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左卫率府一住便是三日,直至第四日近午之时,云梦虚才带来了好消息,道:魏王终于答应,明日接见我们。
孟宾冷哼一声,却没说什么,萧观白微微点头,道:只怕耽误的这些时日中,例竟门已经做了不少事。
但,他肯见我们,毕竟还是好消息。
几人早早休息,第二日一早,便随云梦虚乘车出发,来到魏王府前。
府兵入内通报,半晌后才将几人请进府中,在入门之时,守门卫士先将云梦虚和沙舞风的兵器收了去。
魏王府中,金碧辉煌,远胜一般王公大臣府宅,府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极其森严,孟宾大步而行,虎视众卫士,那凌厉的目光,往往将卫士骇得低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在卫士带领下,四人来到魏王府大堂之内,只见一个身穿大红衣袍,留着短髯的中年男子,正手持一件玉马,不住把玩,听到有人走入,也不转头,只用那低沉的声音,缓缓问道:梦虚来了?云梦虚带三人向前几步,在距那男子尚有数丈的地方停住,抱拳微微躬身道:魏王殿下,我将萧楼主、沙舞风和孟大侠都带来了。
显然,这中年男子,便是当朝圣神皇帝武则天之侄,如今位及宰相的魏王武承嗣。
此刻,他缓缓放下手中玉马,侧过头来,扫了几人一眼,随即微微一笑,向云梦虚一招手,道:过来,梦虚,帮我看看这匹马。
北边送来的东西,好像还算不错。
云梦虚缓步上前,接过那玉马,看了看,道:不错,是和田玉。
武承嗣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说这马雕工如此精细,原来确是用上等好料。
云梦虚淡淡一笑,道:献给殿下的东西,谁敢不精工细做?武承嗣嘴角向上扬了扬,这才将目光移向那三人。
孟宾早憋了一肚子气,冷冷地瞥着武承嗣,只觉若能一下飞身上前,将其痛打一顿才算解气,萧观白则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神态不卑不亢。
沙舞风眼神冰冷,面无表情,便如冰山石像一般立在那里,并不看武承嗣。
武承嗣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向萧观白,道:这位,想来就是梦虚提到的萧楼主吧?萧观白微笑拱手,道:正是。
武承嗣点头道:果然气度不凡。
我听说你今年已近七旬?萧观白道:虚活七十。
武承嗣打量了半晌,轻叹一声,道:真是驻颜有术,简直是老神仙。
若是老天能让我在七十之时,也有这般容貌……呵呵。
他干笑两声,却不再说下去,而是从云梦虚手中接过那玉马,又端详起来。
云梦虚向几人使了个眼色,向武承嗣道:国相,我上次曾向您提及,昼星楼实有着不可低估的力量,此次,您尽可询问萧楼主,便知我所言非虚。
昼星楼落入来俊臣的推事院手中,实是天下大祸,到时只怕来俊臣连国相您,也不会放入眼内了。
武承嗣目光并不从那马上移开,只缓缓问道:萧楼主,你的昼星楼,真有这么厉害?萧观白脸上,始终挂着那一丝笑容,轻声道:此楼三十年间,于江湖风雨飘摇、朝廷缉盗拿匪的动荡中,屹立不倒,自然算是厉害的了。
武承嗣又问道:听梦虚说,你们和朝廷中的不少人还有勾结?是人都有对头。
萧观白道:若权力不能压服对方,便要靠我们了。
数年来,有求于我们者不计其数,我均有记载。
凭着这些人,昼星楼在江湖或朝廷中,均可呼风唤雨。
武承嗣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抬起头来,注视着萧观白,道:现在的昼星楼,已不在你手中,它还能有从前那般力量么?萧观白道:昼星楼的力量,不在于楼主武功如何,也不再于刺客本领多高,而在于千丝万缕的人脉之网。
那记载着雇主与买卖详情的帐本,被我保护得及好,叛徒一日找不到它,一日就不可能真正掌握昼星楼。
武承嗣又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我派兵助你,你确信可消灭叛徒?要知道,他的背后可有推事院在。
萧观白道:也正因此,我才需要国相相助,否则……他话说一半,就此打住,但言外之意,却是谁都听得出。
武承嗣面色微微一变,道:如此说来,萧楼主是给我个机会,来帮你喽?萧观白淡淡一笑,道:昼星楼的帐本对江湖人来说,或许并无多大价值,但例竟门如果真的得了去,恐怕于这朝堂之中,想取谁性命,就都易如反掌了。
比如某年某月某日,一位姓陆的朋友,曾找到我,用万贯巨款,买了某人性命。
方便得很。
他话到此处,再不朝下说。
而武承嗣的脸色却又是一变。
沙舞风与云梦虚,均已从中明白了些什么。
显然,那买卖定与武承嗣有关。
武承嗣脸色数变之后,却又恢复了正常,低头看了看玉马,缓缓说道:萧楼主真是好记性。
萧观白道:做的是买卖,帐目当然要清楚。
武承嗣陷入沉默之中,缓步走到一旁摆放玉石玩物的架前,将那玉马小心地放下,然后慢慢转过身,看着沙舞风,问道:沙兄弟,你从小在昼星楼长大,对它又有多少了解?沙舞风冷着一张脸,道:我从前不曾看清过它,如今也未能看清。
我只知道,这是一个冷酷的地方,是一把杀人的利刃。
武承嗣犹豫片刻,问道:我听说你已经网罗了不少高手,打算自己对付昼星楼?沙舞风缓缓点头,道:网罗谈不上,不过是几位朋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杀兄之仇,不能不报。
以你的实力,再加上萧楼主,对付昼星楼绰绰有余。
武承嗣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但若是加上推事院,你们确实不大容易成功。
来俊臣是个人物,但还不算是顶尖的人物,我现在急匆匆地对付他,未免小题大做。
况且皇上如今还有依仗于他之处,我这样做,恐怕皇上也要不高兴。
但如果不帮你们,如萧楼主所说,恐怕朝内又要有一番动荡。
这样吧。
他停下脚步,注视着萧观白,道:我可以暗中派出一队人马助你,并向建曲附近的军队、府衙传下密令,让他们不可受来俊臣摆布,轻易出兵。
你看如何?萧观白微一拱手,道:萧某此行,求的便是这句话。
武承嗣点了点头,再不说话,转身又去看他那玉马。
云梦虚抱拳一礼,道:如此,我等便告退了。
武承嗣一挥手,即不说话,也不转头相送。
几人出了大堂,孟宾转过头向里面望了望,重重哼了一声。
武承嗣听到那声音,只冷冷一笑,并不发作。
来到府外,立即有卫士上前,将兵器还给沙舞风和云梦虚,两人收好兵器,上了马车,一路向左卫率府而去。
上车半晌后,沙舞风忽道:其实我来与不来,并不重要。
云梦虚一笑,道:不一样。
萧观白也微微一笑,道:舞风没看出吗?武承嗣对你很有兴趣。
云梦虚点头道:不错。
对付来俊臣,只是他的目的之一,另外的目的,就是扩展府兵实力。
当我提到郎歌和沙兄时,他便已经大感兴趣,可以说,令他下决心要助萧楼主收复昼星楼的原因之一,便是沙兄和你手里的那股势力。
沙舞风道:云兄未免太抬举我了。
恐怕拉拢萧楼主,才是他的目的吧。
萧观白摇头道:以他的精明,自然知道,我这老朽是不会为他所用的。
他答应出手,只不过是为了削弱来俊臣的力量,同时将昼星楼收入他的旗下。
而拉拢高手,只不过是顺手为之。
我想,事成之后,他说不定会向我们下手。
云梦虚淡淡一笑,道:不瞒萧楼主,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并没有对他提过天海镖局之事。
而且我也没有打算要帮你收复昼星楼。
我想的,只是毁灭来俊臣的这股新力量。
萧观白看了看云梦虚,后者目光镇定从容,丝毫没有惭愧之色。
萧观白轻轻点头,道:云大人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直言吧,萧某也从未想过收复昼星楼之事。
四星已去其三,萧某老了,昼星楼也老了,该是入土的时候了,再拼命进补,无非劳民伤财,于事无补。
那萧楼主那平衡天下的理想呢?云梦虚问道:难道就此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