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钦来到书房时，萧昭正坐在那闭目养神。
萧钦不知道父亲是有意为之还是真没听到脚步声，也不好惊动，只好站在一旁。
这书房比起宣州萧家来要小了许多，藏书也不如宣州丰厚，不过萧钦倒是看到不少名人所赠字画挂在墙面上。
萧钦认得出的有太子、冯延巳、査文徽等人的题赠，这些都是宣州书房所没有的。
父亲背后的正面墙上还有大唐烈祖皇帝御笔亲书的簪缨世家四个大字，写得是遒劲有力，萧钦看得都有些热血沸腾。
萧钦正四处打量着，萧昭突然睁开眼来问了一句：你看到了什么？先皇御笔和一众名人题赠。
萧钦本想先叙叙别情，没想到父亲一开口就是问话，看来他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这满室藏书你看不见，眼睛却只有这些俗物，难怪你这次急于进京。
钦儿，你要知道，官场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萧昭缓缓说道。
父亲，我看到了，但孩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懵懂的少年。
读书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我已经身在官场了，不是么？萧钦觉得有必要和父亲说明，自己再也不愿受人摆布，处处碰壁。
萧昭听到萧钦这话楞了好一会，他没想到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儿子现在竟然敢当面顶撞父亲，他不但没有发怒，反而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想来，这一年的生死磨难让这个纨绔公子成熟了。
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萧昭见萧钦似乎欲言又止，随口问了一句。
父亲，我想听你说说我大伯还有金陵萧家的事。
萧钦既然决意要在这京城创出一番事业，金陵萧家就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一回，萧昭脸上由晴转阴，身子也微微前倾，盯着萧钦厉声问道。
我在武陵山遇到了齐德胜，是他告诉我的。
萧钦不明白父亲为何发怒，不过脸上却毫无惧色。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萧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又坐回到椅子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脸色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么说齐德胜所说都是真的了？父亲，我想知道真相，大伯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他去哪儿了？萧家在金陵的产业是真的么？萧钦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直觉得浑身是劲。
你一口气问这么多，让我怎么说，你先坐下。
萧昭挥手示意，萧钦忙拉过一张椅子在父亲跟前坐了下来。
我本来都是不愿你入朝的，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那以后的路就由你自己选择吧。
萧昭决定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萧钦，把金陵萧家昔日的繁荣，而今的隐退，种种内幕都呈现的萧钦面前。
二十多年前，金陵萧家与洛阳刘家、成都陈家、钱塘慕容家并称四大世家，金陵萧家被尊为四大世家之首。
萧家人丁兴旺，不少人都在朝中为官，远至汉、蜀都有萧家子弟的身影。
可萧家本是萧梁皇室后裔，朝廷本就对我们抱有戒心，加之萧家内部有人不甘人下，见时局混乱也是蠢蠢欲动，授人以柄，被人告发谋反，终于惹怒了当时的杨吴政权。
一夜之间，萧家在朝之人或杀或流、辛苦创下的基业几乎毁于一旦。
萧钦见父亲说起往事之时，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也不敢打断他，只是静静了听着。
那时的萧家可谓是墙倒众人推，就连远在蜀中的萧氏族人都难以幸免。
烈祖皇帝当时正在升州刺史任上，坐镇金陵，幸亏有他老人家护佑，萧家才得以苟延残喘，这事没有继续闹下去。
只是从那以后，萧家虽然也是金陵望族，光景却是大不如前了。
萧昭说道这里已经是心情极为沉痛，沉默半晌才突然开口：萧家经此大难，本应收敛行迹。
可恨还有人执迷不悟，竟然还想复兴萧梁，暗地里四处联络。
不出几年，又是谣言四起，若非烈祖皇帝包容，萧家差点万劫不复。
萧钦看父亲表情，知道他说起这事还心有余悸。
父亲，你说的执迷不悟的人应该是我大伯了？只是既然此事已了，他为何又会离家出走？萧钦听到此处，也明白了个大概。
是另有其人，那人已经伏诛，此事不说也罢。
只是你大伯受人蛊惑，这时候竟然对复兴萧梁动了心。
我拗不过他，只好举家搬往宣州。
宣州本就有我萧家产业，我到这里也算是回家了。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你大伯带来一个女孩就是若儿，说是让我回金陵接替他执掌萧家，自此之后他就不知所踪了。
萧钦觉得此事绝非父亲所说的那么简单，若不是他有意隐瞒，就是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地方。
照父亲所说，那时候南唐烈祖李昇已经是大权在握了，对于萧家遭难不可能一无所知，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金陵萧家既然为父亲所执掌，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父亲，萧家在金陵的产业是怎么回事？朝中可还有我们萧家人？朝中除了为父，其他人我都让他们退下来了。
至于金陵的产业，这事以后再说，我迟些日子会把它交到你手上的。
萧昭想了想说道。
萧钦不明白父亲说把它交到我手上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父亲是不准备过问萧家之事了么？萧钦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父亲，一年不见，还真是有些苍老了，刚才苍老的神色到不似偶尔。
齐德胜是什么身份，父亲以前听说过火云寨么？齐德胜也是萧姓族人，按说还是你的长辈，不过自从搬来宣州之后，我和他素无往来。
火云寨最近在朝廷之上也有提起，我以前没听说过。
萧昭拣了些要紧的事一一告诉了萧钦，对于如今朝中的局势和觐见圣上的礼仪之类，事无巨细都是仔细叮嘱。
让萧钦都有些疑惑了，这还是那个气度雄浑、不拘小节的父亲么？见微知著，父亲这些年在朝中如履薄冰可见一斑。
对于萧家之事和朝中局面，萧钦还想再问，萧昭摆了摆手：好了，刚才朝上好一番争吵，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有事以后再说。
为父只奉劝你一句，太子为人阴刻，凡事小心。
说完也不再管萧钦，径自闭上眼睛。
萧钦退出书房，还是对金陵萧家之事充满好奇。
只是父亲既然现在不想说，总还是有他的道理，日后自会明了，也不急在一时。
也不知道林雪妍那边怎么样了，母亲莫要为难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