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欣一进家门,就匍匐在炕席上,崩溃地哭泣。
母亲摸着他的后脑勺焦急地追问:咋了吗?是一门课没考好,还是几门没考好?华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都考砸了……晕了,晕考了……再问我就去跳河!一个晕字堵住了母亲所有的埋怨,她拍着炕榄泪水涟涟:儿呀,是娘生你的时候你脑袋受了症——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又犯晕了……是娘的错呀,娘什么都不问了还不行吗?!平时华欣放假回家,一进家门,全家人都会很高兴,爱吵架的父母也都尽量互相迁就着。
晚饭间,父亲拿出纺锤状的白瓷酒壶,给华欣和华强一人倒上一盅,然后就把酒壶握在手里不丢了,一盅接一盅地喝得吱溜响。
母亲在一旁依然会唠叨父亲几句,儿子一回来你就把酒瘾过美了,喝死你!母亲并说木墩石墩你俩可不要学你爸爸这个酒鬼。
华欣赶紧就在父、母亲间打圆场,我爸晚上少喝点能解解乏,娘你上学时肯定知道唐代大文豪李白斗酒诗百篇……母亲就自豪地说这点知识还用儿子来教?石墩你就会给你爸爸这个老害喝酒打马虎眼!——此时母亲一边说一边咯咯地笑,眼眶里幸福的泪花就打着颤。
父亲嗜酒如命,母亲就骂他是老害。
华欣这次高考完回来,家里气氛却很沉闷,像遭了大难一般。
母亲脸上挂满愁容,凄凄凉凉,蜡黄得像一张裱纸。
父亲的脸上凝固着无尽的沧桑,眼神空洞洞的。
父亲把放在饭桌上的酒壶一滴没动的倒回了酒瓶,叹一口气说,猪就不杀了吧?母亲就恼汹汹地对父亲:杀你个头,过几天把猪拉到集上卖了,留着钱让石墩再去补习……华欣痛苦地蜷缩在被子里,饭也不吃了。
华欣觉着实在对不住含辛茹苦供他上学的家人,但是除了晕考这个理由,他也没办法再解释什么——说受流氓欺负了,必然就要说到和夏春雨的恋爱事情、高考间发烧……而这些情况都是坚决不能说呀!说出来只会适得其反,除了增添家里人的悲苦、伤心和担忧,又能起到别的什么益处呢?!他对家里人隐瞒真相,也是大伯的意思。
高考估分后,华欣在县城关邮电所用摇把子电话,泣不成声地向大伯说出了高考失败的原委。
电话哪头,饱经风霜的大伯平静地劝慰他的小欣欣想开些: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回到家后家里人再怎么埋怨都要耐着性子忍受!在外遭了罪,心里的苦衷竟然不能向母亲倾诉,华欣憋屈得心里像有大石头压着。
华欣感觉自己被汹涌而来地黑暗湮没,像一个溺水的人,几近窒息,连喊救命的劲都没了。
华欣又坐在了考场里,每道题答到一半时就就进行不下去了……任凭怎么揪头发也无济于事……突然考场的灯熄了地陷了,他向黑暗的深渊跌了下去,无法挣扎,喊不出声……他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额头、脊背满是粘湿的冷汗——这是第二天的半下午。
门半开着,一缕光亮悄悄地泄到土窑炕上,从华欣的指缝间露出,映射着他的眸子。
康晓河静静地站在炕边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