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之那机场越近,我们越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现在想起来很好笑——我们不出气,那飞机发动机和螺旋桨不也是一样的转吗,它可不管这些!临密之那机场只有几公里了,还不见有日本人飞机拦截,能看见地面。
地面上,静悄悄……都到这个时候了,也无所谓了。
终于,我们鼓足勇气——飞过去,来个低空通场!我们的C-47像个小偷一样,在机场上空沿着跑道快速掠过,见没有什么动静,我们又转回来,这回大摇大摆地通场。
这下,我和机长都看清了,那个机场已经空无一人了!于是,我们放心地打道回府!哈哈,真没想到,竟然是我们两个最先发现了日本人撤退密之那(机场)。
回程的路上,我和机长这个高兴啊!在昆明我们一落地,我们马上向上面报告,估计公司领导也是很高兴,竟然没有处理我们如此胆大妄为严重偏离航线!其实我们也不是作无谓的冒险,去密之那机场时,我们就注意到了全程都有浓云,这让我们心里有底,万一日本人出来,我们就赶紧钻云……但是回过头来想,我们做得也是太过分,机舱里装的是满舱的汽油,正是国内急缺的,如果真的有意外,损失该有多大。
年轻,有激情,但很多事情,也真是错在这年轻上了。
其实关于驼峰上的事情,一时半会儿都讲不完,诸如我们在恶劣的气象中飞行等等,只是,我的年纪太大,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你的朋友:邓重煌 2003年11月27日老人的三封信,看得我是热血沸腾。
老人所说的那个临时顶班而失踪的飞机我也查到了,具体如下:1944年2月20日,中航75号C-47由汀江飞昆明,起飞后曾一度和空中同向飞行的中航87号C-47通话联络,联络突然中断,之后就杳无踪迹。
机长,米克尔森(E. J. Michelson),报务员,黄克礼。
本架飞机只有正副驾驶,没有报务员。
飞越驼峰英雄人物八:拣起自己的死亡证——英雄李宏揆和李宏揆一直是在电话里联系,开始无论我怎么央求,老人都不同意和我见面,就是一句话——别来。
又是伯伯又是伯母地叫着,用尽软磨硬泡之手段,电话那一边总算是答应了,偏偏又来非典,一等就是一年后。
直到2004年7月份,才东挪西借凑点钱买张机票去兰州见老人。
八十多岁的老人说起话来,语气、语调和动作,简练、干净而又利落:本来我一直是不想和你见面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提它干啥?实在架不住你没完的电话了。
我告诉你,小伙子,看你这么大老远来,又不能不接待你。
这么多年我就没再想这件事(老伴插话,连子女都不知道),等你来这几天,那一幕幕又都出现了。
我和你讲,但你必须实事求是,别乱写。
我们这些人,既不需要你拔高也不希望你夸张,该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从华西坝子华西大学进入中国航空公司李宏揆,是在1944年8月被招录到中航的,比同期中航从昆明西南联大录用那批要晚一个多月。
老人说,他们进入中国航空公司时,属于是驼峰空运的后期。
从考试、训练到最后上机,大家伙都差不多。
还没到正式上机时,还在实习期间,就有人摔了,一开始还觉得挺害怕的,后来慢慢就知道了,驼峰上更危险。
我还是那样问老人,遇到过多少次危险?碰上过日本人的零式机吗?老人告诉我,初进中航时,由于普遍安装敌我识别器,遭遇日本人飞机拦截几率大为降低,后期这个阶段,发生事故主要原因还是天气。
我说,你们飞的时候,日本人不是在密之那机场撤退了吗,可以从那里走啊,不就容易多了吗!老人白了我一眼:你以为是那么简单啊。
有机场,不见得就能起降飞机。
为什么,因为那里只是个空地而已。
什么设施都没有,既不能加油又不能上水,地面没有任何保障,那里依旧还是个大场院而已。
所以,密之那都回到盟军手里几个月了,我们还是飞老路。
再说,走哪里都要过‘驼峰’,喜马拉雅尾巴不走了,也得走横断山脉,海拔都在四五千米,照样难飞……漆黑的夜,一团巨大的云块拦腰挡住了去路。
云中,不时有暗红色的光闪现,在光亮的末端,变成了淡白色,这是闪电。
一块巨大的积雨云就在眼前,无路可走、无路可退的C-47别无选择,它一头扎进这块雨云中。
‘驼峰’上没有受天气限制的时候!现代的民航航班,见了积雨云远远地绕开,我们那时不行,也没地方绕。
使劲往高爬,重载、上不去,空机,也许能上去,但油耗大、又结冰,飞机最怕的就是空中结冰,气动外形一变,就是个摔!又不敢偏,两边都是险峰,偏一点儿就撞上了,惟一能做的,就是前面有什么都得往里钻。
时间长了,有经验了,就知道一些。
这积雨云啊,也分几种,入云之前,如果看它是中间像开锅那样往上翻,那它周围的边上肯定是往下压,这种危险是在入云之际,一旦进去后就是往上托,你就随着气流走吧,弄哪儿算哪儿,不是有很多在西藏高原接近珠穆朗玛那一带掉下去的吗,估计就是这么给弄过去的。
反过来,如果是你看见积雨云的中间是往下压,这是最可怕的,一旦进去后,气流使劲地把你往下压,本身海拔就高,也许只是稍微压一点儿,咔嚓,就砸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