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可久每次经过这里,都要对眼前这颗长着水漩涡样丑疤的粗桐树踢上几脚,像和树有仇样。
华欣从二中转学前就是在这棵桐树下被程安驿打倒的……可久当时赶到现场时程安驿已经离开了,天长一边和同学们把昏死在地上的华欣往起扶,一边咬着牙关对赶来的可久说:我头好疼……背不动华欣,可久,还是你来背着上医院,路上累了换同学……同学们七手八脚把华欣扶在他肩上时,他转身时射入他眼帘的就是这颗树上黑乎乎的丑疤。
可久,前段时间流氓来学校骚扰女生,搞得人心惶惶,现在事情平息了,你该收心了,把全部精力用在学习上。
江天长劝道。
平息了?这次标语事件后,街痞还不是没有被打击处理吗?不让同学练武,谁他妈的又能保护了学生?!仁可久一边踢树疤一边气得骂。
华欣前年秋被程安驿踢倒时,可久没有第一个赶到现场营救,是天长头上代挨了几拳,不然华欣还不知被打成啥样子——为此可久深深地遗憾过。
随着可久和天长、华欣三人友情的深入,他的遗憾也在不断地加深和演变。
天长继续劝可久:可久,咱农村有句古话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现在不报是时候不到’,流氓总有被惩罚的一天。
后来事情的发展被江天长言准:八十年代中初期中国历史上开始了第一次针对流氓、刑事犯罪分子的严打——但这已是他们考上中专的第二年。
江天长此时用古话劝仁可久,也只是宽慰而已。
老掉牙的话谁稀罕听。
靠老天惩罚流氓吗?亏你还学唯物辩证法呢,简直是无稽之谈!可久反驳天长。
在晓之以理劝不住可久的情况下,天长只好动之以情了——他忽然想起可久在收到华欣的勉励书书的情景:可久在勉励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时泪水从他那女生般白皙的脸庞滑下,把信纸浸湿了一大片。
尽管可久也觉着勉励书带有很浓的游戏成份,但他还是着实感动了一番:因为这里寄托着弟兄们三位一体的友情和华欣的一片苦心呀!想到这,天长似乎找到了制掣可久的良法:老二,老三一直来信叮嘱咱们的目标是共同考上学,你也做了承诺的……咱们当哥的就为了三弟的一片苦心也要把成绩提起来!三弟在城里上学花销肯定比咱俩在山区大,别忘了他也是农家子弟呀!不说别的,他每给咱俩多来一封信的邮票钱就是咱们灶上一顿煮白菜的菜票钱呀……一向性格内向的江天长说到这眼睛也湿润了。
当时住校生吃菜基本上是每星期回家拿一、两罐头瓶子咸菜,天天咸菜就干粮,吃时间长了腻味不说,还会出现便秘现象。
二中灶上也常卖一种八分钱菜票一份的煮白菜:所谓煮必定就不是干炒了,菜带汤差不多能盛多半铝饭盒,但汤往往比菜多;菜的主料以白菜和洋芋片子为主,这两样中谁的时价便宜了会相对多一点。
煮菜虽然少盐没油味道寡淡、白菜梆子和洋芋片子切得很大有点像猪食样难看,但菜绿油红,颜色还是很不错的——红萝卜比洋芋贵,但偶尔也会点缀一下;汤上面的一层辣面被蓖麻油托浮着更是血红无比!蓖麻油是造润滑油的原料,据说三年自然灾害时有人被这玩意吃得拉稀拉死过,但二中灶上恰到好处的用了,就有了润肠通便的功能,至于毒性大小学生们就管不了啦——因为灶管理员是管总务的副校长的小舅子。
管理员长得白巴干净一副人样子,心却黑得很。
上灶生全都来自农村确实穷,但家里大人总会千方百计省下一点细粮让孩子在学校吃,川道、塬面的住校生同学偶尔也会往灶上交三五斤大米、白面的,但用饭票买到的只能是黑麸子馍。
一次同学们竟然在玉米糊汤里吃出了老鼠屎和小老鼠儿子,江天长恶心得两天没去灶上买稀饭。
这也是住校生宁愿吃长了霉菌的长毛馍也不愿往灶上交细粮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时寄一封信,一张邮票是八分钱、一个信封二分钱;华欣寄资料有时难免要超重就得贴两张邮票是一毛六分钱,这刚好是上灶学生两顿的菜票钱——这放在今天的比价来看也不能不说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可久一次在给华欣的回信里加了两块钱算是对邮费的贴补,让华欣说了一顿又寄了回来,信纸的背面还付了一句:……两位老兄对三弟见外了是吧!只要哥弟仨都能学好,我就是省吃俭用心里也是高兴的。
华欣第n次将垂涎已久的一毛五的粉汤钱又贴了邮票。
华欣在发信时为防止超重,还积累了不少邮信经验:尽量用薄纸、字写小、背面写;贴邮票不用浆糊用邮票背面的自带胶;让邮递员称重后再抹浆糊封口——这点至为关键,因为当时浆糊质量太差即使抹很多也不粘,很占份量。
可久和天长虽说没有在跟前亲眼看华欣贴邮票,但华欣经济上的窘迫他俩是能想象出的,甚至能感受到——在信纸的背面还写字就可见一般。
天长有个习惯,同学面前或平时玩笑时就直呼可久的名字,一旦到严谨的事上就叫可久老二,称华欣老三或三弟。
此时天长以老大的口吻、以老三当挡箭牌来训诫可久了。
念你老大和老三的一片苦心,我争取近期把学习成绩搞上去……这次我成绩下滑的事就先不要给老三说了吧,以免他分心。
可久接收了天长的批评,在心里却想着学习和练武两者兼备。
可久心里依然坚定着:等我会了武功,一定要把街痞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