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31 01:56:58

正午的阳光穿过密密层层的----,不自觉地往天上看去。

郭路动作快如闪电,转头就跑。

等武警大官回过神来,他已经跑出几十米开外了。

徐虎指着郭路的背影,跳着脚喊:**,郭三娃跑了,快追!一堆武警都把武警大官看着。

那大官看郭路跑远,笑了笑说:追个逑。

一个六七岁的娃儿,又是本村的,还飞得到天上去?徐虎口喷白沫:郭三娃砍了武警!武警大官反问:你亲眼看到?徐虎一时语塞,他当然不可能亲眼看到。

他看小刘呆呆地站在救护车门口,灵机一动,指着小刘说:**,你不信问他嘛!武警大官看向小刘,问道:是那个奶娃儿把你打昏的?边问边笑,自己都不相信一样。

小刘保持着刚才一脸惊讶地指着郭路的姿势,忽然流下一道口水,嘿嘿嘿憨笑了几声说:灰机,有灰机。

打成憨子了……武警大官摇摇头,对周围的人说:看啥子看,都回去做事!疑犯还没有逮到呐。

都在这里杵着干啥子?徐虎一看武警大官要不管郭路,有点慌了,拖着武警大官的手就说:**,郭三娃放不得,放不得啊!他打了武警,要把他抓起来……走开!武警大官转身要走,但徐老虎死劲把他拖住:放不得,放不得啊!啪!武警大官急火攻心,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徐虎脸上,一顿狂骂:锤子!妈的在老子面前扯谎聊白,一个奶毛都没退齐的娃儿,你非要说得像个恶霸。

滚!耽搁老子抓逃犯,枪毙你龟儿子!徐老虎捂着打肿了的脸,落荒而走。

看小说就到~郭路偷偷摸摸回了家门,刚进门就被郭大爷擒住。

他以为这次又要被骂了。

缩着头,紧着顶瓜皮准备硬扛,谁知道郭婆婆一看他进门,大哭着冲过来一把死死搂住,边哭边说:三娃儿,我的三娃儿啊,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没打到猪儿……郭路小声说。

要啥子猪儿嘛!你人回来就好,郭大爷发话了,三狗娃,你就不晓得你跑了,你妈在村口是望了又望,生怕你不回来。

你狗东西是不晓得,今天山上跑来一个逃犯!听说杀了好多的人!你看周围那么多武警,那么多的黑背狼狗,你以为他们都是出来春游的嗦?郭路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任郭大爷和郭婆婆骂。

骂了一阵,郭婆婆心痛了:三娃儿,吃过饭没有?没……赶快进去吃饭,给你留了腊肉。

屋里的十瓦小电灯亮着,一如既往,照亮小方桌上扣住的菜和饭。

那一刻郭路幸福得想哭,那昏黄的默默的光芒,平日里这般熟悉,而他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它是如此亲切,如此温暖。

青水弯的山绿了又枯,枯了又绿;青水弯村前的流水涨了又消,消了又涨;一转眼、已是十年。

郭路背着包在田埂上跑得飞快。

现在他论年龄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了,看那线条流畅的肌肉和一米七五的身高,被人当成二十出头的小伙也毫不奇怪。

今天又到放归宿假的时候了,他要赶快回家,烧水煮饭,吃了饭好上山疯玩。

每周如此,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青水弯的人背后都喊他是野人郭三娃,他也不理。

刚进村口,郭路就被一个眉毛细细弯弯,梳两根长辫子的村妹子叫住了。

郭三,她挥着手喊,过来!啥子事?你来嘛!啥子嘛,郭路犹犹豫豫地朝她跑过去,我还要回家煮饭……村妹也背着个包。

看小说就到~她低头在里面翻了一阵,拿出个油印的土纸本本,递给郭路,给。

这周的作业?郭路大喜过望,赶紧接过来,谢谢你啊,汤会秀。

你不拿给我,我都差点搞忘了。

名叫汤会秀的辫子女孩抿着嘴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放学的时候看你在操场上跟他们打球打得憨扎劲,我就先走了。

呵呵,呵呵,郭路摸着脑袋傻笑。

汤会秀瞟了他一眼,忽然有些脸红:不理你了,我先走了哈!说完她就跑掉了,两根长辫子在腰后一甩一甩。

汤会秀一家是从隔壁那个村搬到青水弯的外来户。

去年那边要搞水库扩建,征用了他们家的土地。

乡上统筹安排,补贴了他们家八万安置费。

随着父母搬家,汤会秀也跟着转学到离青水弯最近的雪亭镇乡民办高中,正好插到郭路班上,正好跟他同桌。

郭路从小学到高一都是一个人坐。

徐虎的弟弟徐豹在班上编排他,说他是捡来的野种。

虽然他把徐豹打得头破血流,但也吃了个处分。

要不是郭大爷去学校求情,差点被开除。

他隔三差五就打架,有时揍学校里的不良学生,有时揍乡里那些混混。

打得多了,他在班上人眼里也变成了混混。

坐最后一排,平时歪在桌子上睡得口水横流,也没人管他。

汤会秀转学到郭路他们班上那天,缩着肩膀,眼睛看着地。

班主任让她自我介绍一下,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徐豹把腿翘在桌子上,大喊:听不到!他的那些死党就在下面拍手哄笑,吹口哨敲桌子。

班主任束手无策。

他也不过就是个民办的代课老师,每个月的工资都是徐豹他爸,也就是村支关的。

得罪徐豹,那等于是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

以前青水弯是个退休的老红军当支,公正梗直。

但自从他死了,自从徐豹他爸在外面不知道做什么生意发了横财,一人五十块钱买票当上了村支,这青水弯就变了天。

徐家龙虎豹三兄弟,老大徐龙据说在县城混黑社会,老二徐虎横行乡里,这个老三徐豹刚上高一,也是帽子歪起戴的刺头。

郭路能够不受欺负,全是凭他一双精拳头打下的威风。

徐家恨得他牙痒痒,却毫无办法。

但收拾不了郭路,收拾汤会秀这样的外来户兼女生还是轻而易举。

眼看下面口哨吹得震天响,架着眼镜的瘦干巴中年班主任又在旁边装死,汤会秀真是窘迫极了。

怎么会这样,她想,好想马上逃出教室去,可是……她憋足最后的勇气,又把自我介绍的几句话,前言不搭后语地重复了一遍。

班主任看准机会,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掌声欢迎汤同学!那个,陈二娃,她就坐你旁边――徐豹的死党之一,陈家老二得了徐豹眼神示意,头一撅说:我不干!都说她家祖坟被**修水库的时候挖了,身上有霉气!万一我被她的霉气传染了,啷个办?那、那朱向阳……我也不干!杨小娣……名叫杨小娣的瘦弱女孩本想点头,被徐豹的目光一压,抖抖索索地摇了摇头。

汤会秀站在讲台上,泪水在眼眶里一圈圈地打转。

她想扭头冲出教室,可惜腿完全软了,抖得像筛糠。

砰!教室后三排的同学,人人不由自主地把脖子一缩。

木屑纷飞里,郭路冷冷地站起来。

他一巴掌把教室后门拍得稀烂。

刹那之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汤会秀的低声抽泣,那么清楚。

一帮臭虾子,***欺软怕硬,郭路不屑地环顾整个教室,然后冲汤会秀一招手,来,我这边来坐!啊?但是……但是个锤子!他们不要你坐,你就坐我这边,郭路把旁边的座位一拍,过来嘛,怕啥子怕!老子今天把话撂在这,郭路环视教室,无人敢跟他对视,你们这些虾皮,哪个不服气的,给老子站出来!徐豹忽然抬头,紧盯郭路,眼里满是恨极了的火焰。

郭路轻蔑地瞪回去,还往地上吐了口痰:呸!汤会秀鼓足勇气,抱着包一点点挪到最后排。

郭路伸手拂了旁边的坐凳和桌子几下,很久没人坐了,拍起一股灰。

他冲汤会秀一咧嘴,笑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最后一排向来都是我一个人坐。

汤会秀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手缩脚地坐下来,怯生生地对郭路笑了笑。

很快、郭路就发现捡到宝了。

汤会秀成绩很好,上课笔记记得一丝不苟。

那一手钢笔字娟丽清秀,比郭路狗爬一样的字好太多了。

自从有她坐了同桌,郭路的成绩真是突飞猛进。

每天的作业连错别字都抄得跟汤会秀一样。

无论大考小考,他交上去的卷子更是除了名字以外,基本和她差别不大。

反正也是乡里的烂高中,老师自己都只有高中文凭,根本不存在什么升学率之类的红杠杠。

关于郭路那些不和谐的事情,老师正好乐得眼睁眼闭,混过去算数。

但是,对郭路来说不一样。

批着红勾勾的作业本和卷子拿回家,是可以抬头挺胸给郭婆婆看的。

再不用每次老鼠过街那样,偷偷溜回家里,被郭婆婆那悲伤的目光在背上烧灼了。

虽然郭路觉得那些作业啊考试啊都是狗屁,但可以让郭婆婆笑一笑,这比什么都重要。

做完作业吃完饭,郭路把筷子一放,说声:我出去运动了!就蹿出大门。

天天如此,郭大爷老两口也习惯了。

反正到时候他自己会回来,不用担心。

潜入夜幕,郭路深深吸了一口气。

上山的路,他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断崖边,他一跃而下,中途偶尔扶一下攀住山壁的老藤,轻轻松松就到了谷底。

这里荒无人迹,落叶使劲一踩能没到小腿,淡淡的白雾仿佛永远也不会消散。

但这些对郭路来说都不是问题。

随着年龄增长,他目光变得敏锐无比。

即使在寻常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能借助一点微弱的星光,清晰地分辨周围。

夜正凉,带着落山风特有的凛冽,冷浸浸的感觉直透胸腹。

他轻踢身旁一棵树,猿猴一般轻捷地拔起,蹿过林梢。

虽然空中转折的姿势还有些生涩,看那双臂轻舒,也有几分大枭的味道了。

风呼呼地掠过耳边,郭路兴奋地盯着前方,他爱死了这种轻盈自由的感觉。

解放,舒展,这才是他想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