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玩的游戏叫大冒险,规则很简单,双方划拳,输的一方要听从赢的一方吩咐,通常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比的就是个胆量。
裴满很贼,划拳的时候样子精精的,眸子里有思考,有算计,所以,他输的很少。
裴满也确实蛮老实,他不会整人,赢了惩罚人家的方式也很小儿科。
可是,这不意味着别人就会放过他。
你们太不厚道了!站在麦当劳门口,裴满眉头攒地死紧,不服气又不耐烦,去吧,其它的孩子们一副没商量让他认命的样子,都朝他摆摆手,你们————裴满指着他们为难地眼睛都要冒火了,要不,让她陪你去。
我突然被人一推。
裴满盯着我撒气地垂下手,瘪瘪嘴,赌气地转身进去了。
他肯定不想让我跟在旁边。
不过,我跟过去了,并且追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你干嘛?他就要挣脱,我两只手都握过去,握地很紧,两个人说总比一个人说好。
裴满望着我安静下来,眼里的害怕有些许流露。
其实说来,他真的和我很象,在熟人圈子里疯成啥样儿都可以,可一旦接触到陌生的环境————绝对会露怯。
我们两个一起说。
我小声地说,拉了拉他的手。
他跟着我移动脚步,两个人站定在售货台前,欢迎光临麦当劳,请问需要什么?店员的笑容格外甜美,可乐。
裴满闷闷地说,请问需要中杯还是大杯?关键时候来了,我感觉裴满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我一加力反握住他,D罩杯!奇了,两个人的声音都还蛮大,闹哄哄的麦当劳大厅突然安静下来。
甜美的店员愣在那里尴尬地象化石。
裴满放开我的手,摸了摸鼻子,也好象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装镇定地先走了。
我弯开唇笑起来,他那样儿真可爱。
学着他抹抹鼻子,我跟着也转了身。
门口,裴满被那群孩子围着个不透风,好咧,裴满裴满,就是要这样练胆子,裴满,你看见那个店员的表情没有,恶作剧后的孩子们格外兴奋。
走开了,回家!月光下,裴满脸红的依然可见,可还装酷地扒开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孩子们,不过,那抹唇边羞涩的弯————站在他们身后,我微笑着转身,默默离开了。
抬头望向洁白的月色,身后渐远的是年少肆意的欢乐,心里暖暖的。
是个迷人的夜晚,不是吗?28好了,紫上回来了。
一扭开钥匙进门,客厅里灯火通明。
站着的都是慕夜的同学。
男孩们各个表情古怪。
我只皱起眉头看着唯一坐在沙发上的慕夜。
校服的白衬衫高高挽起袖子,扶着额角,低着头。
怎么回事?钥匙咂在玻璃茶几上,铛地声音很响。
我确实开始恼火,地毯上有渐干的血迹,慕夜的领口也有干涸的印子。
他让自己受伤了?而且,还伤的这么重?怎么回事?我又问了一遍,走近想撂开他扶着额角的手。
他到眉头不比我皱的松,身体一让,根本不让碰。
我更来气了。
怎么回事。
我问第三遍了。
这次,转过身盯着男孩儿们,不耐烦地怒气一点儿也不掩饰,呵呵,慕夜你总说紫上不懂事,其实她很疼你嘛——-舒乙笑着出来打圆场。
我知道他们和慕夜铁,想糊弄我过去,我能吃他们这套?放屁!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疼他谁疼他?他没娘的!我真的发火了!口气粗鲁地,男孩们全愣在那里。
突然慕夜起身抓住我的手腕拽着我就上楼,舒乙,你们先回去吧,把门儿给我带上!我冷着眼任着他,跟着他上了楼。
一进房,松开我,他也不做声,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自解衬衫的扣子,然后是皮带,裤子,随手脱下来,赤裸着全身,就走进浴室。
我一直瞪着他。
走到浴室门口,看见花洒下本应精致无暇的男体,上面却横一条竖一条地布满伤痕,有些甚至还在渗血。
他仰着脸,闭起眼对着水柱冲,朦胧的水涟里,我依然能分明看清脸庞上的淤伤。
疼从心底里抽搐上来,我弟弟,我弟弟从小到大哪一寸肌肤受过这样的罪?和谁?声音沉地可怕。
那些伤,那些血,是划在我心上!慕夜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接着,垂下眼,路凯程。
他眼底的阴影里有妥协。
他拗不过我的执着的。
路凯程。
沉声喃了句这三个字,我转身出了慕夜的房间。
不用再知道别的了,只他打伤了慕夜,就这一条,我就不会放过他!29慕夜站在我房间门口前时,我正盘腿坐在床上整理摊的一大床的墨索里尼的照片。
我和喜耐都有搜集旧照片的嗜好。
最近历史老师布置了一个综合学习的作业,关于二战法西斯史。
我和喜耐准备做个图片集册。
那群法西斯战犯里,喜耐和我都较关注墨索里尼。
少年时的墨索里尼骄傲但沉默寡言,脸色苍白,喜欢穿黑色礼服。
青年时的墨索里尼聪明、愤怒、雄心勃勃,但有些暴力倾向。
墨索里尼喜好照相,据估计流传于世的墨索里尼的照片大约有3000万张。
在他死后,美国人把他的尸体运到美国,抽取其脑细胞进行实验。
研究发现,墨索里尼根本就是个疯子。
喜欢研究疯子的人,是不是也是疯子呢?撇撇嘴,我继续手上的活儿,根本没看一眼还站在那的男孩儿。
他走过来,爬上床,头偎进我怀里,枕在我盘曲的双腿间。
身上还有刚沐浴过的清香,可惜,伤痕清晰可见。
我没动,冷冷看着那一道道淤青,一道道红痕。
紫上,后面的伤擦不着药,你给我弄弄。
他抬起头瞄着我,还挺霸道。
我拇指按向他唇边的淤青,眯起眼讪笑着,哈,瞧舒乙把你推崇的象战神,就玩成这样?他也不好过!慕夜也象不耐烦地扒开我的手。
这次,我没有气。
弯身拿起早放在床下面的医药箱,趴好。
慕夜赤裸着身体就趴在满床的墨索里尼照片上,我微蹙着眉头,专心致志,小心翼翼地不放过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上着药水。
他今天真象发了疯一样,排着和他对垒的那个男孩儿要不是拦着,都快被他锤成残废了。
我看着有气,我们的规矩是点到为止,而且决不把任何个人色彩带进格斗,他以为他厉害就可以妄肆所为?所以我——-所以你亲自上了?结果两败俱伤?他是被人抬回去的。
而你还可以走着回来,甚至自己补伤口?我起身就要离开床,他还要犟嘴?紫上!胳膊被他抓住,慕夜狠狠将我扯回来,压在身下,紫上,别哭。
声音很低很低。
我哭了吗?我只是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瞪着他,非常倔强,哭?这个世上还有几个人为你哭!你娘死了,你爹也不管你,只有你可怜的姐姐望着一块块的血口子心酸心疼!——-紫上!——慕夜的唇堵住我,紧紧环抱着我,紧紧地,我再也不这样了,真的,再也不——-疯狂的舌紧紧痴缠着。
我们的泪共同滴落在年少墨索里尼苍白的脸上,氤氲一片————30周日,阳光大燥,不出门就能知道外面人满为患的可怕,我和慕夜索性上午赖床到11点,中午煮个酸辣鸡蛋面,下午整理书柜。
原来,我们只有两个小书柜,许多书不得不靠墙叠加露放在写字台上,日久蒙尘,心有不忍。
后来爸爸又给我们买了个七门六层通高二米一共四十二层的书柜,摆进书房后顶头顶尾的整整占了一面墙壁。
当时,我俩抱着手看着这还算可观的景象,都想,终于给这些书安得广厦了。
可惜,两个孩子都不是有收拣的,什么书都喜欢往家买,又瞎搁瞎放,结果,每每两个人还得搭梯子扒在书柜里乱翻乱找,依然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书。
既然有闲空,我和慕夜决定彻底给书归归类。
现在虽然是收藏的盛世,但不是藏书的盛世,藏书要靠乱世。
慕夜坐在梯子上,草草翻一本,懒懒地说。
我横他一眼,站起身,把刚归纳好的考古类放进书架。
《中国考古》《中国青铜器》《中国书画》,这是我们刚回国时,转机上海,上海古籍打五折时买的,其实是文物专业的教材,图文并茂,精彩纷呈。
可惜没有买到《中国陶瓷》。
还藏书?你这点儿书算什么,去看看《中国著名藏书家传略》,人层次差别的,让人都嫉妒不起来。
切,哪能和他们比,人家藏的都是古籍珍本,动辄宋本,现在一个宋本怕不要上百万?我们最多也只能用影印本来满足一下,铅印本呢,以品相和内容为取舍的首要条件,吓唬一下外人,虚荣一下自己罢了。
喏,你一直找的《邓丽君》。
慕夜丢下来一本书,绿色封面,有些支离破碎,却依然难掩它的优雅。
我爱不释手,因为我喜欢邓丽君。
当年邓丽君用轻巧的兰花拂穴手掀翻了社会主义刚猛的降龙十八掌,那些直白的情话令当朝者张皇失措,马上组织人马创作了16亦或30首社会主义的歌曲与之抗衡,甚至四处收缴邓丽君的靡靡之音。
不就是爱情吗?一种统治要去对一个歌女大动干戈,邓丽君赶得上孟姜女了————谁让你哭塌了我八百里的长城!?咳!斯人远逝,那些敕造歌曲也早就不知所终,替代了靡靡之音的是妖兽之声————邓丽君倘若活至今,可能都不知道该怎么唱歌了。
走了也好,莫道君行早,早走有早走的好。
呵呵,紫上,你又在悼念了——-慕夜还没有取笑完,就听着门铃响了,谁啊,跳下来,他去开门。
是王锋阿姨。
家里怎么搞这么乱?我们在清书柜。
呵呵,两个懒家伙终于知道找点儿正经事儿做了。
什么话,我们每天都做正经事儿。
慕夜酷酷地说,王锋阿姨笑着摇摇头,坐进客厅的沙发里,手摸进荷包,找烟。
她的烟瘾很大。
我才从东京回来,你们的父亲还在香港,晚上到,不能直接来接你们了,他让我把邀请函带过来给你们,晚上,你们直接去。
烟点了,眯起眼,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非常精致的诘卡。
哪儿的?我陷进沙发,捞过诘卡,翻开。
一下,愣住了。
路家?我皱起眉头。
慕夜从我手里抽去诘卡,看着,没做声。
哪个路家?我又问,是个大家族,咳,跟你们也说不清楚,是你爸爸将要合作的一个集团,这是个私人家庭聚会,你爸爸也是想趁这个时候跟你们聚聚。
听说,对方好象也有个儿子,对了,和慕夜是一个学校的吧,说不定慕夜还认识呢——-熟练轻轻一弹手里的烟灰,王锋阿姨微笑着说,没看出我和慕夜掩隐着的鬼心思,你们有问题吗?没!我们会准时过去。
慕夜看了我一眼说,我含笑也乖巧地点点头,OK!那晚上我派车过来接你们,紫上,穿漂亮点儿,你会是那里面最漂亮的小公主。
王锋阿姨起身,弯腰拍了拍我的脸颊,我笑地更憨了。
送走王锋阿姨,站在门口关上门的慕夜,和站在客厅的我,同时望向放在桌子上的诘卡,又互相瞄了一眼。
很一致,俱是精怪的笑意。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