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铁镇是一座因筛墟流民的聚居而形成的一个小镇。
这座小镇上的房子虽然破破烂烂,几乎都是由各种材料拼接而成,可是这并不妨碍它具有一切城镇所都具有的功能。
因为筛墟的危险性,很多人在早上离开打铁镇,进入三公里之外的那座旧时代的大城市筛墟,晚上就没有再回来。
没人知道知道他们身在何处,更没有人关心他是否还活着。
当日落之后,房客没有归来,那么小旅馆的老板娘就可以把那间屋子打扫干净,清除掉上一任的垃圾,迎接下一任的来客。
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当天的账必须当天付清。
打铁镇是固定的,而居住在打铁镇的居民则是流动的。
有些时候,打铁镇只是他们歇脚的地方,而有的时候,则是他们宿命中的终点。
有些人走了,又有些人来了。
这些对于打铁镇来说,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不过这一天夜里,打铁镇来了两个异常奇怪的不速之客。
打铁镇拥有非常奢侈的街灯照明,尽管只是相距很远,且灯光黯淡。
不过这光明毕竟撕裂了夜色黑暗的笼罩,给人带来一丝温暖和家的气息。
名义上的镇长只是负责严格的灯火管制工作,并在晚上十点之后,停掉供电房的柴油发电机,节约宝贵的柴油。
旁边的一个半吨重的旧时代电容器作为蓄电池为午夜之后提供紧急照明电力。
而价格不菲的柴油则由打铁镇上的居民分摊承担。
实际上的统治者则是一个被称为短柄斧艾德的人。
据他自己说,他是萨罗伊姆公司的一级狩士。
暂且不论他真正的实力如何,胆敢称自己为狩士,可是需要一定的胆量。
狩士是一个公司的形象,尤其体现出一个公司的战斗力如何。
这种力量既要炫耀,又要保守。
炫耀是为了亮一亮自己的肌肉,保守是为了不让如今的对手和潜在的对手清楚自己真正的实力。
因此,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狩士一般是不会亮出名号的。
一旦亮出,那么作为一名由公司花费重金培养起来的狩士,就得为自己所属公司的荣誉拼死而战。
而刚刚来到打铁镇的艾德就大肆宣扬自己是一名一级狩士,并且是萨罗伊姆公司的狩士。
要知道,萨罗伊姆公司可是北部荒原上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这样的举动不免让人感觉有些怪异。
打铁镇的几个地头蛇认为这个人只不过是个招摇过市的骗子而已,因此,临时决定和他开一个小小的玩笑。
但第二天,这些人的尸首就被吊在了打铁镇入口处的一棵干枯的大树上,在黄色的风沙中不停地晃动,犹如一块块被风干的腊肉。
尸体的骨骼尽断,裸露的体表上满是被斧头砍伤的痕迹。
外来人艾德就在那棵大枯树下抱着胳膊站着,右手的手中还攥着一把不断朝下滴血的短柄斧。
而身后所背的长枪依旧如新,显然,他并不是用枪解决掉那几个地头蛇。
那几个地头蛇在打铁镇横行霸道数年,有无数的人曾经挑战过他们的地位,可最终都失去了性命。
能够以一敌多,并全部将对方灭掉,有如此战斗力的人在格斗域至少得到过一次人工进化。
如此说来,这个艾德自称是一级狩士,确凿无疑。
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只身一人流落到这个位于大荒原最北部的打铁镇来。
总之,短柄斧艾德的称号算是流传开来了。
送走了地头蛇,打铁镇为数不多的固定居民发现自己迎来了一头更大的魔鬼。
贪得无厌的艾德似乎对于金币有一种天生的占有欲。
他不仅向各种服务场所收取高额的收益提成,并向过往的筛墟流民收取一定的保护费用。
艾德的身边很快聚集了和他类似的人,并形成一个小小的统治集团,对固定的打铁镇,以及不固定的打铁镇居民进行一轮又一轮的盘剥。
尽管短柄斧艾德对于钱财是无比贪得无厌,但他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除了刚刚进入打铁镇而杀死的那几个地头蛇之外,他并没有亲手杀过其它什么人。
即便是那些想杀掉他从而获得他手中权利但最终失败的竞争者,他也并没有像地头蛇那般赶尽杀绝,而是只是把他们驱逐到大荒原上去,让那些人从此以后不再踏入打铁镇而已。
而且,他还加强了打铁镇的防卫能力,并开始训练自己手下的那帮负责保卫工作的武装流民。
在这个时候,短柄斧艾德才给镇上的居民留下一点大公司出身的狩士的感觉。
打铁镇的外围是用三道高高的铁丝网作为屏障和拦阻,在一南一北的两个出口设置卡口。
当江流天循着灯光来到打铁镇的外围时,天色已经很晚。
两个负责外围巡逻的武装流民发现了这个已经在荒原中跋涉了三四天的少年还有他背上的女孩。
喂!站住!一声呵斥的同时,两道刺眼的亮光直落落地扑上了江流天的脸。
额?居然是个小孩儿?其中一个声音有些诧异地说道。
在江流天脸庞上不停晃动的光照照度越来越强。
两个持着步枪的武装流民走到了离他五米远的地方,然后停住了。
一种惯性的谨慎让他们下意识地不再朝前靠近一步。
喂!你背上的是什么?另一个人把灯光晃了晃。
是我的妹妹。
江流天把安妮朝上托了托。
柔软的黑色头发下面露出安妮那近乎苍白的半边脸庞。
她是不是死了?没有。
江流天立刻激动起来,他哀求地说道,求求你,求求你们,我需要一名医生。
我妹妹她病了,病的很重,已经四五天了。
如果再不得到治疗,她真的会死掉。
求求你们。
悲悯的哀求并没有唤起这两个人的同情。
嘿嘿!哈哈!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从这两个武装流民的嘴巴里漏了下来。
他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彼此送上卷烟并点着了火。
青色的烟雾从明灭的红光中升腾而起。
微微照亮他们近乎戏谑的脸庞。
这关我们什么事?哈哈,走吧,小子。
这儿可不是你可以呆的地方。
不过能够背着人徒步跋涉四五天,你小子可真够坚强的。
求求你们……滚开——!一个人喀拉一声把枪栓拉上,黑洞洞的枪口粗暴地指着江流天的额头。
烟头的红莹映照出他狰狞的面孔。
江流天顿时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这一路艰难的跋涉。
四天时间的徒步,以及在希望和失望之间来回奔波,都让他感到极端的疲惫。
当沿着506号公路爬上那道高岗,看到把无边黑夜撕裂出一道光明的小镇,他心中的那种得到温暖的期盼让他快步向下朝打铁镇跑去。
而现在,冰冷的枪口将所有的希望都拒之在外。
大荒原人性之冷漠几乎已经让他濒于崩溃的边缘。
如果你敢开枪,我确信你的脑袋会在一秒钟之后同样开花。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这熟悉的声音让那两个武装流民顿时心中一惊,转身看去,发现他们的头儿——短柄斧艾德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如果他想开枪,绝对不会花费一秒钟这么长的时间。
头……头儿,您……您什么时候过来的?两个巡哨顿时结结巴巴起来,抽到一半的卷烟还粘在唇角,随着说话的节奏而微微颤动。
我早就过来了。
就在三分钟之前,我就已经站在了你们这两个蠢货的背后。
可是,没有被发现。
如果有人想要在这三分钟之内干掉你们,想必你们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那个声音依旧冷冰冰,不带有任何感情,第一条,巡逻的时候抽烟。
第二条,滥杀无辜。
第三条,擅离职守。
第四条,注意力不集中。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想我曾经在训练你们的时候反复告诫过这些事情。
可是,你们这两个蠢货完全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那两个家伙已经冷汗直流、腿若筛糠了。
头……头儿,下次……一定不敢了……说的很好。
可是,我怎么没有看到你们的行动?一个问句让这两个家伙如梦初醒,他们立刻吐掉烟卷,持着枪快步地离开,到周围巡逻去了。
孩子。
等到那两个武装流民离开,这个中年人的口吻立刻变得缓和起来,来,给我走。
告诉我,你们是从哪儿来?地爆区。
江流天不善于撒谎。
但这个回答着实让中年人大吃了一惊——地爆区??他惊讶地低声喊道,那离这儿可是一段很远很远的距离。
难道你就是走过来的?哦,显然,刚才你已经说过了。
真是不敢相信。
这是你的妹妹?中年人把一只大手覆盖在了安妮的额头上,她发烧了。
病的不轻呢。
来,让我抱着她。
中年人轻轻地把安妮从江流天的背上抱起来,放入了自己的怀里,孩子,放心,我会找人治愈她的。
我这儿有北部荒原最好的医生和最好的药物。
江流天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恍若梦境的不真实感。
或许是因为绝望和希望之间的落差太大,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而已。
如果这是真实的,那么这个口吻仿佛自己父亲一般的中年男人为何这般友好呢?和刚才的一番严厉训斥近乎于两个人一般。
孩子。
中年人顿了一顿,你知道吗?刚刚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为从你的身上,我看到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那个时候,我也像你这样勇敢、坚强,拥有无比坚韧的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