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出来了!仿佛带着从集中营出来的恶臭,我拖着疲倦的步伐走出磨山军营。
擦身而过的,全是亲昵的问候,心疼的呵护,军营门前全是亲情泛滥的激动。
让这些小祖宗受苦咯!我也好想爸爸来接我。
落寞地注视着慕夜。
慕夜点了下我的额角,撇撇嘴,别想。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
嗨,舒乙!一抬手,微笑着朝那边的男孩儿打了个招呼。
舒乙是慕夜的同学。
光鲜的少年,美丽的容颜,整齐高贵的校服,轻便的自行车。
有两个美少年来接我,也很满足咯,只不过,再怎么被放养长大的孩子,也有渴望父爱的时候。
坐在慕夜车后坐,渐渐远行,我一直注视着门前那些父母的微笑,落寞不已。
慕夜,我好想妈妈。
双手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我黯然地说。
慕夜腾出一只手拍拍我的手,我带你去画画。
画画?我一下子立起身子,看见旁边的舒乙直朝我笑,慕夜说的没错,你累了就会想要妈妈,象个小孩子。
什么小孩子,我是看到门口那么多都是爸爸妈妈来接,我难受!对了,你真的带我去画画?我身子往前探,想看着慕夜的脸。
他最讨厌我画画了,他说我画的东西全象蝌蚪,又黑又丑。
坐好。
我们现在去‘育霆’的美术室,舒乙弄到了钥匙,里面的画具你随便用。
真的?!象个欣喜的孩子,我大大地露出笑容。
舒乙看着我直摇头,慕夜,你姐姐是个‘画痴’。
可惜,她画的有够难看,呆会儿,你就会发现。
慕夜的嘲弄依然苛刻,可我不管,育霆的画室,那该有多高档咧,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慕夜,我想画人!我兴奋地说,恩。
慕夜哼了声,也不接话茬。
我想画舒乙。
我亮晶晶地眼直盯着男孩儿。
舒乙的某些神态很迷人。
呵呵。
我听见慕夜沉沉地笑声,里面好象有了然的算计。
舒乙一挑眉,摇摇头,紫上,慕夜简直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今天,悉听尊便,谁让我输了他两个球呢!慕夜,你知道我想画他?我又开始在车后兴奋地乱动,恩。
他又是只哼了一声。
我微笑着头顶着他的背脊摩挲着,心里暖极了。
谢谢你,我的慕夜。
能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吗?我赖在慕夜背后,开始盯着舒乙在心里打格子,画怎样的他呢?舒乙瞟了我一眼,一点头,你能怎么画。
讪笑着,打量我真想不出绝的?那就好。
慕夜,我们先回家!坐直身子,我弯唇笑的很神秘。
我紫上的想象力是无人能及的,绝对!慕夜!她疯了!!舒乙盯着我手里的黑色吊带袜,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她本来就是个疯子。
慕夜笑笑,手插在荷包里靠在门边,一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样儿。
舒乙,你答应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的。
我抖了抖手里的吊带袜,非常性感。
我觉得黑色很衬舒乙的皮肤。
那也没说让你胡闹!这东西穿着,穿着,象什么话!舒乙连看着我手里的东西都嫌烦。
怎么不象话,这叫艺术!戴安.阿勃丝就照过很多男人穿裤袜的半裸照!难怪,你喜欢那个怪物!舒乙没好气地横我一眼,你画我的裸体都可以,我绝对绝对不会穿这东西的!不,我就要画你穿这。
我倔强地小声说。
舒乙也生气地瞪着我。
慕夜走过来,拿过我手里的裤袜扯了扯,又双手撑起裤袜朝舒乙比了比,我可能不想再打球了。
皱着眉头,却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不,很相干。
我在偷笑,因为舒乙听了后,气呼呼地一下子站起来抓过裤袜,就开始生气地解裤子,慕夜,这个女人会被你宠成个纳粹!哦,不,我欣赏犹太人。
慕夜耸耸肩,走向一旁,我呵呵笑着合不拢嘴。
舒乙,你把腿翘起来。
舒乙很不耐烦地大力一叠,二郎腿一点儿也不妩媚,他生气嘛,翘的很霸气。
不过,也算了,看他穿着黑色裤袜狂放地坐在小沙发上,何尝不是另一种风情?我拿起画笔,开始认真临摹起来。
慕夜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听着MP3。
画室里一时只听见舒乙生气的呼吸声,挺美好。
20舒乙,你也知道戴安.阿勃丝?恩,我祖父有她作品的收藏。
男孩儿懒懒地哼了声,呵,他老人家挺有眼光嘛,现在戴安的照片可价值不菲。
我调整了下画板。
舒乙许是坐也坐懒了,没初时那么生气了。
这也叫眼光?她的照片里全是毫无秩序的混乱又丑陋的异类。
粗鄙的衣服,令人作呕的表情————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喜欢这样令人压抑得窒息的影像,哦,当然,你喜欢,我能理解。
舒乙又嫌恶地瞟了眼他身上的黑色吊带袜。
我挑了挑眉,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不知道戴安有多了不起,她1967年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新纪实摄影展时,她的三张作品除了得到评论界最恶毒的诅咒和最尖刻的批判之外,美术观工作人员每天早晨都必须去清理掉人们吐在上面的口水。
然而事实是,没有人能从心中轻易抹去她的照片带来的震撼,哪怕只是仅仅回眸一瞥。
手里的画笔没有停,嘴里,固执地为戴安正名。
我崇拜这位异端的大师,她曾说,我要表现的是熟悉的事物不可思议的侧面,以及不可思议的事物的正面。
对我而言,照片的主题永远要比照片本身重要,而且复杂。
我在乎的是这张照片是关于什么的。
我画画也是如此,只求宣泄出最真实的情绪,以及找到粉碎后的真相。
呵,想不到我身边除了我古怪的爷爷,还碰上了两个审美有奇趣的怪物。
舒乙好笑地摊在沙发里,还有谁?也是喜欢戴安吗?恩。
佛狸,我以前一个同学,她还找我借过爷爷的相册。
她更疯狂,把那些畸形人的照片全放大有一面墙那么大,挂在她老妈的画展门口。
我也是听爷爷说的,那时,他们都说佛狸已经疯了。
疯了?佛狸————我突然停下画笔,这个名字,舒乙的形容————恩,是疯了。
佛狸失踪已经有两年了吧,曾经——-舒乙沉郁的声音突然停住,望着画室门口,我顺着他的眼光转过头————门口,站着一个拿着小号的男孩儿。
同样育霆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又有着与慕夜舒乙不同的美。
左腰间的金属挂链,让男孩儿看上去有些许嬉皮风格,丝毫不显突兀。
男孩儿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
如常地架好画架,摆好小号,开始专心地临摹起来。
他很专注,或者说根本就是孤傲,仿佛室内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都不在乎,他眼中,只有他眼前的小号。
紫上,愣着干嘛,画呀!舒乙不耐烦地叫了声,我回过神,转过头。
那边,角落里的慕夜只睁开眼看了眼那个男孩儿,又闭上了眼。
舒乙依然狂放地翘着腿靠在沙发里,表情却染上任性。
一时,画室的气氛,奇怪起来。
21我们离开画室的时候,男孩儿还在那里专注地画着小号。
那只小号很旧,上面的裂痕我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清。
呵,看见他唇角的伤没有?舒乙突然冷哼了声,慕夜看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眼底的阴影在潮湿的阳光下很诱人。
我皱起眉头。
你们和他有过节?舒乙对那个男孩儿的排斥情绪很明显。
紫上,你有个伟大的弟弟。
舒乙!舒乙突然非常自豪地盯着我,可惜,慕夜阻住了他的话,我伟大的弟弟看起来非常不高兴。
不过,我应该比他更伟大————接着说!右臂攀上慕夜的肩头,尽管我比他矮,却环地非常霸气,任性地看着慕夜,却对舒乙说。
慕夜颇觉无聊地摇摇头,赌气地看向另一边。
舒乙笑了笑,没接着说,而是问我,你怎么看校园暴力?我扭过头,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没感觉。
他最好直说!舒乙却轻吁了口气,眼睛看向静谧的夕阳,人们都说校园暴力属于社会问题,青年人在金钱与权利至上的社会中迷失自我,找不着北。
可实际上,绝大部分的校园暴力都与利益无关,与发泄有关。
也可以说,幼稚的青年人脆弱无比,我们似乎只能依靠拳脚的冰冷与坚硬才能找到自我。
与其让这种证明自我的方式用‘找茬’‘报复’这样的字眼伪装,还不如就给它个正大光明的头衔。
现在‘育霆’的每个男孩儿暗地里都有自己的‘武力点数’,说白了,‘育霆’有个庞大的地下‘格斗体系’,它制度分明,纪律严格。
男孩们的荣誉用实力和人格说话,这是个真正的‘雄性世界’。
而,这个世界的核心,他看向慕夜,敬重而诚挚,是你的弟弟。
你很难相信,舒乙说这番话时,眼底折射的光芒有多么耀眼,那种郑重,那种隐约的神圣感————慕夜,我低低喃了声,眉头蹙地死紧————慕夜!突然拔高的声音甚至有些尖利!我转过身,双手紧紧掐住他的两臂,强制着把他扭向舒乙,哈哈,是他?真的是我弟弟?瞧我们家的小男孩儿细皮嫩肉,屁股蛋儿都还没长熟——我更过分地甚至腿一弯拐了下他的屁股。
不错,我讪笑地象个小疯子!疯女人。
慕夜沉沉笑了,一把反握住我的手拽过去,狠狠梏进怀里,你弟弟的屁股蛋儿还没长熟,哈?咬着牙装着狠说,我在他怀里咯咯笑地更放肆了。
好了,紫上,你别不信,慕夜的格斗技巧确实了得,连刚才那个路凯程都——-舒乙,够了。
淡淡地,慕夜再次打断了舒乙的话。
不过,这次,我更关注了,路凯程?好了,疯子,你肚子不饿?吃牛排,吃披萨,吃意大利面,回去的东西,吃撑死你!慕夜抱起我象丢小孩子一样,疯闹着抱着我往前走,我只想吃你!慕夜的身体遮住了身后的舒乙,我如此妩媚地盯着他默默地说。
慕夜瞪了我一眼,推开我,先走了。
我看向那边的舒乙,笑地很灿烂,舒乙,走,去我们家吃饭!静谧的校园,妖冶的夕阳,见证着三张红彤彤的脸庞。
那是青春的肆意!22今天阳光很好,透过教室里的淡蓝色窗帘撒下一片温和的颜色。
我坐在教室阴暗的一角看着阳光沿着前面男生凸凹的背脊幻化出斑驳的光影,仿佛是挣扎在沼泽中的灌木,令我窒息。
我喜欢阳光,喜欢呼吸阳光金色的味道,喜欢在阳光下午觉,让脸迎着窗外躁动的阳光,我想,那时我的眼皮一定是通红的,好象血。
看,看,香喷喷的‘面包’又出炉了!挺着肚子,身材圆滚的历史老师扇着一打试卷笑着走进教师。
同学们都笑了,他很和善,大家都很喜欢他。
我连忙坐直身体,认真地盯着他,我当然也喜欢他,总觉得他憨憨的笑容里藏着狡黠,智慧的狡黠。
猜猜这次谁给我惊喜了?他瞄着我们摇了摇手里的试卷,米平!她又考了第一名!一个孩子叫出声。
他摇摇头,米平是‘第一老油条’,她当状元了,能叫惊喜吗?同学们都哈哈笑起来,全看向第四组第一排的女孩儿,女孩儿也秀气的微笑起来,那就是杨远!他及格了!又一个孩子叫出来。
他又摇摇头,表情非常遗憾,咳,我们的杨远同志只稍稍动笔,不给我吃‘大鸭蛋’,那就叫大大大惊喜咯,可惜,他这次还是要我吃了‘鸭蛋’。
孩子们的笑声更大了,第三组最后一排的男生非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脸也红了。
那是谁?孩子们全盯着他。
他终于不再卖关子了,却,真的是欣喜的目光看向我————紫上!她这次得了138分,全年级历史第一名!哇!同学们的眼睛全看向我。
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就是阳光了,不是因为它的璀璨,而是绯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我的脸一定红的象番茄。
人前,我并不是个大方的女孩儿,尽管我骨子里有不折不扣的疯狂。
紫上,你真傻,错了就错了呗,老师都公布你是第一名了——-办公室外,喜耐嘟着嘴横我一眼。
我皱着眉摇摇头,不行,这是原则。
虽然很心疼,可必须这么做,我发现试卷其实分数加错了,我只有118分。
我向老师澄清了这个错误。
那多丢脸,同学们都以为你是第一名——喜耐说的也是事实。
我没做声,这样确实很丢脸,可是,比起多要那20分,这样,我更能承受。
走吧,诚实不丢脸。
我只有这样正直地安慰自己。
裴满!这样很过分!路过一间办公室时,我突然听到一句拔高的声音,猛地停下了脚步!站在办公室的外墙边,我侧着身子往里面看了看,全校最严肃的教导主任王老师此时正黑着脸,非常生气地在训一个男孩儿。
男孩儿背对着门站着,是裴满。
王老师现在亲自带他们理科实验班的班主任,她训裴满不奇怪,只是,裴满做了什么让她这么生气?裴满,这样做很过分,知不知道,王老师突然放柔了些语气,可她面前的男孩儿依然没做声,看来很犟。
再怎么说,那是人家送给你的东西,你不喜欢,也不能如此没有礼貌————王老师还在苦口婆心地开解着,可男孩儿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从这边看,王老师的眉头越皱越紧,眼里有压抑着的怒火,也有无可奈何————紫上,走了,喜耐拉着我直往前拖,训人有什么好看的,喜耐,我人跟着她走了,可,心还留着那儿,突然拉住她的手,你认识物理实验班的,带我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我睨了眼里面的裴满,非常严肃。
你认识裴满吗?这么关心他干嘛——-尽管疑惑着,又有些不情愿,可喜耐还是带着我上了六楼。
物理实验班是全校的精英班,在最安静的地方。
哦,裴满啊,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王老师拿给他一个礼盒,说是有人寄给他的生日礼物,很精致的一个盒子,谁知,他打开只看了一眼就把盒子给摔了,还把里面好象是一张纸撕的粉碎,我们当时都惊呆了,裴满好象非常生气,他眼睛都红了。
王老师说他不该任性地发那么大脾气———哎!紫上,你去哪儿——上厕所——一转身,我已经跑开去。
听了他同学的转述,我突然很想看清楚他摔掉的撕碎的到底是什么,我留意到刚才办公室里确实有只破损的盒子。
可惜,我过去时,教导处的门已经关闭。
等!一定要看到!我如是想。
靠在墙边,盯着走廊外的阳光,我想,也许这就叫执念。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