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航组边上是个休息室,趁着等待机长安迪生的时候,王敏就坐在沙发上休息。
墙上,贴着一套如何使用降落伞的挂图,安迪生还没到,实在无所事事的王敏只好看那套挂图打发时间。
还别说,挂了这么久了,进进出出的,从没有认真看看这东西。
记得华人杰曾告诉过我,别看中航飞行员配降落伞,但没有谁真正学过怎样跳伞。
王敏老人证实了这句话。
老人说,的确是这样。
整天背着个伞像那么回事似的,但除了那几个空军过来的以外,再没谁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原因也很简单,在驼峰航线上,跳伞和坠机没什么区别。
正在看着,安迪生过来了。
王鹤年对他说,没有副驾驶,只有让你们两个人飞了。
王敏告诉安迪生,自己刚从汀江过来,过来时航线上天气还好,估计现在也不会坏到哪儿去。
老安一听,大大咧咧摆手道,不用副驾驶,有报务员就足够。
两人走到停机坪,正要上机,一个双手插在兜里的美国陆军士兵引起了老安的注意。
王敏认得出,这是驻机场的盟军。
安迪生喊住那个人,喂,伙计,愿不愿意跟我们到印度去玩一圈,下午就回来?也许是休假也许是真的无事,那个在跑道旁正百无聊赖的士兵听到能坐飞机还能去印度,当然愿意,连跑带颠地过来了。
安迪生朝着王敏眨眨眼睛:瞧,‘副驾驶’有了!三人上了飞机,安迪生让那个自称叫瓦德的士兵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并简要介绍一下,接着就发动飞机。
没有副驾驶,检查飞机状况的事情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王敏身上,好在机舱里只装了用小麻袋包装的钨砂,由于钨砂比重大,平铺在机舱地板上,只有薄薄一层,整个机舱显得空空荡荡,像什么都没装一样。
飞机启动、滑行、试车、进入跑道,接通敌我识别器后,104号C-47昂首直上蓝天。
C-47进入航线后,报务员照例要向地面发报,其中一项就是通报机组人员名单。
安迪生示意王敏只报两个人,毕竟,那个瓦德是半道拉来的,怎么也不好说。
电报拍发完毕后,安迪生告诉王敏,今天走南线。
作为飞行报务,王敏也希望走南线。
南线经云南保山、腾冲等地,过高黎贡山后,就可以降低飞行高度,这条航线地势较低、航程较短、地标也较容易辨认,虽然不能完全排除日本人袭扰,但比过去那个时期还是安全一些。
再有一个原因,飞南线可以不用戴氧气面罩,对于报务员来说,带着氧气面罩收发报就如同穿着羽绒服游泳一样难受。
飞机在保山上空时,王敏再次向地面拍发了位置报告。
驾驶舱内,安迪生打开了自动驾驶仪,飞机在自动飞行。
他和瓦德不时地交谈。
也许是实在太疲倦了,也许是外面的天气好,让人没有紧迫感,也许是因为机舱里还开着暖气,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也许是发动机单调地嗡嗡叫着本身就是催眠剂,王敏脱掉了飞行服,昏昏欲睡起来……着火了、着火了……快……也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的王敏被猛地推醒,他抬头看去,机舱里浓烟滚滚,安迪生、那个副驾驶瓦德都跑到了货舱。
王敏一下子清醒过来,此时驾驶舱里的浓烟从地板和正副驾驶座之间源源冒出,连仪表盘都看不清了。
王敏从通讯座位上站起来,也跟到了后舱。
此时,安迪生、副驾驶瓦德正往自己身上穿伞包并向货舱门走去。
王敏也迅速在舱上取下伞包抓在手里,此时,他想到外面一定会很冷,于是马上放下伞包去取飞行服,等到他穿上飞行服再回到货舱时,安迪生、瓦德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已经跳了下去。
老人说,航空公司是有明文规定的,客机一律不配降落伞,只有货机才配降落伞,但同时又规定,机长(正驾驶)必须最后一个离机。
当时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是要跳出去再说。
幸亏是刚才看了那个挂图,否则还真不知这伞怎么跳。
站到冒着黑烟、向下坠的飞机舱门前,这是生平第一次跳伞,此时脑海里全是刚看到的那份挂图:右手握住开伞拉把,左手抓住舱门框、蹲下,左手再一推舱门框,人马上就来到空中,并向下俯冲。
按照挂图上所说,在心中默数10个数,然后开伞……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出舱的,但离开飞机后,强烈的气流把飞行帽给吹跑了,完全打断了王敏离机后的思路,他竟忘了默数那10个数,等转过神来,第一次跳伞、又是书呆子气十足的他竟忘了应该从几开始数。
那架冒烟的飞机不停地在身体上下左右交替出现——是自己的身体在空中不断地旋转,感觉到飞机变得小了,他知道已经远离了飞机,再转下去头就昏了,想开伞都来不及,再没有犹豫,也不管什么10个数了,王敏下意识地拉动开伞绳。
时间好像是凝固了,思维好像也停止了,一切知觉好像都不存在,耳边除了巨大的风声,好像整个世界都失去了一样。
突然,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猛地把身体往上拉——糟糕,一定是开伞太早撞到机尾上了,伞被飞机给挂住了,王敏本能地向上看—— 一顶洁白、巨大的降落伞在头顶盛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