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成员之一、青年干警小江,因为案情毫无进展十分郁闷,整天下了班就宅在单身宿舍里翻资料。
他女朋友,正在念警校的陈小月担心了,做了饭盒给他拎过去。
你闷起脑壳在干啥子嘛?陈小月一边夹菜塞小江一边问。
小江被塞了一嘴粉蒸肉,呜哩呜噜地说:查案卷……还在忙那个山上发火灾的案子嗦?就是那个。
六条人命,太凶残了。
你不晓得,有两个心都被挖了出来,捏得稀烂。
陈小月撇撇嘴:不稀奇,我爸也见过。
不光是心被捏烂,脑壳被砍了的都有。
你听他冲壳子。
他讲的时候你抬起头来看,肯定有条牛在天上飞……陈小月不高兴了,大力在小江脑袋上凿了一个爆栗:喂,江明!你就这样子评价你家老丈人嗦?我跟你说,野羊山悍匪柳淳风晓不晓得?那个悍匪之凶残,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
刘哥你晓得嘛,被打成瓜娃子,送到安定医院去了,现在都还没出来!有这么凶悍的人?我咋不晓得?你晓得个屁。
十几年前,我爸带队追捕他的时候,你还在河里头耍烂泥巴!小江皱起眉头思索,越想眼睛越亮。
突然跳起来,搂住陈小月重重地啵了一口:老婆你真厉害!说完把上衣一拿就要出门。
不要动手动脚喵~我家hllk宝宝看到了耶……嗯,你到哪去?去趟局里头,查案卷!关于悍匪柳淳风的案卷深深埋在档案柜角落中的角落,小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出来。
年代久远,纸都有点泛黄发脆了。
悍匪柳淳风,乔阴县雪亭镇乡人,无业。
父亲柳东芦,为当地著名拳师。
柳淳风曾跟随柳东芦学武多年,功夫很深。
十一年前某月某日,在乔阴县某小饭馆里,县计生委主任吴连池带领绮云乡计生办七名工作人员,友好劝说该小饭馆老板娘陶二台回乡做引产绝育手术。
然而陶二台态度极端恶劣,大肆辱骂殴打劝说人员,导致吴连池右手中指第二指节挫伤,以及右脚拇指扭伤。
陶二台抓扯吴连池时自行跌倒,后在送医院急救的路上,因宫内大出血死亡。
陶二台跌倒后,悍匪柳淳风突然介入,以厨房切肉刀猛砍吴连池头胸部,致其全身多处重伤,法医鉴定为颈部大动脉断裂,急性出血死亡。
我公安干警闻讯赶来,柳淳风竟悍然持刀拒捕,造成十二人轻重伤。
之后柳淳风逃往雪亭镇乡野羊山原始森林一带。
根据上级领导指示,县武警中队紧急出动两个排,由副中队长陈一心带队追捕。
案卷详细描述了当年那场追捕战的惨烈。
我武警官兵重伤八人,其中一名便装进山搜索的精锐武警被打成痴呆。
付出如此重大的牺牲,却没能抓住柳淳风。
武警封山搜检一个月,连省里最好的警犬都调来,依然一无所获。
柳淳风从此消失在野羊山北麓的原始森林之中,再也没有出现。
柳淳风?小江轻声把这个名字念了几遍。
虽然没有确实证据,但根据他多年刑警的直觉,这件事情一定跟此人有关系。
出乎干警小江预料,他把柳淳风三个字往上一报,立刻在市局乃至省局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第二天,县公安分局局长就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警察找到他们专案组。
老熊,局长拉着专案组熊组长的手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局刑警队大队长陈一心同志。
他就是当年带队封山抓柳淳风的的武警中队长。
后来转业干了刑警,现在是省局的骨干。
我跟你讲啊老熊,在老陈手里,就没有破不掉的案,哈哈!旁边端茶倒水的小江尴尬之余,十分惊讶。
他的准老丈人再过三四年估计就该退休了,没想到竟然还放不下这个十几年前案子?这个案子肯定跟柳淳风有关!调阅过专案组的案卷之后,陈一心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他太熟悉那些伤痕了,每次一想起,心里就疼。
小刘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被生生打傻了。
这个柳淳风一定要抓捕归案,不然对不起他。
案情分析会上,当陈一心抛出他的看法时,有干警提出疑问:已经十一年了,难道他一直潜伏在野羊山?这个问题问得好,陈一心点头,人是社会动物。
柳淳风也是人。
只要不是像野兽一样茹毛饮血,他就要穿衣,要吃盐巴,要生火。
他跟外面的世界必然有联系,否则不可能生存。
但是、附近几个乡,都从没听说过他下山抢东西。
那就是说,有人跟他有联系,定期供给他食盐之类的必需品。
陈一心大胆推断,交易总是要花钱的。
柳淳风之所以袭击上山野营的人,也许正是钱用光了,才会铤而走险。
今后的侦查工作,要重点放在经常上山打猎的那些人身上。
专案组立刻对野羊山周围几个乡的猎户进行一番摸排。
出乎陈一心的预料,竟然个个清白。
收入没有可疑,食盐和米的消耗也正常。
这不可能,他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报告,小江拿着一张纸进来,一封群众举报信。
这张落款为徐龙的信是圆珠笔手写的。
歪歪扭扭,错别字连篇,看得陈一心头大如斗。
信里一口咬定某个叫郭路的杀了他二弟徐虎和其他武馆弟子,又放火焚尸。
陈一心以最大的耐心看完,问小江:这个徐龙是谁?雪亭镇乡青水弯村居民。
青水弯村支徐建刚的大儿子。
现在无职,有流氓前科。
死者中叫徐虎的那个,是他弟弟。
徐虎?陈一心脑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
徐虎?徐虎?他默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奇怪,刚才看案卷都没这种感觉。
他沉吟片刻,又问小江:他举报的这个郭路,是什么人?他三弟的同班同学。
一个高二学生?陈一心有点好笑。
看小说就到~小江却没笑,又递上一叠资料:陈队,我查了一下这个郭路的情况。
虽然他才十六岁不到十七,但在雪亭镇乡却是相当有名的人物。
根据乡民口述,他五岁时差点把当时十一岁的徐虎打死――当然、这个很可能属于夸张,可信度不高。
但就在几个月之前,青水弯村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乡民斗殴事件。
起因是死者徐虎的弟弟、徐豹在村口调戏村民汤克义的女儿汤会秀。
郭路看到之后,追到徐家大屋与徐豹母亲、申云巧发生争执。
此后徐虎纠集了三十多个青壮,手持器械围攻空手的郭路。
结果不到一个小时,这三十几个人全部被打垮。
其中二十八人受伤,九人骨折以上重伤。
陈一心摇摇头:乔阴县练武的很多,光凭这点不能说明问题。
反倒是徐龙有挟私诬陷的嫌疑。
但是,陈队你看这个,小江从资料里扒拉出一份售货记录,一直以来,每隔两个星期,郭路就在雪亭镇乡集市上的杂货店采购二十斤左右的米,还有盐巴和干腊肉等等。
这些东西到哪里去了?他每个周末都要上野羊山打猎,难道不是带到山里面去?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掉这么多?陈一心脸色阴沉下来,缓缓点头:嗯,有问题。
我怀疑,柳淳风收了郭路做徒弟。
郭路每周上山,就是在跟他学武。
柳淳风能在野羊山的老林里面生活十一年,全靠郭路定期给他提供补给。
这个结论相当大胆,所有专案组人员都被惊到了。
一个高二学生,能做下如此滔天大案?不一定是郭路,也许是柳淳风做的……陈一心思索着,但无论如何,这个郭路都是关键人物。
他把烟头按熄,沉声下令:立刻找他谈话!为了留面子,没有开警车进学校抓人。
小江带着几个刑警队干警开了一辆没顶灯的白夏利,先到教务处把情况讲了一遍。
教务主任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答应到教室去喊郭路。
正在上课,郭路一如既往地趴在课桌上大睡。
教务主任只敢站在边上小声地喊,还是汤会秀把他摇醒的。
教务主任惊慌躲闪的眼神说明了到底是谁找上门。
郭路推门进教务处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四个魁梧的刑警坐在凳子上,腰里都带着枪。
一看郭路推门进来,有意无意都把手放在枪套上。
一个略瘦,脸很白净的警察站起来问:你是郭路?我就是。
你好,我叫江明,白净的警察很和善地笑了笑,不要紧张,只是请你去配合我们调查,问几个问题。
好。
说是这么说,当两个五大三粗的警察一边一个在后座上夹住他的时候,郭路还是明显读到了敌意。
就差没有上手铐了,也许仅仅因为他还是个学生?郭路被四个警察前呼后拥地带进县刑警队大院。
这是一幢民国时期留下来的四方形院子,灰石砌成的墙水气森重,显得有些阴沉。
警察们带着他往侧面走,那里有一道铁楼梯通向二楼。
快走!一个相当精壮的警察从后面推了他一下,示意他上楼梯。
小何,不要这样,江明对那个年轻干警摇头,他还是个学生。
学生又怎么样?老子见得多了。
小何似乎不怎么买江明的帐。
江明讪讪地没说什么,侧过脸冲郭路笑了笑:不用怕,他无心的。
郭路理解地冲他笑笑,觉得这个警察还不错。
讯问室并不像师父描述的那么恐怖。
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陈设很简单。
江明招呼郭路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坐到他对面。
郭路看见江明抽了一张纸,抬头写着讯问笔录四个字。
姓名?郭路。
生日?之后还问了亲属关系等等一干毫无营养的问题。
郭路随口答着,渐渐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他开始分析原因。
江明的口气一直很友善,基本上就是朋友之间谈话那种态度。
问的也都是些大路货,并不特别刁钻。
到底为什么,心里会不舒服呢?江明问那些浅显的问题,偶而还赞同地附和几句,其实是一种观察。
他根本就不在乎答案,在乎的是郭路的反应。
有效的审讯,目标是建立有利于审讯者的氛围,暗示犯人在这个陌生而可怕的环境里,只有依靠审讯者的保护才能安心。
如果这一步成功,犯人就会以合作的态度为筹码,来交换心理安慰。
这些都是犯罪心理学上的理论,郭路根本不懂。
但练武的人,自然而然有种抵制被人观察的警觉。
郭路开始调整节奏。
无论什么问题,从几岁第一次打架到你们家外面是不是有棵歪脖子树,他一律调匀呼吸,仔细经过大脑之后再回答。
情绪绝不抵触,态度绝对诚恳,但答案能暧昧就暧昧。
江明似乎意识到了,不再提问,把手上那支铅笔来回地转。
笔越转越快,忽然啪嗒一声掉下来,在桌沿弹了下,飞到郭路面前。
你的笔。
郭路捡起铅笔递回去。
江明笑着接过来,还说了声:谢谢。
他笑得没有一开始那么从容了,情绪有些焦躁。
郭路暗自分析着江明,忽然感觉对方的目光陡然凌厉。
江明略微向前探出身子,笔直地盯着郭路,中宫直进地问:野羊山大火的时候,你和你师父柳淳风在一起做什么?郭路提醒自己保持呼吸节奏。
不要慌,十息之内,必然可以想出回答。
首先分析这个警察的问题。
问句设计得很费了点心思。
里面嵌着两个套子。
一个是直截了当地暗示:我们知道你师父是柳淳风,还知道更多……另一个是语义陷阱。
假设遇到小白张皇失措,否认说:没干什么正好掉进去。
柳淳风是谁?我不认识。
郭路,江明敲敲桌子,我必须提醒你,这是正式讯问。
你的每一句话都要记录下来作为原始口供。
我党的政策一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om看小说就到~你要是撒谎抵赖,以后可别后悔。
我的确不认识。
江明还没说什么,冷眼旁观的干警小何突然发怒了:锤子!你娃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老子一脚把你踹到下水管那里铐起来,看你说不说!郭路并不怕手铐,不过这种时候没必要对抗。
他还是一副老实模样地回答:我确实不认识。
江明冷下脸,慢慢地又问了一遍:野羊山大火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火啥时候烧起来的?我后来听那些回宿舍的同学说起,才晓得山上着火了。
六月二十一日下午一点到三点,你在什么地方?我没有表,不知道啊。
江明有点恼火,敲了敲桌面:六月二十一日那一天,你在什么地方?我到学校去,洗了衣服,然后睡觉。
谁和你在一起?谁可以证明?我不记得了。
好像有几个同学路过,我也没跟他们打招呼。
一直问到深夜,问来问去都是这样没有干货的回答。
但江明不肯放弃,继续追问:郭路,要不是我们掌握了确实的材料,能问你这些问题吗?老实告诉你,我们的讯问对象不止你一个。
就算你不说,根据别人的口供也可以给你做认定。
那时候对你可就不利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字,外面有人笑话,但我们的确是这么执行的。
你好好考虑一下,老实交代你和柳淳风的关系,对你有好处。
郭路无奈地笑笑: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你会武术,跟谁学的?自学啊,店里有。
胡扯!看就能学会,有这么容易?郭靖那么笨,看过九阴真经还会了呐。
我难道比他还笨?江明终于忍不住站起来了:犯罪嫌疑人郭路!我正式警告你,如果你继续用这种态度抗拒调查,一切后果自己负责!晓得,晓得。
江明摇摇头,看了小何一眼,说:我去抽根烟。
就离开了讯问室。
小何把指节捏得叭叭响,凶神恶煞地笑着走向郭路:小杂皮,以为**收拾不了你是吧?常凯申八百万军队我们都消灭了,还搞不定你一个奶毛没退干净的娃娃?说着从后腰拔出一副手铐,两个铁圈互相敲得当当响。
郭路平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小何大约觉得郭路在鄙视他,更怒了。
他咔嚓铐住郭路右手,拉到屋角的下水管那里,绕了一圈又铐住左手。
这样郭路就被固定下水管的铁栓给吊起来了,要掂起脚才够得着地。
小何喘着粗气,拉把椅子坐下来,自己点上一根烟。
不要以为你练过两天功夫就可以飞天,他喷一口烟到郭路脸上,老子牛逼人物见得多了。
铐你妈俩个钟头,全部都洗白!郭路只是一笑。
小何出去在电脑上看了部片子,再回来一看,嘿、这小子挂在那里睡着了,半仰着头,还轻轻地打呼哪。
给老子起来!他气急败坏地踹了郭路屁股一脚。
郭路看他一眼,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困。
小何拔出电棍:操,老子今天不信医不服你!郭路笑脸一收,冷冷地盯着他。
小何被郭路的目光镇得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更加气愤。
那短粗的电棒噼啪噼啪地闪着,一下捅在郭路后腰上!什么也没发生。
电棒杵上去会发生什么,小何无比熟悉。
绷得像张弓那是轻的,扭成麻花都不稀奇。
但今天这一万伏的棒子捅上去,怎么屁事都没有呢?他有点疑惑,拿下来仔细看看,两个电极之间噼噼啪啪直打蓝火花,证明的确是强大有力的。
他再往郭路腰眼一捅。
电棒叭叭地响着,但郭路连动弹都没动弹一下。
你牛逼,真能撑,老子看你撑到几时。
小何眼睛都红了,哗啦从柜子里又翻出四根电棒,五根凑一块全扎郭路背上。
五万伏,高压线也不过如此,普通人挨一下估计头发都能立起来。
但郭路却毫无反应,依旧冷冷地看着小何,任他折腾。
直插到电棒没电了,还是看不到效果。
小何把电棒往桌上一扔,脸上是颓丧疑惑加愤怒的大杂烩。
操,**是人吗?橡胶做的?他不甘心地嘟囔着,抽出黑胶警棍,看老子今天不抽死你。
小何,怎么啦?江明这根比万里长城还长的烟,终于抽完了。
一推门看见小何要拿警棍揍郭路,立刻拦住:把人放下来!他还是个小孩,怎么能这么狠呢?小何骂骂咧咧把郭路的铐子解开。
江明十分关心地过来搀扶郭路,口里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有人找我我走开了。
你要不要紧?要不咱们别问了,到楼下医务室先看看?这事是小何不对。
他太年轻,做事急躁,不好意思。
不过我也得说你两句。
你看你要是配合一下,大家都省事对不对……没事,郭路无所谓地笑,就是腰杆被他捅得有点痒。
小何咆哮:你以为老子收拾不了你?没跟你玩过的花样还多得很哪。
狗笼子,皮套子,都是11区鬼子真传,特殊材料做成的小白兔都扛不住。
现在轮到小白兔专政了,你们这些小杂碎还想跑脱?江明极其隐蔽地瞥小何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小何哼了一声,摔门而走。
一转眼都凌晨三点了,讯问不可能永远持续。
江明找出记录纸,摊到郭路面前说:签字吧。
郭路看了看。
上面写的都大致都对,不过是铅笔,警察只要想改随时都可以。
无所谓了,他签下自己的名字。
还有这个,也要签字。
江明又递来一张,挺硬的小纸片,黑色油墨打印着编号。
郭路一看,抬头印着刑事拘留证五个大字。
拘留我?我犯了什么法?没说你犯法。
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要接受拘留审查。
没事自然放你回去。
好吧,郭路签了字,想想又说,跟我爸妈讲的时候,别吓着他们。
我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这个你放心。
江明一边点头,一边想:这个郭路,似乎很看重他父母?那么说……四个干警押着郭路又上了车,一趟拉到县城西郊分局看守所。
这是个五十年代修起的大院。
双层砖墙也就三米高不到一点的样子,上面拉了一层带刺的卷筒铁丝网。
大院里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宽,四面类似仓库的平房占了不少空间。
而且深处还有一进,全封闭的大铁门隔着。
大约里面才是被拘留者呆的地方。
在门口警卫室办了手续。
那个肥胖的警卫很粗暴地要郭路脱鞋。
郭路盯着他不动。
胖警卫过来动手要抽郭路,被江明拦住了,笑着说:还是个学生,老刘你别那么计较。
学生?状元到这也得给老子老老实实的!正说着胖警卫老刘又瞄到郭路脖子上的滴翠珠,顿时眼里放光。
郭路敏锐地意识到,这人起贪念了。
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统一保管!郭路掏出学生证和几张零票。
胖警卫老刘抓个破本子嚓嚓写了几笔,瞄一眼郭路,吼道:颈项上挂的啥子,拿下来!那是我家祖传的,不能摘。
玉皇大帝传的也要拿下来,快点!**机关,还贪图你这点东西?郭路慢吞吞地把珠子摘下来,对老刘说:你要收好啊,不要掉了。
我这个可是祖传的翡翠。
又对江明说:江叔叔你看到我给他了的啊。
出去的时候我要拿回来的,要帮我做证啊。
江明本来打过招呼就想走,被郭路拉住脱不开,只好随口应付:好,我看到你给老刘的。
老刘拿了郭路的珠子,美滋滋地擦了两下,顺手揣兜里。
江明看得眉头一皱,但没说出来。
郭路又说:你拿了我的珠子,咋个就揣自己包包里头了喃?屁大点娃儿,这么多事!我不揣包包里头,难道含在嘴里头吗?胖警卫老刘骂骂咧咧地扔给郭路一双拖鞋:换了!这里统一穿这个。
你的鞋老子也不要,自己走的时候记得拿!非常劣质的人字拖,批发市场估计一元能买三双。
穿这种鞋是绝对跑不快的。
事实上就算是正常走路,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老刘看郭路开始换鞋,又冲他大吼:爱护点!穿坏了一双赔十元!库房里乱七八糟地堆着黑乎乎的旧军被。
老刘让郭路抱了一床,带着他往里走。
郭路跟着老刘走到僻静处,手一伸,神不知鬼不觉就从老刘裤兜里把珠子掏回来了。
可怜老刘还美滋滋地哼小曲,什么都没察觉。
第二进的大铁门的锁都有点生锈了,想来平时一般不开。
门上还有个小门。
老刘走到门前,咚咚敲了几下。
里面嘎吱拉开一扇小窗,有个人在窗口看了看,问:新来的?还是个中学生呢,鼻子翘得比天高,拽得很!里头的人一边开门一边笑:犯什么事了?偷东西?老刘明显犹豫了一下:听说是野羊山大火那件案子。
六条人命那件?有没有搞错啊,一个中学生?我哪晓得。
小门开了,一个瘦瘦的中年看守上下打量着郭路,一挥手说:进来!铁门之内又是个小院。
很小,只有二十平米不到。
除去警卫室,就是一排带铁门的监房。
都是些很旧的门了,绿漆斑斑驳驳,白惨惨的灯光下看起来颇有点阴森。
左边最头上一间,门上白漆刷着大大的13。
瘦中年看守掏出钥匙开了锁,哗啦一声拉开。
一股汗和大便混合的味儿冲出来,瘦中年看守皱着眉闪到一边。
进去!话音未落,郭路一闪身已经进去了。
瘦中年看守要攘郭路肩膀,结果攘了个空。
他骂了一句,咣当把铁门磕上,咔嚓落锁。
屋里有人讨好地带着笑音说:周管教,来新人了哈。
可惜此时瘦中年看守已经关了门,笑脸白做给铁门看了,没落到好。
不准欺负新来的啊!瘦中年看守隔着门喊了一嗓子。
门口站着个穿红背心的小伙,黑壮敦实。
他带着笑音响亮地回答:管教放心!没人敢乱动。
皮鞋声沓沓远去,瘦中年看守走了。
郭路抱着军被,站在门口打量里面。
房间很暗,估计就算是白天也暗得不行。
整个监房长约十米,宽四米,像个巨大的方筒子。
最上面高得够不着的地方凿了个不比脑袋大多少的方孔。
孔旁有盏昏黄的灯,所有照明全靠它了。
靠墙右手边是个水泥砌的大通铺,简单铺着垫絮和被单。
一排十几个光头坐在铺上,个个盘腿,有点像庙里的泥塑。
刚才在门口搭话的那小伙正盯着自己看,胸肌一耸一耸。
铺上有人慢悠悠地发令,一口北方味:小子,被子放下,过来跪着。
郭路瞧了一眼,是个精壮的刀疤脸汉子,鹰鼻狼眼,里里外外透着一股狠劲。
看郭路站着出神、全不搭理,门口的黑壮小伙顿时恼了,伸手来揪他脖子:新来的肉贱皮痒痒欠揍是吧?发哥跟你说话呢,装啥子聋耳朵?郭路自己是揪脖子的祖宗,哪能让人揪了脖子去。
他抬脚踹在黑壮小伙膝盖外侧。
咔嚓一声,小伙惨叫着矮下半截。
郭路赶上半步,翻手一个寸拳打中小伙腮帮,打得下巴歪出去七八里地。
小伙身不由己,咣当一头磕在大通铺的水泥沿子上,又一跤跌个四脚朝天。
一看来人不善,刀疤脸汉子挺腰半滚下了地,脸上有点吃惊:小杂毛,你敢翻天?说着拉开拳头要打。
郭路箭步往前一蹿,崩拳突出,正轰在刀疤小腹。
刀疤痛彻心肺,控制不住要弯下腰。
郭路顺势一掌切在他后颈窝,又一个沉肘打在背心,顿时将他击沉。
这家伙确实强健,居然还能强撑着再爬起来。
但瞬间胃上又挨重重一拳,绞痛入腹。
紧接着小腹再中一脚,这下只剩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分了。
众人一懵,还没回过神,郭路已经跳上通铺,掀床被子往他们头上一蒙,拳头脚尖乱打。
十几个人猝不及防,蒙在被子里别说还手,连叫都叫不响。
一帮流氓几时见过这样的凶神恶煞。
立刻有人支持不住,率先告饶:不要打了,哥,不要打了……牢中立威的法门就是矫枉过正,岂能一告饶就不打。
郭路理都不理,只管狠狠地揍。
直打得满屋都是求饶声,这才住手。
我生平不跪人。
除了父母,哪个敢喊我下跪?郭路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嚣张哇,咋不嚣张了呢?我这一对精拳头,专治各种嚣张!目光所至,人人噤若寒蝉。
刀疤脸确实精壮。
捱打最多,居然第一个爬起来。
他看着郭路,郭路也和他对视。
目光交迸几个来回,刀疤脸忽然笑了笑说:兄弟、功夫不错!以前混哪里的?高中学生一个,哪都不混。
刀疤脸笑着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姜奎发,城关镇的。
郭路回忆了一下,有次打架时似乎听徐豹提到过这个名字,据说是乔阴县混混中的一个大佬。
他没接姜奎发的手,冷着脸问:认识徐龙吗?姜奎发立刻来了精神:哈哈哈,徐龙是我铁哥们!兄弟,以后哥哥――郭路啪一个大嘴巴:兄弟个锤子!他没跟你提过我?他两个弟弟,在青水弯被我收拾得跟狗一样。
那个杂碎,见了面不把他黄屎打出来,算他没吃过玉米!姜奎发捂着腮帮子,脸上横肉抽搐几下:你就是郭路?我就是郭路,你不服气?这时铁门上的观察孔哗啦一声拉开,瘦中年看守竖着眉毛往里看。
他拿眼睛轮了一圈,又对姜奎发恶狠狠地吼:刚才的动静怎么回事?谁打架?姜奎发,你还是安全员哪,干啥吃的?郭路冷冷地不说话,心想你告状老子也不怕。
出乎意料,姜奎发根本没有告状的意思。
他揉揉脸,堆起笑容:周管,没事,真的没事。
老实点!铺盖弄得满地飞,在捡狗屎吃吗?谁不收拾好看老子收拾他!瘦中年看守哐把观察孔拉上了。
姜奎发看看蹲了一排的人,踹了最近的某个倒霉鬼一脚,吼道:都给老子起来!把铺上收拾收拾!你、地上擦干净!你、把铺盖收拾好!都你妈精神点!哪个最后干完,今早的馒头就没得吃!桌上摆了一盆灰不拉叽的冷馒头,大概有二十几个,估计是这些人今天的早饭。
后来郭路才知道,看守所做饭的师傅嫌大早的起来给这些犯人弄吃的太辛苦,都是前一天晚上给他们整点剩馒头充数。
郭路往铺上一坐,冷眼旁观姜奎发,看他要搞什么名堂。
一堆人乱哄哄地打扫着。
其中有个很瘦显白净的青年吸引了郭路注意。
那人手指细长,骨节不显,手里拿着张看不出颜色的抹布,吃力地跪在那里擦地。
他力气小、干得慢,别人都弄好了,抢了馒头各自藏好,他还没擦完。
等他干完,盆里就只剩一个半了。
他艰难地直起身,挂了抹布,正要去拿馒头。
突然姜奎发在一旁吩咐:青蛙,把馒头拿到厕所去,丢了!一个嘴巴特大的胖子一把抄起馒头盆,白净瘦青年拿了个空。
给我!白净瘦青年伸出手执拗地说,气得眼睛瞪着,嘴唇不停地抖。
胖子抓起馒头逗他:想要?想要?白净瘦青年扑过去抢。
胖子一手搪住他,另一手来了个经典的天勾投篮。
馒头走一道高抛弧线直奔尿槽,在里面打了几个滚,眼看不能吃了。
你!白净瘦青年瞪着胖子,神情极度愤怒。
胖子刚想抽白净瘦青年一嘴巴,冷不丁瞄到郭路面色不善,不竟背脊一凉,赶快做了缩头乌龟。
这时姜奎发却突然对白净瘦青年发作:**的大头丁,挨打都挨不乖。
这几天收拾你丫好多遍了,还敢不服?照理说,姜奎发不该这时候跳出来。
放着一个拳头更大的郭路在旁边,他不可能无所顾忌。
但这个老江湖居然还是发飙了,相当不合常理。
姜奎发支起上身,作出要过去抽白净瘦青年的样子。
他正要跳下铺,冷不防屁股中了郭路一脚,跌个饿狗抢屎。
幸好他反应够快,双手撑地一个懒驴打滚爬起,基本没摔到。
他回身怒视郭路,刀疤挣得通红:兄弟,我姜奎发敬你这身功夫,才喊你一声兄弟。
你出去打听打听,这乔阴县我正眼看过的有几个?你刚进来,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你。
是错就要认,哥哥给你认错!刚才你大嘴巴子抽在哥哥脸上,帽花问起,哥哥点了你半个字没有?够给面子了吧,难道今天为了一个鸟屁,兄弟你真的要拿哥哥这百多斤肉立威?郭路冷笑着和他对视:讲个屁的大道理,我就是看不惯你欺负人,咋个?有本事跟我来单挑嘛。
半夜吃桃子按到粑的捏,你算个b英雄好汉。
姜奎发不愧是滚刀肉。
郭路明刀明枪地跟他叫板,他不但不接招,一转脸竟然还笑了:兄弟,现在满天都是飞机,满街都是电脑,美国鬼子打伊拉克都跟打电子游戏一样了,你还在玩单挑?不是哥哥我劝你,就算你一双拳头是原子弹做的,打得平这世界吗?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没得几个兄弟伙扎起,你怕连这乔阴县看守所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走不走得出去,不用你操心。
再废话我就让你把尿槽里那馒头吃下去。
有种再说一个字试试?没种,哥哥我没种。
你是大哥,行了吧?姜奎发不还嘴也不搭理白净瘦青年了,慢吞吞地径自往铺上爬,故意拉长了声念叨。
这时其他人都还在铺上窝着吃馒头。
郭路看他们一眼,把床一拍说:滚!都给老子滚下去,靠墙蹲好――让我说第二遍后果自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