后环抱而上,下巴枕在玄澈的肩窝里,抬眼瞟瞟嘴巴已经张成O型的杜斯仪,嗤笑道:本王和皇帝哥哥感情好,用不着你来管!是吧,四哥?!玄澈好笑地看着故意气人的玄浩,道:别欺负杜大人。
玄恪也用力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杜大人年事已高,浩皇叔不要可以欺负长辈!杜斯仪终于翻出一个白眼,气昏了。
看着愤然离去的杜斯仪,玄澈轻轻拉开玄浩搂着他的手臂,问:你不是今天要走吗?玄浩本来在玄澈登基后就要回西北,只是他死缠白赖地又呆了将近半个月,现在再怎么说也要回去西北了,今天就是他离开的日子。
哼,你不送我,我不走了。
玄浩孩子气地说,但马上他又说,我是来给四哥道别的,再抱抱我的小恪儿,等会儿就要走了。
来,恪儿,给叔叔抱抱!玄恪很高兴地让玄浩抱过去,捏着叔叔的脸,说:浩皇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玄浩看一眼玄澈,哀怨道:看你父皇什么时候让我回来喽!玄恪眼珠子转转,说:那你就不要回来了!什么!?玄浩大怒,就听玄恪理直气壮地说:你回来了就要缠着父皇,父皇本来就忙,皇爷爷又老拉着父皇玩,皇叔要再回来父皇就更没有时间陪恪儿了,所以皇叔你就不要回来了!你这小东西!你皇叔还没走呢你就开始想着不让我回来了?看我不打你小屁屁!玄浩龇牙咧嘴地吓唬人,扬起巴掌往玄恪屁股上揍去,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落在玄恪屁屁上时只剩抚摸一样的力道,自然是半点也不疼。
玄恪嘻笑着从玄浩怀里跳下地,爬到玄澈腿上怀里,背对着玄澈坐下,将小屁股藏到了玄澈怀里,对玄浩露出示威的表情。
玄澈轻轻拍了一下玄恪的屁股,笑骂道:鬼灵精怪的小坏蛋!几个人笑闹了一阵,玄浩又千叮咛万嘱咐让玄澈不可以辛劳不可以动气,说得玄澈哭笑不得,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玄浩知道自己这一走便是遥遥无期,再回来的时候恐怕就是玄沐羽的葬礼了吧?!日子在吵吵嚷嚷中到了十月,东海的一个小国派来了一个使臣,请求和大淼建立邦交。
这个小国玄澈很熟:日本。
当然,这时候日本还被称为倭国。
日本派来的使臣是小野妹子,随行的还有诸多年轻学子。
小野妹子是和百济的使臣队伍一同来的,陆续到来的,还有高句丽和新罗使臣。
按照以往的惯例,新罗、百济和高句丽要对大淼称臣,送上贡品,然后大淼会全程报销他们朝贡队伍的所有费用,还会返还更加贵重的礼品,简单的说,就是用经济的负担换取政治上的荣耀。
当然,对于发展才是硬道理的玄澈来说,这种用钱把对方砸趴的朝贡外交他是不屑为之的。
准确地说,他不会用在日本和朝鲜半岛的这三个国家上。
在此之前,每两年西善和雄单都会进行一次朝贡,贡品的数量不大,代表的仅仅是政治上臣服的意思,而大淼返还的礼品也不多,每次都是精确估算了贡品价值之后拿出的小意思。
对于玄澈的这种决定,不少文人深以为耻,只是玄澈和户部的人都不理会这些只会动嘴皮子的家伙。
在玄澈的教导下,户部已经学会了向利益看齐,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比国库充盈更让人欣喜了。
这次日本和朝鲜半岛的孩子们送上门来,都是一个意思:请臣。
不过玄澈不会让他们这么做:朝鲜半岛,特别是最强大的高句丽的文化与中原文化大不相同,而日本又远在海外,要征服他们可不见得是一个好主意,和平才能促进发展,玄澈觉得现在的版图再加上西善和雄单就足够了,犯不着为这两个弹丸小地大动干戈。
况且,日本啊,现在让它称臣只会养肥了一支白眼狼,万一中原势力衰弱,这只白眼狼就要反噬主人了。
与其现在养一个祸患,倒不如让他们以一个国家的名义与大淼建立邦交,而日后——是成为殖民地还是核武器试验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五国代表进行了亲切会晤,玄澈和善地对四国使臣表达了睦邻友好的外交方针,提出了和平共处五原则,但也隐晦表示了不会放弃使用武力的立场。
这一表态让四国使臣受宠若惊:他们弹丸小国第一次和伟大的中原国家平起平坐,是何等荣耀。
而在不为人知的背后,兴高采烈等待着称臣书的礼部尚书再一次气晕了。
这次五国会谈的结果由《大淼日报》发表出来,高度赞扬了皇帝高瞻远距、以德服人、威慑四海的高尚品质和卓越能力,引起了民间又一股崇拜热潮,至于那些认为玄澈此举有失国体的声音早就淹没在历史的浪花中了。
于是,一些有识之士开始意识到报纸可怕的舆论导向作用了。
四国长达一个月的友好访问结束后,小野妹子及诸多日本留学生在临澹住下,开始了汲取中华文化营养的伟大事业,而在他所看不见的另一方面,玄澈可开始了和平演变日本的伟大计划。
第一件要做的,就是通商。
不难想象,当中原先进繁荣的物质登陆日本的时候,会引起怎样的热潮,就像另一个世界洋商品涌入中国时所引发的疯狂,而日本现在对于中原文化的崇拜更会将这种狂潮推上一个令人无法控制的巅峰。
玄澈觉得自己体内那只凶兽又在叫嚣沸腾了。
呵呵,民族仇恨可真是融入骨血了,连来到另一个世界都无法摆脱呢。
玄澈想到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不由得露出一个绚烂的笑容,但这笑容就犹如寒冬里穿过层层云气落下的一束阳光,看似明媚无边,然而真正触碰时只能感受到凛冽冬风所带来的寒冷。
玄沐羽一脚才踏进清凉殿就看到了这抹残酷的笑,一股寒气从脊柱往上撞,抬起的脚也生生定在了半空中。
玄澈感觉有人,抬头看去见玄沐羽,眸光一转,顿时春光灿烂,暖人肺腑。
玄澈看玄沐羽姿势奇怪,不解道:父皇,怎么不进来?还不是被你吓到了。
玄沐羽嘀嘀咕咕地走到玄澈身边,道,刚才想什么呢?笑得跟狐狸似的。
嗯?有吗?玄澈不自觉地摸摸脸,一点也没意识到刚才他是多么的邪恶。
玄澈拉着玄沐羽的手说:我在想日本——噢,倭国的问题!玄沐羽在桌子上不知放下了一本什么书,随口道:那种小地方有什么好想的?哼,小小倭国,地小野心可不小呢!玄澈随手拿起玄沐羽放下的书,却没有翻开,也没看,目光不知道落在眼前那个地方,恶狠狠地说,连禽兽都不如!说说看?玄沐羽来了兴趣,将玄澈抱到他腿上搂亲了亲,说,他们做什么坏事了?玄澈下意识地想起身,但被玄沐羽按住,他心里想着日本的事也没多留意,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安稳地坐在玄沐羽怀里,说:中日战争的时候,我们的一个政府叫中华民国,它的首都南京在战争中陷落,倭国军队在南京及附近地区进行长达数月的大规模屠杀,抢掠、强奸、对大量平民及战俘进行屠杀,死亡人数超过30万。
玄澈的声音很平静,却能让人感到其中沉沉的哀痛。
虽然30万人在玄沐羽眼中算不了什么,但他看着玄澈深深的黑瞳,知道这三十万人代表了一段惨痛的故事,一段让玄澈铭记了两世也不能忘怀的历史。
玄沐羽搂紧了玄澈,沉声道:那我们现在就将他们抹去!玄澈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笑,虽然有些哀伤但更多的是冷静:父皇,另一个世界的罪孽不应该让这个世界的人来承担。
况且……玄澈笑得很阴森,消灭人口,并不是抹杀一个民族最好的办法。
我可不要让我们可爱的子民被这些肮脏的血污了手。
一种名为仇恨的情绪第一次明朗地出现在这张精美绝伦的容颜上,像是被戮杀的天神,捆绑在漫天黑羽的坟地之中,他身边的恶魔露出些许狰狞的笑,装点出充满血腥气息的华丽美感。
玄沐羽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重新认识一下怀里的人,他是那样的美丽而残酷,令人欲罢不能。
我的澈,为什么你连恶毒都可以这样诱人。
玄沐羽吻住玄澈淡色的双唇,用行动告诉对方,你的美就像毒药一样,夺人性命却也令人迷醉……父皇!恪儿……稚嫩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又戛然而止。
玄澈一惊,慌忙推开玄沐羽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对方身上,他连忙站起来又发现衣襟已经被拉开,露出消瘦的肩头和光洁的胸部,更让他尴尬的是,胸前一片吻痕中两颗茱萸红肿不堪。
虽然不能确定还站在门外的玄恪能看清自己的模样,但玄澈还是窘迫到了极点,匆匆拉好衣物,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玄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在清凉殿的正殿中连门都没关就和玄沐羽吻到衣衫半退,以至于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玄恪看了个正着!德邻跪在门外颤抖,他本该拦住玄恪的,却不想玄恪跑得快又灵活的很,而德邻更没想到的是太上皇会和陛下在大门洞开的情况下欢爱。
德邻惶恐地跪在那儿,心里却很疑惑:陛下一向都很谨慎害羞的,怎么这次会……玄沐羽的欲望被突如其来的事故掐头去尾,极度令人不爽,当即沉了脸,喝道:恪儿,你太放肆了!玄恪呆呆地站在那儿,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不解,也有些委屈。
别乱骂小孩子!玄澈瞪了一眼玄沐羽,连忙走到玄恪面前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玄恪平齐,柔声道:不是恪儿的错。
恪儿有事吗?玄恪愣了好半天,才说:父皇本来说今天下午给恪儿上课的,可是恪儿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父皇……玄澈后悔到了极点,都是那个小日本,害得自己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还和玄沐羽在正殿里……玄澈忙说:对不起,父皇忘记了,现在父皇就去好吗?哦,嗯,好。
玄恪还有些发愣,但已经被玄澈牵起了小手,临去前,玄澈回头看了一眼郁闷的玄沐羽,无奈又埋怨地瞪了一眼,于是玄沐羽更加郁闷了。
玄澈和玄恪一路无语来到书房,在进屋那一瞬间,玄恪突然抬头说:皇爷爷和父皇感情真好!玄澈差点一头撞死在门槛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玄恪却又疑惑道:可为什么皇爷爷要脱父皇的衣服呢?天气冷了很容易着凉啊!玄澈动作一顿,心中有些说不出慌闷,又似是愧疚,他迟疑着蹲下身子,抚摸过玄恪的发丝,轻声道:恪儿,父皇做了错事,恪儿会厌恶父皇吗?玄恪歪着头很不理解地看着父亲,却见父亲眼中闪过些许哀伤,这种情绪他不明白,只知道自己不喜欢看到父亲露出这种神情。
不会,恪儿怎么会厌恶父皇?玄恪顿了顿,认真道,父皇,您不会错的,即使父皇做错了,恪儿也会让它变对的!玄澈怔怔看着玄恪,这张精致的小脸上还充满了稚气,神色却极为坚定,恍然中,玄澈仿佛看见几十年前的那个颜御在镜子中露出的刚毅,他在说:哥,你要幸福。
良久,玄澈搂住玄恪,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声低叹:唉,恪儿!玄恪觉得身上沉甸甸的,他最爱最崇拜的父亲正依靠着他,前所未有的沉重扑面而来,压得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抱住这份沉重,层层衣物之下仍然有坚硬的骨头硌得人生疼,想起刚才在大殿之中所见的清瘦肩头,酸酸的滋味漫过心头,玄恪有些哽咽,却不知这哽咽从何而来。
许多年后,玄恪再次想起当时拥抱过的沉重和酸楚,才知道这份感情叫责任,叫怜惜,但那时候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注1:日本对中国的正式外交始于公元607年(遣隋使小野妹子及其它留学生来中国建立邦交,607年从日本出发,608年到达。
有大人说这场所谓建交并未获得隋政府的认可,这个——我不是太清楚,看到的资料都是说这一年就正式建交了,不过国书丢失的那件事确实很蹊跷。
这里先致歉,可能有误导大家了)。
汉朝就有大批汉人从朝鲜移民日本,不过之后好像一直都是通过百济进行文化交流,到了到圣德太子时代日本才直接向中国派遣留学生。
但文中让小野妹子出场并不是说水德201年就等于公元607年,这是半架空的历史,中国的历史可以改变,世界的历史自然也会改变,提早或者推迟都是作者的意愿^o^。
注2:南京大屠杀啊,勿忘国耻呀。
第87-88章87、柔音清凉殿被捉奸的事情过去了两天,玄澈突然在大殿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份有趣的东西:一份面对女性刊发的报纸。
报纸叫《柔音》,名字听起来就很女性化,但是里面的内容却和各种男人的学问紧密挂钩,从四书五经到九流要义,从街头巷闻到国家大事。
比之《大淼日报》强烈的舆论引导作用,《柔音》突出表现了一个全字,几乎各家各派的观点都能在上面找到,报纸本身也不作出任何偏正的论断,似乎一切都由读者来自己选择。
因为全,所以报纸的分量也特别重,竟厚达三十页,堪比一本杂志!之所以说《柔音》是面对女性刊发的报纸,就在于报纸尾部清楚写着:献给每一个有志参与科举的女友们。
自从某一天玄澈写在一本送给朋友的书的扉页上的献给某某某,谨祝新婚大喜之句曝光,在经历一片文人对韵脚、平仄的谩骂之后,这种白话文的祝福就开始风靡全国,全世界人民都开始使用献给……句式,一度让玄澈觉得自己似乎造了大孽。
这是谁办的?没听说通川搞了这个……玄澈自言自语地看了很久,除了觉得标题柔音两个大字有些眼熟之外,看不出特别。
《柔音》不论排版、插图还是遣词用句都和《大淼日报》极像,想来也是模仿《大淼日报》的产物,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有谁会做这样前卫的东西。
玄澈想了想,记起这份报纸似乎是玄沐羽拿来的,或许他会知道。
正想着,玄沐羽就来了。
玄沐羽前脚进门后脚就把门给关严实了,玄澈看了觉得好笑。
玄沐羽看到玄澈发笑,气闷道:笑笑笑!就知道疼小孩,都不知道心疼我!玄澈低笑出声,身子一松软软地靠坐在那儿,玉般的肌肤上流转着金色离光,长睫半垂,说不出的慵懒惑人。
玄沐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爱人有着千般神态万般风情,每一种都勾得他心痒痒。
唉,我的小妖精,不要再勾引我了……玄沐羽俯身轻吻玄澈的眼帘,双手撑在椅背上将玄澈困在自己的怀里。
玄澈笑着想要躲开,却被玄沐羽抱紧,玄沐羽吻上他的唇,舌头伸入探索,稍微施力就将玄澈抱起。
两个人位子一换,玄沐羽已经坐下,而玄澈再一次坐到了他的腿上。
玄澈有些逃离的意思,玄沐羽停了吻,贴在玄澈唇边轻笑道:门关紧了,这回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玄澈脸一红,埋怨道:你怎么净想着这种事……没办法,谁让你老让我想到这种事呢?玄沐羽邪笑着再次吻上玄澈,用舌头撬开贝齿,吮吸着口津。
舌尖相触的麻痹让玄澈也有些迷醉了,不知不觉间勾上玄沐羽的脖子,任玄沐羽采撷芬芳。
直到一只手温热的手伸入衣襟才让他陡然清醒,玄澈猛然推开玄沐羽。
他轻喘着气,热情的余韵还未过去,面上带着薄薄的潮红,玄沐羽看得下身发热,却无奈玄澈不让他再得逞。
玄澈瞪眼道:大白天的,还有事呢!是你勾引我啊。
玄沐羽一脸无辜,可是手试图伸入衣襟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哼!玄澈不理他的倒打一耙,拉开玄沐羽的手,拿起那本《柔音》,问,这是不是你带来的?玄沐羽看了一眼,左手继续在玄澈腰带上作怪,随意道:是啊,本来是方休明要拿进来,我进来的时候碰到他,就顺便给他带进来了。
说话间,玄沐羽的手已经灵活地避开玄澈的阻拦揭开了腰带,顿时衣襟大敞,露出里面的单衣。
玄澈一手拉紧衣服试图和玄沐羽对抗,又说:那休明有没有说什么——唔!嗯嗯——听到休明这两个字从玄澈嘴里说出来玄沐羽就不痛快,不等玄澈把话说完就用吻封住了声音,双手开始分工合作,右手制住玄澈抗拒的双手,左手飞快地褪掉了玄澈的上衣。
玄澈好容易趁着玄沐羽被春光晃到眼睛的一瞬间让嘴得了空闲,右手勉强挣脱了玄沐羽的压制,气道:沐羽!嗯?玄沐羽啃咬着漂亮的锁骨,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他也不在意被玄澈挣脱了控制,右手改袭玄澈腰部的敏感带,果然只是轻轻一捏,就让玄澈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软了下来,双颊也浮起了可疑的红云。
你这样敏感,要我怎么样才好?玄沐羽坏笑着调侃,邪恶的嘴从颈间滑至胸前,含住一颗茱萸,开始品尝他最爱的美味。
舌头舔过乳尖,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战栗,不禁露出一丝得意地微笑,紧接着牙齿也开始捣乱,或咬或刮,时而又是重重地吮吸,每一下都能让这具身体颤抖。
嗯……你这家伙……快住手!玄澈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他试图推开玄沐羽,但很快就发现这只是徒劳,施加在他身上的挑逗越来越强烈,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了,但玄澈却还记得自己刚才想要问什么:休明说什么没?玄沐羽突然用力咬了一口口中的茱萸,玄澈被突如其来的麻痛弄得低叫一声,就听玄沐羽愤愤道:不准你不专心!可是……没有可是!玄沐羽霸道地说,等我们把两天前没有完成的事完成了我再和你说!可……啊!玄澈只觉下身一凉,自己的分身立刻被一个火热的手掌包裹,极具技巧的快速套弄让他无可避免地惊呼出声,强烈的快感麻醉了他的脑袋,微弱的理智让他发出些许抗拒的声音,但低哑无力的声音只能挑起人的欲火,更不要说是不小心逸出的呻吟,如同油泼入火中,让小火苗瞬间蔓延成一场森林大火。
玄沐羽一边搓揉着玄澈的玉茎,一边稍稍将他的身体摆正,让玄澈整个背部完全暴露在面前,右手顺着优雅的脊线滑入股沟,开始探索那朵柔嫩的小花。
几天没有灌溉的花朵再次收拢了花瓣,干涩的指尖只能停留在入口的地方轻轻画着圈。
后庭传来的刺激再次触动了玄澈的某一根神经,他开始反抗,比先前都要激烈,断断续续地说:羽,住手……现在不可以……玄沐羽手下动作并不停,他吻着玄澈光洁的背部,轻声说:我知道你要去沐浴,不过我不让。
可是……很脏……玄澈别扭地说,反抗得更激烈了,但是最脆弱最敏感的部位被人家握着,他的反抗在玄沐羽看来就象是调情一样让人更加兴奋。
不脏,你很干净……玄沐羽说着,感受到指尖的小花已经慢慢绽放,为了不让玄澈再抗拒,他干脆一个用力,手指突入后穴。
没有防备的玄澈在收紧***之前已经被玄沐羽深入,他再下意识地闭合后庭的时候反倒像咬紧了玄沐羽的手指不让他抽走。
嗯!快、快出去!嗯、嗯……玄澈难过地低喃,自然起不到任何作用。
玄沐羽的手指确实退出来了,但很快就涂满了润滑剂再次进入***,这次甚至放进了两根指头。
修长的手指在甬道里弓起,缓慢而有规律地抽插。
内壁被触碰的感觉很奇怪,但是已经习惯了被进入的身体很快就从中找出了快感,一点点地分泌出透明的汁液,帮助手指开拓紧密的幽穴。
而前面那只手也不甘示弱,不紧不慢地玩弄着漂亮的青芽,似乎这是一种乐趣。
前后都被强烈刺激的玄澈无力地伏在桌面上低喘,心理在抗拒,偏偏生理在渴求。
感受到身下那个如火的坚硬,羞恼之余却又隐隐藏着期待。
玄澈意识到自己欲求不满的想法,只来得及为堕落哀悼一声,大腿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折于胸前,因为手指抽出而空虚的后穴被火热的巨大撑开,撕裂的痛楚在欲望进入最深处之后转换成了奇妙的酥麻。
快感伴随着身体的起伏冲上咽喉,逼得他发出呻吟,绵软、色情得连他自己听了都要害羞。
迷离之中,玄澈只听到玄沐羽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地说:我爱你,澈。
这是一个让人性奋和满足的下午,但同时也是一个令人愤怒的下午。
云雨过后的玄澈虚软地靠在玄沐羽怀里任他帮自己清洗,强撑着沉重的眼皮,问:羽,那份报纸谁办的?玄沐羽一愣,讪讪笑了笑,心虚道:我觉得……你问方休明,他会知道……玄澈当即一口咬在玄沐羽肩膀上,用两排清晰的牙印表达了他的愤怒。
玄澈从方休明口中知道了《柔音》的创办者是谁——玄淑。
玄澈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跟不上这个时代的步伐了。
玄淑,那个温柔贤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用绣花针的大姐?!听风楼很快将具体情况传了过来。
准确地说,《柔音》是玄淑和他夫君崔朝共同创办的。
崔朝是前礼部尚书的小儿子,后来在户部做了一个小侍郎,但做了几年转去了御史台,在御史台没多久又去了翰林院作修编,如此辗转反复了十几年,中央朝廷里尚书以下的官职几乎他都做了个遍,最终还是辞官回家,赋闲没多久就碰上了玄澈颁布新法令,《大淼日报》诞生,这时他听了玄淑的想法,创办了《柔音》。
这对夫妇靠着长公主的封地自然是衣食无忧,但玄淑看丈夫每日无所事事终归是有些压抑,心中不忍,便想给夫君找点什么事做,但是崔朝不愿为官,经商也不擅长,故而一直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后来女子科举的法令出台,玄淑在和闺中密友论及此事时,就听一个朋友说,她们终日在家怎么知道国家大事,就算让她们去考也考不出什么。
玄淑就动了念头,想搞一个像《大淼日报》那样的刊物,汇集各种热点论调,给呆在闺中的女子们观看。
于是玄淑和崔朝一拍即合,玄淑用自己封户的收入作为资金,崔朝凭借当官十余年积累的广泛人脉作为消息来源,两人创办了《柔音》。
《柔音》先是被送入临澹城里各闺秀手中,凭着玄淑长公主的面子也没人敢不要。
这些女子或许不看,但他们家中的男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这块瑰宝,《柔音》的全面和无偏颇是《大淼日报》所没有的,其中还包含了很多闻所未闻却又不得不信的小道消息。
结果《柔音》就从闺房中慢慢扩大了影响,最后正式在市面上出现,成为公共报栏和说报人手中的另一份资料。
当玄澈看到这份报纸的时候,《柔音》已经在民众中具有了较广泛的影响力。
这个结果实在出人意料,玄澈本以为第二份出现的报纸应该是属于那些保守势力的,看来发展比想象中更加有趣了。
不过说到面向女性的刊物……玄澈想起了前世那些时尚杂志,或许这又是一个赚钱的好主意?哦,还有广告的概念也可以引进了。
不过时尚杂志的话平面模特要怎么办?中国画不太适合人物写真,要让听风楼把素描画法传出去吗?还有谁愿意当模特?这个时代对女性约束虽然没有严厉到完全不能抛头露面的程度,不过要做公众人物看起来还是比较离奇的。
玄澈想了又想突然觉得自己很傻,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何须自己考虑呢?通川商行可以找到最好编辑,拥有最好的营销团队和创意组合,他们吸收前世的一些先进观念又比自己还要了解这个时代的规则,只要一个方向,他们就能做出最完善的计划,根本不需要自己去耗费心力。
更何况时尚杂志什么的根本不是必须的事情。
玄澈笑着摇摇头,暗骂自己是笨蛋。
事必躬亲,可不是领导人应该有的特质。
玄沐羽看到玄澈突然微笑起来,便凑过来香了一口,问:什么事笑这么开心?玄澈瞪他一眼:哼!不告诉你!说罢,玄澈一拂袖子卷起一道凉风,丢下玄沐羽一个人走了,他要去找他可爱的小恪儿,才不要理这个色情狂!玄沐羽看着玄澈走掉的背影,摸摸鼻子,苦笑不已。
被讨厌了……不过想到那天澈在自己怀里婉转呻吟的样子……呃,小小别扭只是情趣不是?!没过几天就到了十五,正逢玄淑回宫探亲的日子。
玄淑出嫁后头两年,几乎月月都会回宫一次,但后来也就慢慢稀疏了,特别是前三年玄澈离宫的日子,玄淑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
今年十二月本来她也没有打算回来,只是前两日听闻《柔音》传到了玄澈手里,玄淑和崔朝不免有些忐忑,故而近日特意回宫来探探皇帝的意思。
皇弟。
玄淑福身行礼,虽然她身为长公主本是不用对玄澈行礼的,只是玄淑清楚自己今天的一切地位和荣耀都是玄澈给的,心中感激,也晓得利害,在玄澈面前她总是保持着适当的卑微。
玄澈对于这个由自己一手扶起来的长公主姐姐并没有多少感情,当初与其说是未雨绸缪式的扶植,倒不如说是一时同情心起。
在他看来,玄淑这样的女子和这个时代大部分女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对于不特别的女人他是没有多少兴趣的,不过《柔音》这件事让他发现了这个女人的另一面,或许是十分有趣的一面。
玄澈对玄淑微微一笑,示意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了声:大姐,好久不见。
玄淑笑得有些惭愧,道:皇弟刚刚回宫事务繁多,大姐怕坏了皇弟的清静,一直不敢来打扰。
玄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听说前段时间,姐姐和姐夫办了一份报纸叫《柔音》,还挺受欢迎的是吗?呃,正是。
玄淑略显惶恐道,本来只是想为闺中女友找个乐趣,偶然为大众所认同,不免有些欣喜忘情了。
玄澈微笑道:无妨,报纸我也看了,很不错。
难得姐姐有这份心思,做弟弟的一定会支持。
谢皇弟。
玄淑有些喜出望外。
玄澈顿了顿,却说:看了姐姐的报纸,四弟这儿有个想法,和你们女子有关的,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听听?玄淑忙道:不知皇弟有何想法?玄澈缓缓道:唔,主要是想是不是可以办一种报纸或书刊,介绍一些女子们关心的事情,比如服饰、首饰,或者是如何美容养颜之类的。
玄淑听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却听玄澈又说,报纸吧,还可以空出一些版面,联络服装、首饰的商家,在这些版面上介绍他们的产品,我们不妨称之为广告。
报纸当然不能白给商家宣传,可以收取他们一点费用,这样报纸成本也可以收回来了。
玄澈低头抿上一口茶,抬眼看看玄淑,展颜一笑,问,大姐,你以为如何?玄淑半天不能回神,许久方结巴道:皇、皇弟,这……可以吗?玄澈笑而不答。
这……玄淑犹豫了很久给不出一个答复。
玄澈温言道:姐姐不妨多想想,问问姐夫或者其它朋友,看看大家有没有兴趣。
若是有,我倒是可以找些人在开始的时候给姐姐帮个手,若是没有,那我可让手下的人去做了。
玄淑愕然地呆坐着,半晌才说:皇弟,这……姐会考虑的。
玄澈笑了笑,并不勉强,看了一眼玄淑颈上的银链,那银链很是普通,只是吊坠有些奇特,似乎是一轮日月拼合出的混沌图案。
玄澈看似随意道:姐姐,你这链子很好看。
玄淑低头看了一眼日月链坠,稍显局促道:皇弟,这是……明教的教徽,姐前段时间受的洗礼……玄淑声音越说越小,眼中的慌乱怎么也不能掩去,虽然大淼并不限制信仰自由,不过一个皇室成员参与新兴教派总是落人话柄的。
玄澈微微一笑,安抚了玄淑紧张的情绪,和颜道:明教吗?噢,很好。
88、宗教明教大约兴起于四年前,拥有完整地指导思想、组织、行动和文化内涵。
明教引入了道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概念,以混沌概括了整个世界,信仰自然——任何的、一切的,所有时间存在的物质,不论是花草树木鸟兽虫鱼,还是人和人类社会,都是明教所信仰的内容。
它教导人们尊重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处,在获得自然允许的情况下开拓自己的生存空间,同时也引导人们团结互助、友爱包容。
每个人都由导师引入明教,入教之时都会接受一次洗礼,洗礼之水由导师祝福后点在入教人的额头上,以示洗去一切不净之心。
其后,入教者往往跟随着导师学习教义,与所有明教中人共称兄弟姐妹,无论老幼强弱,无论贫贱富贵,在顺境中彼此祝福,在困难时相互扶持,共同渡过一生。
应该说,明教的出现对现有中国哲学进行了有效补充,提出了人与物的相处模式,结束了中国哲学仅涉及人与人、人与己两类问题的历史。
对于中国古典哲学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和意义。
在前段时间的《大淼日报》上也有对这个宗教进行小篇幅的介绍,只是没引起多少人注意而已。
在玄淑的介绍下,玄澈接见了临澹城内最负盛名的导师之一,也是玄淑和崔朝的导师:桓错。
随着玄淑而来的是个比她还要年轻的男子,导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和年龄并没有必然的联系,通过教内考核的博学者皆可成为导师。
桓错今年不过三十多岁,虽然年轻却极为博学,不但通晓三教九流大小墨义,还精通物理化学等新学,听他讲课是所有教徒的荣幸。
桓错用明教内最尊敬的礼仪对玄澈行礼,然而在玄淑离去后,桓错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瘫软在椅子上。
唉呀,皇帝陛下,多少年不见,您的样子可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呀!桓错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啃水果,吧唧吧唧地吃得好开心,对于玄澈一点也没有臣子对皇帝的尊重。
玄澈也不介意,笑道:冬天的哈密瓜好吃不?桓错连连点头:好吃!好吃!玄澈笑得更开心,用玉签叉起一块切好的哈密瓜块,道:你可知这么一块价值多少?桓错一愣,半块哈密瓜含在嘴巴里吞不下去,小心翼翼地问:好像……挺贵的?大概等于同体积的银子吧。
玄澈笑眯眯地说,不怀好意地看着桓错,你这眨眼的功夫可吞了不少银子呀。
咳咳!桓错大声咳嗽起来,剧烈地似乎要将吃下的哈密瓜咳出来一样。
他嚷嚷道:皇帝陛下,您富有天下,至于跟小民计较这么一点银子么?!玄澈慢悠悠地挑起哈密瓜咬了一口,慢慢品味着口中反季节的甜味。
他可没有夸张,这种用温室大棚培育出的反季节西域水果在市面上可谓是天价,买一个反季节哈密瓜的银子几乎可以再铸一个银瓜了,即使这样还常常有价无市。
同样情况也发生在其它反季节水果上,特别是来自西域的品种最是昂贵。
短短几年里反季节水果已经成了大淼炫耀财富和权势另一种途径。
只是在人所不知道的背面,反季节水果的成本仅比普通水果高出一点而已。
或者——你想让你的教徒们知道,原来他们最敬仰的桓大师私底下是这样的人?玄澈不紧不慢地说,笑了笑,非常邪恶,《桓错二三事》——我相信这绝对是非常吸引人的头条,放在奇闻逸事版如何?桓错苦了脸:陛下,您就别调侃小人了。
有什么事说吧,小人照做就是了。
玄澈满意地点点头,道:错开始知情识趣了。
能不识趣么?桓错抗议,您现在可是皇帝,天下都是您的,要我生要我死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桓错可是怕死的。
你可别这么说,你可一点不怕死,也没见你怎么规矩,这会儿还能带着刺说话呢。
玄澈调侃了两句,便说,也没什么事,只是要你给我洗礼罢了。
呀,这可是小人的荣幸呢!恭喜陛下荣贵我教,摒除一切不净之心,与世间同爱。
桓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状似虔诚地做出一个教内欢迎新兄弟的手势,只可惜他眼中的戏谑出卖了他。
皇帝的一举一动对于整个国家都有着巨大的影响,特别是当人们对这个皇帝的态度几乎上升到个人崇拜的程度时。
玄澈加入明教这件事在他受洗的当日就被《大淼日报》和《柔音》两大报纸大版面刊登,而其中《大淼日报》更是对此举进行了大肆宣传,不出一个月,明教这个词就传遍大淼的每一个角落。
要加入明教是不难,只要你有一颗虔诚的心,愿意追随教义,听从导师的教导,你都可以在明教的教堂中受洗成为明教徒,但要成为导师却是极为困难:要心灵虔诚、品德高尚,拥有渊博的知识,必须游历大陆超过两年,体味人间百态,洗净浮沉铅华,在结束游历后还要进行长达半年超过二十次的公开授课,最终由听课的教徒们评判你是否有资格成为一名导师。
评判出的导师层次又有合格和博学两种,虽然二者皆能开坛授徒,但博学者却更加受到众人的景仰。
至于合格者若想晋升博学,则须一名博学者推荐,再次进行超过十次的公开授课,由听课教徒决定你晋升与否。
如此严格的导师制度公布出来,明教导师一夜之间成为社会各界追捧的大师,而作为帝师的桓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时之间无人能及其风头。
但这时候桓错在干什么呢?桓错正躲在清凉殿里吃着哈密瓜,对玄澈抱怨他的悲惨生活:皇帝陛下呀,您可把小人害惨了,现在我走在街上可是天天被人围堵,那叫一个可怕,我连自己站脚的地儿都没有,都是被人流挤的!皇帝陛下,这都是您的错,你要用哈密瓜补偿我!玄澈在看奏折,本来一大摞的折子已经看得他头昏脑胀,旁边还有一只乌鸦不停地呱呱乱叫,更是心气浮躁,半天一本折子都没有看完。
想到现在不能处理完这些事情就要把公务留到晚上占用他和玄沐羽相亲相爱的时间,玄澈就觉得很不爽,冷冷瞟了一眼桓错,轻声道:再罗嗦朕就把你赶出去。
桓错连忙闭了嘴,抱着一大盘哈密瓜乖乖地缩到一边牛嚼牡丹。
过了一会儿,玄澈想起了什么,又抬头说:错,我要你用明教做一件事。
桓错不在意道:说吧。
我要你建一座孤儿院。
玄澈凝着眉目,轻轻说,桓错呆立。
年底的时候,大淼第一本时尚杂志《钗头凤》创刊,玄澈亲自为刊头题字,一手流美的行书再次向世人展示了皇帝陛下深厚的书法造诣,只是这本由长公主闺中密友创办,内容涵盖了服饰、美容、女红等闺房意趣的杂志,在大淼境内引发出一场时尚潮流的同时,也引来诸多社会名流的批判。
有人上表云:……美貌者不待华采以崇好,艳姿者不待文绮以致爱,五采之饰,足以丽矣。
若极粉黛,穷盛服,未必无丑妇;废华采,去文绣,未必无美人也……无非就是劝说女人不要把心思和金钱花在打扮上,只可惜玄澈亲笔提的刊名,在玄澈进棺材之前《钗头凤》大概是倒不掉了。
这些人只能哀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不过《钗头凤》所引发的时尚狂潮却让一些人更加清楚地见识了舆论的力量,代表了保守势力的《学道》于水德202年二月初创立,新旧两大势力的观点终于第一次在舆论界碰面了。
时间晃啊晃地到了二月底,全国各地大量学子涌入临澹,大幅度拉动了临澹城内经济增长。
今年的科举在上次的基础上又进行了改革,除了开设女子科举之外,考试科目由原来的诗赋、律法、时政三科,改为了基础必考科(诗赋、书法、律法甲科)、律法乙科、时政科、算学经济科、地理科、物化科、机械工程科七大科目。
除基础科诗赋书法必考,学子将选择自己将来希望进入的部门选择考试科目,如有意进入司法系统,则必须考核律法乙科,如想进入朝堂议事,则须同时考核律法乙科和时政科。
另有变化的还有主考官。
试卷仍然采用糊名和誊写,但监考者和阅卷者分离,监考者多来自礼部和司法系统,而阅卷者则根据不同科目选择不同人员,例如机械工程由工部主审,地理科由户部及各大地理系教授主联合审等。
最后,成绩评定也产生了差异化。
作为必考科目的诗赋和书法分为落第、合格和优异三榜,优异者授予荣誉,合格者则不影响其它科目考核结果,若是落地,那么即使这个人其它科目成绩优异,也有可能无法得到朝廷重用。
而其它专业科目则继续采用三元与进士制不变,但取消了综合榜。
整个春闱将持续一个月,上半月三天一次基础科目,下半月两天一科专业考核,男女分院。
而军事人才选拔的武举将在五月进行,六月结果公布,优秀者在七月进入军校深造,毕业后成为大淼新一批的中高级军官。
报名结果统计出来:大部分男性考生都同时选择了律法乙科和时政科,经济科的报名率仅随其后,另外三科则因各新式大学的应届毕业生大多已进入朝廷,故而皆是门庭冷落。
至于今年首开的女子科举,通过乡试选拔上来的女子不到十名,其中一名竟选择了所有科目参考。
这位名为乔灵裳的女子一度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只是大众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因为,根据《保密法…科举》中规定,有关部门及个人禁止泄露一切考生信息,否则将以危害国家安全罪处理。
先前那个泄露了乔灵裳姓名的人已经被关入监狱候审,并有传言宣称他将因为给考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付出巨大代价。
在这种严格监督下,没人会以项上人头作为炫耀的资本。
春暖花开之时,从去年八月宣布重开科举并进行改革,到今年三月份春闱正式开始,兵荒马乱了半年的学子们终于走进了即将决定他们后半生的考场里。
考场有两个,分别是原先的平王府和怡王府,经过整修之后,种上了许多花草树木,满目郁郁葱葱,景色宜人,各种设施都充分考虑了考生的需求。
由于题目的灵活性和内部管理的严格性,对防范考生作弊也采用了人性化管理。
舒适的考试环境和宽松体贴的政策让考生在步入考场的那一颗就消去大半的紧张心情。
上半月考核的诗赋的书法对于从小就拿着毛笔学习平仄对韵的考生们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特别当考核结果划分合格和优异等级之后,考生们的心理负担顿减,信笔挥就之下倒是佳作频出,一个个自信满满地走出了考场。
而律法甲科以测试士子对法律熟悉程度为基准,海量的客观题考核了淼法典中所规定的方方面面,题目虽然多而细致,但难度并不高,对于擅长背书的考生们只是小意思。
考试的人流中几个娇小的身影引来不少人的注意,他们多是男子打扮,只是眉目秀气、肌肤白皙,细看之下便能看出是女扮男装。
但也有一身女装不做掩饰的,那女子身材高挑,长眉微挑,端的是英气逼人,只是在传统男人眼中这般女子未免太过桀骜不驯了。
基础科考过之后,朝廷组织了一次为期三天的赏花会,品茗论道,只说风月不谈国事,学子们来亦可不来亦可。
只是听闻皇上也会出席赏花会,这些学子们自然是趋之若鹜,怎么说如果能在皇帝面前露个脸的话,以后的前途可就不用愁了。
皇上果然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太上皇、太子恪和长公主,另有禁军统领林默言、城防军统领定国将军傅清川、尚书令固上亭、中书侍郎兼太子太傅方休明和最新出炉的博学大师桓错陪同前来,当真是阵容强大,星光闪耀。
在玄澈步入园中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全世界就只容得下那么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他的清瘦,他的温婉,他对父亲和孩子露出的温柔就足以折服每一个人,更不用说那浑然天成的优雅高贵,和言笑晏晏间的睿智深沉。
有幸参加赏花会的学子们纷纷觉得仅仅是这么一面,就足以抵消这三天来的虚度光阴,一边为自己庆幸,一边为那些埋头苦读不愿前来的同窗们惋惜:你可知,这一面比任何荣华富贵都来得让人振奋呀!乔灵裳很早就来了,只是旁人见她是女子不愿与她交谈,而同来参加科举的女子她又看不上眼,结果最后还是和以往一样,乔灵裳沉默地站在角落里,冷冷地注视着院子里吵闹的人群。
直到玄澈出现。
玄澈出现在视线中时,乔灵裳就发觉自己所有的神志都被抽走了,竟然傻呆呆地看着对方,目光穿越重重人影落在那抹深沉清瘦的背影上无法移开。
乔灵裳觉得自己有些疯了,竟然会被这个男人吸引,她对男人从来是抗拒的,更何况是这个男人!看着玄澈在凉亭中坐下,身边是俊美不减当年的太上皇,怀里抱着钟灵毓秀的太子恪,身后几个男人各有各的风华。
玄澈就像是一个吸铁石,将所有的光芒都凝聚在他身周,然而最耀眼的那个,仍然是他自己。
乔灵裳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看着一些有背景的学子们在大臣的引导下进入凉亭拜见。
玄澈始终是淡淡地微笑着,即使隔了这么远听不见他说的话,乔灵裳依然能感觉到他所带来的春风般的温柔,想来那些站在他面前的学子早就被这和煦暖颜腐蚀了心志吧?!或许是乔灵裳的目光太执着了,正在和玄沐羽说话的玄澈略有所感地回头来看。
玄澈见是一名女子,知是参加科举的,心中对这女子的勇气深表敬意,便颔首微笑,表露了自己的善意,随即回过头去继续和玄沐羽的对话。
玄沐羽顺着目光看去,但层层人影挡住了他的视线,玄沐羽也没上心,只是随口问:怎么了?玄澈道:一名女子,应该是参加今年科举的。
顿了顿,又说了句,一个人站在那儿,有些孤单的样子,似乎看了我很久。
这里的每个人都看了你很久。
玄沐羽酸溜溜地说,只是当着玄恪的面他不敢把话说得太露骨。
玄澈听出了话中酸味,握上玄沐羽的手,调侃地笑了起来。
玄恪好奇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忽然拉拉父亲的衣袖,白嫩嫩的小手指指着一个方向说:父皇,刚才看你的姐姐过来了!玄澈和玄沐羽同时看去,就见一黄裳女子朝凉亭行来,优雅的步态却让人看出一番男子的豪迈味道。
玄澈不禁有些兴趣,参加科举的女子本就不多,而其它女子都是女扮男装,试图掩盖自己的性别似的,只有她,大大方方地穿着女装就来了,举止间并不掩饰自己身为女性的婀娜多姿,成为万绿丛中的一点红,很是特别。
皇帝不出声,其它人也没拦住来人。
乔灵裳在凉亭前行了个万福,大方道:民女乔灵裳见过太上皇、皇上、太子殿下,见过诸位大人。
玄澈示意她起身,说:乔姑娘,朕在宫中也听闻了你的大名,你——很令人惊讶。
乔灵裳知道玄澈指的是她报考了所有科目一事,自负道:民女以为自己能应对所有的考试。
家中先生曾说过,陛下出的题目很高妙,让民女不妨借此测试一下自己的学识究竟如何。
玄澈轻笑出声:你家先生是谁?这样可爱,朕倒是有些想见他了。
乔灵裳笑道:陛下这样形容让家中先生听到了,定然会气得胡子都翘来了。
玄澈微微一笑,抬眼将乔灵裳再次打量了一番。
这女子似乎有些外族血统,身材高挑,五官也较中原人深邃,两道剑眉飞扬,棕褐色的眼睛藏不住她的骄傲,不说话时两片薄唇会紧紧抿住,看面相便知这是个心气高傲的女子。
玄澈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乔姑娘,坐下说话吧。
乔灵裳心中惊喜,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款款谢礼,保持着完美的矜持和优雅在玄澈对面坐下。
玄澈请乔灵裳坐下后却取来一个桔子剥起来,修长的手指缓缓剥开薄薄的桔子皮,樱色的指甲逐渐泛起点点粉红,乔灵裳的目光也不自觉地集中在这双手上面,脑子竟有些呆滞。
玄澈剥好了桔子,却是从中掰出一片送到玄恪口边,问他:恪儿,吃吗?嗯!玄恪小口一张,迫不及待地将桔子瓣连着玄澈的半截手指一起咬了进去,等玄澈抽出手指的时候已经被玄恪的口水涂了个遍。
玄澈微微皱眉,放下剥开的桔子,取过毛巾将手擦干净,嗔怪道:贪吃鬼,怎么连父亲的手指都吃下去了?玄恪吞下了桔子,钻到玄澈怀里蹭来蹭去,说:好吃!也不知是说桔子好吃,还是说玄澈的手指好吃。
玄澈听了笑笑,眼角瞄到玄沐羽,却发现后者竟然呆呆地看着乔灵裳。
玄澈心中惊讶之余也有些酸,他将剥好的桔子放到玄沐羽面前,轻声说:父皇,您也吃。
玄沐羽这时才回神,心虚而惶恐地看了一眼玄澈,连忙低下头去吃桔子。
其实玄沐羽并不爱吃桔子,就算偶尔吃也只是小尝一片。
看着玄沐羽很快就将整粒桔子都下了肚,玄澈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但依然是不动声色,垂目仔细擦拭去手上剥桔子皮留下的金黄汁水。
凉亭外的士子们在乔灵裳坐下的那一刻不可避免地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
一人道:那个女人……这人说着摇摇头,目光望凉亭里瞟瞟,满目鄙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姿色,也敢上前献媚!陛下怎么会……旁边一人不可思议地接口,却说了一半不敢说下去。
又有一人嗤笑着插嘴道:陛下宅心仁厚,待人如春风拂面,自是温柔体贴的性子,不愿让一女子难堪罢了。
兄台莫要嫌那女子丑陋,她愈是丑陋愈是显得陛下胸怀宽广。
正是!这位兄台好见地!周围人纷纷附和,几个人凑堆拍完了皇帝的马屁又开始相互吹捧,马屁顿时顺着话题蔓延到整个庭院,一发不可收拾。
议论一句不少地落进玄澈的耳朵里,他的嘴角若有似无地抿了一下,让人取走了毛巾,玄澈抬头看向乔灵裳,微笑道:乔姑娘,看来朕让你为难了。
乔灵裳倒是很坦然,昂首道:我只是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情罢了!她的声音很大,半个院子的人都听到了,一时间庭院里突然陷入一片静默,只有玄澈发出一声轻笑。
玄澈示意侍从为乔灵裳奉上一杯清茶,道:乔姑娘是个直率人。
乔灵裳的嘴角翘了一下,似乎是在自得。
这时一名青年站在凉亭外高声道:乔姑娘,并非我等不敢,而是以陛下的英明,我们不需要也不屑用这种方法来炫耀罢了。
说着,那青年又对玄澈行礼,不软不硬地道了声,陛下明鉴。
玄澈笑了笑,不置可否。
乔灵裳正想说什么,森耶在玄澈后面附上来耳语了几句。
玄澈点点头,对想开口的乔灵裳歉意一笑,转而对玄沐羽说:父皇,倭国使臣求见,父皇随皇儿一同回去吗?玄沐羽立刻点头,目光却迟疑地在乔灵裳身上逗留了一下。
玄澈让玄恪从他身上下来,起身对众人颔首道:朕先告辞了,诸位请继续。
恭送吾皇——整齐一划的送迎声中,缓缓步下凉亭,临去前他回眸看了一眼那最后说话的青年,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注1:梁漱溟在其《东方学术概论》里认为,人类学术无非研究三个问题:第一,人对物的问题。
人类征服自然,产生自然科学;第二,人对人的问题。
人与人相处,产生社会科学;第三,人对己的问题。
人与自己的较量,产生宗教。
梁认为中国学术早熟,不注重解决第一类学术问题,而直奔第二、第三类学术。
注2:……美貌者不待华采以崇好,艳姿者不待文绮以致爱,五采之饰,足以丽矣。
若极粉黛,穷盛服,未必无丑妇;废华采,去文绣,未必无美人也……这个出自《三国志…吴志…华核传》。
这里挪用。
第89-90章89、科举父皇喜欢那个乔姑娘?马车里,玄恪歪着头看着他的父亲,刚才在这张他所敬爱的美丽容颜上挂着他不熟悉的笑容。
玄澈还没回答,却感觉到玄沐羽身子僵了一僵。
玄澈视而不见,淡淡地问玄恪:恪儿指哪种喜欢?嗯?玄恪想了很久,对人才的喜欢!不喜欢。
玄澈回答得很干脆,出乎玄恪和玄沐羽的意料。
玄沐羽在玄恪发问之前出声了: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她,她不是很优秀吗?优秀?哦,某种意义上是。
玄澈看了一眼玄沐羽,玄沐羽眼神闪烁而过。
玄澈懒得再看,垂下眼帘,靠在玄沐羽身上。
他有些累了,况且坐车对于容易晕车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她大概是聪明且博学的,只是这样聪明的人却不懂进退,比无知的人更加愚蠢。
她口无遮拦,我不喜欢。
玄沐羽让玄澈躺在自己的腿上,轻揉他的额头,道:那为什么当初你会喜欢傅鸢?玄沐羽心疼地抚摸过玄澈消瘦的脸颊,即使太医院和御膳房每天都在给他进补调理,只是本元耗损太严重的玄澈连进补的营养都无法在身体里停留,一旦朝政繁忙起来,人就像放了气的皮球一样往下瘦。
玄澈在玄沐羽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疲惫让他放轻了声音道:傅鸢是识得进退的,虽然有时说话没大没小,却不是口无遮拦。
傅鸢,比乔灵裳可爱多了……玄澈声音渐小,似乎是睡过去了,可他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向玄恪伸出手。
玄恪立刻上前握住父亲的手,柔柔唤了声:父皇。
玄澈笑了笑,捏捏玄恪的小手心,道:恪儿,记住了,这样锐利的人用不得。
玄恪不是太理解:父皇,为什么?父皇不是说要充分发挥每个人的才能吗?乔姑娘似乎很有才华啊。
呵呵,才华?玄澈低低地笑,大到国家民族,小至朝堂家庭,都是一个集体,集体最忌讳不团结。
乔灵裳这样的人就像一根刺,她有多大的才华这根刺就有多尖锐,让她生生存于一个集体中,只会破坏这个集体的凝聚力,而在其它方面起不到半点作用。
世间有才华的人不止她一个,我们犯不着为她破坏了大局。
玄澈顿了顿,缓声道,恪儿,你要做的是君王,目光要放大放远,不要执着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人小事上。
我记下了,父皇。
玄恪郑重地点头。
玄恪一直知道父皇是将他当作未来的君主在培养的,然而这句话真正听到的时候,玄恪才意识到君王这个词有多么沉重。
令人窒息的逼迫感,脊梁似乎被压得都无法挺直了,父皇每天都是背负着这样的沉重吗?玄恪感受着父亲沁凉的指尖,那不知名的酸痛再次浮现心头。
玄澈听到玄恪的回答,知道孩子还没有完全领悟话中的意思,但他并不急,或者说他也没有力气去急了。
父皇,到了叫我一声……玄澈说了一声便专心睡去,他要抓紧时间休息,他不能用一身的病容去面对日本人——哪怕现在他们还只是匍匐在中国脚下舔舐嗟来之食的一条狗。
小野妹子不喜欢面对这个中国皇帝,那双始终带着戏谑色彩的黑色瞳孔仿佛能把人看穿,在这两道淡淡的目光下小野妹子心怀畏惧。
陛下,很荣幸您能接受在下的请求。
小野妹子站在龙案之前,大淼已经在普通场合废除的跪礼,小野妹子显然很高兴自己不用向天皇以外的人下跪,他以中国的礼仪施礼,尽量维持着他高傲的谦卑,在下此次晋见,是想向陛下转达我大倭天皇的旨意。
玄澈深深地看了一眼小野,却只淡淡道:小野先生请说。
小野妹子被那一眼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由得轻咳一声卸去身上的压力,郑重道:我大倭臣民非常仰慕中华文化,无奈大倭与中华相隔甚远,来往不便,天皇十分希望能进一步加深与伟大中华的交流。
此次大倭与中华建交乃是我大倭的荣幸,天皇的意思是,希望能派遣更多的学者前来中华加深彼此友谊,不知道陛下可否满足在下及大倭子民的小小请求。
玄澈的嘴角似乎微微翘起了,但小野妹子定睛看去却依然是一脸淡漠。
玄澈沉吟片刻,道:倭国能有这份心意也难得,朕怎么会不同意呢?只是既然是两国使臣来访,那么就少不得一些官面上的程序,就请你们天皇草拟一份外交国书呈送礼部,朕会吩咐下面的人办理的。
小野妹子见玄澈如此痛快地就答应了不免欣喜若狂,忙称:多谢陛下!在下相信天皇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国书送往礼部的。
玄澈笑了笑,又道:既然两国建交却来往不便,依朕看来,不如大淼和倭国在对方国内互设大使馆,本国有事可与馆中常任大使联系,再由大使向对方陛下传达,以便加强两国交流。
不知道小野先生以为如何?小野妹子犹豫了一下,道:在下人微言轻,此事事关重大,在此不便做主,还请陛下稍等几日,待在下向天皇转达陛下的意思之后,由天皇做主。
玄澈颔首:这个自然。
小野妹子又揖了一个礼,迟疑道:陛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陛下可否通融?你且说说看。
玄澈道。
小野妹子便说:这几日,在下观天朝之春闱鼎盛斐然,所考之物源于理论而寓于生活,由浅及深,无所不含,在下及几位同行学者不免心生好奇,所以这……能否请陛下通融,让在下及几位学者也参与科举?玄澈没想到小野妹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想想此时的日本正在疯狂地吸收中国所有的物质和精神文明,想要深入感受一下也很正常。
但玄澈还是嘲讽道:小野先生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求取佛经吗?怎么又想到参加春闱了?小野妹子一阵窘迫,随即说:陛下明鉴,小野此次前来确是为了佛法而来,只是朋友之中不免有心高气傲之人,看到春闱盛况,不免技痒,故而……玄澈不想听小野妹子打官腔,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但此届春闱已经过去一半,小野先生要如何参加?小野妹子道:听闻前几日考过的是乃是基础学问——诗赋与书法。
中华文明博大精深,在下等人实在不敢企及诸位学子大作,但接下去多是应用杂学,在下和几位朋友多有涉猎,不才以为也能应对一二。
在下等人不求名次,只求参与其中,检验一下平生所学,还望陛下通融。
玄澈想了想,发现自己对日本现在的科技发展情况并不了解,或许可以借此次机会一探他们的科学实力?想到这里,玄澈点点头,道:难为小野先生一片求学之心,朕也不能不成全。
但是——小野妹子大喜过望,却又不得不忐忑地等待玄澈的下文。
玄澈故意顿了顿,方道:你们的卷子会和大淼的学子们一同批改,只是不论你们答题如何,都将不计入名次,毕竟你们少考了基础科,将你们计入名次是对其它考生的不公平。
小野妹子忙说:这是当然,多谢陛下!那小野先生就请和礼部交涉吧。
玄澈让小野妹子退出去,当小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清凉殿外之后,玄澈吐出一口长气,疲软地靠在大椅之中,刚才还神采奕奕的眸子突然失去了光泽,玄澈垂目,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分不出来了。
玄沐羽和玄恪从屏风后转出来。
玄沐羽叹了一口气,上前打横抱起玄澈欲往寝室去,埋怨道:区区海中小国,你何必花这么大力气去搭理。
玄澈要下来,玄沐羽自然是不让。
玄澈也没有力气去挣,只能靠在玄沐羽怀里,道:倭国是只小狼,乳牙没长齐自然不可怕,可现在不搭理它,等它大了就控制不住了。
难道澈要将他们也收入版图吗?玄沐羽摇头,又说了一句,一个术士的后代。
玄澈冷哼一声:哼,男为奴、女为娼的国家……我可不想让我们的子民流着不干净的血液。
玄澈顿了顿,突然提高了一点音量,对玄恪说,恪儿,看见今天小野妹子惶恐的样子了吗?看见了。
在两人之间一直无法插话的玄恪此时低低应了一声。
记住他的谦卑的样子,永远不要忘记。
弱国无外交,在强国面前,弱国没有尊严。
玄澈沉声道,今天他们是匐在我们脚下的一只狗,明天一旦我们衰弱了,这只狗就会跳起来咬人!恪儿,你若不想自己的臣民有一天也像他们一样对别人卑躬屈膝,不想自己被狗咬伤,就要让自己的国家强大!是的,父皇,我记住了!玄恪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玄沐羽抱着玄澈进入寝室,将玄恪留在了外面。
门从外面被太监带上。
玄沐羽将玄澈小心放在床上,本要松手起身,谁知玄澈的双臂勾着他脖子上不肯放手,轻轻一拉就将玄沐羽也带到了床上。
两个人翻了个身,玄澈抱着玄沐羽轻轻吻一下他的下巴,狡黠一笑,调整一个姿势又缩进了玄沐羽的怀里——睡过去了。
玄沐羽又是甜蜜又是哭笑不得,环抱着玄澈,为他取下解下头发,乌黑的长发丝绦般散落下来,指尖轻抚发稍,宛若触摸到一片顶级的丝绸。
玄沐羽紧了紧手臂,道:你看你,这样瘦,抱起来一点重量都没有。
玄澈低笑两声,眼角微挑看向自己的超大号人形抱枕,眉眼如丝,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抚过玄沐羽的心尖:我喜欢你抱我啊,太重了你怎么抱呢?玄沐羽情难自己地在玄澈眉眼上落下一吻,道:你就是再重上一倍我也能抱得起。
玄澈孩子气地说:不要,我若变成大胖子你就要嫌弃我了。
我怎么敢嫌弃你,我的澈,我只怕你不要我……玄沐羽轻声叹息,我老了……胡说八道!玄澈飞快地打断玄沐羽的自我哀叹,抱紧了玄沐羽,让两人身体更加贴近,你哪里老了?身体比我还好,每天都……精力旺盛的!说到这里玄澈脸红了红,玄沐羽也笑起来,执起玄澈的手轻轻摩挲着掌心,暧昧道:面对你,每个男人都会‘精力’旺盛。
哼。
玄澈不知是害羞还是不满地轻哼一声,左手却顺势扣上玄沐羽摩挲他的右手,二人掌心相对,十指相扣,在玄沐羽厚大的手掌中玄澈的手更加苍白纤瘦。
玄澈看了也撇撇嘴,说:看我这么忙也不帮我。
玄沐羽也看到了两个人紧密相连的手掌,却说:你做的那些我不懂,怎么帮你。
你才不是不懂,你是不想去懂,你怕我不相信你。
玄澈说,目光落进玄沐羽眼睛里,之前我不明白你究竟怎么对我,我以为你是皇帝,是我的父亲,我有自己的父亲,我不要你,也不了解你。
国家和父亲怎样选,我选的是国家。
可现在不是,你和国家,我只会选你。
玄沐羽愣了愣,却问:那现在我是什么呢?恋人。
玄澈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唯一爱的人,我的羽。
玄沐羽动情地抱紧了玄澈,仿佛要将他揉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然而片刻之后玄沐羽突然松开了手臂,轻声道:只是……我已经五十,陪不了你多久了……五十又怎么样呢?玄澈吻上玄沐羽的唇,感受着嘴间的温热,好舒服的触感,似乎能平抚所有疲劳和哀伤一样,暖暖地流入人心。
玄澈平静而认真地说:我身体如何我自己知道,或许我连五十也活不到,最多二十年,二十年后或许还是你为我悲伤……不准乱说!玄沐羽喝止了玄澈对未来的猜想,勉强笑了笑,说,二十年后我就是一个糟老头了,头发花白,脸皮皱皱,眼睛也没有神采,你会讨厌我的。
玄澈抬眼看着玄沐羽,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这张熟悉的容颜。
五十岁的玄沐羽并不显老,眼睛依然光亮,深沉得似乎能纳下世间万物,眼角多出了几条细小的皱纹,但除了给他增添成熟的韵味完全无法损害他的俊美,或许只有鬓角的几根白发昭示了这已经是个五十岁的男人。
这张脸就像三十年前那样,只需一眼就可以捕获自己的注意力。
玄澈瞅着玄沐羽笑起来:你一点也不老,和三十年前一样,让我移不开目光。
他抚上那几根发白的鬓发,眼中只有爱的温柔,沐羽,是我让你等了这样久,耗光你的青春,耗光了我的生命。
每每想起这个我就会自责,可是我没有办法在下辈子补偿你,下辈子我不要等你二十年,下辈子我们要一起出生,从开始就相爱,一直到死去。
沐羽,下辈子我们不要当父子了,就算上天不让我们在一起,也让我们当兄弟吧,我们要抱着出生,第一眼看到的是彼此,第二眼看到的是彼此眼中的自己,从出生相爱到相爱着死去,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好不好?好……玄沐羽艰难地点头,喉头哽咽得差点发不出声音。
嗯,说好了,下辈子不准逃跑。
玄澈笑得很妩媚,但让人看到了却燃不起情欲,只有无声无息的悲伤在蔓延。
玄澈吻了吻玄沐羽的眼角,似乎是想吻去他眼中的悲伤。
沐羽,我喜欢你的头发,它会纠缠着我不让我逃走;我喜欢你的眼睛,它看着我,我就知道你爱我;我喜欢你的唇,只有吻着它我才觉得心是暖的;我喜欢你的手,它牵着我,让我不再孤单;我喜欢你的怀抱,缩在里面很安全;我最喜欢……你进入我,从疼痛到酥麻,就像我们的感情,顶到最深处,满满的,身体盛不下的幸福就会溢出来……玄澈垂下眼帘轻轻地说,双颊泛起淡淡的红云,有些羞涩,更多的是幸福,你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我都喜欢,但我真正爱的是你的灵魂。
你的笑,你的怒,你的伤心,你的无奈,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我。
我爱你,却和这个身体没有关系。
不论你是美是丑,是年轻还是衰老,你的每一个样子我都深爱着。
我认定你了,只有你不要我,没有我不要你。
三天的赏花会过去,春闱依然是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倭国使臣和大淼女子的加入只是让百姓之间多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真正参加科举的学子们,除了在开始激起了些许涟漪,之后并没有产生多大影响。
第一天律法甲科的考试依然是题量大的出奇,除了上届春闱律法科中的辨析题,还增加了推理断案题,侧重于考察士子断案能力,要求士子根据给出的情景判断凶手或嫌疑人,并写出推理过程。
结果考完之后一只只凄凉无光。
第二天临澹城里的《大淼日报》、《柔音》和《学道》在第一时间对此次律法考卷做出了评论,《柔音》依然是兼容并包式地引入诸家观点,而《大淼日报》和《学道》难得意见一致地认为此次考试将会有助于司法和刑侦队伍的素质提高,但两份报纸对于此次题目的详细评说都没有出来,都声称待春闱结束之后再进行具体解说。
第三天,时政科。
有了上次春闱的经验,这次学子们看到题目一个个奋笔急书,想到什么说什么,各种观点五花八门,考出来都是满面红光,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畅谈答案,一个说的比一个牛,好像天下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一般。
第四天,《大淼日报》自然是对时政科的考核进行了大肆赞扬,虽然也提出了一些缺憾,但基调还是好的。
而《学道》则声称时政科的考试将会导致民众对朝廷的评判风潮,不利于社会稳定,甚至要求撤除时政科。
只是当天《学道》的销售量立刻落入两位数,反观《大淼日报》业绩一片绯红。
第五天算学经济科,第七天地理科,第九天物化科,第十一天机械工程科,因为几场考试报名人数较少,形势自然不如前几日来得鼎盛,来参考的多是新式大学里的应届毕业生,这对于他们基本上就等于是专业课的毕业考试,倒也没有太紧张,进去时兴高采烈,出来时也轻轻松松。
只是那几个半路插足的日本使臣们,进去时自信满满,出来时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小野和他的同伴们聚集在礼部给他们安排的院落里,用日语唧唧咕咕地议论,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参考的五个人在最后四门考试中几乎都交了白卷!大淼应用学科的深度已经发展到了他们所不能想象的程度,例如那算学经济科的考卷,在他们眼中几乎是一整张鬼画符,半道题目都看不懂。
这也正常,之前只能从朝鲜半岛吸收中华文化的日本人自然不知道,在最近十几年里大淼算学已经完全引入了阿拉伯数字及符号,大至国家统计,小至店铺结账,用的都是123而不是一二三,没学过阿拉伯符号的日本人怎么会看得懂呢?更不用说先进的数学了。
地理科还好一点,多少答出了一点。
只是地理学在这几年因为国家支持而有了大幅度发展,新名词新概念大量出现,况且此时地理科还未细化,从陆地到海洋,从天文到农业,几乎和地有关的知识都涵盖在了这里面,因为是一点一滴地被发现和提出,所以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的大淼人学起来并不困难,但是突然接触到如此宽泛知识的日本人是无法承受的。
至于物化科和机械工程科,貌似这些他们除了写了名字就再也写出第二个完整的词句了。
小野为自己的国家落后而哀悼一声,愈发肯定圣德太子派遣遣淼使是再明智不过的举动。
若是再按照本国现在的发展速度等上十几年,只怕大和民族将永远无法赶上中华民族!虽然中华民族一直是一个和善的、保守的民族,但是现在这个皇帝却似乎和以往的皇帝有着很大的不同……小野想到玄澈那双宛若没有感情的黑色眼睛,心怀着巨大的忧虑,提笔写下了敬呈给伟大天皇希望能更进一步学习中华文化的意见书。
注1:小野妹子来华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更广泛地吸收中国文化,但是表面上他说自己是来求佛法的。
注2:隋唐之前或者说隋唐时期,日本人是有自己的语言的,他们没有的是文字,后来汉字输入,他们借用汉字的音和义来标注他们的语言。
注3,根据网上查到的资料,中国唐朝以前一直称之为倭倭国倭奴国(关于倭字的解释有不同意见的可以看看题外话,个人认为倭字在这时候是不具有贬义的)。
7世纪初,推古天皇即位,圣德太子摄政(就是小野妹子所在的时期),方在倭字之前加了一个大字,称大倭(后来演变成大和因为日文汉字倭音WA,与和音同),故而文中小野自称是大倭。
日本这个名字是武则天时期改的(准确地说,是武则天时期被中华承认的)。
我个人不习惯称呼倭所以一直用日本,但文中人物对话还是使用倭。
注4:因为我对这时候的中日交流史其实不是很了解,前段时间才看了一些资料就开始写了,所以前面犯了一个错误。
历史上,小野妹子是带了一份日本国书来的,那份国书的题头词是日出处之国之天皇致日落处之国之天子之书,这份国书表明天皇和天子是平起平坐的,但日本却因为在日出处所以比日落处的中国高出一个层次,这是对中国的贬低(隋炀帝生气了,但后果不严重,还慷慨地摆出高姿态)。
但是我当时写到日本的时候资料查的太仓促,并没有看到这件事,这两天再看书的时候才看到。
所以我将在后面用另一种方式补上这份国书,特此说明一下,希望没有误导看书的人。
90、探花四月春闱结果公布的时候,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临澹花的人不在少数,然而更多的却是花繁柳暗九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
参考的女子们成绩都很好,没有一个落榜。
想来也是,几千万的女性中最出色的几个还不能比过大多数男人,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若真是如此,玄澈也可以对发展女权绝望了。
那个乔灵裳当真是有真才实学,科举八门竟然门门有名,皆是名列前茅。
这场科举中玄澈还发现了一个大大的人才,这个人在时政试卷上对人口问题提出了一个观点:少生并不合理,但优生优育应该提倡。
之前玄澈通过《大淼日报》对人口观念进行宣传,虽然并没有提出明确的口号,但主旨始终围绕着少生优生。
玄澈的本意是希望通过宣传改良民众思想,让他们自发地产生理性的人口观念。
这种想法或多或少地受到前世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故而玄澈对于少与优没有进行过多的区别。
虽然少生的必然结果是优育,但是要优育却未必要少生。
现在这份卷子中提出了的观点,让玄澈意识到自己选择的宣传主题有了偏差:只能优,而不能少。
虽然生育观念的宣传还是不能中断,但毕竟还是冷兵器时代,毕竟高效的农具还没有发明,毕竟这片土地还足够广袤,少并非首要任务。
在这个民众对于政策决策不是漠不关心或者是盲目听从的时代,这个名为宁怀善的学子让玄澈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张榜之后照例会有一个探花宴,邀请所有上榜学士在御花园中畅谈。
这次玄沐羽异常主动地要求前往,玄澈多少猜到了原因,但也不说什么。
探花宴上见了人,原来宁怀善就是赏花会上出言讥讽乔灵裳的青年。
宁怀善是个俊朗的青年,身材高瘦,五官深邃,似乎有外族混血,只是大概外族血统已经比较淡了,看起来和普通中原人并无太大不同。
宁怀善今年二十有一,即便如此,宁怀善在诸位中举学子中还是颇为年轻。
开宴之后玄沐羽没有和玄澈一起,他去了哪里玄澈心中有数,虽然有些不快,但还是放到了一边。
招来宁怀善,玄澈想与他谈一谈。
参见陛下。
宁怀善的态度依然是不亢不卑的。
玄澈看了一眼宁怀善藏在袖中握紧的手指,微微一笑,温言道:怀善,朕看了你的卷子,说到那个‘优生优育’问题,朕想听你具体说说。
宁怀善袖中的手指松开了一点,道:只是在下的陋见,还请陛下不要见笑。
没有关系。
玄澈用微笑安抚了宁怀善的情绪。
宁怀善深深吸上一口气,道:在下在年初时曾看过报纸上刊登的大淼国力的统计数据,在下觉得,大淼的土地还是有可拓展性的。
嗯,没错。
玄澈点了点头,让宁怀善继续说。
中原一直定都北方,南方发展始终逊于北方。
成朝偏安江南之后因为君主昏庸,江南发展也很缓慢。
总而言之,大淼长江以南地区的发展远远比不上长江以北地区的水平。
宁怀善顿了顿,见玄澈没有反驳,便继续说,陛下前段时间提出要发展两湖流域和珠崖等地,这两个地方,在下以为都是极好的粮食产地。
两湖流域降水充沛,地力肥沃,温度也适宜,只要有充足的劳动力,在下相信很快就能成为粮食重地了。
而珠崖地区,臣曾听闻高温能缩短农作物的生长周期,如果这是真的,珠崖等炎热地带应该是相当适合农作物的生产。
如此看来,劳动力反而缺乏了。
玄澈看看宁怀善,却问:你从哪儿听说高温能缩短农作物生长周期的?宁怀善一怔,立刻道:在下曾在珠崖一带停留过一段时日,见那日作物虽少,但似乎都很茂密,恰逢大淼诸位地理系毕业生来珠崖考察,有幸结识一二,讨论之下曾听一位学子如此说过。
玄澈点点头,又问:那位学子肯定吗?当时似乎是不肯定的。
宁怀善小心掂量着措辞,不过事后他就留在当地做考察,在下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哦。
玄澈应了一声,除了两湖和珠崖需要劳动力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吗?宁怀善立刻跟上玄澈的问话:与开发江南并进的还有陛下提议的对流求、西夷等地的探索,想来这也是需要人力的。
在下又曾见识过世界的地图,中原之外还有诸多土地。
陛下如果有意纳入版图……人还是不可少的。
玄澈笑笑,说:如果朕没有意思将那些地方收归大淼呢?宁怀善毫不避讳,直视着玄澈的眼睛,沉声道:那雄单和西善总是要的吧!那两个地方啊……玄澈似乎在想什么,开了个头,并没有将话进行下去。
宁怀善看不透这个皇帝这几年对那两个地方所作的又何用意,但他绝对不相信这个有着天空般广阔胸怀的男人会对那两个地方没有兴趣。
宁怀善并不介意此刻玄澈的避而不谈,西善和雄单的问题,对于他这个连正式官制都还没有的人来说还是个国家的秘密。
但宁怀善他相信以自己在皇帝心目的印象,迟早能接触到比这些更加核心的消息。
玄澈不置可否地笑笑,跳开了话题:关于高句丽、百济和新罗,你怎么看呢?宁怀善沉吟片刻,道:扶植新罗,打击高句丽。
理由?宁怀善道:高句丽是匹有野心的狼,实力最强,而且他们近年来一直蠢蠢欲动。
新罗是三国中最弱,与高句丽关系最差,与我们却是最像的。
至于百济,它的情况和新罗比较像,只是在下以为百济一旦扶起来,想要再控制会比较难。
在下以为,最好的结果是消除高句丽,剩下百济和新罗两强对峙。
那倭国呢?倭国?宁怀善愣了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声,显然是没想到皇帝会问到这个国家。
看着皇帝嘴角无笑的侧脸,宁怀善觉得自己后背似乎出了一点儿汗。
宁怀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站定弯腰拱手道:陛下恕罪,在下对此国毫无了解。
许久,宁怀善都没有听到玄澈的回应,却又觉得对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宁怀善忍不住抬眼瞄去,却见玄澈静静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眼中似乎闪过些许不快,但立刻玄澈就垂下了眼帘,回眸对宁怀善微笑道:父皇和乔姑娘也在前面,我们不妨去问问他们的意见。
宁怀善抬头看去果然是太上皇和乔灵裳两人在不远处相谈甚欢。
玄澈便自顾自地走了上去,宁怀善连忙跟在后面。
父皇。
走到两步远的地方时,玄澈才淡淡地唤了一声。
玄沐羽虽然老远就看到了玄澈和宁怀善二人,但此刻听到这声唤,心中还是不免紧了一下。
这时宁怀善和乔灵裳先后行礼道:参见太上皇。
见过陛下。
玄澈的目光便落在乔灵裳身上,微笑颔首:乔姑娘,好久不见。
乔灵裳笑笑,显然心情很好。
玄沐羽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只是看着玄澈微笑的模样,心头还是紧得松不开。
玄澈似乎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对玄沐羽微笑,但随后就转向乔灵裳,说:乔姑娘,朕刚才和怀善讨论了一个问题,怀善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不知道乔姑娘有没有兴趣听一听?乔灵裳瞥一眼宁怀善,道:民女相信自己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回答。
玄澈笑笑,说:我们刚才在说关于倭国的看法,乔姑娘以为呢?乔灵裳听了也傻眼了。
在大淼与倭国建交之前,中原人并非是完全没听过这个国家,但也仅仅限于博学广闻的少数人,而且知之甚少。
现在中倭建交不过几个月,要这些人拿出一个有深度的完整观点,或许是困难了一些。
乔灵裳咬咬唇,沉吟片刻,想到刚才自己那么自负的宣言,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民女以为,倭人居心叵测!玄澈微微挑了眉毛,道:哦?话不能乱说,这可是涉及两国外交的大事。
话已经出口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这时乔灵裳是被逼上了梁山,危及之际思路倒突然灵光起来。
乔灵裳道:这些倭人说是要来我中原学习佛法,但就民女几月所见,倭人所学根本就是我大淼的各种文化精髓。
民女虽不知他们作何意图,但光这表里不一的举动就足够让人怀疑了!玄澈笑看一眼宁怀善,说:看来还是女子的观察更为细腻。
乔灵裳很是得意,宁怀善倒还是一脸淡然。
话题告一个段落,四个人站在一起稍显沉默尴尬之时,森耶上前附在玄澈耳边说了两句,别人听不到,但内力深厚的玄沐羽却听得清楚,那森耶说:莫怀到了。
玄澈微微点头,随即对三人说:朕还有事,先离开了,你们慢慢聊吧。
然而他又转头对玄沐羽说,父皇,刚才皇儿打扰了,您和乔姑娘继续。
玄澈面带笑容口气平淡,但玄沐羽依然是心下一揪,刚想出声辩解就想到旁边还有人,等他堪堪收住嘴边话时,玄澈已经走开十步远,虽然追上去容易,却失了体统。
玄沐羽不得不无奈地吞了这苦果,和乔灵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谈论,只是这时候已经没有心思了。
玄澈与诸位大臣学子告辞后回了清凉殿,入了大殿,屏退众宫人,才有一人从莫名的地方冒出,幽灵般出现在玄澈身后。
那人身材瘦小,和玄澈站在一起还矮了一个头,只是一身深灰劲装却裹出一个矫健的肌肉线条。
那人声音清亮却压得低低的:莫怀参见主子。
玄澈看看莫怀,比之三年前所见的娇柔少年如今的莫怀已是俊瘦刚强,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在玄澈眼中还是个孩子。
玄澈微微皱了眉头,说:又瘦了。
莫怀两片薄唇泯得紧紧,低着头不敢看玄澈,只说:莫怀完成训练了。
你这身体,还是要好好养养。
玄澈看看莫怀瘦得近乎塌陷的脸颊,似乎有些心疼,又说,以后跟在我身边吧。
是!莫怀哑着声音应了。
玄澈点点头:我让默言和森耶将手上的工作转给你,你了解一下,等适应了,我让你帮我查个人。
请主子吩咐。
乔灵裳。
玄澈甩出一个名字,我要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能让父皇感兴趣。
是。
玄澈走了一步,又回头说:不准你查父皇,明白吗?明白。
好,你去吧。
莫怀领命离去。
不久,玄沐羽来了,他看到玄澈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后面批阅奏折,那张淡定如水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澈……玄沐羽有些心慌地叫了一声,他倒宁愿玄澈这时候发个怒生个闷气什么的,这样平静的反应实在令人忐忑。
玄澈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笑问道:沐羽,你怎么来了?称呼还是一样的。
这多少让玄沐羽松了一口气,澈每次不理他都会用回父皇您的称呼,那种疏离的口气让人心痛。
澈,我……刚才,乔姑娘她……玄沐羽觉得自己像一个第一次恋爱的青涩小子,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玄澈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沐羽想说什么?玄沐羽深深吸入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半天才正了神色,认真道:澈,你不要误会,我和乔灵裳什么都没有。
哦,我知道啊。
玄澈的反应意外地平静。
玄沐羽顿时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不然你以为我能让你那么快活地和她说话?玄澈从书桌后走出,慢慢行至玄沐羽面前,为玄沐羽整了整衣襟,忽而抬头似笑非笑地挑起眉角,道,还是你真的和她有什么怕被我知道!?玄沐羽急忙否认:没有!绝对没有!那就是了。
玄澈抱上自己的爱人,靠在他肩膀上,轻轻地说,我还是希望相信你的。
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我,还有你,都不要去多想。
玄沐羽沉默片刻,抱紧了玄澈。
对不起,澈。
探花宴的第二天,朝廷宣布了对新科进士们的安排,那些编入地方系统的自不用说,专项专能的也排入了相应的部门中,只有那乔灵裳与宁怀善受到了皇上的特别的照顾,一个当了太子少傅,一个做了户部侍郎,二者皆领参知机要衔。
消息传入宫中,玄恪当即来到玄澈面前,不高兴地说:父皇,我不要让乔灵裳做我的老师!玄澈不意外地微笑,问:为什么?玄恪咬牙道:父皇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玄澈道:她的学问是最全面的。
玄恪不满道:可是还有其它人可以教我啊!那个宁怀善父皇不也很喜欢吗?还有桓错先生,他难道还比上一个女人吗?!玄澈笑笑:不要看不起女人,女人有她们自己的优势。
我不是看不起女人,但……玄恪顿了顿,只说,反正我不喜欢她做我的老师!玄澈捏捏玄恪的掌心:恪儿,不要耍小脾气。
玄恪噘起嘴不说话。
玄澈抱过孩子,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我才要让她做你的老师。
玄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玄澈说:我希望你能学会去欣赏一个你所讨厌的人的优点。
玄恪摇头:恪儿不明白,父皇告诉恪儿。
虽然你这么小,让你学深沉和忍耐会让你失去了其它东西,但这个国家终究是你的责任,我希望你能从小学会一些东西。
玄澈看着玄恪的目光隐藏了些许愧疚,他顿了顿,才说,坐在这个位子上,一个看法就会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一句话就会左右一个国家,所以我希望恪儿能有一颗公正的心,能用客观的态度去看待人和事。
日后恪儿会见到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这个缺点可能让你很厌恶,但是我希望恪儿不要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而忽略了这个人的优点,同样的,也不要因为一个人的优点而忽略了他的缺点。
恪儿要学会包容、欣赏,还有人尽其才。
玄恪低下头认真地思考,父皇的意思是希望他通过乔灵裳学会某种君王必须的品质吗,那所谓的公正、客观和包容?有时候,父皇甚至希望乔灵裳就此消失,父皇当然可以很容易就可以做到这点,但父皇不能这么做,因为她没有错,父皇不可以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而迁怒其它人……玄澈轻轻地说,带着些许的惆怅,目光穿过了眼前的孩子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玄恪没注意到父亲的异样,他满心满脑都是那关于讨厌和欣赏的思考。
半晌,玄恪似乎是明白了,却还是有些迷茫,问:可是父皇不是说乔灵裳是一根刺,不可以放在集体中吗?玄澈收敛了心神,点点头,道:是啊,她在集体中就是一根刺,刺伤别人,最终也会被别人毁掉。
但因为她的尖锐就让她一身的才华毫无用武之地不是很可惜吗?所以我们要把这根刺和集体分离开,使用它的同时也要保护它。
玄恪一脸恍然:所以父皇没有给她实际的权力?!我明白了,父皇,我会跟着乔灵裳好好学的!这时候玄恪倒还有点同情那个女人呢。
玄澈笑笑,拍拍玄恪的小脑袋,道:嗯,不过从今天起你就不能叫她名字了,你要叫她乔少傅,或者乔老师。
注1: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临澹花改自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唐,孟郊,《登科后》。
注2:花繁柳暗九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
数日莺花皆落羽,一回春至一伤心。
唐,钱起,《长安落第》。
第91-92章91、心结女性入朝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服饰,在紧迫的时间下,女子们只能穿着同男性同样款式的官服上朝,而之后的问题就是,她们应该梳男子发髻还是女子发髻。
折腾了半个月,女子官员的仪容仪表问题才搞了个清楚,礼部和诸位相关人士都累瘫了。
为了照顾女性,三天一次的早朝推迟到了辰时,任何议题都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结束,巳时三省六部进入日常办公时间,五时三刻结束,下午未时至申时继续办公,所有公务在白天完成。
如果没有早朝,那么上午的办公就从辰时三刻开始。
办公时间的改革玄澈早就想进行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借口,这次借女性官员入朝之际刚好提出来,也算了结玄澈的一个心愿——要知道间歇性凌晨三点爬起来的滋味可一点都不好。
只是这场时间上的改革引来一场非议,若是玄澈后宫佳丽三千那么还真给了那些老顽固们抨击的把柄,偏偏玄澈后宫空荡荡一片,最后无奈之下反而为玄澈辩护起来:没办法,我们的皇帝身体虚弱呀!玄沐羽从报纸上看了这场从非议到维护的声讨,笑骂玄澈是懒虫,但玄澈理直气壮地说这个才是最合理的作息安排。
玄澈这么说了,又想起什么,突然笑得有些狡诈,看得玄沐羽心惶惶。
玄澈看看玄沐羽紧张的模样,调笑道:这样的时间安排我才能多陪在你身边——省得你整天看别人。
玄沐羽知道玄澈指的是乔灵裳,一时支吾,神色闪烁间似要逃避。
玄澈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虽然知道玄沐羽对乔灵裳特别感兴趣,但也不是太放在心上。
但现在看到玄沐羽竟然有躲闪的痕迹,心中略有不快,佯怒道:沐羽,你要敢背着我偷吃,我就封了你的嘴!玄沐羽笑笑,道:你要怎么封我的嘴?这么封!玄澈勾起一抹坏笑,攀上玄沐羽的脖子,以吻封缄。
乔灵裳虽然领参知机要衔,但并没有参与日常政治事务,所以平日里除了上一个早朝,就是来教玄恪读书。
虽然太子少傅对于这个一个新晋的年轻女性官员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但更加渴望在政治实践中一展身手的乔灵裳,在半个月开始对现在的职位有所不满了。
照例来给玄恪上课,乔灵裳不意外地看到玄沐羽也在。
乔灵裳当然知道玄沐羽对自己有种特别的意思,却不知道这个太上皇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说对方垂涎自己的美色吧,乔灵裳还有点自知之明,这么自恋的话她说不出来;说对方看重自己的学识吧,也不像,她在教导玄恪的过程中特意试探过,当时玄沐羽看着自己的目光虽有些难解,但可以肯定绝不是欣赏。
相比太上皇的表现,那个皇帝更让乔灵裳无法把握。
皇帝虽然赞赏过自己的才华,却始终保持着距离,太子少傅的名头响亮归响亮,但根本就是一个虚职。
她领着参知机要这么一个大头衔,居然只能在早朝上当当摆设,实际问题一句话也插不上嘴,这让乔灵裳很是郁闷了一把。
本来打算借着女子科举这么一个大好机会,靠才学吸引皇帝注意,但乔灵裳很快就发现自己可能不得不依靠太上皇对自己的兴趣来实现那个梦想。
参见太上皇。
乔灵裳对玄沐羽款款行礼。
玄沐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但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只说:免礼。
玄恪给乔灵裳行了师生礼,他还是不喜欢这个女人。
可玄恪是个好孩子,他认真地执行了父亲的教导,尽量用不带私人感情的目光去看待这个女人的才华,他不得不承认,乔灵裳确实懂得不少。
乔灵裳对玄恪说:今天我们学习地理。
好。
玄恪当然不会有异议。
上次我们说到哪里了?乔灵裳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玄恪插嘴道:少傅,我想听关于倭国的事。
乔灵裳微微错愕,道:倭国?为什么?玄恪说:因为父皇十分关心倭国的事,过两天倭国的第二批使臣也要来了。
我希望能多知道一些倭国的情况。
乔灵裳皱了皱眉头,心里却想到外国使臣来访这么重大的事自己居然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个参知机要究竟参知了什么机要!乔灵裳有些懊恼,想到一同参加科举的那些女子们多多少少是做了个有实权的小官,而自己枉费挂了个辉煌的头衔,居然什么都管不了,实在令人气闷!玄恪以为乔灵裳是因为对倭国不熟无话可讲所以才皱了眉头,心中不屑,也就没有多想。
但玄沐羽在一旁看着,却多少从乔灵裳变化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点端倪。
乔灵裳终归是年轻,努力掩饰也无法逃出老狐狸的眼睛。
乔灵裳心中念头转了又转,最后对玄恪说:对不起,倭国之事我知之甚少,如果太子要听,不如等下次灵裳准备充分了再说给你听。
玄恪只能点头,又想到父皇不知比这女人博学多少倍,不禁更加鄙夷。
玄沐羽却见乔灵裳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承认起来大大方方,便觉得乔灵裳并不像玄澈说的那么桀骜不驯,想想又认为玄澈只是凭借一见面的印象就完全压抑住对方发挥的空间,多少有点不公。
这些想着,玄沐羽的心思就渐渐飘走了,没怎么听今天的课乔灵裳说了什么,只是等下课之后他回到清凉殿,看到玄澈在那儿看书,一时没忍住,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澈,不如给乔灵裳安排一个实权位置吧。
玄澈一愣,抬头来看,神情很是错愕,似乎没反应出玄沐羽说了什么。
玄沐羽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明知道玄澈现在因为自己而对乔灵裳有所隔阂,自己却还提出这种要求,当真是嫌乔灵裳命太长了么?!玄澈很快回过神,问道:沐羽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呃,我……没等玄沐羽回答,玄澈又问了一句:沐羽刚从东宫回来?今天乔灵裳上课?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瞒住,玄沐羽老实地点了头。
乔灵裳让你来和我说的?玄沐羽微蕴道:当然不是!沐羽觉得我对乔灵裳的待遇不公正?玄沐羽说:你因为一个见面的印象就对她下了定论,我觉得……这不算公正。
玄澈微微蹙眉:沐羽认为我这么做是因为私人感情?不是吗?玄沐羽的口气并不强硬,但反问的语调还是让玄澈不太高兴。
玄澈知道自己这么做必然有公报私仇的嫌疑,若是昨天之前玄沐羽说了这话,玄澈给乔灵裳换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最多有什么不妥再换下来就是了,只是……玄澈压抑住自己的不豫,合了书,沉吟片刻让自己尽可能心平气和,随后正色道:沐羽,虽然我不否认你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乔灵裳身上让我不太舒服,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压抑她的仕途来打击她。
这只会让你讨厌我,我不会这么做。
玄澈注视着玄沐羽,这些话他本来是懒得说的,但现在看来却不得不说。
玄沐羽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口气冲了,听了玄澈这话,缓了一口气,问:那你为什么始终将她闲置?我是在保护她。
玄澈认真地说,虽然我这么说让人很难相信,但沐羽你应该多看看女性官员在朝廷上的处境如何,男性官员根本瞧不起她们,如果不是我有意无意地强调,他们根本就不愿意让女性参与朝政处理,平日里对于女性官员更是嘲讽兼鄙视。
这些事情我管不了,或者说我管得了一个管不了两个。
乔灵裳那样倔强冒尖的性格,放到朝廷上必然和男性官员水火不容。
政治有多黑暗沐羽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要看着乔灵裳因为这种原因而枉费一身才华死于政治泥潭吗?玄沐羽不甘心道:但是女性官员里加入乔灵裳这个一个领袖人物,难道不好吗?她倔强、冒尖,或许能起到反效果呢?玄澈点头,却说:对,不是不可能,但风险远远大过机会,这个赌局我下不了手。
玄沐羽不说话,神色分明是不认同。
况且乔灵裳她……玄澈想到了昨天莫怀给他的报告,一时冲动本想说出,却在瞬间的思量之后停了下来,他顿了顿,又说,乔灵裳她和其它女性官员的关系也不好,她进入朝堂,恐怕连和其它女性官员融成一片都很难,更勿论领袖了。
玄沐羽察觉出玄澈那未说完的绝对不是自己现在所听到的这个,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一时无话。
两人陷入沉默。
玄澈不确定自己所说玄沐羽究竟听进去多少,或许他一个字也不相信?玄澈有些无奈,想了想,又说:其实要让乔灵裳进入朝堂试一试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沐羽,你做好承担这样做的后果了吗?玄沐羽心里一慌,玄澈这话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嘴上还是说:能有什么后果?和我有什么关系?果真如此?玄澈眼神闪了闪,随手打开手中的书,低头翻了两页,就在玄沐羽以为玄澈要结束这段对话的时候,玄澈突然冒出一句话:看着与山枫相似的人死去不会难过吗?玄沐羽一怔,突然高叫起来:你查我!?我没查你。
玄澈淡淡地说,目光落在书上完全没有移动,我只是让人查了乔灵裳。
你不相信我!玄沐羽顿时明白了当初玄澈被试探的心情了,果然是痛的,从心脏内部揪起来,痛楚难当,令人无法控制愤怒。
玄澈手上一顿,抬头说:我没有。
玄沐羽怒道:你还说你没有?你没有不相信你又查什么?玄澈也不高兴了,书往桌子上一扔,沉了脸色道:你的样子能让我相信吗?只要乔灵裳出现你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你的情人是她还是我?我说起她的时候你的神色为什么闪烁,心里没鬼这样的话说起来能让人信吗?!你今天还为了她来质疑我,我说的你相信了多少?你何曾如此重视过一个人?!我——玄沐羽一时语结,随即气急败坏道,我说过我和乔灵裳什么都没有,难道她长得与故人酷似我看看也不行吗?!你若连这么一点度量都没有不要爱我就是了!你!玄沐羽说罢拂袖而去,根本不再理会玄澈想要说什么。
玄澈看着玄沐羽离去又气又急,心下一痛,忍不住一口心血喷出,染红了半本书,那玄黑的封皮上赫然写着起居注,看下面的附注,乃是水德168年——正是容羽皇后山枫在世的最后一年。
是我的错?因为我怀疑了,因为我查了乔灵裳?可是乔灵裳在你眼中就这样重要,容不得半点怀疑?山枫,又是山枫……玄澈坐在龙椅之上呆滞地看着殿下,大臣们流水般走过,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却都没能停留在玄澈的意识里。
吵架了……玄澈觉得心揪,昨天下午他和玄沐羽就开始了冷战,或许也说不上冷战,只是谁也没有去找谁罢了。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玄澈觉得头疼,忍不住揉起来,下面的大臣们看到皇帝皱了眉头一下子都没声音。
突然感觉到周围安静下来的玄澈不解地抬头,看到每个人都望着自己,玄澈疑惑道:怎么了?继续说啊。
虽然昨天玄澈吐血之事被他压下去了,但今日他苍白的面色还是让大臣们看了心慌。
刚才皇上皱了眉头,他们自然不敢再说。
大臣们面面相觑,方休明起身道:还请陛下多多保重身体!皇上如有不适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只有固上亭敢这么说。
朕没事。
玄澈疲惫地挥挥手,还有什么事赶快说吧,说完了朕再休息。
大臣们相互交流了眼神,迅速决定将不重要的事情押后处理,连说了几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之后,终于散了朝。
玄澈回到上书房,若是平时这时候玄沐羽一定会在上书房里等他,只是今天果然没有看到玄沐羽。
玄澈不可避免地神伤了,奏折也不怎么能看进去,明明一个时辰就可以处理完的公务硬是拖了半天。
少了玄沐羽的陪伴,玄澈一个人在清凉殿里食不知味地用了午膳,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兴庆宫。
玄澈没有走密道,只带了森耶前往。
兴庆宫寝室的房门紧闭着,玄澈不知道玄沐羽睡了没有,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却不想玄沐羽从偏殿里面走出来。
玄沐羽一出偏殿就看到玄澈站在自己房门前,举着手,似乎是想敲门。
两个人都是愣在原地,遥遥看着。
玄澈很快回过神,慢慢放下手,问:沐羽,有空吗?玄沐羽有些支吾:嗯……现在?是。
稍微,等一下吧……玄沐羽说着,侧身让出一个位置,乔灵裳从他身后的偏殿中走出。
乔灵裳看到玄澈也有些意外,立刻行礼道:陛下。
玄澈看到这一幕心顿时凉了半截,眸色微沉,对玄沐羽告礼:父皇先忙吧,我到书房等着。
澈……玄沐羽顿了顿,只说,书房闷,你到我房间去等吧。
玄澈无可无不可地应了,没再看那二人,进了房。
玄澈小口小口地抿着茶,那茶水是凉的,说明玄沐羽在偏殿呆了很久,不然也不会没有太监来更换卧房中的茶水。
冰凉的茶水顺着食道下滑,玄澈觉得自己的心也是这么一点点地凉下来,并非是不爱或者绝望了,只是玄澈自己似乎找回了理智,能够冷静思考了。
偏殿的门是洞开的,他们衣物整齐,神色自然,那么两个人刚才肯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最多不过是品茗聊天。
更何况如果刚才他们真有什么,德邻也不可任由自己进出。
玄澈很快理清了思绪,虽然这么做让凉了的心暖了一些,但心情终究还是不好。
很快玄沐羽就回来了。
玄沐羽看到玄澈在那凉了茶,连忙上前拿过玄澈手中的杯子,说:茶凉了,喝了不好。
对不起。
玄澈习惯性地道歉。
玄沐羽不答话。
玄澈停了停,轻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玄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酸溜溜的,但他只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的疑问而已。
玄澈有些懊恼,这时候他应该要平静才对。
嗯。
玄沐羽低低应了一声,他本是想送乔灵裳出兴庆宫的,但现在的情况他不可能再这样做,只是将乔灵裳送出后院两步便折了回来。
两人又是无话。
难耐的沉默后,玄澈开口:沐羽,昨天我……对不起。
玄沐羽愣了愣,然后闷闷地应了一声,面对玄澈的道歉,他的心情谈不上很好受。
我不知道调查乔灵裳会引起你这么大反应。
玄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很漂亮的手指,修长而晶莹,只是没有半点温度。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而已。
嗯。
玄沐羽还是闷闷地应。
这次是我不对,我道歉。
玄澈顿了顿,咬咬唇,轻声吐出一句话:不过,我很想知道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什么呢?玄沐羽呆呆地看着玄澈,只见玄澈缓缓抬起头,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他说:沐羽,我知道你很爱山枫,你为了她几乎放弃了江山,山枫是你心中无法磨灭的印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个印子覆盖掉,但是,我也从未想过要做这个印子的代替品。
玄沐羽怔怔的,看着玄澈毫不避讳的直视目光,他的心更加的烦闷。
玄澈说:沐羽,从你注意乔灵裳开始,我就怀疑是不是因为乔灵裳与山枫有着相似的外貌,后来莫怀的调查证实了这一点。
我并非介意你通过她去缅怀一个你曾经深深爱过的女人,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角落,你有,我也有。
我从没有将乔灵裳——或者说山枫——当成我必须去打败的对手,那不公平,我不可能和死人竞争,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误会我对待乔灵裳的态度。
玄沐羽点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心胸狭隘的人。
玄澈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欣慰,不想去想那么多,只机械地将自己想了无数遍的话说出来:沐羽,我知道你最开始会关注我也是因为我和山枫相似,但我一直不明白我和山枫有何相似,所以我从未刻意保持过什么。
后来你说你爱我,我相信你是爱上我这个人,而不是我身上那个山枫的影子。
但是你的所为所谓确让我开始怀疑自己,你真的爱的是我这个人吗?玄沐羽错愕地抬起头,想说当然,却发现自己竟开不了口。
面对玄沐羽的反应,玄澈眼中流转过一丝悲哀,但还是坚持要将话说完:沐羽,你不要这么急着开口,你心中的答案是什么,你应该认真地去找,这对我、对山枫才是公平的。
玄沐羽抿着唇不说话。
沐羽,我和你走到今天并不容易,我不希望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事情而毁了我们的感情。
沐羽,我爱你,所以我可以不在乎你我的性别,可以不在乎你是不是我的父亲,可以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像一个女人一样在你身下承欢,但是我没办法容忍你只是将我当做另一个女人的代替品!玄澈喘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你明白吗,沐羽?我……明白。
玄沐羽吃力地点头。
玄澈笑了笑,或许有些凄清,但终究是保持着平静,冲破太多桎梏的我们似乎有点昏头了……沐羽,或许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想想我们……究竟是不是真的应该在一起……不知何时坠落西山的残阳穿过窗棂在玄沐羽的脸上落下一块金色的斑驳,这片金光之下,那双眼睛闪烁不定。
良久无言,玄澈在静谧之中慢慢走到房门前,拉开了一条缝,却停了下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依然回头说:乔灵裳并不如她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沐羽,不论你对他有什么样的感情,我希望你能有所保留。
92、情伤五月上旬将举行武举,五月下旬日本的第二批使臣团也将到达,朝廷在四月下旬很忙碌,各部的官员脚底都摸了油的打转,忙得不可开交。
玄澈如同往常一样,指挥着全局。
四月末的时候,礼部主客司独立出来成立了外交部,方休明任外交尚书,调乔灵裳、宁怀善任外交侍郎,另有新科举子多名走马上任,将外交部的架子充实了起来。
乔灵裳到了一个实权位置上,而且官不小,但玄沐羽知道这不代表玄澈妥协了,相反,玄澈这样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更让他心寒。
有时候玄沐羽觉得如果玄澈能在这里面掺杂一点私人感情,或许他更好过一点。
但没想到的是,在乔灵裳上任的第一天竟然半路遇袭!蒙面刺客从巷子中冲出,杀了乔灵裳的一个轿夫。
乔灵裳在轿子中听到声响便撩帘而出,却不想迎面对上的是刺客的匕首。
所幸乔灵裳反应灵敏,堪堪躲了过去。
那刺客一击未得手还要再刺,但有一名蒙面青衣人及时现身搭救,青衣人武艺高强,刺客无法得手便逃之夭夭,是后那青衣人也没了踪迹。
消息传到宫里,玄澈果然看到玄沐羽坐立不安,便遣人问他要不要去乔府探望。
玄沐羽犹豫之后,还是同意了。
马车中玄澈虽无表情但总是坦然自若,反观玄沐羽却是尴尬非常。
两个人还是沉默着,相对无言。
乔灵裳仅仅肩部受伤,伤口是没有大碍,但受了惊吓。
乔灵裳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闺房男人是不方便进去的,反而麻烦乔灵裳下床到前厅接待二人。
例行的关切之后,玄澈问:乔少傅,不知道你怎么看那个刺客?乔灵裳一脸茫然,似乎不太明白玄澈的意思。
玄澈说:那刺客长相身形如何?可有说什么?乔少傅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乔灵裳想了想,说:那刺客蒙着脸,我看不到模样,但他身材矮小,可能只和我差不多身形,给人感觉似乎还是个少年,只是他眼神十分狠毒,很可怕。
我躲开他的第一刀之后也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他说几句什么我没听清楚,只知道其中一句是女人不配做官什么的。
说到这里,乔灵裳不禁黯然。
玄澈皱了皱眉头,寻思着难道是顽固保守派的人?玄澈又问:乔姑娘知不知道那个青衣人是谁?乔灵裳摇头。
玄澈有些为难地回看了一眼玄沐羽,他本是答应玄沐羽要彻查此事,但线索如此之少的情况下实在很难找出真正的凶手。
玄沐羽也理解,乔灵裳提供的情况没有太多价值。
乔灵裳看看这二人,突然一拍脑门,说:对了,陛下,那刺客在于青衣人缠斗的时候掉落了他的匕首。
只是……乔灵裳又露出遗憾之色,那匕首上毫无特点,一点标记也没有。
说着,乔灵裳让人取来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锋利无比,但正如乔灵裳所说,毫无特点,没有任何标记。
玄澈想了想,说:乔少傅,这把匕首朕先带回去以协助破案可否?乔灵裳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有的没有的说了一些,大家都觉得无趣。
玄澈便吩咐乔灵裳多休息几日后就告辞了。
从乔府出来,玄澈和玄沐羽上了马车,玄澈又拿出匕首端详。
说这匕首毫无特点也不完全正确,匕首的刀柄是用上等的牛皮包裹而成,防滑防汗,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材料,而那刀身却很薄,可以轻松切开硬木而不卷刃。
还有这匕首的形状呈柳叶形,龙脊上开着血槽,单这设计就不可能是普通人的东西。
玄澈想起了乔灵裳对那刺客的形容,心中一动,脸色不由得沉了。
玄沐羽在一旁看了,明白玄澈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便问:怎么了?玄澈回神,看看玄沐羽,道:这匕首是冰岚山庄的产品。
玄沐羽吃惊之余又听玄澈说:这把匕首是山庄‘江湖级’的制式产品,要从匕首上查只怕很难。
玄沐羽应了一声,没说话。
冰岚山庄的器械是很出名,其中铁器分了四个等级,一个是民用级,也就是菜刀等物,这个等级的产品多用于民生,虽然在同类产品中是顶级产品,但对于冰岚山庄而言只是最劣等的货物;第二个等级就是江湖级,主要面对江湖人士出售武器,质量比民用级好了不少;第三个等级是军事级,针对国家机器出售制式武器,其中又分为三等,最差的第三等的武器相当于江湖级的质量;而最高级的是内部用品,仅提供给冰岚山庄的主子及个别指定人物,比如听风楼的金牌杀手,或者是冰岚庄主身边的人,比如——莫怀!一回到清凉殿玄澈立刻令人关了房门,让森耶在外面守着任何人都不让进。
玄澈低喝一声,莫怀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主子。
玄澈将乔灵裳给他的匕首扔在莫怀面前,冷声道:给我一个解释。
莫怀看了一眼,神色不变却跪了下去,道: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玄澈本是端起茶杯想要喝水,听了这话面色当即沉了。
那茶杯被他狠狠掷在桌面上,茶水溅了一地,玄澈怒道:办事不力?我什么时候要你去办事的!莫怀低下头:是属下擅自行动。
理由!属下不想见主子那样难过。
莫怀蓦然抬起头,却好像没看到玄澈黑沉的脸色,直直道,以色媚主,那女人该死!玄澈气得脸都白了却说不出话,谁说他听到乔灵裳被刺时惊讶之余没有些微的欣喜?!如果她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这样龌龊的想法玄澈他不想承认但却无法忽视!玄澈没办法去责罚莫怀,只能自己大口地喘息着,似乎要讲这样的怒气和郁闷都压到胸口里。
他在和自己生闷气!莫怀急道:主子您罚我吧!不要把自己气坏了!我!玄澈瞪一眼莫怀,却转身将桌上上的器具全部打翻在地,似乎要将所有的气都发泄在这些瓷器上。
看着一地狼藉,玄澈稍稍平静一点,对莫怀说:你做都做了,要我怎么罚你?难道要我将你交给大理寺吗!莫怀咬着唇道:对不起,主子……玄澈唤人进来收拾了狼藉,又灌下一杯茶水,闭上眼感受着液体滑入胃袋的冰凉感觉,玄澈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慢慢睁眼,问:你怎么会将匕首落在那儿了?那青衣人是谁?莫怀道:匕首是在与青衣人打斗时不小心被打落的。
那青衣人是谁属下也不知,但他显然是为了乔灵裳而来,数次以死招阻挡属下的刺杀。
属下怀疑可能是那女人在暗中的保护者。
玄澈听到这里皱了眉头:保护者?难道她在暗中还有其它势力吗?莫怀摇头:没有,乔灵裳应该没有自己的势力,那青衣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先前听风楼调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玄澈想了想,说:你打不过青衣人?若是暗杀,青衣认定然防不住属下,但如果是正面对抗,属下难以取胜。
莫怀照实回答。
如果让你再见了他,你能认出来吗?莫怀答道:很难,那青衣人只露出一双眼睛,而且这双眼睛毫无特色。
玄澈沉吟片刻,挥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看莫怀收起了匕首,又说,擅自行动造成不良后果的要如何处理,听风楼里规矩是什么你比我清楚,自己去领罚!是。
莫怀淡然应了。
玄澈顿顿,又说:身体承受不了就休息几天吧。
是。
莫怀低着头消失在阴暗的角落里。
莫怀自然是不能交出去的,但借着乔灵裳手上这档子事,玄澈狠狠刷了一顿那些歧视女性官员的大男人们,顺便找了一只替罪羊,算给乔灵裳一个交待。
只是玄沐羽那边,玄澈不想去见。
四月底的时候,明教在临澹最大的教堂圣京教堂所属的慈善孤儿院成立,形式上桓错自然免不了邀请玄澈参观一番,只是没想到日理万机的玄澈真的答应了,害得桓错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剧烈咳嗽之后,桓错惊道:陛、陛下,在下没听错吧?!玄澈目光放在奏折上,头也没抬:你没听错,朕要参观圣京慈善孤儿院。
桓错神情错愕,陷入一阵沉默,片刻后却收敛了怪模样,沉沉说:陛下,您最近心情是不是不太好?玄澈瞄了一眼桓错,淡淡道:何以见得?直觉。
桓错说,陛下是想去散心吗?不过孤儿院刚刚创立,冷清得很,没什么好看的。
玄澈在奏折上写好朱批放到一边,舒出一口气,十指交叉放在身前,这才正眼看向桓错,他说:朕只是担心民众无法接受孤儿院,不得不出面给你作个帮衬。
路上顺道看看民情。
散心?朕还没有那个闲工夫,你想太多了。
桓错的目光在玄澈脸上转了转,这张美丽的脸上毫无表情,令人看不出半分喜怒哀乐。
桓错忽而笑了笑,起身施礼道:草民多言了,请陛下恕罪。
桓错走后,玄澈招来代替莫怀的白衣,秘密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去了东宫。
今日是双号,正是乔灵裳正在给太子上课的日子。
乔灵裳在受惊的第二天就回到了朝堂上,这个要强的女子自然容不了外面人说什么女人就是脆弱之类的话,况且她的伤确实不严重。
玄澈去的时候他们还在上课,玄澈便站在窗外安静地等待,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乔灵裳的侧脸之上。
这女子只是中上之姿,并非是凝脂滑肤的细腻,更不是烟垄柳叶眉式的忧愁,她眉目英气,颇有几分男子气概,说到兴奋处,那深褐色的眸子便会熠熠生辉,为她这张称不上绝色的脸平添了几分神采。
这样的女子在玄澈看来自有她的风情,只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男人来说,要欣赏她的容貌只怕还是困难了一点。
而那山枫,她其实是山家大院里一个庶出的女子,她的外祖母是早先被掳入中原的外族女子,故而山枫身上也流淌着四分之一的胡族血统。
从玄沐羽的反应来看,她与乔灵裳应该长得极像,只是山枫更像一名中原闺秀。
沐羽爱她的什么呢?其实玄澈很难想象乔灵裳模样的山枫,他一直觉得山枫应该是那种几分优柔又分秀雅的大家闺秀,亭亭玉立,端庄华贵,而她的心也如蒲苇般坚韧如丝,若恰逢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这个女人也会用她深邃的目光眺望远方,些许哀愁,些许淡定。
这才是皇后吧,比如云昭那样的。
玄澈想着,目光渐渐有些直白了,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乔灵裳下意识地转头看来。
看到玄澈站在窗外,乔灵裳一愣,随后展开了微笑,起身施礼:参见陛下。
玄恪也看到了父亲,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出了书房,飞扑到玄澈怀里撒娇:父皇!玄澈接住孩子扑来的小小身体,他已经抱不动玄恪了,只能蹲下身将玄恪搂在怀里,用鼻尖蹭蹭玄恪的小鼻子,说:恪儿怎么丢下老师跑出来了?玄恪在乔灵裳看不到的角度皱起了鼻子,抱着父亲的脖子,附在耳边轻声说:我不喜欢乔少傅!玄澈笑着戳戳玄恪肉嘟嘟的小脸,道:坏小孩!玄恪笑得很得意,身子扭来扭去的,似乎想要跳舞庆祝一般。
这是乔灵裳也走出来了,玄澈看看她,站起身,道:乔少傅,打扰你上课了。
乔灵裳笑道:陛下是来看太子吗?见玄澈笑笑不说话,乔灵裳倒也知趣,对玄恪说:外交部里还有一点事,臣要先回去处理,太子今天的课程就就到这里好吗?玄恪当然愿意,但这事要玄澈做主。
玄澈点头允了,乔灵裳便告退了。
玄澈看着乔灵裳走出两步,忽而又叫住了她:乔少傅,请稍等。
后天朕要出宫参观圣京孤儿院,听说乔少傅曾经也是孤儿,不如到时候随同朕一同前往看看有何缺漏,如何?孤儿院的事乔灵裳在临澹城里也有所耳闻,此时听来也不陌生,只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亲自前往参观,更没想到自己孤儿的身份会被知道——名义上她是乔家的小姐啊。
乔灵裳心中心思掠过,嘴上已经作答:这是臣的荣幸。
玄澈笑了笑,便让她去了。
看着乔灵裳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东宫的走廊尽头,玄澈面上的微笑也逐渐敛去,垂目间看到玄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便笑道:恪儿是不是也想去?玄恪连忙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玄澈捏捏孩子的鼻尖,说:就知道你想什么。
不过这次不可以。
玄恪扁了嘴,说:为什么父皇?恪儿也想出宫看看!这次大概会出什么事吧……玄澈低低地说,看看乔灵裳消失的方向,眼中划过不知名的沉重色彩。
很快,玄澈便转头对玄恪说:下次父亲再带恪儿出宫好不好?玄恪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应了,他是听从父亲教导的好宝宝。
兴庆宫。
玄澈觉得自己真是没有原则的人,才几天没有见到玄沐羽就快忍耐不了了。
玄澈本不希望在玄沐羽做出明确答复之前去见他,因为他不想让眼前的甜蜜影响了玄沐羽的判断。
玄澈并非在意玄沐羽怀念什么人,否则他也不会让玄沐羽去探望受伤的乔灵裳,只是玄沐羽那天脱口而出的话让他心痛了:你若连这么一点度量都没有不要爱我就是了!怎么可以这样随便就说不爱。
听到这句话,玄澈突然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和玄沐羽一路走来是为了什么。
德邻上前行礼,却说:陛下,太上皇还在午休,您要到偏殿等一会儿吗?玄澈想了想,问:朕能进去看看吗?这……德邻迟疑了片刻,想到这两日这对父子情人闹了别扭,弄得双方都堵心,琢磨着或许能借此机会让他们和好,便说,这几日太上皇身体也不太舒服,陛下进去看看也好。
玄澈听了皱皱眉头,随着德邻的开门,进了房。
门在身后合上,玄澈轻声来到玄沐羽床前。
睡梦中的玄沐羽眉头微蹙着,玄澈觉得几日不见沐羽就瘦了。
玄澈看了心疼,手指抚上爱人的眉间,似乎想抚去他梦中的烦恼。
沐羽,你要我怎么办……玄澈俯身吻上玄沐羽紧抿的薄唇,闭着眼睛,感受着唇间的温热。
熟悉的味道令人眷恋,只是不知道这份滋味日后是不是还能属于自己。
不知何时,一双手穿过腋下环上了玄澈的腰身,那紧抿的薄唇也张开了,伸出一条湿热的舌头,纠缠着玄澈的唇不肯离去。
霸道的吻,温柔的吻,玄澈不需要睁开眼睛就知道这是谁的吻。
玄沐羽醒了。
沐羽……玄澈低低地唤,抚摸着玄沐羽的脸庞,这张容颜正在老去,美人见不得白头,玄澈心痛难当。
玄沐羽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黑瞳,轻轻问:澈,愿意原谅我吗?玄澈沉默了,良久,方问:你爱我吗?爱。
没有半分迟疑。
玄澈凝了眸光:爱‘我’,还是爱‘另一个她’?环抱着玄澈的手臂紧了紧,玄沐羽问:有区别吗?当然有。
玄澈缓缓直起身子,眼中已是淡然,我不作任何人的代替品。
玄沐羽说:我们不要想这些好不好,我不再理会那个乔灵裳,我只看着你,像以前一样不可以吗?玄澈不答反问:那我让乔灵裳‘消失’呢?压抑的静谧,青烟寥寥,迷蒙了谁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