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费了很多周折,总算找到一张黄焕元的一寸标准照,如果不是在简历上看到黄焕元是曾就读于香港圣约瑟英文书院,单从照片上看,我肯定把他当成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农民。
气质随着环境改变而改变的又一例证。
但,另外一种气质还在。
据说,黄焕元可以讲一口相当地道的美式英语,地道到什么程度,他14岁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香港一家银行,当了一名年龄最小的职员,可见他的英文功力之深。
1938年春,中航在战火中招工,黄焕元又以最好的英文成绩进入中航。
也是据说。
中航之所以招收黄焕元,看中的就是他的英文水平。
进中航后,他从深圳电台电话传报员干起,在一年之内,从河源电台见习报务员、南雄电台报务员领班、新丰电台领班,一直干到重庆电台(总台)报务员。
黄焕元很早就表现出在紧急关头临危不惧的指挥才能。
1938年10月,日本人把战线推至广东边界毗邻香港一带,中航深圳电台奉命紧急撤退,在乘船过河时,遭遇难民,当时场面极其混乱,所有的人都往一条船上挤,眼看小船倾覆、大家都要落水,此时,身材矮小的黄焕元站出来指挥,人们马上变得井然有序起来,最后大家都得以顺利撤退。
中航撤退南雄机场、夏普驾驶着破烂一样的DC-2飞印度,在现场负责通讯工作的,正是黄焕元。
从1942年,中航开始正式飞越驼峰航线起,黄焕元就一直担当飞行随机报务员,一直到抗战结束。
老人的女儿黄德芬说,文革前,爸爸曾保留着一张1941年南雄电台人员的合照,共计13个人,后来都先后上机参加了驼峰空运,到抗战结束时,照片上,除爸爸一人还活着,其余全部牺牲。
一则寻人广告爱情,人类最美好的情感,它永远都不会因地域、时间的改变而改变,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必有爱情存在,这是一个永恒的、亘古不变的话题。
在已故原中航加尔各答材料股股长胡鸿奎老人给我写的一封信中,老人也谈到了爱情,不是他的爱情,是朋友的爱情,那是另外一种爱,一种凄楚的情……那是1944年4月,我因病住进加尔各答一家医院,同病房还有个病友,也是中航的,是一位飞行员,年代过去太久远了,具体名字已经记不住,只记得他姓张。
在闲聊时才发现,两人竟是同乡——都是上海江湾人。
老乡,又是在异国相遇,自然是亲切,无话不谈。
几天下来,就成了好友。
他给我讲的都是在驼峰航线上遇到的惊险飞行,什么结冰、强气流、迷航……自己本身就是中航员工,再加上自己到加尔各答就是从驼峰航线上过来的,以为对驼峰已经很了解了,但没想到,听着同乡这样一讲,把我也给听呆了。
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后来的话题不免就提及到恋情,他说还有个女友在上海。
等到老乡出院那天,要分别了,他站在我病床前,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神情黯然地说:胡兄,有一件事情拜托你……他告诉我,他是上海沦陷后一个人跑了出来,未婚妻还在上海。
一对苦命的鸳鸯,在战争硝烟中,只能天各一方。
老乡说,那个女孩子一直在苦苦地等待着自己,等待着战争结束,等待着一次完美的天作之合……说着,老乡还拿出了那个女孩子的照片,我看见,一个清纯美丽的姑娘在微笑着。
老乡说,他想求助我,今后能在报纸上给他发个寻人广告,见我茫然不解。
老乡语调低沉地告诉我,出院后,他马上就又要飞驼峰。
而且是一天飞两个半来回,他担心……担心随时回不来。
他说,在信中,他和那个女孩子商定好的,万一,有不测发生,会有人在报纸上发出一则寻人广告,那边的女友只要看到这则广告,就知道心上人已经遇难……我一听这话顿时心乱如麻,也不知怎样能安慰他,在我送他出门的时候,他的泪水就在眼中……这是一封从头到尾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的信。
看完信,我马上拨通了老人那边的电话,急切地问老人:伯伯,那‘寻人广告’,您后来刊登了吗?电话那边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是沉缓的语调:登了……我在史料中查到,1944年5月15日,中航90号C-47凌晨两点从汀江飞昆明,两点二十六分,汀江地面站接到该机最后报告,之后就杳无音讯。
机组成员:机长阿特沃特(Atwater),副驾驶张由桐,报务员陆经祥。
能找到的,仅此而已。
对了,胡鸿奎年轻时酷爱摄影,在加尔各答专门为此购买一部照相机,拍了很多很多照片,都是中航的,有飞行的、有在驼峰上的,有加尔各答、汀江基地的,文革一来,怕惹麻烦,老人像对待飞机上的敌我识别器守则要求的那样——全都自毁!自毁大量资料、书籍、照片的还有一个——中航飞行报务员方榕满。
老人故去二十年后,2002年,我接到方榕满之女方姝仪的来信:刘记者: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