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哪儿找这种日子啊!之后是训练,全部美械,火力大,精度高,最痛快的是供应充足,子弹炮弹随便用,哪像国内几个人合用一条枪,有的抱着个木头家伙还像搂着个宝贝似的。
几个月下来,那精神、那劲头和原来简直没法比。
拼命地练。
等到反攻时,长官就是一句话:弟兄们,咱们回家!拼命地练就是为了这一天。
当年打不过日本人不就是因为家什不如他、给养不如他吗?现在一切都掉了过来,妈的,给我往死里打!日本人抵抗得顽强,但也不行,咱们那简直是横扫缅甸!老人说。
是归家心切。
三年了,谁都没有忘记自己的爹娘、没有忘记自己的妻儿、没有忘记同窗的恋人……也有的老人说。
永无停止的争吵远征军横扫缅甸之时,也是中航飞越驼峰运输物资最紧张之际。
缅甸远征军好说,随着地面部队的节节推进,后方的给养通过胜利区域可以一直供给到最前沿,但日本人不甘心溃败,在国内发动了最大的攻势。
平汉线告急、长沙告急、桂林告急……请求援助、请求物资支持的电报再次纷至沓来,具体下达到中航,最后落实到人▲ 归家——远征军开赴密之那。
250头上,只有拼命地飞、没日没夜地飞!高层的争吵也是永无停止。
争来争去的,不过还是围绕几架飞机、一堆物资而已。
从1942年开始,军政部部长何应钦就想尽一切办法促使中国航空公司从交通部归属下转到国民政府航委会旗下,然而此举受到中航副董事长邦德的坚决抵制,原因也很简单,中航是一家合资的商业航空公司,不应该附属于军事当局。
此时随着抗战的进展后来不了了之。
本以为随抗战之后一切都会和谐起来,但这回看着中航不顺眼的倒是远渡重洋而来的本家——史迪威先生。
史迪威也不是冲着中国航空公司去的,史迪威坚决反对在作战地区出现高薪,特别是不受他控制的非武装人员。
接下来的问题又来了,国民政府现在是放弃了把中航归属到航委会了,也同意史迪威关于所有运输机必须绝对使用于作战这样的观点,但国民政府认为,中航飞机只能载运作战物资,这没错,但运输的物资的先后次序必须由蒋介石控制,而不是史迪威将军!史迪威马上反驳道,这些由中国航空公司飞行的飞机,虽然给了中国,但它们实际上是美国飞机,应该由美国的战区指挥官直接控制。
美国人的话一出,国民政府的官员又给了美国人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中国战区指挥官也是蒋介石的参谋长!虽然这些争执最后都是以有头没尾结束,但双方在心中埋下的芥蒂恐怕是无法逝去的。
场景一:缺口的饼子几个互不相干的场景,把它组合起来,犹如电影中的蒙太奇。
这是中航飞行员任锡淳的夫人讲给我的,从采访驼峰航线迄今,这个画面一直在我脑海中不时地出现。
2001年7月19日,北京,出租车七拐八拐地把我扔在一栋破旧的楼房下,晕头晕脑地敲开一户房门,一问一答后,曾在驼峰上空飞越过三百多次、并不愿意接受我采访的任锡淳老人打开门:行了,小伙子,别采访了,咱们才几架飞机啊,都是美国人在飞,他们摔得厉害。
在电话中,老人一直不想和我见面,也不想谈往日的驼峰,是在我的再三恳求下,他才答应和我见上一面。
只能说二十分钟。
在电话中,他这样告诫我。
一见面,就受到了冷场。
好在跟在后面的伯母见我发窘,忙接过话茬,小伙子,他就那个脾气。
当年他们飞驼峰我知道。
那时我们已经结婚了,就住在机场边上。
苦不是重要的,主要是牺牲太大。
作为家属,作为女人,我太清楚了。
记得一天早晨他飞印度,出去之后,中午没见他回来,他们以前晚上或深夜回来的时候也有,一开始我还没太往心里去,等到了晚间,先回来的人和他们的家属说,有飞机在驼峰上摔了,而且那架机号正是他飞的那架,这消息很快就在整个家属区传开了。
邻居一位太太过来告诉我,听了这噩耗后,我就像疯了一样往机场跑、往跑道里钻。
现在想想都好笑,人在驼峰上失踪我往机场里钻也没用啊,可那时也不知怎么了,就觉得到了场站、到了跑道就能把他找回来似的。
跑道是用铁丝网围住的,那铁丝网把手划破了、流血了,也不觉疼。
几个也是家属、很要好的姐妹就拦着我,抱住我,劝我。
我哪听得进去啊,声嘶力竭地哭。
疯着、喊着、叫着,这时,简直像做梦一样,他从远处出现了,拎着飞行包对我摆手,我当时都蒙了,就以为是做梦,直到他走到了面前,我一下子扑到他怀中,才知道,真是他,是真的,他回来了。
这时他才声音低沉地告诉我,早晨起飞时,调度临时换飞机,他那架是别的同事飞的……他的话音未落,刚才还在劝我的那个家属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也是和我相同的动作,反过来了,这回是我劝她、拦她、抱住她。
战争,再次不能让女人走开!老人接着说,他们飞日间的时候,早饭啊,在昆明这边吃,吃完就走,去印度,在那边吃午饭,晚饭回来吃。
有几次,我到他们餐厅,那个情景啊,我迄今都记得很清楚,早晨还一圈人,围着桌子坐,一圈人还能坐满,等到晚上回来,吃晚饭时候,那看吧,还是那张桌子,就出现缺口了,就像……就像、就像一个饼子被咬了一口一样,你看着啊,心都是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