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此变换莫测,没有人知道自己下一秒会遇到什么.你说,最近一直梦到寒城自杀?文惠推了推眼镜,再次求证。
飘云点头:是,不过……不过什么?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我说不清楚。
飘云敲着自己的脑袋,文惠,我最近的过得很糟糕。
文惠仔细瞧了瞧她的黑眼圈:看得出来。
你有多少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了。
记不清楚了。
最近就没怎么睡。
文惠叹气:飘云,实在不行,服点药物吧。
你再这样下去,别说是精神,身体也熬不住啊。
真要这样?你知道,我一直尽量避免服用镇静类药物,我怕把脑子吃坏。
飘云,心理调适不是万能的。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要借助药物。
记得我跟你说过,这种病,不能拖。
飘云一怔,添了添嘴唇:文惠,你别吓我。
告诉你,我胆子小,可不经吓。
你看我像吗?文惠又叹气,早期抑郁症前兆。
我也没想到你会发展到这一步。
那,那怎么办?飘云有点蒙,抑郁症,这么多年了,她防它犹如洪水猛兽。
没想到躲了这么多年,防了这么多年,避了这么多年,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你先不要害怕,就目前的情况看,还不算严重,先吃点药。
我明天就去北京请教我的导师,把你的个案交给她。
你放心,她是这方面的权威,一定能帮到你。
飘云,在我回来之前,你尽量不要给自己独处的机会,无论早晚身边一定要有人陪,明白吗?为什么?飘云瞪大了眼睛问,满脸恐惧。
抑郁症的病人很容易被一时的情绪左右,就好像鬼附身一样,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
所以飘云,你一定要好好的,挺住了,完整无缺等我回来,你知道吗?知道,知道。
飘云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我吃药,不独处,不自戕,我等着你回来,全须全尾的等着你回来。
飘云突然哭了:文惠,我还是害怕,你可快点回来啊。
从诊所出来,飘云刚抹干眼泪,就接到了龙天佑的电话。
约她晚上吃饭,听语气,似乎很平静。
飘云答应了。
刚走两步,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寒城。
飘云,我想见你。
飘云心里一紧,说实话,她真的很想见他。
她不知道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仿佛一切都乱了套,脑子里所有的发条都扭成了螺旋型,每天惶惶不可终日。
只有在学校见到寒城的时候,看见他完整无缺的,健健康康的站在她面前,她才能稍稍的安心。
寒城,我晚上有事。
明天是你的生日,我们说好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一起倒数的,你忘了吗?飘云确实是忘了,忘的结结实实的。
这几天她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过得云山雾罩,身边的世界好像蒙了一层塑料布,她看得见,可是摸不着,什么都把握不住。
再说我们都一个多月没见面了,飘云,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每天神神秘秘的,放学之后就看不见你的人影。
我,我还能忙什么。
还不是吃饭,睡觉,写稿,上网跟人瞎侃吗?对了,寒城,去北京的事跟柳阿姨说了吗?寒城停顿了一下,说:说了,我妈很高兴。
飘云问:那你呢?飘云,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你说的学校我上网查过,没听说他们招特费生。
何况那么好的学校,不缺生源,何必远隔千山万水跑到我们这儿来挖人?飘云想,这小子还真是不好骗。
你想太多了,我们这里怎么了?现在很多私立学校为了创牌子甚至跑到农村去挖人。
这名额原本也轮不到你,是我一个师兄在那当老师,正好专管这一摊,我求了好些日子人家才答应的。
你怀疑我?飘云干脆倒打一耙。
那边没动静了,飘云的一颗心悬着。
半天后,寒城说:我是怕你为了我委屈自己。
你的路已经很难走,背上你妈一个就够了,我不想你把我也扛在肩上。
寒城,你听着,我妈从来就不是我的负担,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养育之恩比天大,我为她做什么都不过分。
如果说到负担,过去那么多日子,我颠三倒四的折腾你,你整夜整夜的陪着我,谁有我麻烦?谁有我这个负担重?你嫌弃过我吗?我现在为你做点事怎么了?你就这么不领情?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飘云噼里啪啦的说完,突然感到疲倦,原来人真的不能有太多的秘密,当对着一个平时无所不谈的人也需要隐瞒的时候,会让人不堪负重。
对不起,我让你生气了?飘云有些内疚,寒城没做错什么,惦记着她的生日,心疼她的劳苦,还被她数落。
没有,今天情绪有点低,你别往心里去。
寒城迟疑了一下,说:飘云,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我妈住院的时候,有个人来看她,说是你的表哥。
但是,我没听说你有什么表哥。
他是隋洋的表哥是不是?就是经常到学校门口接你的那个。
飘云有点蒙,说:是,他听说我的朋友住院,所以过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吗?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我电话没电了,挂了啊。
还有,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等你有时间了,我再给你补过一个。
飘云迷迷糊糊的使劲点头,也不管寒城能不能看得到:好好……我们补过,补过。
挂断了电话,飘云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鳞次栉比的楼宇,四通八达的街道,太阳下的太平盛世。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张爱玲那部《倾城之恋》,香港沦陷了,一个城市坍塌了,千百个家庭破碎败裂,成千上万的人流离失所,却成全了一个女人末路的幸福。
人生如此变换莫测,没有人知道自己下一秒会遇到什么.晚上,龙天佑把飘云带到一家新开张的日本料理店,两个人要了一个包间。
日式拉门,塌塌米,枫红色的和氏壁灯,清寂的月牙窗,还有穿着和服的美女壁画,店面的装修颇有东洋味道。
服务员是日本留学生,穿和服,双手叠膝,90度鞠躬,说生硬的带着浓重日语腔的中国话,让人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龙天佑今天的穿着很是应景,新式中山装,削肩立领,有点像李连杰在《精武门》里的扮相,不过他可比李高大威猛多了。
利落的平寸头,配上洞若观火的眼神,加之孔武有力的身材,坐在那里,一看就不是好人。
飘云向门外瞄了瞄,两个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站在包厢外面,锐利的眼神跟雷达似的,虎视眈眈的架势跟猎狗似的,比她监考还认真,时刻准备以身殉职。
今天怎么这么大阵势?飘云指指外面,跟她出来还带着人,这倒是第一次。
龙天佑摇摇头:最近不太平。
他不愿意多说,飘云也就没问,只顾看菜谱,图片精美鲜亮,乖乖,这么贵!估计两个人这一顿饭能抵得上普通老百姓几个月的菜钱。
最后点了生鱼船,什锦天妇罗,神户牛肉卷,清酒蒸毛蟹,还有江户前握寿司,这是服务员特别推荐的,据说是用七种传统材料做成,所以一盘寿司含七种食味和煮法,非常鲜美可口。
菜一道道上桌,比图片还要漂亮。
特别是那盘寿司,白醋饭配红刺身,放在黑色的木匣里,又可爱又打眼。
龙天佑今天有些沉默,只顾喝酒,也不多话。
飘云看着一桌子美食,不知先从哪里下手。
隔壁房间似乎有人喝高了,唱起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荒腔走板的。
一帮子人热热闹闹,舞舞喧喧,高兴的跟八年抗战刚结束似的,更显得他们这边的清冷寡淡。
龙天佑不知道是热了,还是烦了,三两下解开外套的纽扣,里面是一件棉质衬衫,衬衫下面是突突跳动的心脏,结实的肌肉和火热的胸膛。
飘云忽然笑了,戏谑道:我突然有点怕。
龙天佑抬眼瞧着她,问道:怕什么?一般情节发展到这里,男人就会把酒杯一摔,将女人压在塌塌米上,然后兽性大发为所欲为,黑道电影不都是这么演的吗?龙天佑瞅瞅她,目光阴鸷,啪的一声将酒杯扔了,手一伸就把她连拖带拽拉到身前,接着扬手一推,标准的饿虎扑食。
喂,你干嘛,来真的啊。
飘云奋力扒拉着怀里的脑袋,可龙天佑一只爪子已经伸到她裙子下面去了,另一只爪子则像模像样的解着皮带,仿佛真的暴徒,绝对有变身人狼的危险。
你要就地正法,能不能先让我把那块寿司吃完,好饿。
飘云可怜巴巴的瞧着桌子上吃了一半的寿司,像只偷不到食吃的小老鼠。
龙天佑瞅了瞅她,又瞧了瞧桌子上的寿司,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真是……龙天佑把她拉起来,拿起一块寿司,塞进她嘴里。
总有办法让我一会天堂,一会地狱的。
一颗心只跟着你打转,人也变得疯疯傻傻。
哇,好辣,好辣。
青芥末沾多了,飘云辣的直吐舌头。
龙天佑干脆喝了一大口清酒,含在嘴里,扣着她的下巴,一低头,全都灌给她了。
还坏心的封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吐出来。
你……飘云在他怀里连拍带打,酒和芥末都卡在喉咙里,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龙天佑,你杀人啊。
呵呵。
龙天佑大笑,很是爽朗,眉眼全都舒展开了。
飘云抹干眼泪,也笑了:不生气了?龙天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生鱼片喂她:我哪敢生你的气?你能多看我一眼,多待见待见我,我已经感激涕零了。
龙天佑又夹了一块,飘云摇摇头:不好吃。
他立马把生鱼片扔一边,又夹了块牛肉卷,塞给她。
有时候,我真挺恨你。
总觉得你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你就不拿我当回事,所以你就可着劲的欺负我。
你说,到底是不是啊?飘云的嘴巴被他塞的鼓鼓囊囊的,几乎张不开嘴:偶那哟,都市里欺负偶。
龙天佑笑得快断气了,舔掉她嘴角的饭粒,倒了杯茶给她顺顺气。
飘云喘过气来,歪着小脑袋说:你看,我现在人就在你怀里,势单力薄,孤苦伶仃。
像个面团一样任你揉搓,哪来的本事欺负你?龙天佑顶着她的额头:我还真希望能把你揉搓揉搓,重新打造。
让你只看我,只想我,只听我说话,心里,眼里,嘴里,耳朵里,除了我就没有别的。
飘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天佑,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
遗忘和喜欢都需要时间,就像一件旧衣,年代久远了,颜色会暗淡,款式会过时,可是那件衣服上有你身体的轮廓,有你的体温,有你心酸的眼泪和辛劳的汗水。
即使不喜欢了,也舍不得将它丢弃。
衣服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呢?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可是,这个时间究竟是多久呢?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会不会是另一个基因改造工程?飘云笑:也许不需要那么久,也许比那个还要久。
我不敢对你保证,可是我会努力。
很努力,很努力。
她摸了摸男人的下巴: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
从来没有忘记过,这是真的。
龙天佑叹了一口气,轻轻抱住她,抚摸着那头丝缎般的长发,这女人身上每一样东西,都深深让他着迷。
她说她会努力,她说她感谢他,她说她会记得他为她做过的每一件事。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其实,他不过是第二个隋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