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之中,仍旧灵气滚滚,却是远没有轩阁门人,行走时候冗长。
燕引迷迷糊糊地走着,权且随着那呼唤而寻,慢吞吞的几脚迈开,竟行了百来步路程,着实怪异。
飘飘忽忽间,感觉终于到了,正是之前曲中意,列那子回归阵的地方。
然而景物一转,全部变了一般模样,并且没有了山洞形象,更像一处郁郁葱葱的山谷。
不过孰实孰虚,燕引也不晓得,踏进这方土地,他才从一阵迷蒙中清醒,哪里弄得懂个中缘由。
命里济时,运不随人。
一饮一啄,总归因果。
界于生死之间,立于三灾雷限。
人间不扰,修界不晓。
吾居此山洞天,合该六万一千余年。
觅万古有缘人,传一二之小法。
万载顾,今方现,幸甚,幸甚!浑厚庄重的声音传来,似尘封了悠悠岁月,甫一开合便有如此沧桑。
那声音略微沙哑干涸,但洪亮如重钟。
燕引捂紧双耳,痛苦地皱着眉毛,却也明白了事情始末。
原来是这说话之人把他当做了有缘人,还不是一般普通的,听那话中所述,乃是万古有缘人!啧啧,他砸了砸嘴,心道:有缘人都找了数万载,却将我给掳了进来,真要传那劳什子小法,不是绝世天才哪里学得会。
我就一凡夫俗子,莫要是那人看花了眼,不然哪有此等好事。
燕引念头一转,有道是天上不落大馅饼,越觉得此事玄乎,就生了走为上策的想法。
哪料刚想移步,竟然动弹不得,分明和那小胖子手段一样,定了自己身形。
禁不住暗骂,时运怎生如此不佳,刚脱了狼爪,又入了虎**。
小家伙真是笨球,这么好的事你也想溜,莫不是,方才我声音里的正义之气,将你吓得胆怯心惊?先前声音沧桑浑厚,蓦然听来,还真以为是哪方前辈高人,不想居然是装出来的。
燕引愣了一下后,气道:什么正义之气?你那声音简直就像,犀牛嚎春,势大力沉,我是想避开些,以免双耳失聪。
什么正义?简直是好生脸厚!他被这人制住身体,又有那前车之鉴,心中本就愤怒不甘。
此时听他话语,并非像宿老前辈,便逞回口舌之利,也好平衡些。
唔。
不错,不错。
不枉我辛苦寻觅万载,士气盎然,精气神俱是上上之选,凭得越看越顺眼啦!一阵开怀的哈哈大笑,燕引便觉全身一松,,已恢复了自由。
他循声望去,一个大汉,中年模样,正往燕引走来。
那汉子脸上鬓角有些深,却打理得还算整齐。
一头精赤的寸许短,狮鼻方唇,极硬的脸部线条,蓦然一看,确实不是奸猾狡诈之辈。
不算上他唇角一缕隐笑,两点揶揄眼光,生生一副忠厚耿直的正义形象。
小家伙,你敌意这么重。
难道认为,我会欺负你这小辈吗?那大汉见得燕引与他初次见面,便是戒备不浅,心头着实郁闷,觉得自己亲和力不尽人意。
转念又是一喜,他嘿嘿轻笑,小声自语:有敌意好啊,不然言听计从的呆货,岂非大大的无趣。
燕引哪里相信他,不会以力服人,强迫他人留下的手段才用了。
料想也不是手软角色。
不过,这人虽说要传些小法于我,他也没讲,就必须留下来学。
他打量了那中年男子几眼,短时间也判断不出,这人心意被拂逆,会不会羞恼成怒。
便小心道:可是你亲口说了,不欺凌小辈,我要离开这里,不学那法术。
你总不会恼怒出手吧?蓦地一下,大汉脸上笑容一收,面沉似水。
刚刚望过去的燕引,心头一紧,暗呼糟糕,这人变脸凭得迅。
喜转怒,只是眨眼间功夫。
他确实猜得很对,中年大汉变脸真够快,沉下脸来只是一瞬间,不想弹指间隙,又浮起一缕促狭笑意。
丰富的表情转换,直如蜻蜓点水,一触则变。
随意,随意。
我也没强留下你,要来要去全凭个人意念。
他捏了捏下巴,那儿有密密胡渣生出,想是不久又该修理了。
直直的看着燕引,他眼里的好笑神色藏也藏不住。
全凭个人意念。
听到这几个字,燕引心头噔地一震,方才迷蒙间,便来到了这洞天,全是从了心底最深处的召唤,也即是说,真的凭着个人意念而来。
此时又走,岂非与本心相斥。
不过万事皆要有个因缘,我与他素昧平生,怎会有什么高人,无端跑出来,说什么传授法术予你这般好事。
须知事出有异必为妖,此地不宜久留!燕引想清始末,总归性命最重要。
便不怀他念,礼貌告辞,转身朝谷外方向而去。
中年大汉捏着下巴,玩味地看着燕引双脚交替着,越行越远。
他小声数着,数到一十一步时,他终于开腔了:你很想修习天书?此话真如急律令,那行走之人一听便住了脚,不由停愣下来。
你很想变强,那么,便可以守护。
你很想变强,那么,便可以心安。
你很想变强,那么,便可以肆意。
你,很想变强,即使,只为你自己。
声音恢复了浑厚严肃,听起来凝沉而又沧桑。
山谷内回荡这厚重的话语,山风吹卷起,送入燕引双耳。
一句话便化作暮鼓晨钟,惊响在他的心灵最深处。
背影从失神慢慢变化成凝聚,燕引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了肃穆庄严的面容。
那个人,再无半分玩笑姿态,一双虎目望过来,亮起炯炯神光。
谷内树静风止,万籁俱静,是所有声音的葬礼。
两人都没有再出声,只是互相盯着。
似乎这次才认真打量起对方,似乎都想看清楚,一些玄实至极的莫名。
直到,燕引从那人双目炯炯的光芒下,骇然现一丝深深掩盖的悲苦,仿若幻觉。
浑厚的嗓音,才再一次传来,若是你想,那么,我便教你!若是你想,那么,我便教你!只听得心在突突起跳,还道这,真有缘法一场。
是在脚步提起的一霎那,便纠结了因缘,还是要数到,最不可知的很久以前。
燕引大踏步朝中年男子走去,仿佛穿过了茫茫时空的迷雾,甫一到身前,他激动得就要下跪来拜。
只为这封匿在记忆深处的话语。
不晓得是谁说的,只晓得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那术业相授,情恩如父,尊上之师。
师者,合该我拜。
见燕引要拜自己,面上肃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汉一翻手,凌空托住他双膝,忍不住呵呵笑道:莫跪,莫跪。
不要拜错人了,小家伙的师礼。
我可受不起。
他又打了个哈哈道,我只传你一二小术,不算什么。
跪来拜去凭得无聊,嘻哈吵闹才算有趣。
这山谷方圆数百里,却只有你我二人。
你摆副死人模样,岂不憋坏了我。
燕引方才动作自己也莫名其妙,徒怪那句话太过亲切,他才激动之下忘了形。
竟傻傻地认为眼前之人,这话自他口中而出,必定渊源极深。
身体在激动的情况下,做出了最自然的本能反应。
渴望亲情,如那鱼与溪,离开久了便会死去。
在窒息中等待,一种血浓于水的孺慕。
我的亲人,又在何处。
每夜梦回梦醒,我都会窗边静坐,惧怕于噩梦的恐怖,却更惧怕没有亲人的孤独。
所以,燕引会性命相搏,只为给了他亲人感觉的韩将酒。
所以他会激动忘形,当记忆深处的亲切话语被唤醒。
被一股气流托住双膝后,燕引清醒过来。
不禁拍了一下后脑勺,怎生受了伤后便稀里糊涂的,莫非被几道剑气波及了大脑。
想起方才所为,心中正是尴尬,就听得那中年大汉说什么死人模样,定是暗喻自己要给他磕头行礼,太过老实谦卑,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
虽然燕引琢磨着,自己是一个老实人,但老实的他也不能吃亏,羞恼之下口头便宜定要讨回:什么死人模样?我那时尊敬肃穆的表情,想我做给你看,我还不愿意。
倒是你,也算得上前辈人物了,不过一听你说话,便懂什么叫,为老不尊!燕引还真说对了,大汉虽然容貌中年,却如他话里所述,年岁着实不假。
想是他并非古板人物,也难有前辈高人正经模样,恰好当得上为老不尊四个字。
正是。
年岁不小心不老,厌烦世俗规矩叨。
嬉笑有声真性情,大叔无良假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