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有什么新情况要告诉你吗?最后,她终于轻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那温柔、羞怯的关心触及了他的心弦。
他扬一扬眉毛,显出无关紧要的样子。
没,没什么。
他回答,好像这个问题不值一提,他只说脉搏很弱,断断续续,但那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低头看着她,她目光温柔,清澈见底,令他心动不已。
不。
她最后喃喃地说,我对这些事一窍不通。
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说,怎么,不想抽根烟吗?来一根吧!他很快拿来了烟盒,又递上了打火机。
然后,走到壁炉前站在她的面前。
我们家人都没象父亲这样生过病,他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指的是这不可救药的疾病,这种缓慢的死亡。
他的脚在壁炉前的大理石地板上不安地搓来搓去,嘴里叼着烟,眼睛朝上看着天花板。
我知道,古迪兰轻语道,是很可怕。
他呆呆地吸着烟,然后拿下烟,稍稍侧过身去,象一个孤独的人在思考着。
我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说完,他又朝她看了一眼。
我已经不像从前了。
过去的全过去了,希望你能听懂我的话。
就好像一个人抓住了空虚,可同时他本人也是空虚的。
于是,就手足无措了。
那该怎么办呢?她问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回答,但一个人必须想法儿摆脱眼前的困境,否则你就完了。
所有的一切,包括你自己,正处在崩溃的边缘,而你却用手撑住了它。
唉,这样显然无法再支撑下去。
谁也不能永远用双手托举着屋顶,迟早有一天你非得松手不可。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就必须想办法,否则整个宇宙就会崩溃下来。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温顺地问道,要是我能做些什么,你只管吩咐我好啦,只不过我也没什么用处。
我不知道能帮你点什么。
他打量了她一下。
我并不想要你来帮忙,他有些气恼地说,因为这是毫无办法的事。
我需要的只是同情,你知道吗?我需要有人能和我说说心里话,那会使我好受些。
可奇怪的是,没有这样的人,一个也没有。
鲁帕特·伯基算一个,但他没有同情心,而且他只想让别人听他一个人唠叨。
她仿佛陷进了一个奇怪的罗网里。
她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推门声。
杰拉德吃了一惊,感到十分懊恼。
然后他向前走去,举止一下变得温文尔雅起来。
哦,是妈妈。
他说,您能下来太好了。
身体怎么样? 这位年迈的妇人裹着一件宽松肥大的紫色长袍,默默不语地走上前来,像往常一样,步履笨重。
儿子站在她身旁,拿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说:您认识布朗文小姐吧? 母亲漠然地看了看古迪兰。
认识。
她说。
然后把蓝眼睛转向儿子,慢慢地坐在椅子上。
我过来问问你爸爸的情况。
她飞快地说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知道你这儿有客人。
不知道?温妮弗雷德没有告诉您吗?布朗文小姐在这儿吃的晚饭,让我们这儿的气氛欢快了许多。
克瑞奇太太缓缓转过身看着古迪兰,却仿佛视而不见。
恐怕她并没有感到快乐吧。
说罢,她又转向儿子,温妮弗雷德告诉我,医生要对你谈你父亲的情况。
是什么事? 只是说脉搏太微弱,有好多次简直就摸不出来,他可能过不去今晚了。
杰拉德回答。
克瑞奇太太无动于衷地坐在那儿,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似的。
她坐在那儿,双手交叉着。
这双手相当漂亮,充满了活力,只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这种活力都被她那沉默、笨重的身躯给吞没了。
她抬头望着站在身旁的长相英俊、行动敏捷的儿子。
她的眼睛很蓝,很蓝,比勿忘我草还要蓝。
她似乎对杰拉德很有信心,却又感到有些不放心。
你怎么样?她用轻得出奇的声音问道,好像只是说给他一个人听,你不会很紧张吧? 不,妈妈。
他带着冷笑回答,你很明白,总要有人陪到最后的。
是吗?是吗?母亲急促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揽在自己身上呢?你能做些什么?事情总会有结局的,不用你操这份心。
是的,我并不认为自己会有多大用处。
他回答,可是,我们总感到有点于心不安。
你就是心太软,不是吗?这事你觉得不好对付吧?你生就要做大人物的,别在家里埋没了你的才能。
你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家呢? 显然,这些话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
杰拉德颇感惊讶。
妈妈,在这种关键时候,我认为一走了之是没什么好处的。
他冷冷地说。
自己拿主意吧。
母亲说,照顾好自己,那是你自己的事。
你的负担太重了。
一定要注意,否则你就会陷入困境。
我很好,妈妈。
他说,不用为我担心,你放心好了。
让死人去埋葬死人吧,不要把你自己也赔进去——这就是我对你的忠告。
我很了解你。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有回答她的话。
母亲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里,那双好看的白皙的手紧握着安乐椅的扶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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