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指不需要我?他说。
你那么固执,那么不通情理,那么没修养,那么粗鲁,你想让我屈服于你——你只可能浪费我的身心——我觉得这很可怕。
你感到害怕?他茫然地重复道。
是的。
欧秀拉现在已经离去,我可以有自己的一个房间吗?你可以说你需要一个梳妆间。
随你的便吧。
只要你愿意,你就是走了也没关系。
他终于憋出了这几句话。
是的,这个不用你提醒我。
她回答,你也可以这么做,随时都可以走,不用来告诉我。
昏暗的潮水涌过他的脑海,他有点站立不稳了。
他觉得精疲力竭,眼看就会摔到地板上。
他很快脱下衣服,钻入被窝,像一个酒性突然发作的醉汉那样躺在床上,只觉得黑暗像潮水般汹涌,他似乎躺在颠簸不停、让人头晕目眩的海洋上。
,他就如此地在很奇怪的头昏状态中静静躺着,完全失去了知觉。
等了好一会儿,她悄悄地溜下自己的床,来到他的床上。
他背对着她,身体紧绷着,几乎没有感觉。
她伸出双臂搂住他那木然可怕的身躯,脸颊紧贴着他那坚硬的肩膀。
杰拉德,她轻轻呼唤道,杰拉德。
他纹丝不动。
她抱着他,胸脯紧紧地压在他的肩上,隔着他的睡衣吻着他的肩。
看着他死尸般僵硬的身躯,她惑然不解,却又不肯罢休,一个劲儿想叫他开口说话。
杰拉德,亲爱的!她轻轻叫唤着,凑上脸去亲他的耳朵。
她那温和的呼吸有节奏地在他身边吹动着,这好像让他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
她觉得他的身躯渐渐放松,不再像死尸般僵硬。
她用手不停揉搓着他的臂膀、大腿和身上的肌肉。
热血重新在他的身体中奔流,他的胳膊变得放松了。
转过来,看着我。
她轻声说道。
他终于又恢复了知觉,他转过身来把她搂在怀里。
他觉得她的身体在轻柔地贴紧他。
这是多么让人舒服的身体!他不禁双手有力地把她抱紧。
她就像被压碎了一样,浑身娇软无力,而他的意志却像钻石一般坚硬,攻无不克,不容抗拒。
他的激情是那样强烈、可怕,毫不留情地吞噬着她。
她恐惧万分,觉得这会要她的命,她正在死去。
上帝啊,我的上帝!她躺在他怀中痛苦地叫唤着,感到生命正在消亡。
当他亲吻她抚慰她的时候,她才慢慢地缓过来,她只觉得浑身无力,气息奄奄。
我要死了吗?我要死了吗?她不停地自问。
然而在这个深夜中,在他的身上,得不到任何回答。
次日,她那未被摧毁的部分仍然完好,保持着不可侵犯的姿态。
她没有离开。
她一直要在这里呆到过完假期。
可是他不给她有片刻单独清静的时候,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像瘟疫一样缠着她不放,不停地对她指手画脚,发号施令。
有时候他显得很强大,而她却几乎变得十分渺小,俯首帖耳;有时情形又恰恰相反。
这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拉锯战,你死我活,势不两立。
总有一天,她自言自语说,我会离开他的。
我会摆脱她的。
内心痛苦的时候,他对自己讲。
他决心获得自由。
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离开,不管她的死活,走出就算了。
然而这次,第一次感到了犹豫。
我到哪儿去呢?他问自己。
你就不能独立自主,无求于人吗?他自我责问道,恢复了自己的自尊心。
独立自主!他重复道。
在他看来,古迪兰能做到独立自主,就像盒中的宝贝,幽然独处,自成一体。
在他那平静而镇定的内心,理智让他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承认他这样自己欣赏自己,自成一体,别无他求是正确的。
只要自己作出努力,他也能达到这种至善至美的境地。
只要他的意志再顽强一些,他可以做到依靠自己,变成像一块石头一样的自我封闭、自我完善而不受干扰的独立的东西。
一旦明白了这一点,他的脑子便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混乱。
因为,无论他在精神上怎么强烈地不让自己受什么打扰,自我进行完善,可是他心中总缺少这样做的愿望。
他明白,如果想生存下去,他就必须摆脱古迪兰。
既然她想幽然独处,他就该决然止步,不对她提出任何要求,不和她发生任何关系。
但如果不去管她,他就得十分空虚,在这种空虚中独自一人。
一想到这里,他的脑子就空空如也,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方面,那他就必须要屈服、拜倒在她的脚下,或者干脆杀了她。
当然,他也可以无动于衷,无所事事,放荡不羁,得过且过。
然而他是个正经人,很难做到玩世不恭,逍遥放荡。
他的内心莫名其妙地被撕裂开来,就像祭品被开了刀,献给上帝一样。
他那撕裂的身躯是奉献给古迪兰的。
他应该怎样愈合这伤口呢?这个创伤,这个伤口是陌生而又极其敏感的灵魂的伤口。
他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暴露在宇宙面前,让自己成为破缺不完整的受制于别人的先天不足者,这倒让他有了一种很残忍的快乐。
为什么要放弃它呢?为什么要像鞘中的刀一样闭守自封呢?他犹如发了芽的种子,破土而出,开怀拥抱那神秘陌生的天空。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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