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云深处有人家(11)

2025-03-31 01:55:14

这个人不是国民党却胜似国民党,说的话,做的事,全是代表南京政府,绝不是那种能够任意操纵的木偶。

同时其人手段高明,在具体策略上都能做到有进有退,但又有自己的必守准则,使你无缝可钻。

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找不到后悔药吃。

停战协定签也签了,只是再也不能让这个黄郛在前面挡着路,否则如何捞本?此时二十九军也想在华北立足,一个地方,一个中央,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利益矛盾,前者甚至还有借日本人之力来排挤中央势力,赶走黄郛的意图和举动。

内外夹攻之下,黄郛身体每况愈下,在心力和体力上都到了再也无法支撑的地步,而局面却仍然在一天天继续恶化下去。

在又勉强支撑一年后,他向政府请了病假,回到阔别已久的莫干山,从此再未北返。

病中策在莫干山,物是,人却已非。

翠绿依旧,炊烟依旧,山房依旧,可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完全静下心来,很多个夜晚,常常会被北方燃起的烽火所惊醒。

自黄郛南下后,留守华北的何应钦被日本人逼得几乎一步一退。

先是遭遇河北事件,被两个日本武官又讹又诈,造成了国民政府政治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接着又被迫将中央军和国民党党部撤出华北,这些东西都被写在一张纸上,此即外传的何梅协定,其实只是一张便条,上面既无签字也没盖章,并不是具有法律约束意义的协议,但是它标志着华北的两年坚持已走向尾声。

当黄郛在莫干山听到这一消息传来时,犹如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

他放弃静养,亲赴南京,向蒋介石当面提出建议,要求加快内部的抗战准备。

黄郛现在连远路都走不了,再也不可能去华北尝甘苦了,但政整会还存在。

黄郛建议赶紧解散,该用的用,该遣的遣,因为自己不在,已无法控制住这一充满着日本通和皮条客的临时机构,而我不用,敌必用,政整会很可能会走向反面。

政整会随即被撤销,黄郛的话也果然得到应验,殷汝耕、王克敏、殷同、李择一等后来都陆陆续续做了汉奸。

沈亦云越来越忧心。

她忧心的是自己的丈夫。

一天又一天,黄郛在日渐消瘦下去,连出门散步都做不到,有时胸部还会剧烈疼痛。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征兆。

她在书上查到,当时有两种不治之症,一为血吸虫病,一为癌症,得了这两种病,患者都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而痛苦万分。

血吸虫病不太可能,悄悄地向医生求教,得知无端消瘦正是癌症的表象之一。

沈亦云又疑又惧,带黄郛出山一检查,果然,肝癌,晚期,医生判断只有数月的生命了。

对沈亦云来说,这是真正的晴天霹雳。

短暂相聚意味着的却是永久别离,人间事,没有比这更令人伤悲的了。

数月,对于聚首来说太短,对于分离来说却太过漫长。

他们一道共过崎岖,共过忧患,共过寂寞,二十年相知相守,一人去,另一人犹可独生否?但是这一切,包括病情,她都不敢对黄郛据实相告,每天都是含笑入病房,一出来才愁肠百结。

黄郛不问,可是隐隐约约中已经猜到了病情之严重。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得病,经过华北两年的苦熬苦斗,曾经自言:此番煎熬,至少减寿五年!他曾经希望以这五年的减寿,令大局稍安,可是大局却越来越显混沌,在中央军和国民党党部退出华北后,以前的种种努力眼看着已是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