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钦在节度使府用过午饭,闲来无事,正欲出门走走,李大人却传过话来说外面不太平叫萧钦最好不要出门。
萧钦今晨来时尚早,街面上人不是很多,也没见和平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知李大人说的不太平是什么意思?萧钦在房间里呆着实在是闷得慌,又对李大人说的话有些好奇,还是走出了府门。
萧钦出得节度使府,这外面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巡城的兵士似乎比平时多了些。
萧钦一路闲逛,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北门,萧钦不准备出城,正准备回去,却听城门那边一阵喧闹,似有打斗之声。
萧钦不由停步望去,实在是有些远,看不大清楚,只是看到城门口就这么一会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而这些人刚才似乎还是没有的。
萧钦走近前去,见一个农人摸样的中年汉子双拳紧握立在当中,怒目圆睁,对着身边围住的守城士卒,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和一个看上去羸弱不堪的老人被那些士卒反手按在身前。
萧钦何等精明,这种事情就跟戏文里唱的一般,猜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萧钦想,多半是这汉子看这小孩和老人被抓与这些士卒起了冲突,许是这汉子有些蛮力,这几个士卒一时奈何不得,这会正僵持不下吧。
只是不知这三人是什么关系?他们又是从何而来?这些士卒又为什么要抓那小孩和老人?萧钦正欲上前询问,可一看自己并没有穿官服,呆了一呆,不知我这样过去询问这些士卒有没有用。
其实这也是萧钦前世见这样官兵欺压良善的戏看得多了,潜意识里总是认为官兵总是嚣张跋扈的,自己若是没有身份他们又怎么会买账?却不知这士卒也不过是本乡本土的普通民众,哪里就有那许多气焰。
只是这一会的犹豫,人丛中已经走出一个人来,对着那些士卒说了几句,萧钦见正是那贬官来此的柴克宏。
萧钦见他出面,自己反倒不好再过去了,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且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柴克宏和那些兵丁对了几句,萧钦离得远,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不过想是他已经亮出了身份,那些兵丁对他是毕恭毕敬。
萧钦想看看柴克宏是怎么处理这事的,便向前挤了挤,柴克宏却正好回过头来,看到萧钦明显有些讶异,不过却只是对着萧钦点了点头便又回过头去。
你们不好好呆在益阳,来宣州为何?柴克宏对着那中年汉子问道。
这位大人,小民一家也是走投无路,才四处流浪,今天才到宣州的。
益阳发生了大灾害么?怎么我好像没听说过?年前大军经过益阳,我们村子都被烧了,可怜我的妻,被活活的烧死了。
我们一路逃难,可到了宣州,卫士大人不让我们进城,我们只想讨口吃食,我有一身力气,可以做工的。
那汉子讲到这里已是眼泛泪花。
你既然一身力气,为何偏偏要到宣州做工?一路上难道就没有容你之处?柴克宏为人倒是精细,对这那汉子厉声喝道。
大人开恩啊,小儿这都是为了我啊。
我身子弱,又一身是病,我儿为我,一心想着去京城找活,好多赚些铜钱为我瞧病。
可哪知道……哪知道京城实在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啊,听说金陵比京城还大,我儿就想去金陵找份活干。
我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连累了我儿,早就想撒手,可我放不下我的小孙儿啊,我儿要在外面做工,小孙儿也不能没有人照管。
求大人开恩!那老者挣开士卒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柴克宏听完思虑良久,对着那些守城士卒说了几句,那些士卒好像有什么苦衷,可看着柴克宏铁青的脸色,还是把那几人放进城去了。
萧钦心里也不好受,那老者所说的京城必是长沙府了,只是不知他为何说长沙府不能呆?没想到战争给楚地百姓带来了如此的伤害,可自己却马上就要再去他们的家乡征伐杀戮。
听着街上小贩一如既往的吆喝声,萧钦想,比起楚地百姓的饥苦,宣州民众可算是衣食无忧了,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就是这次大军出征,又不知有多少家庭要妻离子散。
————————————————分割—————————————————————————人群渐渐散去,萧钦也准备回节度使府了,可刚出几步,就被人叫住。
萧大人,可有兴趣随我去城外看看?柴克宏对着萧钦喊道。
萧钦顿了顿,回过身来,看着柴克宏,说了一句:好。
二人出得城来,面前的景象让萧钦瞠目结舌,一大群人三三两两的瘫坐在地上,怕是不下几百人,小孩的哭声、妇人的劝慰、男人的怒吼此起彼伏。
萧钦看了看柴克宏,他倒是一脸镇静,仿佛没事人一般。
萧钦回过来一想,刚才听到那汉子所说,这些肯定也是逃难而来的百姓了,他们都被拦在了城外。
可萧钦也没见到这儿有官兵把守,想是这些人已经被守城士卒阻挡过多次了吧,这会也没精神了,都是瘫坐在这。
那汉子可能是不甘心,又试图进城了,可要不是柴克宏出现,他们爷三也还不是被拦回来么,说不定还要被抓起来。
难怪柴克宏一脸镇静,想是他早就料到城外会是如此情景吧,萧钦不禁有些羞愧,看来自己的阅历还是太浅,见到那汉子还以为只是个别,可柴克宏却已经想到了这些。
萧大人,你怎么看?我想这些也是从楚地逃难过来的吧,只是怎么会有这么多。
萧钦想光是宣州城就来了好几百,那别的州郡自然也是有的,这数量就很不少了,难道南唐平楚竟然造成了楚十室九空?在萧钦的印象中可并不是这样。
柴克宏也不说话,走上前去对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从鄂州来。
那人答道。
柴克宏没有再问,又走回到萧钦身边。
萧钦悚然一惊,鄂州可是大唐治下,难道这些难民竟然不是从楚地而来?竟然是大唐的子民?这也太让人奇怪了,不是说和王逵交战我朝只不过败了一仗么,最近双方都没有动静啊,王逵不可能打到鄂州了啊。
再一想,这也不对,虽说鄂州也是大唐境内,可离宣州甚远,即使是王逵现在占领了鄂州,这些难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逃到宣州,难道是大唐境内有了大灾害?萧钦想上前仔细问个明白,可见柴克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萧大人现在应该知道,这些难民不仅仅是来自楚地吧?我还可以告诉萧大人,自平楚至今,大唐境内并无大的天灾。
柴克宏老于世故早就看出了萧钦的疑惑。
那这是怎么回事?萧钦脱口而出。
萧大人不必惊奇,我们边走边说。
柴克宏脸上仍是古井不波,抬脚往城中走去,萧钦只好随着他往回走。
不知萧大人对太子殿下怎么看?太子殿下于我有提携之情,可我和太子殿下并不相熟萧钦听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有些迷惑。
哦,萧大人不必担心,我也是太子殿下一首拔擢起来的人。
这次若不是太子殿下相救,我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哦?萧钦一听,看来柴克宏果然是太子的人,难怪太子会维护他,连节度使李大人的帐他都不买。
可李大人为什么会那么说,他们既然都是太子殿下的人,为何关系闹得这么僵。
萧大人定是想问,既然我是太子殿下的人,为何和节度使大人不睦是吧?萧钦没有答话。
我虽然是为太子殿下效力,可与李征古不同,太子殿下对我有知遇之恩、再生之德,在战场上我柴克宏愿肝脑涂地以报万一。
可他李征古不过是热衷功名利禄的小人罢了,我自然不屑与他为伍。
柴克宏说完这些就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能跟这个刚认识的年轻人讲这些,他好像还和李征古有些关系,自己聪明一世,可别糊涂一时,想到这里,也是盯着萧钦不语。
萧钦听到这些话实在是有些诧异,又有些不解,看来这柴克宏虽然精明,却不够圆滑,那太子殿下一定是看上了他的忠心了?或者他有过人的才华?萧钦忽然想到那日酒楼中柴克宏的身手,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父亲、太子、李征古、柴克宏,这些形象一一在萧钦脑海中闪过,父亲自去京城后,虽也常常来信,却只字不提太子;太子殿下与我不过一面之缘,自己还曾得罪于他,可他好像对自己很看重;李大人要自己随军出征是不是太子的意思?可太子来信也没说这事啊。
还有李大人为何要急着要我建功立业,知道我会武艺,却又不让我上前线杀敌?柴克宏既然要在战场上报太子之恩,可他对这次出征好像并不积极。
一时间,许多疑问在萧钦脑海里交织。
萧钦在想心事,柴克宏见他久不开口,心里越发担心,若萧钦把自己今天的话告诉了李征古,虽说自己有太子保着,可那李征古也是太子宠臣,而且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与他公开冲突恐怕于己不利。
柴克宏终于忍不住了,叹了口气,开口道:萧大人,你若是要和那李征古说你便去说,他要治我,我接着就是。
柴大人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在背后乱嚼舌根?再说李大人和我非亲非故,也未必能信我。
我方才是在想难民的事,一时出神,柴大人见谅。
萧钦没想到柴克宏是在担心这事,虽说有些冤枉,不过自己心里想的可也不能跟他说。
哦,是这样啊。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已经到了晚饭时分了,不如找酒楼便吃便谈。
柴克宏虽然不大相信萧钦刚才只是想难民的事,可既然萧钦这么说,也稍稍放心了,只是刚才自己问他对太子的看法他还没回答,看来是不会有答案了。
萧钦既然没想明白也就不去想他了,和柴克宏一起来到一家酒楼,正是两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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