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府内堂,宣州节度李征古与一个身着华服样貌威严的老者对面而坐。
李征古似乎对那老者甚是恐惧,言谈之间不停的以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李征古不停的说着些什么,那老者也不时的插着话,谈了许久,那老者才在李征古的目送下离开了节度使府。
老者走后,李征古立刻变得神态自若了,回到内堂一连叫了几拨人谈话,似乎是吩咐了些什么。
———————————————分割——————————————————交待完事情,李征古看了看天色,不知萧钦现在在干什么,想到有些事还必须和当面谈谈,便马上差人去萧钦房中叫他了。
不一会便有人来回话,说萧钦自下午出去现在还没回来,李征古多问了几句,得知有人见到他和柴克宏在一起,心里微微有些恼怒。
李征古挥推了属下,心下琢磨,这萧钦也太不识好歹了,明知我不喜欢柴克宏,还和他混在一起。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们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是在密谋些什么?李征古生性多疑,这件事他怎么想都觉得蹊跷,若说萧钦和柴克宏是偶遇那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柴克宏虽说不足为虑,萧钦的父亲可是太子的老师,但若让他们勾结在一起,对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征古已打定主意不再含糊,是时候表面立场了,萧钦涉世未深,只等萧钦回来好好问问,自己倒要看他到底是站在哪边。
不过李征古恼怒归恼怒,事情却不能不办。
上午太子派特使来与我商量调兵平乱的事,虽说公堂之上,诸位大人都是同意了的,可谁又能保证他们不在背后使绊子,虽不可能能成气候,可耽误了大军出征那也是我的过错。
这事本就是瞒着圣上的,当然是越快越好,拖得久了恐怕要坏事。
下午圣上又派了那老妖精来,今天一天节度使府就来了两位特使,李征古也有些吃不消。
圣上对难民也太敏感了些,宣州城外不过几百难民,能兴得起什么风浪。
李征古又一琢磨,这难民是今天才到宣州的,这特使也来得太快了些,难道圣上能未卜先知?必是那老妖精看到城外难民,自己擅作主张。
不过圣上倒是应该知道这些难民的动向的,防患于未然倒也不是不可能。
想来想去,李征古也不知道特使说的话哪些是圣上所言,哪些是添油加醋了,难道自己还能去问圣上不成。
李征古心中虽然不信圣上会这么做,可还是决定按特使说的办,出了事大不了以后让这老妖精自己担责任,想我李征古可也不是什么西天佛祖,没有那么多慈悲之心。
再看着天色渐暗,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分割——————————————————————萧钦有些担心那些难民,要是不让他们进城,这寒交迫的难保不会出人命,可自己对这事还不了解,眼下也只好仰仗柴克宏了,既然他要去酒楼,那也只好随他了。
这次来,倒是还有雅间,柴克宏主动要了一间,想是为了说话方便。
菜一上来,柴克宏就大口喝酒,旁若无人。
萧钦满怀心事,哪有心情饮酒,只是吃了点菜,看柴克宏也喝得差不多了,开口问道:柴大人,不知城外难民是怎么一回事?喝酒喝酒,萧大人不必心事重重,先喝酒。
柴克宏似乎是有些醉意。
柴大人若是不想说,我只好告辞了,柴大人慢用。
萧钦很是不悦,这柴克宏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把难民的事给忘了?还是他根本不在乎?可先前他却帮了那三个益阳来的百姓。
萧大人,不是我不想说。
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好,我知道你想帮这些人,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沾惹得好。
柴克宏目光灼灼得看着萧钦,全不似醉酒的模样。
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不管不问。
柴大人只管说,若是柴大人有不方便,我自己去打听好了。
萧钦可不是一个小孩子,再世为人,柴克宏这点小九九萧钦是心知肚明。
你若是真的不让我沾惹,刚才为什么要叫我出城,让我看到那些难民,这会又这么说,无非是想试探我罢了。
此时萧钦若是当面揭穿,柴克宏必然下不了台,只是萧钦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想计较这些。
柴克宏虽然是一个武将,混迹官场,沉沉浮浮这么久,也学乖了,说话便不像从前那样直来直去。
见萧钦这样说,柴克宏心知他是不不高兴了。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我和他不过初识,怎么敢拿这件事开玩笑,试探试探总是要的。
既然萧大人一意为民,我也不好再劝了。
这件事十分复杂,我还是长话短说吧。
柴克宏此时仍然不能十分信任萧钦,可难民的事迫在眉睫,宣州城一众官员,自己也只看这萧钦还顺眼,为了这几百生灵,也只好赌上一赌了。
你应该知道我是被贬来此地的吧?柴克宏听到萧钦应了一声。
我之所以会这样,正是因为年前的那场战争。
太子殿下命边镐将军为元帅,我为前驱统帅五千精锐直扑长沙,马楚内乱已极,兵锋所到,无不土崩瓦解。
我本是志得意满,可那时候我却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军中有人屠戮百姓,杀良冒功。
当我把这些报告给边元帅的时候,他却不敢得罪那人,反叫我隐忍。
我一时气愤回朝便向圣上奏本,本想这样的人不杀何为,可我万没想到,圣上当庭斥责我还要治我死罪,若不是太子相救,我早已成了冤魂,只可惜楚地多少百姓平白送命。
说道这里,柴克宏明显抑制不住激愤,本就喝过酒的,现在更是一张脸憋得通红。
柴大人忠勇正是我辈后生楷模,想是那人势力太大的缘故,太子为你得罪那人也算是对你很看重了,只是既是此人劣行如此,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么?听到这样的事,萧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人平素里声名不错,我若不是亲眼所见,也都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想是朝中之人多被他蒙蔽的缘故,圣上也定是蒙在鼓里。
哦,不知是哪一位大臣?现在不说也罢,萧大人既然是太子殿下亲信,你和他是成不了朋友的,倒不怕他对你耍手段。
柴克宏毕竟是久经风浪,这一会,已经冷静下来。
大人与太子殿下可熟识?见他不肯说,萧钦也没再多问,只是萧钦觉得太子救柴克宏,若不是和他熟识,就是想利用他。
太子殿下与我并不相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管太子殿下为何救我,我这条命算是欠太子殿下的,必效死以报。
大人可知道那些自鄂州来的难民是怎么回事?萧钦现在着实有些佩服他的忠心了,想起难民的事还没着落,还是先问个明白好了。
我比萧大人痴长几岁,那些人,我一看就知是大唐子民,原本不知为何流落。
可听他说从鄂州来,我便明白了。
武昌节度使刘仁瞻大人长期操练水师,不理政务,这必然又是那人作的孽。
柴克宏眼中闪过一丝苦涩,萧钦并没有看到。
事已至此,这些难民该如何安置才好?萧钦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不过心里还是了解了大概,许是那人和鄂州也有些关系吧。
萧大人仁德,我又何尝不想好好安置他们,可我本是待罪之身,左迁至此,哪里有资格管这宣州之事,那些难民多半是要继续流浪的了。
节度使大人会不理会么?只怕是你我都无能为力,那人既是做出这样的事来,定然在朝中已经安排妥当。
李征古并非善类,即便是没有上命,他也不会心存仁义的。
顿了顿,又说了一句:萧大人跟在李征古身边,还是小心为上。
说完柴克宏不再说话,只是闷声喝酒。
柴克宏料定萧钦不会对难民不管不顾,这件事由他出面最好,他是新到任的,知道的事情不多,也没和谁结怨,办起事来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阻力也要小。
就算是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承担就是。
萧钦看他这般情形,不喝倒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好先告辞了,心里寻思要想个什么办法好帮帮这些难民。
街上巡街的人又多了些,萧钦一路回府,没有见到一个难民,想是仍被阻在城外了。
————————————分割——————————————————————节度使府,萧钦闭目端坐。
在回来的路上,萧钦一直在想,柴克宏今天跟自己说的这些似乎是话里有话,他既然把我当成了太子的亲信,为何还不敢让我知道那个人的姓名呢?他既然不惜得罪朝廷大员为楚地百姓请命,这大唐之事他会不管?或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意志消沉了?可想起那灼灼的目光,似乎也不可能。
节度使李大人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么?京中的旨意是不是已经到了?萧钦今天本想借机问问这次出征的事,看他这个样子,也没问成。
不过也算是有所收获,大概知道了难民的因由。
这些天来,自己遇到的事可比从前加起来的还要多,而且桩桩件件都是不明不白,让萧钦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知怎地,萧钦又想到了苏琪瑜,只是匆匆见过一面,可他的影子总是在脑海里盘旋,一想起他脑子便清明了许多,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自那日在他面前狂吟了一首《望海潮》,后来也再也没吟过了,萧钦今后也不打算再在人前提起。
想起苏琪瑜那俊逸的脸庞,萧钦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萧钦走到门边正准备关门,一个公人急匆匆的过来说是节度使大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