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胜在石碑前伫立良久,悠悠开口,语意里满是沧桑:这是吐蕃文,上面写的正是这火云寨的来历。
吐蕃文?不错,不过火云寨的创立与吐蕃人并无关联。
这里本来有两方石碑,另一方写的是汉文。
只是汉文太过惹眼,后来由我亲手毁去了,反倒是吐蕃文留了下来,也好今天能做个见证。
齐德胜脸上透出深深的无奈。
萧钦不明白齐德胜是什么意思,就算这上面写的是火云寨的来历,又与我何干?这方石碑又做的什么见证?今天此来是为了探查火云寨的底细的,这都是为了不日剿灭它做准备。
萧钦心里一激灵,难道说齐德胜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不错,先入为主,刚才见齐德胜处处先知,潜意识里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其实我的底细他未必都清楚。
我说这些当然是有目的的,你今天来是为了探查火云寨的底细吧?齐德胜看出了萧钦的不解,当下说道。
萧钦刚刚想到此处,没想到齐德胜就问了出来。
既然他知道了,又有什么好说的,萧钦选择了沉默。
齐德胜见萧钦沉默不语,似是想到了什么,郑重其事的开口道:看来今天我不把事情说清楚,你是不会信任我的。
齐德胜说完看了萧钦一眼,萧钦不置可否,虽然心知他是不会害自己,可要说信任他又何从谈起。
之前和齐德胜可以说没有什么接触,若不是出了李征古的事,萧钦甚至都不会再记起这个名字。
就算是今天齐德胜帮了自己,可目的未明,何谈信任。
这就先从你的身世说起了,你可是萧云之后?齐德胜一脸严肃,脸上已不见方才的种种。
那是我大伯,家父名讳萧昭。
你认识我大伯么?齐德胜如此郑重其事,突然提到大伯,让萧钦好奇心顿起。
萧云的名字在萧家乃是禁忌,极少听人提起。
有一次萧钦因为好奇询问,还被叔父训了好一顿。
不仅仅是认识,先不说这个了。
你既是萧昭之子,那也算得是萧云之后了,你可有兄弟?齐德胜追问道。
没有。
萧钦想,我倒是有一个姐姐,不过也不是亲的,现在已经是我老婆了。
你是不是已经娶亲?能告诉我你夫人的名字么?这…姐姐名叫萧若。
齐德胜的问话有些古怪,萧钦心里觉得不妥,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齐德胜问姐姐的名字干什么,难道他连姐姐也认识?你叫她姐姐?哦,是了,叫萧若就对了。
其实你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想亲口听你确定一下。
萧钦觉得齐德胜说这些话老气横秋的语气与他的年龄似乎不符,他看样子都不到五十,怎么说话却和饱经沧桑的老人一般。
那时我是宣州大军统帅,他是队长,他自然是早知我身份了,还要确定什么?看这情形,他应该没见过我的家人才对,可怎么似乎又挺熟悉。
齐德胜的话越来越让萧钦迷惑,只是再让他问下去又有何用?齐将军,你有什么话就说,多说无益吧。
萧钦对他的盘问说不上反感,只是也有些不耐。
呵呵,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
既然你的身份我已经确定,现在我就告诉你我的身份。
此时还是冬夜,虽然没有起风,武陵山上还是十分寒。
萧钦是习武之人,虽然不至于为这点严寒所累,但在这空旷的山野中说话还是让他有些不解。
放着好好的屋子不去,要跑到这荒山野岭里说话,齐德胜打的什么心思。
齐德胜不知道萧钦所想,径自说道:我原本不姓齐。
齐德胜说着看了萧钦一眼,继续说道:我本姓萧,是南朝齐明帝之后,和金陵萧家同宗一祖。
只是梁国代齐之时,遍杀明帝后裔,我们虽是同宗,却也不免骨肉相残。
我们幸存的明帝后人以国为姓,改萧为齐,这才躲过了祸乱。
听着齐德胜的话,萧钦的心又一次被震撼着。
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齐梁本一家,只是朝代更迭之际,屠杀竟不免族类。
只是书上说梁武帝尽灭明帝后裔,没想到还有人改名换姓存活了下来。
若不是亲耳听到,萧钦确实是无法想象。
不过震撼归震撼,齐德胜这些话必有所指。
照他所说,那他和我也是同出一源了,只是这同宗之事太过虚妄,年代久远,就算是如此又能说明什么?难道说就凭这一点我就该相信他么?萧钦不是不知道宗族力量的强大,可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让两个本不相识的人互相信任,至少萧钦不相信。
梁国灭亡以后,我们齐姓族人和萧梁皇室又走到了一起,因为我们有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复国。
后来虽有机会,杨隋时萧铣甚至一度复国,可终究是昙花一现。
入唐后,我们仍未停止复国的脚步,只可惜造化弄人,无一成功。
如今乱世之中,正是我族人复国的大好时机,我也从未放弃。
齐德胜的这番话让萧钦更是瞠目结舌,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多竟然想的是复国。
齐梁灭亡距今已四百年之久,族人还不忘复国,实在是有些顽固。
萧钦没有这宗族观念,也没觉得身上流着皇家血统有多么高贵,齐德胜所说不过是痴人说梦。
萧钦此刻想的是,《天龙八部》里慕容复念念不忘的复国大业最终不还是竹篮打水,不仅失去了王语嫣这位倾国红颜,甚至还把自己给逼疯了。
不知道金庸先生写姑苏慕容是不是确有其事?如今不也是有个慕容世家,不也是燕国皇室后裔么?不过眼下钱塘的这个慕容世家,倒是比金庸先生笔下的姑苏慕容势力大得多了。
想到钱塘慕容世家,萧钦突然想到,既然齐梁部族不忘复国,那四大世家可都是皇族后裔,难道他们也…?想到这里,萧钦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这历史倒是有些奇特,和自己所学竟是大不一样。
既是他们想,想必也是没能动作或者没能成功吧,不然历史也不会没有记载。
齐德胜说着说着竟是流下泪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齐德胜却在萧钦面前流泪,可见他心里的苦楚。
萧钦本想驳斥两句,这会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