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微仔细一想,或许她本来就不应该介入这样的事情,如果再去掺和,对谁都不会有多大的好处。
心念一定,她把这几日的疑惑倒了出来:苏公子,你也知道,郡主不喜欢你们这样代替比武的做法。
你们少主为何不亲自来此呢?若是郡主一不高兴,就算你赢了全场,仍然不算你胜,那你岂不是很不值?再说这样子,于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啊。
苏澈摇头道:姑娘,若是果真如此,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纵然我知道这个道理,少主的话,我岂能不听?到时候就算我未胜,也是拼尽了权力,总比不战的好吧。
杜秋微抿唇道:我知道你有无奈,可是,这样做——究竟对么?究竟对么?这句像是随口一言的话语从五官的感知直直涌上心头,他浑身一震,这个女孩看起来不谙世事,她的话为何能这样直指人心?淡淡的不甘被闪烁不定的睫掩映着,他的眸中沉淀下一片阴霾。
也就那么半晌,他抬起头来,笑道:正确与否我不知道,总之对现在有好处,对以后没坏处,自己也不会后悔,这就够了。
眸中一瞬的黯然还是被杜秋微说捕捉,心上一阵,她不禁有些后悔。
对于苏澈的世界,她一点都不知道。
根本不了解事实的人,又怎能对别人横加指责呢?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低地说:对不起。
苏澈有些惊讶:为什么要这么说?杜秋微摇着嘴唇,抬起亮晶晶忽闪忽闪的眼睛眨了眨,忽然脸上一红,连退了几步。
方才抬起头来时,与他只有咫尺的距离,对于一个离开家以前除了父亲就没见过其他男人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太可怕了。
心中默念非礼勿视,她连忙低下头去:对不起,我是淑女,不应该离你那么近的。
话一出口,气氛突然沉闷了一下,接踵而来的是一串长笑。
苏澈明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原来姑娘不只是淑女,还是个很有趣的女孩子。
顿了一会,他又轻柔地道:虽然我不需要人同情,但还是要谢谢你。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请你去吃冰糖葫芦如何?不行。
杜秋微认真地摇了摇头,娘说过,不可以与不认识的男子说话,出门就更不可以了。
什么叫做不只是淑女,难道淑女就不能有趣了吗?咦,为什么要有趣?淑女应该是端庄贤惠才是啊。
苏澈皱了皱眉头,转而笑道:是了,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呢。
我叫苏澈,你知道的——如果我不知道你的闺名,岂不是很没礼貌?杜秋微想想也是。
于是说:奴家名叫杜秋微。
这下好了。
苏澈双手一摊。
声音温柔若水。
杜姑娘。
我们现在算是认识了吧。
不知可否赏个脸呢?杜秋微想了又想。
抬头看了看走廊上那紧闭地房间和万里晴空。
轻轻颔首。
二人在街上转悠了许久。
杜秋微终于有些累了。
上次逛街因为有人追杀地缘故没有玩得尽兴。
今日全补了回来。
苏澈一路上并不多话。
只是草草向她介绍了一些现今江湖地形势。
并讨论了一些小问题。
无意间瞥见她疲倦地神色。
他似乎有些歉意:杜小姐似乎有些累了。
我们去茶肆小坐下如何?杜秋微正想答应。
忆起前次地不良遭遇。
犹豫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上次遇见追杀。
就是在茶肆。
这次要是再遇见了。
不就要连累你了吗?缎坊联盟地人不知为何要追逐他们。
似乎有什么重要隐情。
和子卿没有告诉她。
她不敢确定敌人会不会追杀她。
要是又找到她。
不是连苏公子也要一同追杀了?再说。
自己不应该再给子卿他们制造麻烦了。
看见她犹豫不决地样子。
苏澈忍俊不禁。
笑意分外温存。
他用万分肯定地口吻道:这次不会了。
绝对不会有人来追杀你。
我保证。
保证吗?好吧,就相信你一次。
杜秋微点点头,又与他走进与上次同样的一家茶肆。
二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杜秋微本来性情内向,不习惯与人多说,可是遇上苏澈,话儿不知不觉地多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壮着胆子问道:苏公子,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擎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被他优雅地放下。
他看着杜秋微,仿佛要将她看得透彻。
过了许久,柔和的声音终于沉稳地在耳畔缓缓响起:因为你不开心。
我不开心?杜秋微不由地笑了,为什么这么说?他轻轻一笑,眸中露出玩味的神采:就如现在,虽然你在笑,但我还是能看出,你的心里一定在隐隐地担心什么;或者说,你的心里一直在挣扎着该怎样做出艰难的抉择。
杜秋微神色一变,忽地站起身来:你……苏澈闭眼轻笑,举起茶盏:杜小姐,请坐吧。
都是些雕虫小技而已,我真正关心的是你。
请问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帮助吗?眸中的神采稍纵而逝,她重新坐了下来。
他的笑意还是那样温柔,那样让人完全敞开心扉的信任,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心里一动,她赧颜一笑: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其实并不需要你的帮忙。
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吧。
他的眼睛里是淡淡的赞许之色,只听她继续道:我家算是书香之家,但是到了祖父那一辈就衰落下来,到了父亲就只能勉强收一些地租度日。
家里人不事生产,只靠父亲经营一家酒楼。
三年前酒楼被大火烧掉,只能向当地最大的富户和家借钱。
今年本钱还没有赚回来,和家的人来要债,还说要公堂上见,父母无法,就只有让我到和家为婢去抵债。
苏澈没有说话,只听杜秋微继续悠悠道:我刚到和家的时候,四夫人……就不喜欢我,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后来索性寻了个错处让我去厨房做粗活。
那一次,去账房打扫的时候,我看见一本账册掉在了地上,就随手翻了一下。
里面的账目好像不太对,当时我就有些疑惑,这时候有人进来,硬说我偷看账册,要告诉张嫂。
她低头想了一会,似乎不太愿意想起这件事情但是有种力量促使着她说下去,张嫂让人……说要打死我,后来老爷的人知道了,问了我几句话以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惊讶。
后来老爷亲自来了,说如果我想给他做小,就给我地位,给我荣华富贵。
看得出来,这样的经历对一个从小还算养尊处优的小家碧玉来说,是多大的阴影。
苏澈不动声色,静静地听着,眉梢闪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
我自然不肯,我想,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就这样屈从他。
就在这时,少爷知道了这件事,他很同情我,于是将我带到他的房间里养伤,并让我和彩蓝一样做他的贴身丫鬟。
没想到老爷知道这件事情后很生气,把少爷大骂一通,并说我如果不从他,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少爷决定带我出逃,于是我们就到了这里。
虽然略去了某些细节,但距事实也差不多了。
杜秋微静静的盯着苏澈的眼睛,却没有捕捉到悲伤地色彩,他此时脸上却是笑着的,而且笑得分外释然:是吗?那我要恭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