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妹沿着吱吱响的楼梯上了楼,每踩一级心里都会跳一下。
随后她们又走上空荡荡的走廊。
欧秀拉的卧室里靠墙的地方堆着她自己的东西:一只皮箱,一只针线筐,一些书本,衣物,一只帽箱。
暮色中,这些东西在空屋子里显得孤孤零零的。
姐妹俩很快把东西搬到前门口。
她们来回搬了好几趟。
整座房屋似乎都回荡着空旷的、虚无的声音。
那空旷的房屋在身后发生可憎的颤音,搬最后几样东西的时候,她们几乎是逃出来的。
外面很冷。
她们又回到屋里,等着伯基开车过来。
她们上楼来到原来父母的卧室中。
那卧室的窗子正冲着大路,顺着乡村田间看去,太阳正在西落,已经看不见了光芒,只剩下红的和黑的晚霞。
她们坐在窗台边等着伯基。
她们环视着屋里,空旷的屋子,空得让人害怕。
真的,欧秀拉说,这屋子真没法让人喜欢,是吗? 古迪兰缓缓地用环视这屋子说: 不能。
我常想起爸爸和妈妈的生活,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婚姻,还有我们这些孩子——你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不愿意,欧秀拉。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没意义——他们的生命,没一点意义。
真的,如果他们没有相遇,没有结婚,没有一起生活——一切都无所谓,是吗? 当然,——这很难讲。
古迪兰说。
是啊,但是,如果我感觉自己的生活会和他们一样,她抓着古迪兰的胳膊说,我会逃走的。
古迪兰沉默了。
其实,一个人很难思索普通的生活。
古迪兰回答,对你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和伯基在一起就能脱离这一切。
他和一般人不一样。
一个人必须生活得自在,这是最重要的,必须自由自在,一个人可以放弃一切,可他必须自由。
要结婚,就得找一个自由行动的人,一个战友,一个幸福的骑士。
啊,多可爱的名字——幸福的骑士。
欧秀拉说。
难道不是吗?古迪兰说,我要和一个无忧无虑的冒险家一起漫游世界。
一个安乐的家又算什么呢! 我明白,欧秀拉说,我们曾经拥有过一个家——对我来讲,那就足够了。
完全够了。
古迪兰说。
他们的谈话被一阵汽车喇叭声打断了。
伯基来了。
欧秀拉马上显得高兴起来。
她们听到楼下他皮鞋的咯吱声。
你们好。
他打招呼说,屋子里回响着他的声音。
你好,我们在这儿。
她冲着楼下叫道,随后她们听到他快步跑上来。
这里简直可以隐居幽灵。
他说。
这里没有幽灵——这儿从来没有名人,只有有名人的地方才会有幽灵。
古迪兰说。
我想是的,你们正在为过去感伤吗? 是的。
古迪兰阴郁地说。
欧秀拉笑了。
不是哀悼它的逝去,而是哀悼它的存在。
她说。
噢。
他松了一口气。
他坐下了。
欧秀拉感到在他身上有一种闪光的朝气蓬勃的东西,这让整个屋子的空空荡荡都消失了。
古迪兰说她不能忍受结婚并被关在家中。
欧秀拉说。
伯基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每个女人都认为她们的生活目的就是得到一个丈夫、一所房子呢?为什么这是生活的目的?为什么?欧秀拉说。
人们会尊重自己所做的傻事。
伯基说。
不过,在没干这些傻事之前你没有必要去尊重它。
欧秀拉笑着说。
爸爸做的傻事? 还有妈妈做的傻事。
古迪兰也调侃地补充上一句。
还有邻居的。
欧秀拉用法语说。
他们都大笑着站起身来。
天开始变黑了。
他们把东西搬到车上,古迪兰把空房子的门锁上,伯基打亮车灯,大家都兴奋,好像是要出去旅行。
在古尔森商店门口停一下好吗?我得把钥匙留在那里。
古迪兰说。
好的。
伯基说道,然后他们就出发了。
车在大街上停了下来。
商店刚刚掌灯。
最后一批矿工沿着人行道回家,他们穿着肮脏的工作服,让人看不大清。
可他们的脚步声却听得清。
古迪兰走出商店回到车中。
在暮色中,她和伯基、欧秀拉乘车一起沿着公路飞奔而去。
这是多么惬意呀!此刻,生活多像一场冒险!忽然,她羡慕起欧秀拉来。
对欧秀拉来讲,生活是千变万化的,没有任何阻碍,无忧无虑,似乎不仅是现实世界的一切,还包括过去的一切以及将来的一切,她都不需要担忧。
啊,如果她也能象她那样,那该多好。
除了一些很兴奋的时候,她总感到自己心中有一种欲望,她还拿不准。
她感到,在杰拉德强烈的爱中,她获得了完整的生命。
但是和欧秀拉比起来,她就会感到嫉妒,感到不满意,而且永远不会满意。
现在,她缺少什么?是婚姻——美妙、安宁的婚姻。
无论她嘴上怎么讲,她的确需要它。
她一直在撤谎。
传统的婚姻观念似乎都是正确的——婚姻和家庭,可一想到这些,她就会想到杰拉德和肖特兰茨——这就是婚姻和一个家!啊,算了吧!他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可是——她注定了不适合结婚。
她是生活的弃儿,一个没有根的飘忽不定的生命,不,不——这不可能,她突然想象有那么一间玫瑰色的房子,她身着美丽的袍子,一个穿晚礼服的漂亮男人在火光中拥抱着她、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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