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在什么呆。
一声轻唤想起,燕引回头看了看早已成为空躯的黄魅,心底暗叹了一声。
便向那名红衣女子走了过去。
蛮妇,谢谢你。
无论是及时的救命之恩,亦或是刚刚的解惑之谊。
燕引都不会吝啬这句感谢。
对哪个野蛮女子的恶感也减少了不少。
他向她轻轻地笑道,礼貌而真诚。
巫清诗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仿佛黑夜里灿烂的星光。
她突然现,相貌平平的他,笑起来竟有几分可爱傻气。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笑,憎恶厌烦的表情消失后。
他才迟迟露出本该一见到自己就露出的笑容。
也许,这也是自己在与他误会消除后,仍旧看他不顺眼的原因。
相貌,身姿,地位,实力,巫清诗从来便是上上之选。
门派之中,大凡异性无不对她和颜悦色。
礼貌有加。
诸般事情皆是顺她之意,周遭之人皆是笑脸相迎。
她这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性子,也是这么宠出来的。
这个妖孽,不就是不小心误会了他嘛,就这么爱睚眦必报。
巫清诗想起他的粗俗称呼,不免有些郁闷。
不过,以现在来看,事情总算向本来的方向展了,我还以为人间的审美有问题呢!她微微的埋着头,黛眉流苏,刹那娇艳。
啊,你又骂我蛮……呃,人呢?真诚的笑容和感谢的话,让巫清诗沉浸在有人对自己冷眉相对,态度恶劣的不适应感消失后的放松心情中。
忽略了前面的称谓。
不过,等她反应过来后。
燕引早就没了身影。
快来,我们去看看赵先生醒了没。
燕引远远地站在客栈前,向她笑着招手。
妖孽。
巫清诗俏脸微红还是跟了过去。
客房内,赵开书仍旧处于昏迷状态。
当然,只要他不醒,两人就不会知道地点。
救人的计划也就非得向后推迟。
同门的性命,每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武?武开头的地方有这么多,到底是哪个呢?巫清诗担心同门人安危,焦急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蛮妇,你不要在屋里晃来晃去的好不好,我还要研究修复天书的方法。
爱剑折断,燕引苦无办法,也是越来越烦。
妖孽!你老是骂我。
巫清诗听见他最讨厌的名讳,对着燕引皱眉瞪眼道。
不过,她转而神秘一笑,一脸得意道:我可知道天书修复之法哦,但是就不告诉你。
除非……你不说就算了。
燕引哪知她是何用意,以为却要为难自己。
忙站起身来,打断了她的话。
你……巫清诗有心想告诉他方法,可是燕引却不承她情,更是半点都不肯迁就她。
先前本来舒缓的关系,经这么一闹又紧张起来。
八字相克之人,最多也就这样了。
燕引见赵开书还没有醒过来,救人的事情也只好缓上一缓。
便不想多做停留。
告辞!既不相和,也不便多呆。
燕引开门而去。
恕、不、远、送!清脆的声音似黄莺出谷,抑扬顿挫恰到好处。
言罢还未解气似的,又朝那恶人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
清晨时分,阳光最好。
晨曦之间,空气清新。
在这美妙的时刻,人也会变得格外朝气蓬勃。
燕引顶着一双黑眼圈,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昨夜一宿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
天书剑仍然没能修好,不过人倒是精神不少。
燕引今天比往日还要早开门,不开不行呀,门都没了。
只好大清早的敲开城东谭木匠的家门,成为人家今天第一笔生意。
回到了茶楼,燕引告知了几位早茶客今天休息的事情。
因为茶楼的地板多了几道深洞不说,屋内的桌椅更是在昨晚的打斗中,所剩无几。
等到说书先生来时,大部分茶客都已经知道今天茶楼不开门。
请退了先生,燕引才急急地去另外几家木匠处订购桌椅板凳。
接近中午时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了茶楼。
为了能在一天之内将桌椅板凳补齐,燕引采取了多家木匠分别赶制的方法。
一家两套桌椅,他足足找了十三家,几近将这偌大的回风城跑了个遍。
燕引跑到自己房间喝了口水后,便又下了楼去。
尽管茶楼没什么值钱事物,不过自家门户大开,没有谁能不关心的。
韩将酒每日酗酒的老桌椅,确是运道够好,并没有在昨夜的拼杀中寿终正寝。
倒是大厅内九成新桌椅夭折了。
燕引看见了老地方沉醉千秋的男人,走了过去。
小引啊,你不用多说了,我明白。
还没等燕引将想好的解释说出来,韩将酒就抬起那张半梦半醒的脸,喷着一口酒气自以为是道。
嘎…燕引一听之下目瞪口呆,他明白了什么啊,一副万事明了的样子。
老都老喽,还要被折腾,哎……韩将酒今日反常得紧,尽说些莫名奇妙的话,平常他也会开些亲切的小玩笑,可不会像今天说的这么没头没脑,燕引皱了皱眉,不禁想到昨夜。
醉眼朦胧的朝着燕引呵呵一笑,抱着他从不离手的酒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他三摇两摆地走到了昨夜被剑芒洞穿的地板旁,静静地站了很久。
燕引看着那个醉汉的后背,在并不明亮的大厅里投下一竖萧索的阴影,浓得化不开了。
哎――蓦然又听见了韩将酒一声长长的叹息。
仿佛有着岁月沉淀后的凝重,古老时光尘封前的沧桑。
燕引心头突地一跳,见他就站在剑芒洞穿的地方,以为自己给茶楼带来麻烦的事,已经被他知晓了。
小引,你走吧。
本就心下担心不已的燕引,听到韩将酒这么一说。
顿时心头暗呼一声糟糕。
趁着天色还早,离开这个城市。
这两句话古古怪怪,本身是完全可以忽略的醉言。
可是韩将酒沙哑的嗓音说出来,没了往日叽里咕噜的调侃。
有一种上了年岁的沉稳,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定。
掌柜,我……燕引不明白韩将酒为什么要赶他走,就算是桌椅坏了,他不是在找人加工赶制了吗。
从小便被掌柜收留,他已经将这里看做自己的家了,而那整天醉生梦死的汉子便是他唯一的亲人。
不关你的事。
该来的便会来,欠的债总要偿。
因果宿命里,天道轮回中,无一人可幸免。
掌柜,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你还记得小时候买的秘籍吗,我早已学有所成,不会有人敢随意找咱们麻烦的。
听到要偿债,燕引以为韩掌柜得罪了武林中人,想想那些个怪物般的异自己都能力敌,更不消说普通人了。
便急急地说出了自己可以力敌的事实。
叫你走你就走!哪个男人像你这么婆婆妈妈的!韩将酒见好言好语只会徒增不舍,便一摔酒坛,不耐烦地说道。
我…………燕引看着他宽阔的背影,久久不语。
一时间厅内尽是沉默。
我收拾一下行李。
往日里醉醺醺的和善男人,居然变了脸色。
他拗不过他,便应承了下来。
动作爽性些!一点都不像我年轻时,豪气爽快。
见燕引磨磨蹭蹭地上楼,韩将酒不满地嚷嚷,似是一刻也不想让他多待。
嗯。
燕引看了看韩掌柜,他又转过身去,依然背朝着他。
心头有些委屈,便不想再徒增他的烦恼。
应了一声急急上楼去了。
相逢总会欢声笑,离别总绕千丝愁。
燕引收拾好了行李,却不想走了。
多不想走,却无法再留。
他轻轻地抚过那张床前的木桌。
十几年里,每个噩梦惊醒的夜晚。
便是在这张桌前,安静的坐会,静默的思索。
燕引提起桌上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久前他也喝了一杯,想不到片刻后,他便要喝这最后一口。
没有龙井的香韵,亦无毛尖的清新。
只是一杯普通的茶,就如同往日平凡的他,真实也安宁。
舌尖淡淡的苦涩流转,化不去离别的思绪,任那愁情肆游。
不过,人终究是要走的。
燕引换了一身玄色长衫,将包袱一提,便开门而去。
曼曼衣袖带起淡淡尘埃,不一样的留恋,一样的离开。
燕引到了大厅后。
并没有看见韩将酒的身影。
应该是见面更加难舍吧,如此想来心头变好过些。
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或武林之士寻仇而来,或其他什么大麻烦,韩将酒不愿将他牵扯进来,硬下心赶他离开。
嗯,如此我就更不能将他弃之不顾。
燕引紧了紧腰间的断剑,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了街边。
片刻之后,他转过身来,毅然决然地向着茶楼对面那间客栈走去。
老茶楼上,韩将酒在二楼的窗户内,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燕引。
侧过身子他轻倚在窗?上,微微叹了口气。
转而又欣慰地笑了笑,举起坛子仰头灌了一口。
侍尚恩师,你看他多像我,总是执迷不悟。
认定了,便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