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记闷棍(1)

2025-03-31 01:54:19

发动机缸体被击穿,螺旋桨被打坏,仪表盘粉碎,操纵索变成几段,起落架折断,轮胎破裂……几乎所有的人在DC-3前顿足后,都摇摇头走开了——这哪是飞机啊,一堆金属碎片、一堆金属垃圾而已。

说它是废铜烂铁,可还有个飞机模样,可说它是飞机,天底下有这般模样的飞机吗?丢弃吧,眼下中航加上这架也只剩两架DC-3,泛美总部调配的遥遥无期;要它?瞅这架势,连卡车都不如,还能飞吗?当务之急是速下决心,南雄不是久留之地,无论是陆上还是空中,日本人随时都会过来。

哎,偏偏有人不信邪,不仅要让这架飞机飞起来,还要飞到印度去!查尔斯·夏普再次粉墨登场!正如在搜寻新航线时一时兴起,跑到印度是因为美国佬血统中就有冒险这个基因,还是爱出风头另有其他,反正每每在关键当口,他们的创意和行径总是有些匪夷所思,让人瞠目结舌。

邦德此时也赶到南雄,现场察看后,他给病榻上的总经理黄宝贤发电,征求他的意见,俄顷,总经理回电:请副董事长酌情办理。

邦德也没了主意,他把目光投向他的机航主任,中航正驾驶查尔斯·夏普,这是航空公司中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在这种情况下,应参照机长的意见办。

这次没有枪口顶着,就看飞行员的驾驶技术、飞行品质和精神意志。

飞机被打成这个样子,已超出国内维修能力,必须把它弄到印度加尔各答做彻底修复。

飞行线路为南雄——昆明——腊戊,直至最后的目的地——加尔各答,飞行路线长达1700英里,即使是用一点故障都没有的飞机,这样的飞行条件和飞行距离也要担当巨大的风险,何况这几乎是一堆零散的金属碎片。

DC-3这个样子肯定是无法升空,更别说转移。

要把这架飞机弄到天上去,必不可少的是要缝缝补补简单处理一下。

没有修理条件,所以要求也不高:起落架能撑住机体、发动机能转动就行。

机翼表面的蒙皮帆布被打成渔网样,用胶水粘,最后胶水都用没了,不知是谁调皮,把口香糖从嘴里掏出顺手堵在上面,别说,还真堵住了。

美国佬就是再困难,什么都缺,惟独不缺这玩意儿。

不一会儿,帆布做成的机翼上下布满了白色胶泥。

有的老人说一共用了三百多块口香糖,也有的老人说没用那么多,也就一百五六十块左右。

飞机修理好了,大家吵吵嚷嚷地把DC-3推到起飞线上。

据说,之所以是推而不是靠DC-3自身动力滑行是担心这个家伙滑行在半路上就散架,很多人是带着一种滑稽的心态看待这次飞行的。

夏普和他的搭档(副驾驶)端坐在驾驶舱内,煞有介事地和送别的人挥挥手,登机前,几个人还特地上前和他拥抱告别。

在送行者中,没有人认为这个家伙最后的着陆地点会在加尔各答,几个人甚至还很认真地在航图上给夏普标出南雄——昆明之间几块平坦点的地方,以便于迫降。

邦德觉得他的老朋友只要能平安到达昆明就是最大的胜利。

夏普起飞了。

刚刚离开南雄机场跑道,坏运气就来了,由于液压油管破裂,DC-3起落架无法收起。

飞机不能收回起落架,就好像一个穿着厚重羽绒服的人突然跳进河中开始百米冲刺——缓慢而笨重,并难以操纵。

夏普就是在起落架没有收回的情况下,咬牙飞行800英里坚持到昆明,在昆明巫家坝机场,地面技师勉强把起落架故障排除。

稍事休息后,再次起飞,下一站是缅甸腊戊。

飞行没多久,按目测,应该是在中缅交界处,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和滂沱大雨。

也不知是受雨水冲刷还是狂风劲吹,堵漏的口香糖一个接一个地脱落而去。

仪表盘已经破碎,所有的飞行只能靠目视和估计。

刚刚能收起的起落架又开始罢工,拒绝收起,只能放下。

机翼上的孔洞在风雨的吹刷下,犹如尖起嗓子喊叫。

一声尖叫还能忍受,一声尖哨也还能听,当百八十个尖叫声汇成一部交响乐,声值甚至超过了发动机噪声,后果可想而知。

关键是,口香糖脱落后,机翼蒙皮上敞开的弹孔使飞机气动布局发生变化,DC-3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可以想象得出,夏普在阵阵狂风中艰难操纵着近乎失控的飞机穿行在倾盆大雨中,他一定会声嘶力竭地咒骂:这是谁,哪个混蛋?想出用口香糖堵漏这么一个损招!还没完。

勉强支撑到腊戊,除了加油上水,夏普对在这里再次维修飞机完全丧失信心,他只想快点到达最后的终点站——加尔各答。

问题又来了。

飞机在滑行道上,无论夏普怎么推动油门,飞机的加速就是显得极其迟缓,犹如一头老牛拉着重载的破车。

都走到这里了,再往前一点就是加尔各答,绝对不敢再有任何疏忽和大意。

停车,赶紧到后舱查看,这一看不要紧,夏普和助手惊愕得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舱内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挤上来二十多个乘客,还有他们随身携带的行李。

这哪是飞机啊,连儿童玩具都不是,本次飞行本身就是冒险、是赌博,连飞起来都困难,更别说载客!无论夏普和助手如何劝说,没有一个人肯走出机舱。

日本人正迅速往缅北推进,他们宁可和这架DC-3一同坠落摔死,也不想落入日本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