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抬起头,把嘴唇送过去让他吻。
她的双唇紧绷着,在颤抖,而他的唇则柔和得很。
他们久久地互吻着,随后他心中感到一阵忧伤。
你的嘴唇如此坚硬。
他微微不满地说。
而你的很柔软很舒服。
她愉快地说。
可是你干吗总要绷着双唇?他不无遗憾地问。
别在意。
她快速地说,这是我的习惯。
她知道他喜欢她,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但她却无法放松自己,不能忍受让他对她的盘问。
然而她因被爱而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的想法。
她知道,当她委身于他时,她虽快乐却总也不免有几分伤感。
她本可以对他放纵自己,可她不能来得自然些,因为她不敢与他赤裸相见,毫无保留、完全以诚相待。
她或栖身于他,或抓住他,从他身上寻找欢乐。
她很喜欢他,但他们从来未在同一时刻达到完善的结合,总有一个人步子跟不上。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高兴地处于幻想之中,光彩闪烁,自由、充满生机和活力。
一时间,他静静地躺着,温顺而有耐心。
他们准备第二天就离开此地。
他们先去古迪兰的房间,而她和杰拉德已经穿上晚上室内便服。
古迪兰,欧秀拉说,我想我们明天会离开这儿,我无法再忍受这里的雪了,它刺伤了我的皮肤和我的心。
这真的使你的心灵到了伤害吗?古迪兰惊讶地问,我知道这雪可能会伤害到你的皮肤,——太可怕了,但我觉得它对心灵却有净化作用。
不,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
它偏偏伤了我的心。
欧秀拉说。
真的呀?古迪兰叫。
房间里一阵沉默。
欧秀拉和伯基可以觉察出来,古迪兰和杰拉德似乎为他们的离开而感到高兴。
你们要去南方?杰拉德的口气中带着一丝不安。
是的。
伯基沉着地转过身去。
最近这两个男人之间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敌意。
自从出国以来,伯基总是处于恍惚、冷漠的状态。
而另一方面,杰拉德则显得紧张、感情炽热、性子急躁,两个男人彼此对峙着。
古迪兰和杰拉德对于两个人的离去给予了极大的帮助,为他们准备一切,就像对待两个小孩一般。
古迪兰来到欧秀拉的卧室,把她的三双色长筒袜扔在床上,她对袜子的讲究是出了名的。
这些袜子是在巴黎买的厚丝袜,一双粉红,一双菊蓝、一双灰的。
灰色的那双是手织的,看不出针脚、很重。
欧秀拉高兴极了,她知道古迪兰能给她这样一些好东西,心里一定是很爱她的。
我不能要你的这些东西,古迪兰。
她惊讶,我可不能夺走你的宝贝。
是我的宝贝!古迪兰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多可爱的小东西呀! 是啊,你应该留着。
欧秀拉说。
我不需要了。
我还有三双。
我把它们送给你——我希望你拥有它们,这是你的了,拿着—— 她的双手激动地颤抖着,把三双袜子塞到欧秀拉的枕头下。
真正漂亮的袜子能给人带来极大的欢乐。
是的。
古迪兰回答,极大的欢乐!" 她坐进椅子中,显然她是来和欧秀拉道别的。
欧秀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默默地等待着。
你觉得吗,欧秀拉,古迪兰疑惑地问,你有要永远地离开,不再回来的那种感觉? 哦,我们会再回来的,欧秀拉说,火车旅行不是个问题。
是,我知道。
可从感觉上,你们是要离开我们了,对吗? 欧秀拉颤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些什么,她说,我只知道我们要去某个地方。
古迪兰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们高兴这样做吗?她问。
我相信我会很高兴的。
欧秀拉回答。
但是,古迪兰从姐姐脸上看出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可是,你不想与旧的世界仍保持联系吗——父亲和我们大伙儿,还有一切别的——你难道只想要创建一个新世界,而不再需要这些吗? 欧秀拉沉默不语,极力地什么都不想。
我想,她终于不情愿地说,鲁帕特是对的——一个人需要一个新环境,就要与旧的脱离关系。
古迪兰望着她姐姐,目不转眼。
一个人的确需要一个新环境,这我同意。
她说,但我认为新的世界应是旧世界的发展,如果只是把自己与世隔绝,则根本不是找到了一个新世界,而是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幻想中,保护自己。
欧秀拉望着窗外,她的灵魂在斗争,她感到害怕。
她很害怕语言的力量,因为她知道,常常是三言两语就能使她相信她曾经不相信的东西。
也许是吧,她说,但是,她又加了一句,我也相信,如果一个人还在关注旧的世界,那他就不会得到任何新的东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甚至与旧环境进行搏击,你也是属于它的。
我知道,人常常会想要去终止、反抗这个旧世界,但那是没有用的。
古迪兰沉思着。
是的,她说,在某种意义上讲,如果一个人是在旧环境中,他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但你要脱离它,难道不是个幻想吗?不管怎么说,一座农舍,无论是在阿布鲁兹①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都算不得一个新世界!对付这世界的惟一的方法就是彻底看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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