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这么做。
她的语调简直有点尖刻,你没那个胆量,你弱小得像只猫,真的,一直这个样子。
这位年轻的小姐今天住这儿吗? 不,杰拉德回答,她今晚要回家的。
那她可以坐单匹马车。
家离这儿远吗? 就在贝尔多佛。
啊!老妇人从未正眼瞧过古迪兰一眼,不过她此时似乎感到了她的存在。
杰拉德,你总想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母亲说着,颇为费力地站了起来。
要走吗,妈妈?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得回楼上去了。
她说着转向古迪兰,向她道了晚安,然后缓缓地向门口挪去,仿佛已经不会走路一样。
走到门口时,她默默地把脸朝杰拉德凑过去,他吻了她。
不要再送了。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出,不必再送了。
他向她道了晚安,看着她走到楼梯口,慢慢地往上爬。
然后,他关上门,回到古迪兰身边。
古迪兰也已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妈妈是个怪人。
他说。
是的。
古迪兰附和道。
不过很有主见。
不错。
她赞同道。
然后,两人又都沉默无语了。
你要走了?他问,等一下,我去叫人备马。
不用了。
古迪兰说,我想走回去。
他许诺过要陪她一起走完这段又远又冷静的路,而她也希望他这样做。
还是坐马车吧。
他建议。
我更愿意走回去。
她的语气很坚定。
当然可以!那我陪你走回去。
他戴上帽子,在礼服外罩上一件大衣。
两人走进茫茫黑夜。
抽枝烟,他站在门廊的一角对她说,你也来一枝吧。
很快,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烟草味。
两人踏上了草坡间下斜的车道,道两旁是修得整整齐齐的树篱。
他想伸手去搂她。
他想如果自己能搂住她,紧贴着她走路,那么他就能使自己保持平衡。
因为他感到自己现在就像一只天平,天平的一边正向那无底的深渊沉下去。
他必须借助什么来获得平衡,而现在这个希望就在身边。
他根本没考虑她是否会同意,就把手臂轻轻地滑向她的腰间,搂紧了她。
她几乎要昏过去,感到自己被人占有了。
但他那强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着她,叫她动弹不得。
她屈服了,就像死了一般,任他紧紧地楼着她,两人一同在暴风雨般漆黑的黑夜中行走。
他揽着她,感到了完美的平衡。
于是他突然感到自己自由了,完美了,强壮而高大起来。
他抬手从口中取下香烟,扔在漆黑难辨的树篱里。
然后,他就能更自如地揽住她了。
这样更好。
他得意地说。
他的欢快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剂甜甜的砒霜。
她对他竟是如此重要!她情不自禁地吸吮着这毒药。
你心情好些了吗?她渴切地问。
好多了。
他用同样热切的语调回答。
她紧紧地依偎着他。
他感觉到了她柔软的肤肌和温馨的气息。
如果我能够替你分担忧愁,那我会很快乐的。
她说。
是的。
他回答,要是你不能,就没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是。
她自言自语道,心中涌起一股出奇的快感。
他们走着,他把她搂得越来越紧,最后几乎是架着她在走。
他是那样强壮有力,令人无法摆脱。
她怀着一种美妙的、飘飘然的感觉,和他一起在夜色中走下野风呼啸的山岗。
远处,贝尔多佛镇微弱的黄色灯光依稀闪烁着,散落在另一座山丘上。
他俩仿佛是与世隔绝,行走在这宁静、荒凉的黑夜中。
你究竟把我看得有多重要?她的口气几乎有些抱怨,你知道,我不明白,也不理解。
有多重要?他痛苦、激动地叫了起来,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你就是一切。
他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但这是真心话。
所以他抛开了一切顾忌,向她吐露了心曲。
他竭尽全力爱护她,她就是一切。
可我不敢相信。
她轻声说。
她浑身因为激动和疑虑而颤抖着。
她企盼的就是这句话,就是这一句。
可是,当她亲耳听见他嘴里吐出这陌生而令人激动的实话时,却又不敢相信。
她不敢相信,不信这是真的。
可她终究还是相信了,不由得欣喜若狂起来。
为什么?他问,你为什么不相信?这是真的,就像我们此刻站在这里,全是真实的。
他和她静静地站在风里,除了你,我对一切都不在乎。
我关心的不是我的存在,这一切都是你的。
我可以将自己的灵魂出卖上万次,却忍受不了因为没有你而给我带来的痛苦。
我害怕孤独。
我说的全是真话。
说完,他把她搂得更紧了。
别这样。
她喃喃地说,有些害怕。
可是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呀。
她为何这么没有勇气呢? 他们又上路了。
他们是那么陌生,却彼此靠得这么近,真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已经走下了山岗,来到了矿区铁路拱桥下。
古迪兰熟悉这拱桥,桥壁是由方形的石头砌成的。
一面长满青苔,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另一面却干燥平整。
她曾站在墙下,听火车隆隆地从头顶上飞驰而过。
她也知道,每到下雨天,在这座黑暗孤零零的大桥下面,年轻的矿工就会和他们的心上人站在阴影里谈情说爱。
所以,她也很想和自己的心上人站在桥下,在黑暗中接受情人的亲吻。
离桥近了,她的步子也渐渐放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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