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布朗文家两姐妹欧秀拉和古迪兰坐在贝尔多弗镇她们父亲家的窗沿下,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欧秀拉在绣一件色彩鲜艳的刺绣,古迪兰在膝上捧着一块画板在做画。
大多数时间她俩默默地绣着、画着,并不说话,只是脑中忽然想起点什么时才交谈几句。
欧秀拉,古迪兰说,你真的不想结婚吗?欧秀拉把她的刺绣摊在膝上,抬起头来,她面色平静,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那得看你指什么了。
古迪兰有点吃惊,她对姐姐凝眸注视了好一会儿。
嗨,她不无戏谑地说道,结婚通常就是指的那回事!——不管怎么讲,你不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她有点神色黯然地说,至少会比现在的处境更好一些。
欧秀拉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可能会。
她说,但也不一定。
古迪兰沉默了片刻,她有点恼怒了。
她想要的是一个确切的答复。
你不认为一个人需要有结婚的经历吗?她问。
你认为结婚必须成为一种经历吗?欧秀拉反问。
肯定是,不论怎样都是。
古迪兰冷静地说,可能这经历会令人不快,但这是生活中肯定要有的一种经历。
那不见得。
欧秀拉说,或许更需要的是这种经历的结束。
古迪兰静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
当然。
她说,是要考虑到这一点。
谈话暂告结束。
古迪兰几乎是气呼呼地抓起她的橡皮,擦去她画上的一角。
欧秀拉又开始全神贯注地绣她的花儿。
如果有中意的你也不考虑吗?古迪兰又发问。
我想我都回绝过好几个了。
欧秀拉说。
真的?!古迪兰一脸吃惊的表情——可是就没有值得考虑的吗?你都拒绝了? 有个一年一千镑收入,人也相当好。
我非常喜欢他。
欧秀拉说。
真的!那你难道没有被吸引住?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欧秀拉说,一到那时候,你就会不为所动了——,如果我会被迷住了的话,我早立即结婚的。
但是我只为不结婚而动过心。
说到这里,两姐妹的脸上都绽出了笑容,感到乐不可支。
这可真让人吃惊,古迪兰叫起来,不结婚!这种诱惑力有多大啊!她俩相对大笑起来,她们的内心却掠过了一丝淡淡的惊恐和怯怕。
之后她们沉默了许久,欧秀拉又埋头刺绣,古迪兰继续画画。
姐妹俩都已是成年女子了,欧秀拉26岁,古迪兰25岁。
都有着现代女性孤艳冷漠的气质打扮,看上去不像青春女神茜比,而是属于狩猎女神阿特弥斯那样的女子。
古迪兰长得非常美丽,体态婀娜,皮肤柔嫩,温顺可人。
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质长裙,领子和袖口上都镶有蓝绿相间的亚麻花边;脚蹬一双宝石绿的长筒袜。
她的神情时而自信,时而羞怯,与欧秀拉那敏感的神色完全不同。
当地的人们都惊诧于古迪兰的冷漠孤傲的态度举止,都说她是个时髦新潮的女人。
她刚从伦敦回来。
她在那儿度过了几个春秋,在一所美术学校里一边读书,一边工作。
我现在倒盼望一个男子的到来。
古迪兰说,突然她咬住下唇,做出一幅鬼脸,半似偷笑,半似苦恼。
欧秀拉禁不住一愣。
所以你回家来,希望在这儿能找到他?她笑着说。
得了吧,古迪兰尖声道,我才不会专门去找他呢。
不过,要是真有一个非常有魅力、收入又可观的男人送上门来,那么——她有些调侃地把话收住了。
然后她盯着欧秀拉,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像是要看透她似的。
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对一切都厌烦了?她问姐姐,你是不是也发现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实现?一切都没有结果。
一切都像是花儿还未开放时就已经凋谢了。
什么事情无法实现?欧秀拉问道。
嗨,什么事情都是这样——每个人——所有的事!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姐妹俩不说话了,都像是在朦朦胧胧地考虑着自己的命运。
这确实很可怕。
欧秀拉说了一句,然后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那么你是想通过婚姻来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吗? 看来这一步不可避免。
古迪兰说。
欧秀拉回味着这些话,心头不由泛起一丝苦涩。
她在威利·格林中学教书,工作好几年了。
我知道,简单考虑起来,事情好像只能这样,她说,但如果设身处地想象一下呢?想象一下你所认识的一个男人,想象他每天晚上回到家里,说声‘你好’,然后给你一个吻——。
屋里又是一片沉寂。
是啊,简直不可想象,古迪兰轻声地说,男人让生活难以想象。
当然,还有孩子——欧秀拉有些犹豫地说道。
古迪兰的表情严峻起来。
你真想要孩子吗,欧秀拉?她冷冷地问道。
欧秀拉的脸上显出困惑、茫然的神情。
人们说这也许由不得自己决定。
她说。
你也是这种感受吗?古迪兰追问着,我可从来没想过生孩子,丝毫没有这种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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