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扭头:停航?没有的事,第二天,照飞不误。
几个机组过来,谁都不说话,卸下货物,饭也不吃,起来就走。
起飞的时候,把油门推得大大的,又是空机,还剩百十米就往起拉,黑烟冒得那个凶,引擎都不是好声地叫,就像在怒吼,我们在下面看,知道,他们……心里难受啊。
▲ 在坠机和爆炸中一架C-47在烟火和死难者尸体旁起飞。
老人边说边流泪。
别说是摔在机场附近,就是摔在跑道上,只要没把跑道完全堵住,照样飞!1944年8月24日,昆明巫家坝机场,马达轰鸣。
中航公司、印中联队、十四航空队、二十航空队,大的、小的,运货的,载人的——滑行道上,所有准备起飞的飞机排着队,一架接一架往起飞线上缓缓移动,准备依次起飞,离开这里,飞向各自的目的地。
徐承基:我们那天飞104号,从昆明返汀江,飞机当时是排在第三号,前面有两架,一架是C-87,印中联队用B-24改装的运输机,从‘驼峰’那边过来时在空中我们就遇到过,当时还相互晃一晃机翼,没想到回去又排在了一起。
第二架是P-40,应该是四十航空队的,昆明附近当时还有呈贡机场,战斗机一般都用那个机场,不知那老兄今天怎么在这里。
我随便往后看了一眼,好家伙,在我们后面,跟了一长溜,数不过来,大部分是回汀江的。
老人说,起飞时,大家都用一个频道,一个人说话其他人在耳机里都能听得见。
只听塔台一声起飞命令,排在最前端那架B-24开足马力,四个引擎全速转动,刹车松开后,只见它庞大机身稍稍后顿了一下,接着就全力向前冲去……徐承基:B-24吼叫着在跑道上奔跑,就在即将离地那一刻,不知是什么原因,只见它的机身一歪,瞬间就摔下来,接着是一股浓烟,火光四起。
郑家琼:我当时也在后面,看得真切,我们那批是后进公司的,飞‘驼峰’时间不长,虽说遇险有几次,但都逃脱了,但亲眼目睹摔飞机,还是第一次,那个场景,多少天都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巫家坝机场跑道,烟和火冲天而起。
所有等待起飞的飞机、每位机组成员都亲眼目睹了这一惨烈的情景,大家也只能是干着急,眼睁睁地看着坠毁发生在眼皮底下的飞机在燃烧。
消防车、救护车,警铃、警笛、奔跑的人……纷纷向飞机坠毁地方奔去。
每架飞机的螺旋桨都在转动着,但引擎发出的声音明显在减小,机组的人都意识到,今天肯定是飞不起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机场、跑道都要关闭。
郑家琼老人说,虽然是在滑行道上,但机长告诉他,让他把发动机散热鱼鳞片关上。
为了节省不必要的空耗,机长已经准备关车了。
耳机里传来塔台的声音:43324,起飞。
徐承基:43324就是我们前面那架P-40,巫家坝机场空管是美军,空地通话全是英文,所有语音通话大家在飞机里都能听得见,塔台的起飞命令下来后,通话器中顿时一片嘈杂,都认为是不是听错了。
连我都忍不住了,抓过送话器就问,先生,搞错没有,都这样了还飞,难道你们没看到那架火光冲天的飞机?然而,耳机中再一次传来了冰冷的语音,那是毫无商量余地的命令:起飞!郑家琼:这次大家都听清了,没有人再争辩,滑行道上,每架飞机都在怒吼一样地轰鸣着。
徐承基:我们的104号就在那架飞机旁边滑过,消防车的警笛声、螺旋桨声嘶力竭的轰鸣声,燃烧着的飞机发出的‘乒乓’炸裂声,人啊,心都快碎了。
郑家琼:滑跑过去的时候,机长让我收起落架的声音都变了调,我偷偷斜了他一眼,看见他哭了,那时飞机正爬高哪。
唉,虽然不是一块儿的,但毕竟都是飞‘驼峰’的,也算‘战友’啊,什么是踏着战友的遗体往前冲,那就是!飞机坠毁机场不关闭,飞机失事在跑道上也不停飞。
郭汉业、徐承基两位老人都白了我一眼:孩子,你知道吗,飞‘驼峰’后期,我们很多时候都是两个人飞——要么是没有副驾驶、要么是没有报务员……啊!这是我一点儿都没有想到过的,简直使我大吃一惊!老人说,到后来,都快摔没了,找不到那么多的人啊,但飞机又不能停下来,在机组少一个人的情况下,也不停——两个人飞。
士气是比较低落,但飞机还得飞,空运一刻也不能停!中国航空公司老谋深算的威廉·兰霍恩·邦德,又是个火暴脾气、军人出身的李吉辰彻底狠上了,可他们是和谁发的狠?是跟交通部还是航委会,还是日本人!学生军飞机摔了有补充。
老人们说,按那个《租借法案》,中航的飞机摔一架,美国那边给补充一架,一直让你保持一个基数。
1942年,中国航空公司共有10架不同类型的运输机在驼峰航线上穿梭,到了1943年,这个数字改为20架,在1944-1945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决定性的一年,又增加为30多架。
华人杰:反正是这边摔一架,那边补一架,总是这么多。
都是破飞机,1945年之前,几乎没有新的,大多是从欧洲战场上淘汰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