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好吧?恍惚中,一个声音沉沉地问。
就是受了点惊吓,一会儿就会醒来的。
声音沉静如水。
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幽兰芬芳,杜秋微忍不住睁开眼睛,努力眨了好几下,终于看清了四周景象。
那张纸条还攥在自己手中,只是地点已经转移到颠簸的马车上。
杜秋微发现自己正仰面朝天地躺着,上面是一张放大了的人脸,黑色的面巾遮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发现对方在看自己,他连忙转过脸看向窗外。
窗外夜色如水,晚风轻拂,夹杂着丝丝凉意。
外面黑洞洞的,如同天地间的深渊一般深邃不可见底。
杜秋微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不自觉地扭动着身子。
那人惊觉不妥,连忙放开她,并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他的不言语让杜秋微感到颇为疑惑。
杜秋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轻轻问道:我们这是要去——缎坊联盟?那人不说话,只是草草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不敢看我……杜秋微心里一动,趁着站起来的动作伸手拽下了那人的面巾。
那人的面巾猝不及防中被夺了下来,只发出一声短小的惊呼。
杜秋微一瞬间失神,面巾一下子飘落在地。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缓缓道:苏……公子?苏澈俯下身,拾起掉落在地的面巾,不言不语。
深夜重逢,千言万语也不能说清道明此时的感受,唯有百感交集。
杜秋微有些气结。
不愿意见到自己也就罢了,他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当下哼然转身,也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轻轻拍上她的肩膀,只听他略微沙哑的声音道:别坐在风口,小心风寒。
的确有些寒意呢……杜秋微点点头,终究没有赌气成功,而是顺从地坐在他的旁边。
踌躇了好久,她终于听见苏澈小声的问话:不是让你不要来吗,怎么又来了?话语带着莫名地恼意。
想起从前那个温存少年。
杜秋微放下了心中地恐惧。
她将手里地纸条拢进袖口。
抿了抿唇道:因为我想见到你。
想知道之前不知道地事情。
苏澈地脸色窘得发红。
只是昏黄地马灯之下看不清楚罢了。
他一贯温柔地声音变得有些急躁: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可真地帮不了你。
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唉……他摇着头。
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
杜秋微撇撇嘴。
觉得有点委屈。
上官贤不是说他是我地伯伯吗?就算他不是。
这话已经放出去了。
他应该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江湖纵然险恶。
但对于她一个温柔贤淑地良家女子来说。
应该也会网开一面吧。
这固然是她地个人想法。
却也不是没有一点点道理地。
然而苏澈不这么想。
当初执行地任务。
就是将杜秋微活着带回缎坊联盟。
没有别地要求。
只要活着就行。
最后决定放她走。
也是付出了很大代价地。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子。
他也不会答应那个人地要求。
也不会彻底沦落到受人利用地地步。
但是苏澈不怨不悔。
对他来说。
任何做过地事情。
都没有什么值得后悔地。
杜秋微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隐隐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苏……公子那么关心她,而她却让他失望了。
他真的失望了,可是,任何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不会平白无故地让人失望或开心。
只是希望我的付出,能给你带来什么,哪怕是一个微笑也够了。
该怎么回答他呢?二人沉默半晌,忽觉马车震荡了一下便停了下来。
车厢门外传来上官贤的朗笑:还不快恭迎水琳珑的女儿下车!杜秋微打开车厢门,只见下方肃立着两排手持兵刃的黑衣人,苏澈一袭青衣,虽然也带着长剑,与他们比起来倒像书生了。
月色有些朦胧,盈盈火把衬着刀剑寒光,将此地渲染得分外肃穆。
那些人都神色冷淡,仿佛雕塑的铜人,看得人不禁毛骨悚然。
杜秋微一个瞬间有些失神,甚至不知道该怎样跳下车去。
只听吱呀一声,另一半车厢的门被人推开。
苏澈执起她满是冷汗的手,目光如矩扫视四下,声音沉稳若水:还不见过少主?手执火把与兵器的人齐齐单膝跪地,口中大声唱念:参见少主!苏澈与上官贤无声对视,扶她下了马车。
杜秋微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她成了这里的少主,今后就不能叫杜秋微,而要被人叫做上官秋微了?有些恶寒。
上官秋微……虽然也不难听,但说起来总是怪怪的。
还好娘亲他们都是唤自己秋微,从不加个还算没什么大的影响。
胡思乱想被人打断,只见苏澈朝她躬身长揖道:少主,请随属下去客房休息。
既然是什么少主了,还得去客房休息?杜秋微终究没有问出口来,而是顺从地点点头,一句话没说便跟随他离开了。
那些黑衣人看着怪别扭的,应不应该叫他们起来?杜秋微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被苏澈带进内室西侧的厢房。
这是哪里?虽然知道问这句话没什么意义,杜秋微也想不出其他的话来说。
缎坊联盟分舵之一。
苏澈没有看她的眼睛,你也乏了,快去睡吧。
杜秋微听话地点点头,月色昏暗,背光阴影处看不清他的神情。
转身的一瞬,她听见他轻柔的声音:我不在,你不要和他们走。
嗯。
杜秋微草草应了,心下思绪万千。
今夜子时,若能来此,便能知晓所有秘密。
顺便可以……杜秋微不愿想下去,而是选择了阖上眼睛。
忙活半个晚上了,真的好累啊。
夜凉如水。
南厢内,一盏微弱的烛光闪烁不息,上官贤斜坐案几之前,明灭的灯火将他面上的皱纹阴翳成深深的沟壑。
手心之上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镂金镶玉的檀香木小盒,食指轻轻地摩挲着盒盖上微微泛黄的封条。
一下,又一下,终究没有将那封条揭下。
兄长,你大仇将报,也该瞑目了。
这封条到了那一天再打开,应该也不算迟。
天际已经隐隐泛出鱼肚白,杜秋微翻了个身,朦胧间听见一个细声细气的女音:苏公子,你怎么还不睡?哦,睡不着,出来走走。
依旧是那个沉静如水的声音。
是吗?可是石蕊见您在这里站了好久了呀。
……走吧。
沙沙的脚步声渐渐离开,过了好一会,杜秋微终于沉沉睡去。
晚上放番外,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