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中说什么了?米纳特凑过去看,松散的头发飘落下来盖住了脸。
她那又小又长的头显得不那么体面,特别是露出耳朵时更是这样。
等会儿,等等!不,不,我不给你看,我来念。
我给你们念最棒的那一段——呃,天啊,如果我喝水的话,你们觉得我会停止打嗝吗?呃,哦,真是没有办法。
是不是谈黑暗与光明的结合,还有以及怎么沉沦的?马克西姆问。
我想是。
米纳特回答说。
噢,是吗?我都忘了——呃——好像是这封。
哈利戴说着展开了信,呃——噢,是这样的,多么奇妙啊!这是其中最棒的一封,‘每个民族都是一样的——’他像是牧师在读经书一样,用有节奏的缓慢的声音念道,‘毁灭欲会战胜任何别的欲望。
在每个人身上,这种欲望就是毁灭自我的欲望’——呃——他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大家。
我希望他能先做到自我毁灭。
那个俄国男人很快的声音说。
哈利戴窃笑着,有气无力地向后仰着头。
他身上没有什么可以毁灭的了。
米纳特说,他已经够瘦的了。
哦,很好!我喜欢读这种信!我相信它治好了我的病,不打嗝儿了!哈利戴尖叫说,让我往下念吧,‘这是一种衰退的过程,退回原形状态,通过沉沦回到原始的基本状态去——!’噢,但是我确实认为这话很精彩,几乎要超越《圣经》了。
是的,沉沦。
俄国青年讲,我记得这个词。
噢,他总是谈着什么沉沦,米纳特说,他自己一定是沉沦了,否则脑子里就不会想这么多。
完全正确。
俄国人说。
让我接着读下去。
噢,这一段妙不可言!听着。
‘在这巨大的衰退中,在生命体的退化中,我们获得了知识,超越了知识,这是一种敏锐感觉的快感。
’我真感到这话太荒谬了,但又十分绝妙,噢,你们不这样看吗?这些话象耶稣说的。
‘朱利叶斯,如果你想和米纳特一起分享这种复原的狂喜,你就应该争取,直到获得了它。
当然,你身上肯定也有一种活生生的积极创造欲——极端忠诚的关系,当活跃的腐蚀之花开败后。
’我真不知道这些腐蚀之花是什么。
米纳蒂,你就是一朵这样的花。
谢谢,那你是什么? 啊,我是,当然啊,按照这封信所说我肯定是的!我们都是——呃——恶之花! 继续念,马克西姆说,下面怎么说,这太有意思了。
我觉得这样写太可怕了。
米纳特说。
是——是的,我也这样认为。
俄国人说,他是个自大狂,这是一种宗教的狂热分子,他认为他是人类的救世主——接着读。
‘毫无疑问’,哈利戴拖长声音道,‘毫无疑问,我一生中都有善和宽容追随着我——’他停下来笑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开始吟诵,‘我们这种欲望肯定会消失的,因为这种毁灭的激情会破碎,把我们一点点地粉碎——亲昵只是为了毁灭,性成了退化的媒介,把男人和女人这两种基本因素高度复杂的统一体削弱——回到那些古老的状态中去、回到感觉的野蛮的原始状态,总是追求在某种极端的黑暗里,没有思想、没有边际的感觉中所丢失的自我——只用毁灭的火来燃烧自己。
生活在让自己被大火彻底毁掉的希望中——这种欲望总有一天会结束——’ 我想走了。
古迪兰对杰拉德说,同时招呼着服务员。
她眼睛发亮,脸颊绯红。
哈利戴像牧师一样逐字逐句地朗读伯基的信,声音清晰又响亮,这让她怒火中烧,简直是要气疯了。
她站起来。
这时杰拉德正在付账。
她向哈利戴一群人的桌子走过去。
他们每个人都抬着头看她。
打扰一下。
她说,你们所读的那封信是真的吗? 噢,是的。
哈利戴说,确实是真的。
我可以看看吗? 他好像着了迷似地傻笑着把信递给她。
谢谢。
她说。
然后她转过身,拿着信走出了咖啡厅。
她款款地从桌子中间穿过,走出了这灯火辉煌的屋子。
好半天以后人们才意识到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接着从哈利戴桌旁发出轻蔑的呸,然后这个角落的人们都冲古迪兰的背影啐起来。
她缓缓、漠然地向门口走去。
在一片嘲笑声中,杰拉德很莫名其妙地追了出来。
因为他没有注意她刚才的行为。
他听到米纳特说: 去,把信从她那儿要回来。
我可从没有见过这种事。
去从她那儿拿回来,告诉杰拉德·克瑞奇——他在哪儿?——让他向她要回来。
古迪兰站在车旁边,侍从已帮她打开了车门。
去旅馆吗?她问刚刚跟上来的杰拉德。
随你。
他回答。
好!她说,然后转向司机,巴顿街,瓦格斯塔夫旅馆。
上车时,古迪兰故做冷漠,像那些衣着华贵、目空一切的女人一样进了汽车。
杰拉德随她进了汽车。
你忘了那仆人。
她冷漠地点一下头。
杰拉德忙给了侍从一个先令。
那个人行了个礼,车子就发动了。
他们刚才在笑什么?杰拉德问。
他有些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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